《织谎囚徒》冰月寒梦

100、第一百章 人非草木

　　疼痛这种抽象的东西能作为祭品是白巧儿的新研发成果，虽然和血祭一样也是每个人都能轻易使用的技能，但中度疼痛以下的献祭并没用什么作用，血祭常用的割腕所造成的痛感并不足以达标，对于大部分人而言血祭已经足够。
　　但疼痛献祭一旦能达到中度以上，不仅所产生的增幅远超血祭，而且能召唤一个特殊灵魂分身辅助战斗，这种分身即使被消灭了也不会对本体产生影响，但代价是疼痛献祭期间智性大幅降低，很难理解复杂的逻辑。
　　目前白教中使用这种献祭的人不多，荧惑是最常用的那个。
　　于他而言，制造疼痛很简单，而献祭期间的智性降低更像一种温柔的抚慰。自从加入了白教，他就觉得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公平的事了，付出了痛苦就能得到等价的力量，不像循规蹈矩的生活，付出了那么多，不但得不到回报还得倒贴点什么。
　　手持匕首，荧惑向腿部用力地刺下去，技巧娴熟地避开了可能危害性命的经脉，剧烈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但握着刀柄的手依旧稳定，也没有拔出，而是插在原处转了一圈，这一下更是疼得他低低吼了一声，脸上却现出一丝畅快的神情。
　　汩汩淌出的血没有浪费，双重献祭同时开启，宛如电流通过躯体，他颤了一下，周身蓦然腾起一层稀薄的血雾。疼痛消失了，伤口处只传来愈合产生的些微酥痒，荧惑做这一切只耗费了短短的片刻，身边的战火还在燃烧，他收起那把匕首，赤手空拳冲入了战圈——他真正的武器是拳头。
　　像一阵黄金之风席卷而过，荧惑的怒吼会在每一处需要支援的战圈响起，不计代价地倾泻自己迟来的盛怒，这些西盟的走狗，这些害死末心的人，这些拦在理想上的阻碍，他，荧惑，必须去战！
　　明明末心的理想是与自己一同定下的，但他走过那么长的前路自己却没能帮上忙，现在，由末心铺就的长路已尽，在通向终结的最后一程里，他一定要做到绝不后悔的程度。
　　“到那时，我就能问心无愧地见他了。”
　　原本繁华的城市逐渐显得有些破烂了，我们在后方不用检测法术也能看见永昼城的模样，最高的那几栋楼基本上都出现了残缺，不时能看见有术士在绕着楼房进行追逐战，时而也有奇形怪状的召唤兽攀附在楼体上。
　　战局总体形势是不容乐观的。
　　多年拥有两大碎片所带来的提升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西盟方几乎每一个出战术士的综合实力都高于净天方，我们不得不将下一步计划提前。
　　“你们要出发了？”
　　瞧见所有人开始做最后的整备，我不禁有些感慨。
　　这间临时找的屋子里全都是净天高层，不仅是净天十二席，也包括白巧儿和其他一系列小势力的领导者，他们的行动意味着仅靠手下那些战力已经不够了，他们就是最终的顶级战力。
　　荆哲也没了往日的悠闲，一向话最多的他到此时反而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上前来与我抱了一下，很用力，我能感受到他的心情。
　　“你们一定要小心啊，等一切结束了，我还想跟你们聚一聚。”我放开手，认真地看着每一个人。
　　易水啧啧嘴，习惯性地想拿出他的扇子，摸起折扇顿了一秒，却又插回腰间：“怎么事到临头了就婆婆妈妈的，这可不像你。”
　　“能收到你的关心，倒也难得。”笛师评价，表情一如既往地冷。
　　我尴尬挠了挠头：“呃，虽然咱们之间不可能，但是……”
　　“我现在喜欢他，你解脱了。”笛师瞥了瞥易水，后者沉默不语，眼神有些飘忽，算是默认笛师的话。
　　消息很重磅，所有人都很震惊，但眼下战局愈发不利，没有多的时间留给我们在此磨蹭，最后道了声祝愿，他们接连在我的目送中离开了房间。
　　我的任务只有取得碎片，琳妮特没露面，我不能贸然入场。
　　现在就连苍蓝也不在我身边了，我走到窗边，遥望着永昼城上空，那里有一头蓝色巨龙在盘旋翻飞，不时向下方喷出冰寒龙息，围攻他的人不少，像围住大象的苍蝇，却能造成连苍蓝都无法无视的爆炸伤害。
　　希望他能一切顺利……希望所有人都一切顺利。
　　净天高层的下场起了连锁反应，果不其然，西盟十二席——除去琳妮特目前只有七人——也在各处战场陆续现身，这些顶级战力的招式对于战场上的普通术士来说是一种碾压，净天方并不讲什么平等对决，一入场直冲装备精良的西盟术士，短短十几分钟便削弱了大半，逼得西盟方不得不抓紧时间主动去找他们。
　　幽幽笛声牵旧梦，窈窈荷花绽朱唇。
　　一曲清音，一舞芳华，便见那十百敌众迷将来，友军趁把前道开。
　　长剑如虹开阴翳，巨掌如山震城基。
　　剑出扇转，白衣猎空，扫得遍地尘蚁皆斩灭，轰得满城楼阁尽坍塌。
　　一招一式并非艰深难测，大道至简，悟在天成，单单是看着他们出手，下方众术士便已深深绝望，但这些毁天灭地的力量并未成功落下，西盟众人如逆飞流星般从城市各处冲来，尽展神通将其强硬挡住。
　　双方对波产生的强大震荡，使周围的术士们齐齐倒飞而出，质量不过关的建筑也终于承受不住诸多战火轰然倒塌，拦腰折倒的大楼又连带着密集的建筑群一同坍塌，地面的人们不得不暂时放弃对战纷纷逃离危险区，但也有不少来不及逃走的人被彻底埋在烟尘之下。
　　在逃跑的人群中有两道身影逆流而行，一男一女，正是蒂斯雅的父母。
　　“立刻转向！前往莫黎三区继续任务！立刻转向！前往莫黎三区继续任务……”
　　耳边不断重复着总部的命令，男人被吵得极度厌烦，一把扯下夹在耳廓上的通讯仪捏得粉碎，女人没管那道命令，她的眼里只有前方烟尘高腾的废墟。
　　“阿雅！”
　　废墟之下隐约传来回应，二人连忙合力想要移开砖石，好在两个高阶术士的能量强度足够，阿冷与另一人偶在下方撑起了一片空间，蒂斯雅只是受到了惊吓。
　　她费力地从残墙下钻出，看清来人后，她的神情有些复杂：“竟然是你们？我还以为……你们会优先完成任务。”
　　“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男人不知如何表述，只是重复着这句话，女人则紧紧抱着蒂斯雅，泣不成声。
　　周围的坍塌已经停止了，天上的强者也打到了别处，这一片区要不了多久就会再次被战斗笼罩。男人神情严肃，四下看了看，伸手抓住蒂斯雅的手腕：“阿雅，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先送你出去。”
　　“那你们呢？”蒂斯雅脱口而出，急切之意无遮无拦，丝毫没了此前对父母的怨忿。
　　二人却没搭话，女人不舍地松开了抱着蒂斯雅的双手，轻轻地在她的额间吻了吻：“你出去之后去哪里都好，一定要远离永昼城，别再回来了。”
　　男人的目光落在有些狼狈的阿冷身上：“阿冷，你要保护好她，绝不能让她受伤，这是命令。”
　　女人微微转头，也看向阿冷，声音极其恳切，仿佛她对话的不是一具无智性的人偶，而是一个真正的人：“这不仅是命令，也是我们的请求。”
　　“遵命。”阿冷一如既往地回应。
　　蒂斯雅却感到突如其来的恼怒，她挣开父亲的手，拔高了音量：“你们甚至不问我的意见吗？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自己选择！哪怕是死在这里，那也是我自己乐意！”
　　“胡闹！”
　　男人眉头一皱，不由分说再次抓起她的手腕转身就走，一向宠溺蒂斯雅的女人也保持了沉默，伸出手推着她的肩膀一同向外走，而阿冷依旧默默跟在一旁。
　　两位高阶术士的全力压制是蒂斯雅无法突破的，无形的力量代替了她本人的意志操控肢体，使她身不由己地跟着父母向前飞奔。
　　“阿冷！你快帮帮我啊！”
　　阿冷犹豫了一瞬，但还是摇了摇头：“分析结果，最优，离开永昼城。”
　　“你难道要违抗我的命令吗！”
　　面对主人的怒气，阿冷只是沉默。
　　西盟第八席不明白自己那些同事究竟在干什么，为什么这一片区的十二席就只剩下了自己，与他对阵的是净天第三席，即使这是一对一的战斗，他也已经深感绝望。
　　这个人他曾见过的。
　　“东盟第三席，驱灵者。”他说，多年前与之对阵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遥遥相对的年轻男子轻轻一笑：“记性不错嘛老头，看来还没老年痴呆，不过现在我建议你称呼我为净天第三席，东盟已经不存在了。”
　　他如此纠正道，又指了指远处的西盟总部：“西盟也一样。”
　　第八席沉下脸，一个咒文流转的蓝色法阵骤然出现在驱灵者脚下，奔涌的洪流水柱冲天而起，势如狂蟒，顷刻将驱灵者吞噬而尽。
　　仅在下一瞬，驱灵者的身形只一晃便出现在另一处，全须全尾，毫发无伤，但就像是他自己踏进陷阱一般，所出现的位置上几乎同时生成了新的法阵，同样的水柱再度出现，如此转移反复，第八席总能预判驱灵者的下一步，却又始终无法对其造成真正的伤害。
　　叮——
　　不知从何射来一支灵矢，竟是命中了驱灵者，有这一瞬的阻滞，狂暴的水柱终于将他淹没，整整数秒后才被突破而出，驱灵者没了之前的从容，此刻的他浑身衣物浇湿而破裂，极其狼狈。
　　“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