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山》陆远山

4、铜铃

　　到了城中，阿丑先把丹娘的棺材存档在义庄，和看门的老头说了一声，递出了一个腊肉夹馍。
　　“咋不直接送到人家里去？”
　　“哪有那么简单，等我处理完了再和您讲吧。”
　　“诶，你等等，这大半夜你再把人吓个半死，等天亮再去罢。”
　　“把人吓得半死才好呢。”阿丑慢慢扭头，在晦暗的灯火下，露出个扯开半张脸的笑容。

　　没了背上的棺材，阿丑抻了抻筋，轻快的跑起来，路上遇见更夫，还要作揖打个招呼。遇见巡逻的衙役，就掏出赶尸人的木牌牌给人家看。
　　“你去雇主家，为何不带尸体？”领队的班头眉头一皱，语气严肃的询问阿丑。
　　“事情有些急，有个江湖骗子打着结阴婚的名头害人性命，我替死者去讨个说法，大哥可要和我一同去？”阿丑想到自己要去的宅子是个大户人家，为了取信于活人，还得是衙门出人比较好，干脆请他们和自己一起去。
　　“你话中有蹊跷，我不能放你自去，福子，你跟着我。”班头点了个人和自己一起跟着阿丑，剩下的人继续夜巡。
　　到了雇主家门口，班头和福子去敲门，阿丑爬墙头找到客房的位置，一间一间摸过去，找到了在塌上酣睡的老道。
　　阿丑揪着他的山羊胡把他薅起来，用铁条抽得他找不着北，在地上求爷爷告奶奶满地打滚，等班头带着这户人家的人和家丁赶到，阿丑已经收好铁条。
　　“你看过丹娘的八字，就该知道她是个活人。要么你是个骗子，对命理一窍不懂只是想要骗这家的钱，无意害了人命，要么你就是知道丹娘还活着，却仍纵使恶徒杀妻！此举与杀人无异！”
　　“我是骗子，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骗子！我是骗子！”老道看到阿丑狰狞如恶鬼的脸，吓得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班头和福子走过来，一人拧着骗子一条胳膊，要把人带回衙门。
　　“等会等会，鬼神之事难反悔，劳烦两位再等等，这事还没完。”阿丑掏了些银子周旋，班头点头了，阿丑才走到雇主面前。
　　“节哀，令郎年轻早夭，下辈子定会投个好胎，还是不要给他留下凡尘羁绊的好，这阴婚就取消罢。”
　　这家家中的主母主君都在，主君点头同意，主母小声哭着靠在侍女怀里。
　　“令郎如今尸在何处？既然要悔婚，就要媒人，双方亲长都在，两人都点头同意才行。”
　　“埋在城外山南，现在城门已锁……”
　　“那就明晚申时，我会带着丹娘去。”

　　估计是那家又塞了不少银子，第二天晚上，不仅主君主母在，连同被家丁五花大绑的骗子和班头都在。阿丑打了个招呼，放下了棺材。
　　阿丑原地蹦跶几下，挂在腰间的铜铃也跟着响起来，丹娘十分配合的推开棺材盖坐起来。来墓地的路上两人就商量，为了不让别人害怕，要演戏让他们以为丹娘完全被阿丑控制，不会伤人。
　　“我作为丹娘的姊姊，不同意这门亲事。这里离我们家太远了，算远嫁，万一她受欺负了我不能第一时间到……”编瞎话的时候，阿丑下意识的看向丹娘，僵尸双目呆滞，注意到她的目光，微微偏头。
　　“我儿年纪还小，性子还没定下来，娶妻的事还是下辈子再说吧。这门婚事就此取消。”
　　阿丑将那颗玉珠子从怀里掏了出来，夹在两掌中间，对着北山拜了两拜，将珠子塞进了那骗子的眼睛里。
　　“作为反悔的赔偿，就扣他的阴寿吧，阎君大人，判官大人。”
　　阿丑回头看丹娘，丹娘也在看她。阿丑又原地蹦了两下，铃声响起，丹娘配合的躺回了棺材。

　　明亮的月光撒下，棺材里的丹娘喊了声姊姊，阿丑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