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不销魂》堃堃君

37、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十二节

　　二人急急忙忙赶往听涛馆，苏少卿正睡得香甜，被子被踢在一旁，嘴角还挂着一溜口水。莫嫣然轻轻将其唤醒，喂其一粒清荷丹。
　　苏少卿依旧迷迷糊糊，一会儿搂着莫嫣然叫“娘”，一会儿又说“我喜欢你。”
　　薛牧云蹙眉道：“你老老实实待着。”
　　苏少卿向薛牧云做了个鬼脸，“我偏不。”说着又去拉莫嫣然。
　　薛牧云竖起两个手指，“你再乱动，我点你穴道了。”苏少卿这才不再言语，他虽然糊涂，但也隐约觉得薛牧云厉害，自己惹不起。
　　一个时辰过去，苏少卿并未如莫嫣然预料的呕出黑血。莫嫣然只得再给他服一粒清荷丹。天渐渐亮了，苏少卿始终没有排出毒素，莫嫣然心中也没了底。卯时，苏少卿忽而起身，向着薛牧云深深一揖，“牧云，多谢你再度救我！”
　　薛牧云见他眼神已近清亮，盯住他双眼问道：“苏兄，你终于恢复了吗？你知道这是哪里？”
　　苏少卿翻个白眼，“这还用说，你的老巢，听涛馆。”薛牧云这才放下心来，用力锤他肩膀，“你可知我多担心你...”
　　苏少卿笑道：“是啦，是啦。普天之下，除了莫姑娘你最爱的人就是我。”
　　“胡说什么。”他拉着苏少卿坐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快说与我听！”
　　莫嫣然恰在此时端茶进来。苏少卿急忙起身，长揖在地，郑重道：“少卿有礼。”
　　莫嫣然一喜，“苏公子，你恢复了？”
　　“是，所以正式见过——”他故意拖长声调，向薛牧云挤挤眼睛，被后者瞪过后，方续道，“姑娘。”
　　莫嫣然并不知他在作弄薛牧云，只回道“客气”。
　　薛牧云知道苏少卿最要面子，本担心他会因为病中行为尬尴难堪，哪知他竟泰然自若，倒也松一口气。
　　三人切入正题。按照苏少卿所说，他是在五月二十七晚到达济南的，那时的慕容山庄虽未起火，但已经空无一人。结合之前萧天宇所说，山庄二十八日大火，所有人都烧为焦炭。那么从苏少卿到达后至大火前这期间慕容家的人都去了哪里？是生是死？薛牧云蹙眉陷入沉思。只听苏少卿又道：“我在山庄寻觅之时，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可是每次回身，身后都空无一人...”似是回忆当时情景，他声音与神色都变得愈发诡异。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但莫嫣然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噤。薛牧云拍拍她以示安慰。
　　苏少卿续道：“后来我假意口渴想要喝水，向水缸行去，那人果然跟来，我借着月光果见水中多了一道黑影。我正欲回击，那人却突然出手...”
　　薛牧云道：“他使的便是离忧剑法？”
　　苏少卿点头，“我堪堪躲过，哪知他又抖出一把药粉，”他脸上露出愤愤之色，狠狠锤了锤桌子，“暗箭伤人，算什么能为！”看样子那人扔出的便是醉尘香，而后苏少卿便失了心智。
　　薛牧云慢慢道：“你可看清那人样貌？”
　　苏少卿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摇摇头。
　　薛牧云叹息，“你既没看到便没法确定他身份。”
　　苏少卿一梗脖子，“我虽没看到，但我知那人就是幽灵宗主！”他顿顿，“那人轻功不在你之下，又会离忧剑，除了他能有谁？”
　　薛牧云目光闪动，似是想起什么，“他可有出剑？”
　　苏少卿犹豫一下，“没...没有。他是以掌代剑。”
　　脚步窸窣，叶溪寻闪身进来，“阁主，定是幽灵宫，他们染指武林之心昭然若揭，不如让属下带人这就去将那姓轩的抓回来。”
　　紫盈、萧天宇等也进来，跟着附和。
　　薛牧云蹙眉，“胡闹！少卿并未看清那人相貌，你们这就去了岂非让人质疑？”一番话说得叶溪寻等低下头去。
　　薛牧云扶额，只觉得此事十分蹊跷。幽灵宫既然已经给星曜阁下了战书，按说该拉拢其他门派而非得罪。轩子玉为何要如此做？不过他转念又想，轩子玉做事向来出人意表，既然能将八月十五之约公之于众，灭慕容世家似乎也不算什么。他正想着，目光随意落在左前方的柜子上，那柜子刚被凃了桐油，亮如明镜，映出他以及身旁苏少卿的脸。薛牧云看到苏少卿素日傲然的脸上竟露出诡异一笑，眼中隐隐还栖息着一丝恶毒之光，他心中一沉，待仔细看时，却发现一切如常。他叹口气，可能这几日太累有些晃神。
　　恰在这时有人报说一个自称幽灵宫的人求见阁主。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对方是否听到风声赶在此时前来。只有薛牧云好整以暇，带领众人来到大厅。
　　不一会儿，一个身背大宝剑的黑衣青年大步流星地进来，向厅内扫视一周后，对着薛牧云抱拳道：“洞庭一别，倏忽两月，薛阁主，商残梦有礼。”
　　薛牧云对他倒是不反感，颔首道：“商公子客气，你远路而来是为八月十五之约？”
　　商残梦摇摇头，再度环视四周，目光一一自薛紫盈、苏幻幻、莫嫣然脸上扫过。薛紫盈自觉见过的人不少，可还是在和他对视时有片刻慌乱，她只觉得这青年的眼睛亮得可怕，仿佛可以洞穿人心。
　　商残梦声音略略有些低沉，“哪位是莫嫣然莫姑娘？”
　　莫嫣然一愕，并未答言。
　　薛牧云道：“你找莫姑娘何事？”
　　商残梦微一沉吟，“我家主人身体微恙，请姑娘前去问诊。”
　　莫嫣然仍是一脸茫然，“你家主人是？”
　　商残梦微微一笑，自怀中掏出一物，送到莫嫣然跟前，“姑娘可还记得此物？”
　　莫嫣然的脸色变了，声音似拨弦略略走音，有轻微的震颤，“他...还好么？”她将那物什轻轻拿起，放在手中摩挲，显然这东西对她十分重要。薛牧云见她手中握着的是一个小小排箫。
　　商残梦沉声道：“不太好...所以才来找姑娘。”
　　莫嫣然急道：“我...这就随你去。”她转身欲向薛牧云辞行，后者早已将她去路拦住，摇头道：“我不许你去。”
　　莫嫣然一愕，“为什么？”
　　薛牧云脸色难看，低声道：“你忘了少卿的事吗？你可知轩子玉是何等样人？”
　　莫嫣然松一口气，笑道：“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轩...公子不是那样的人，我与他是很好的...朋友。”她语气中既有喜悦，又有不易察觉的羞涩。
　　薛牧云蹙眉，“你何时认识的轩子玉，我怎会不知？”
　　莫嫣然道：“我认识他尚在你之前，我没说是因为你也没有问啊。”
　　薛牧云有无数的话要说，碍于商残梦又不好出口，只道：“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总之，你不要再插手他的事。”
　　商残梦插口道：“薛阁主，莫姑娘愿意去看望我家宗主，你从中拦阻不大合适吧？还是说你担心比武不是我家宗主对手，所以故意从中作梗？”
　　这几句话说得极难听，但薛牧云并不理会，只是从态度神色上摆明告诉所有人，他不会放莫嫣然走。
　　商残梦心想，若薛牧云铁了心不放人，倒真难办。这是他的地盘，若要动手，自己讨不到任何便宜。
　　他心思一转，索性赌一把，对着莫嫣然道：“既如此，商某叨扰了，我会告诉宗主‘莫姑娘不愿前来’，告辞！”说罢拱了拱手，转身便走。身后果然传来莫嫣然焦急的声音，“请等一下，我跟你走！”商残梦停下脚步，隐秘地笑笑。
　　“嫣儿！”薛牧云动容。他清雅的脸覆上一层淡灰，如万里晴空突然飘过乌云，世界为之一暗。
　　旁边苏幻幻的心沉了下去，薛大哥向来是云淡风轻的，他的脸上何时出现过如此焦急、失落、缠绵的神色？一抹酸涩漫过她心田，她却自虐般不肯别开眼。
　　莫嫣然如何不知薛牧云的情绪，她咬咬嘴唇，“薛——大哥，你是我的朋友，子玉也是。朋友有难，岂可坐视不理？”
　　“不错，你总不能拦着莫姑娘救人吧。”薛夫人不知何时来到厅口，身边跟着琴儿。众人急忙施礼。
　　“娘？”薛牧云皱眉。
　　莫嫣然轻轻拍拍薛牧云手臂，“放心，我只是去救人，又不是去龙潭虎穴，我到了那里会给你们来信的。”
　　薛牧云也顾不得许多了，将莫嫣然带至角落，低声道：“嫣儿，轩子玉他不是你想的那样，如果你实在想救他，我...可以让小叶代你去。”
　　莫嫣然摇头，“不，我一定要去...看看他...”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她渴望担忧坚决的神色已经说明一切。
　　薛牧云心内翻搅不已，他强自压了压。
　　薛夫人轻咳一声，“莫姑娘，时候不早了，你们还要救人，赶快出发吧。”
　　“是。”莫嫣然转过身向众人施了一礼与商残梦就要离去。
　　青影一闪，薛牧云立于厅口，“今日谁也休想带走莫姑娘！”他眼睛直盯着商残梦。
　　商残梦扯扯嘴角，“薛阁主，你这又是何必？”
　　莫嫣然缓步来到薛牧云跟前，低声道：“薛大哥，我知道你待我很好…可是，可是我若不去救子玉，倘或他有个好歹，我此生难安...”
　　子玉？你竟用如此亲密的称呼唤他，薛牧云的心沉了下去，手臂无力地垂下。
　　莫嫣然庄重向薛牧云施了一礼，与商残梦一道离开。
　　一声声细碎的脚步声回荡在薛牧云心上，他只觉得自己的心满是泥泞。
　　薛夫人见儿子一脸失魂落魄，待要苛责又于心不忍，只道：“你去祠堂跪着反省。”
　　薛牧云施了一礼，黯然退下。
　　紫盈见哥哥身影消失在阴暗里，莫名感到一种恐惧，“哥哥！”她本欲追去，却被薛夫人拦下。
　　“为什么要罚哥哥？”紫盈急道。
　　“为什么？”薛夫人反问，“他早已将誓言忘得干干净净，就让列祖列宗给他提个醒。”
　　紫盈张了张嘴，终是将话咽了回去。她还从未在母亲脸上见过如此惶急惊痛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