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蓄谋已久》洱羽

7、戏服

　　至于傅丞明那个时候为什么会穿上了自己做的那件戏服，说起来还要感谢杨姐。

　　和闻穆走廊事件的第二天，季予被主管郭姐安排跟着道具组的师傅出去采购。

　　名义上说是帮忙带点材料回来，其实季予心里清楚，郭姐是想让自己出去走走，一方面避开发疯的闻穆，另一方面也是想缓解一下季予目前在组里尴尬的处境。

　　经过昨天那么一闹，一些员工怕被牵连，选择了在工作中有意无意的忽视季予。

　　那些鼻子要翘到天上去的明星们，真是不好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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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丞明的经纪人杨美丽因为一些私事来到道具组这面时，季予刚好外出去了。

　　但是昨天引起事端的那件华贵的大氅，已经被季予清理掉了闻穆弄上去的脏污，熨贴整齐，和人台一起摆放在了道具间的的窗边。

　　杨美丽要等的人迟迟不来，她自己先在道具间晃悠，于是便无法避免地看到了那个人台。

　　好看。

　　这是杨姐的第一个想法。

　　穿在傅丞明身上的话……肯定更好看。

　　第二个想法又冒了出来。

　　她当下就拉住了旁边的工作人员问这是谁的戏服。

　　旁边的小员工支支吾吾地说：“呃，这就是属于那个……惹事的那个。昨天闻穆闹那么大，大半个组都知道了。不过现在么，估计没人想要了吧。可惜了。”

　　说完小员工还摇了摇头。

　　这竟然是昨天走廊上那个小男生的作品？杨美丽有点惊讶，也有点懊悔。

　　昨天在走廊上光顾着敷衍闻穆和催促傅丞明赶紧走，怎么就没注意到一旁的衣服呢。

　　早知道这么好看，昨天就应该截胡下来。

　　闻穆那种色厉内荏只能靠皮囊混饭吃的，自然容不下画面里比他光鲜耀眼的人，但是自家的傅丞明么，那是真的有颜有才，啧啧，啧啧啧。

　　杨美丽一幅老怀安慰的表情，在心里把傅丞明夸了八百遍之后，又摸了一遍人台，对着小员工说：“没人要？那刚好，便宜我了。”

　　说完就扒拉下来直接带走了。

　　旁边的小员工被杨美丽这一通行云流水的操作秀得懵懵的，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刚才走出去的杨美丽又从门口伸出个脑袋，笑眯眯地说：“我打电话和你家主管说，不关你事的，你别紧张。”

　　估计是怕小员工担心闻穆知道了会来找自己的茬，杨美丽三两句就打消了他的顾虑。

　　不愧是傅神身边的人，做人做事都这么周全。

　　小员工有点激动，对傅丞明的好感度蹭地升了上去。

　　不多会儿，杨美丽就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傅丞明的化妆间。

　　“傅丞明，你看我给你找了什么好东西。”她人没到，声音八百里加急先进了房间。

　　傅丞明正在做戏中的发型，他翻着手中的台词本，甚至都没有抬头：“杨美丽，敲门。”

　　杨美丽半只脚都已经踏进了房间，听见闻穆这么说，无语至极。

　　她站在门边把门敲的叮铃咣当响，然后反手把门一关：“敲了，好了，你看我，你快看我。”

　　杨美丽跑到傅丞明面前，极为夸张的原地大转一圈。

　　傅丞明抬头，看到的就是随着杨美丽的身形翩然而起的一片乌色暗青。

　　还有间或泛着隐秘细腻的金色和偏光。

　　傅丞明看着那片乌色，说：“这不是昨天……”

　　没等他说完，杨美丽就抢过话噼里啪啦一顿输出：“是昨天那个小美男的，是不是。昨天真是眼拙啊，竟然没看到这件衣服，这质感，这成色，啧啧啧，怪我们进组晚了几天，但凡我早点来，这件衣服姐姐必定给你争取过来啊。我就说你那定妆造型好是好，但怎么就是少了那么一点点点味道呢。”

　　杨美丽说着用食指和拇指比划了一丢丢的距离，小到几乎看不见。

　　常理来说，傅丞明这个咖位，即便是来客串的特邀出演，他的戏服也是和领衔主演一样，有专门的服装团队参考演出角色的人设量身定制的，更需要贴合演员本身的外形和气质。

　　闻穆演的那种三番角色得不到这种团队的特殊服务，都丢给了下面服化道组管。

　　杨美丽的这个一丢丢的“差距”，算是给足了定制团队面子，好看是好看，但是缺点东西，缺点什么呢，她自己又说不清楚。

　　傅丞明的戏服穿在旁边的人台上。她走过去，将身上的衣服披在了人台上，然后对傅丞明说：“看吧，我总觉得之前的造型单薄了点，现在好多了。”

　　傅丞明看过去，杨美丽倒是没说错。

　　他这次出演的角色，是一位活着在众多角色记忆里的上古大神。既然特邀演出，戏份自然不多，但是剧情每个关键的起承转折都和他有关。

　　他的戏服淡雅矜贵，突出了他古神的超然淡薄，又不抢几位领衔主演华丽衣饰的风头。

　　傅丞明知道杨美丽说的少了点味道是什么，因为当她把那片乌色覆盖上去的时候，自己就明白了，缺的那是万年岁月积淀下来的厚重且神秘的疏离感。

　　他之前就觉得这个角色应该是如此，但是服装团队没有做出这样的设计，傅丞明也没过多的置喙。他有自信就算没有这些外在物件，自己也能演绎好角色的灵魂。

　　但是现在有了助力，事半功倍不是么。

　　傅丞明低头继续看剧本，神情却变得柔和，不知道是对这衣服还是对人。

　　杨美丽见他没有接自己的话，以为他没有感觉到，又说：“哎，你怎么不说话，别告诉我你这么没有眼力劲啊。小王，你说说，是不是感觉大不一样了？”

　　小王是正在给傅丞明做发型的造型师。他突然被cue，只好笑着说：“是是是，我的杨姐，你的眼光谁不信啊。”

　　杨美丽又说：“你看看，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但是嘛，你要是不喜欢，我这就送回去。怎么说也是我私自拿来的，还没跟人家小美男说一句呢……”

　　边说边做样子，拿着戏服就要往外面走。

　　傅丞明伸脚绊住了她，姿势却还是在看剧本。

　　这就是留下这衣服的意思了。

　　杨美丽有点小得意，把衣服放回了人台身上：“我就说嘛，相信姐姐的眼光，差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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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予回到组里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半天。

　　听到同事跟他说那件衣服被杨姐拿走了之后，季予有点奇怪。

　　他那时还不明白杨姐要衣服干什么，这件衣服经过闻穆的折腾，闹得全组尽知，几乎算是作废了。

　　他们组里负责的这些都是小角色，不会有人想顶风去触闻穆的霉头，更不会想要一件“出师不利”的不详衣物。

　　直到有参与拍摄前线的同事发了一张傅丞明的剧照发到群组里——

　　傅丞明坐在云遮雾绕之处，微微颔首抚着一把古琴，身上披着那片乌色大氅，暗暗天光在远处与他相衬，周围有烛火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

　　傅丞明此刻，清隽又疏离，美好的叫人移不开眼睛。

　　季予的心跳一下子很重很重。

　　群里也被这张剧照搅动的沸腾了，消息一条一条地刷出来又被顶上去。

　　大都是在赞美傅丞明的，也有夸奖服道做得好的。

　　季予想像他们一样，轻松的发一段恭维的赞美词。手指在键盘上输入了几个字，看着光标一闪一闪的，好像在催促自己赶紧发送出去。

　　但他最终还是删掉了，只偷偷保存了这张照片，却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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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一个下午，季予都在道具间忙活。

　　傅丞明的这一举动，无意间缓解了季予在组内的尴尬处境，昨天很多人还因为怕触及闻穆的霉头而对季予推脱避嫌，今天就有人在季予忙碌的时候主动来给他搭把手。

　　周围人的反应，季予都看在眼里。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刻意感谢，一切按照事发之前的工作流程走。

　　晚饭的时候，主管郭姐捧着盒饭看着季予在那里画图，她不明白这小子怎么这么勤奋，自己故意给他放水摸鱼的机会他都看不到。

　　郭姐掰着指头算，从六月高考结束到九月季予入学，有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再加上自己给他的薪水不低，经济上应该没有什么困难了，怎么这小子好像没有一点青春期男生该有的放纵一样。

　　她想不明白，但也乐得有人分担组里的重任，就随季予去了。

　　行叭，这么好学自己以后多带带他就是了。还有，这盒饭不行，季予那小身板要长身体，得叫后勤加鸡腿。

　　季予当然不知道郭姐在想什么，他闷头忙碌着，想忘记下午看到傅丞明剧照的那一刻内心冒出的不可思议的念头。

　　他觉得那有点奢望，同时又有一个小小的声音按耐不住在心底躁动：万一呢？

　　可他现在什么资本都没有，能做的就只是再多学一点、多做一点、尽快成长一点。

　　季予想，如果杨姐过来的时候自己在现场的话，应该不会让杨姐带走那件衣服。

　　倒不是他不愿意割爱，只是那件衣服并不是以傅丞明的名义诞生的，季予有点遗憾。

　　傅丞明的 “无心之举”，接连为自己解围了两次，季予觉得自己那一句磕磕巴巴的“谢谢”根本不够分量。

　　做什么，怎么做，才能还给你能够和你匹配的谢意呢？

　　季予茫然不知道问谁。

　　那时的他，还是单纯的延续着生命前十多年里“以牙还牙”的思维。想着知恩图报，想着恩怨分明。

　　那个地位的傅先生，应当也不在意他这点微不足道的谢意。

　　他也只会点做衣服的“皮毛”而已。

　　如果能有资格做一件以你之名、只属于你的衣服的话……

　　季予就像梗在了这个问题里了一样，没有意识到这个执念背后隐藏的、开始偷偷发酵的某种“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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