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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局主 ...

  •   收功法简单,收手却不行,诏丘伸手大力拉拽,用以装饰的几块帘帛刺啦一裂。
      布料被他撕扯得丑兮兮,还稀稀拉拉挂着线头,诏丘才懒得讲究,抻一抻就要上手捆。

      那人耍无赖在地上打了一个滚,趁诏丘不耐烦一个鲤鱼打挺,又站起身回击,单手成掌直袭,诏丘眼疾手快接下,不知想到什么,意味不明地“哟”了一声。

      那人一击不成却不肯收敛,连连出手,因为气力不足显得毫无威慑之力,后者被缠得生烦,干脆将布条挽在两手间,绷直了当武器用。

      布面虽软,被他这样绷着却十分坚韧,且那人往往掌拳并用,诏丘不愿直接迎上,每每看准时机用布条顶上,等到两物相贴他再松一松劲,这布软绵绵垂下来,真是让那人好似打了一手的棉花,半累半气,又吐出一口血。

      这几招丝毫不费力,诏丘不愿当君子,就逮着他虚弱的此刻当胸一踹,彻底将人踹翻在地上,嗷地一口血。

      迄今为止,他已然吐出不少血了,从口中出来的都接近心脉,一坨坨一缕缕成团成线铺了满地,想必元气大伤,诏丘裹着布条的手叉腰,单脚踩在一片狼藉之上,居高临下,得意忘形:“服气了没?”

      他以为要么得一句骂,要么得一句挫败的服气,再不济也是一声冷哼,却不想那人力气都没有了,却能挣扎着问:“你为何不对我用剑?”

      这人晓得云见山,自然也晓得太山派,知道他是亲传弟子。

      修真的几个大门派里自有规则隐秘的圈子,稍一打听便晓得谁和谁交好,谁和谁交恶,再凭诏丘一身雷打不动的蓝色弟子服,想必这人知道他的身份。

      诏丘也不瞒,反手摸一摸自己的剑穗:“你说这个?”

      他确实一路佩剑,但这一场也确实全程肉搏,不曾动这个法器,想必是这矛盾的行径惹他疑惑了,便好心好意地解释:“杀鸡焉用牛刀?”

      他这一句出来,饶是好脾气如云见山,也狠狠抽了抽嘴角。

      那人像是被惊住了,呆滞片刻竟然哈哈大笑起来,最后竟然到了要佝偻身子去捂肚子的地步,眼角泛泪,怎么看怎么怪异。

      这可真真是一场闹剧,诏丘虽然自己浑,也允许别人浑,但这种时刻还是不要拖延为好,迟则生变恐有余殃,便提着布条要去捆他。

      却不想捂着肚子的褐衣男子猛地扬头,以蜷成一团的姿势朝他觑来,头部扭曲,呼吸急促,眼中的痛苦怨毒犹化实质:“我记住你了。”

      他不知从肚子里掏出什么东西,腥红黏连的血液裹着一个一寸见方的纸片,纸面避水也避血,霎时在他手心自燃,带出一个浑圆的传送阵,阵外更有不知名的金色屏障,呈方形延展到屋子边界,光晕凝结射出两道虚剑,云见山一剑劈去,却被反弹到好几丈远。

      鞋底划过地面,第二道剑风横扫而去,虚影与剑尖相抵,两相较力,云见山握着剑柄的指节用力发白,竟然没占到一点便宜。

      事出有异,一枚瓷片被诏丘脱手旋去,被同样的力道刮回,嗖然一声冷啸,瓷片钉在门框上,入陷两寸。
      他道:“强攻不可!”

      云见山即刻收剑,将同样躲避的诏丘拉去另一侧,两人半仰而下,腰腹发力,堪堪避过虚影罡风,否则此刻已经被戳了个对穿。

      又有两道虚剑袭来,云见山见状不妙,掷剑于空施法拖延阻挡,借力滑过一片废墟,脚边刺啦尽是相撞声。

      这个东西生得怪,两人都没有见过,此刻来不及捉人,一路急掠出去,到屋外才得以喘息。

      诏丘匀了匀气,满脸荒唐:“那是什么,无差别攻击阵外的人,还不曾停歇?”

      门口大开,满屋破败没东西可遮掩,脱离这一小片地界,云见山和诏丘就这样看着金色的屏障倏然收束,凝成一点,片刻后化成一缕雾气,连带着躺在传送阵中的人一齐消散干净。

      虚箭未及他们胸口,却不得不停滞在一步之遥的屋内,云见山眼中还倒映着法阵的幻影,虚剑在他瞳中显出两点亮光,让他此刻的眼神神秘莫测。

      他顿了顿,眼珠子还定在前方,头也不转地说:“禁术。”
      这句话不晓得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和诏丘解释,尾音低缓,如同喃喃。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真是叫人吃不消,诏丘回神,略扫一圈废墟,终究在某一处找到了原因,他道:“都怪我太大意了。”

      若是他下手再快一些,或许便不会留给那人可乘之机。
      又或者……
      “我应该出剑的。”

      他这句话里的懊悔太浓,云见山忍不住转头:“为何这样说?”

      他并不是问诏丘为何没头没尾提起此事,而是问他的笃定从何而来:“出剑便可抵挡这个阵法吗?”

      诏丘更加懊悔了:“是啊,这可是我师尊为我铸造的剑,威力无极。”

      云见山没有即刻搭话,而是微微歪着头沉思着,久到诏丘都要以为他魂魄离体了,他不动声色地撇了一下嘴:“和你没有关系。”
      他自顾自颔首,似乎对自己的话深信不疑,疲惫地垂下眸,眼睫翕动,说:“是师兄连累你。”

      褚阳说得不错,云见山果然爱钻牛角尖,诏丘以为他在自责自己心软,大力薅了他一把。
      云见山一个踉跄,脑中什么有的没的都散了个干净,一边觉得他这个安慰人的方式过于好笑,一边难以自解,堆在脸上的笑就显得苦哈哈的。

      诏丘看不下去了:“不想笑别笑了,好丑。”
      云见山果真收起表情,十分紧张地摸了摸脸:“真的?”

      当然是假的。

      表情再拧巴,云见山依旧风姿不俗,只是表情很颓丧,与他惯常的模样不符罢了。

      诏丘松开抓着他衣袖的手,朝门内一抬下颔:“云师兄如果当真觉得自责,不如想一想这人究竟是谁,总要找点东西出来,才算不负此行是不是?”

      此阵攻力尤强,虽然看着是有地界限制,没有一路飞射到屋外,现下也已然消失干净,但不知道屋里是否还有后招,为防再次被追着逃出来,他们选择先站在门口观察。
      云见山摇摇头:“不知道。”

      那人带着面具,除了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就只剩头发丝在头上晃荡,可供考据的地方实在太少,而褐色常服是下界最常见的衣裳,要想从衣着判断来人恐怕也不能,他着实没有办法。

      倒是诏丘眼珠子一转想起什么,赶紧道:“我和他缠斗时,发现某个招式很熟悉。”

      现下和他交过手的无外乎莫浮派弟子和太山派弟子,前者是诏丘真正的本家人,若是同门,他三招内就能辨清,且因为各人身法有细微的差别,不同人适宜的心法有别,内门外门弟子修习的功法也不尽相同,他可以在三招内只凭身手认出来人。

      那人显然不是莫浮派弟子,于情于理都不是。

      排除自家门人,太山派弟子也与他意思意思比划过几招,但不多,以褚阳云见山居首。

      前者还在山上忙着救人,且那褐衣男子的个头虽略超云见山,却显然不及褚阳,诏丘脑子抽了也没理由怀疑到他头上。

      至于第二个……
      福至心灵间,诏丘了悟,忍不住大声说:“对!那人的身法和云师兄你很像啊!”

      云见山皱着眉:“我……吗?”

      他不是没有察觉,只是这个推论过于荒谬,即便绞尽脑汁,他也想不出谁能对上这样的名号,便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诏丘言尽,反而为他下了一个定论,但这样一来事情又回到了原点,无可破解。

      诏丘揉着太阳穴:“头都想痛了。”
      他很久没碰上这样棘手的事情了,不得真相很是不甘,燃起一腔斗志道,“我近日在练习一种追踪的高阶法术,只要被追踪之人留有气息,天涯海角都能寻得踪迹,可要一试?”

      这个拜师的年头,很少有当师尊的这么快就教授高阶的法术,想必诏丘又是自学,云见山问他:“有几成把握?”

      诏丘脸上斗志倏然凝滞,羞愧冒头:“接下掌门令的前一天我才看到这个法术,来时也忘了带修习书册……”他勉强估摸了一下,“三成……吧?”

      云见山重复道:“一日……三成……”胜算确实小了些,他摇摇头,“算了,白费功夫,还不如先回山门帮忙。”

      诏丘显然不这样想:“那我们在此留下困缚的法术,或是也留个传送阵,这两个我都熟的,他这般急着逃离,极可能和疫病相关,那个香囊想必是他计策中的一环,他既然找上了你,断没有不得手就轻易言弃的道理,我不信他之后不出现。”

      以剑为器,会法术甚至是禁术,想必是修士,且不是散修,而更可能是有正经师门的宗门弟子。
      若从此深挖,少不了挖出什么宗门败类,心术不正之徒,也算是善事一桩。

      然则云见山听他条分缕析这么多,非但没有宽心赞同,反而眉头越锁越紧,瞳孔颤动:“不……”他猛地抓住诏丘的手腕,力道之大竟叫人吃痛难忍。

      诏丘忙道:“云师兄你是想到什么了?”

      云见山语气沉重,瞳仁细颤:“你说,大计未成者,会轻易露面吗?”

      诏丘道:“成大事者,谋定而后动,事成之前绝不骄矜……”他也反应过来,脸色瞬间变得一片煞白,“糟了。”

      若是所求未得,想必谋局之人嚣张不到哪里去,少说也要低调做人,露出的马脚越少越好,可若阴谋已成,那他光明正大的出来,即便旁人将他打了杀了,亦有难以度量的后果等着。

      疫病怪异,种种都指向这东西实为人祸而非天灾,可他在此现世,是否意味着……

      他们不敢再想,同时掏出传送符,顾不及收拾屋内一片乱局,也没心思去追究那人是谁,即刻隐入阵法中只盼能更快一些。

      待到越到乌尤山脚,两人不约而同拔剑出鞘,御剑狂飞,不及半刻钟,剑身便稳稳停在宣殊门正堂前。

      堂前没有一个弟子,也不见曹门主踪迹,云见山顾不得什么君子仪容,拉着他一路小跑,行至后山时才肯停下脚步。

      但两人目睹眼前景象,都屏住呼吸不敢说话了。

      居室之内,满是哭号,小院之外,遍地血污,被染脏的白布堆成小山,药炉内炉火澄黄,呼呼燃烧,上面无一不架着药罐,汤药滚沸递来大片浓郁的药味。

      药此一物,轻则浅淡留香,重了则失之有度,往往沉重苦涩,又常与病症相伴,所昭不幸,让人不忍久闻。

      昨日负责值守的弟子忙得脚不沾地,明明不到十人,却俨然让这里有了千万人奔忙的架势。

      云见山只敢一顿,屏息片刻便急急撵上去,拉着随便一人的袖子就问:“褚阳在何处?”

      被他拉住的人忙道:“在里面。”他甚至没有功夫多看云见山一眼,只匆匆扫过,塞了干净的面巾和手套,即便如此还是提点,“务必小心!”

      褚阳在里面,这已经足够两人安下一半的心了,云见山边跑边整理自己,诏丘也连忙跟上,等终于穿戴好一切防护的东西赶到屋内,却没见得褚阳的身影。

      此地和弟子居舍一般,两人一间,帘布相隔,云见山和诏丘脚底冒火星,从东至西寻了一遍,除去见着各种姿态哎呦叫唤,低声啜泣的疫人,寥寥几个眼熟的值守弟子,没见到什么活物。

      面巾蒙住云见山大半面容,露出的一双眼睛盛满焦急:“等不及了。”

      他将诏丘往门外一推:“你去帮忙煎药,我先将此事告知曹门主,若是见到了师兄你就替我说。”

      此事毕竟是他三人挑的头,其中细辛少有人知,虽则曹门主为一门尊长,但此行仍有不少疑点阖待辨明,便不宜此时张扬,宣殊门如今百名弟子,却只有几人是他真心信得过,亦只有几人能在此事上做出一个平正的决断。

      然则他一向依赖的人不在,云见山第一次觉得捉襟见肘,只好退而求其次寻求外援,但这终究是叫人心里不安的。

      他话音刚落便抬脚就要往外冲,无人注意的角落某处,褚阳蓦然睁开眼从床脚爬起来,声音里含着一丝被刻意掩饰的疲惫:“见山?长溟?”

      云见山松了一口气,但四目相对,他心口狠狠一跳。
      褚阳眼中的忧虑深重,竟然比云见山还要重几分,他问:“此行可有收获?”

      云见山环顾周围,确认并无生人才敢走近了压着声音:“有点……”他顿了顿,“很棘手。”
      听到这话,不仅仅是褚阳,连诏丘都愣了一愣。

      蜀中这一辈的弟子里亲传并不少,但奇在良莠不齐,废物者有之,拔尖出头者亦有之,两者相比相去可谓千万里。
      虽则弟子自身的资质至关重要,但毋庸讳言,门派之别可不只是微毫,否则下界人也不会削尖了脑袋,拼命也要往九派四宗十六门钻,便有诸多裨益加持,少出也能出十来个卓绝的天之骄子。

      而无论先天之才还是后天成秀,云见山都是排得上号的弟子。

      诸多亲传中,年纪大于诏丘的不在少数,然能真正让他心服口服叫上一声师兄师姐的寥寥可数。

      若是云见山也能说出“很棘手”这样的字眼,想必此事还有些更隐秘的难处。

      他能想到此,褚阳有岂有不知之理,但他终归为最长,心境稳当绝非他人可比,闻言皱了皱眉头,却也没有责怪,只是点点头:“那我们之后再说。”

      他一来,两人瞬时找到了主心骨,便听他调令:“见山先去前面几间居室稳住那些疫人,必要时可用法术。至于长溟,你去帮长洐,他在药房配药。”

      两人虽然时常磕绊,但在正经事上诏丘还是少有违背的,他依言就要走,却忽然听到云见山叫住了同样要去院外的褚阳。
      他有些犹豫:“师兄……”

      褚阳回过头,不过几时不见,他眼里竟有了血丝,听得云见山唤,怕他有急事,便道:“你说。”
      云见山顿了顿,清浅的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说万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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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局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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