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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番外一 贵客 ...

  •   约莫开春的时候,莫浮派迎来了一位贵客。

      客是真客,听进殿送茶水而“不小心”听了一耳朵的弟子说,那是太山派褚长老座下唯一的一个弟子,拜入其座下约莫十年,鲜少面世,和师父一起隐居,听闻其大名的人少之又少,莫浮派诸多弟子更是无缘得见。

      贵也是真的贵,不过此贵非彼贵,谁也不敢把他拿去卖了换灵丹妙药,所以这位新客的稀罕十成十是出于他自己的体质。
      听说这位是难得一见的身弱魂轻,碰不得,吓不得,修为如何不太清楚,但听说和门中几位修为高的尊长尤其有缘,很显然又是个深不可测的角色。

      那日大概是三月初,下界已然一片葱郁,新枝排落旧尘,万物繁盛。
      但凌空山太高,冬雪好不容易化完,地面依然湿漉漉的,梨树到这时才冒出第一茬花苞,雪白一片含姿半吐,未褪的薄雾微拢,很是亭亭飘渺。

      几个消息灵通的弟子早就和师兄弟换了轮值,拿着大扫帚刮扫山门早就不存在的积雪,帚条掠过地面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他们就在如此掩蔽中悄声说话。

      “子征师兄,那位贵客究竟什么时候来?”
      子征埋头狂扫,神秘莫测的不说话。

      作为严温的亲传二弟子,他的脾性和大师兄是完全反着的,严子潜有多静,他就有多闹,严子潜有多么不爱管闲事,他就有多少天天打探消息的花花肠子。
      按理来说,一位尊长收徒,看天资以外也会看那人脾性,是以师从一人,他好歹该向师兄看齐,很应该有三分像子潜。
      但如今一瞧,他半分没有大师兄的沉静无谓,反而极其跳脱,丝毫不顾自己作为掌门座下次席,很应该好好修炼光大门派,却日日和一干小弟子厮混。

      譬如现在。
      他被一堆听消息听了一半,好奇得抓耳挠腮的小弟子簇拥着,整个人飘飘欲仙,但只笑,就是不吭声。
      余下几人情真意切的央求愣是让他装得更厉害,他们气得牙痒痒,正要抬脚去踩,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别闹,掌门出来了!”
      一水儿的弟子赶紧放下器具,揖礼装鹌鹑。

      说是掌门,但出来的还有诏丘、齐榭、他们的大师兄严子潜,莫浮派地位最高的几个人一个不落,以诏丘严温为中,站成一排。
      他们款款前行,长发与清寒山风共舞,衣袂与玉佩飘穗齐飞,四抹高拔的蓝色身影孑然立世,如同苍苍高树,自成风姿。
      只冲着背影一看,弟子们就热血沸腾了。

      看!多么大的阵仗!
      瞧!多么得体的礼数!

      几个弟子继续假扫,其实眼神乱飞,时不时往山门瞥一眼,越扫越快越扫越急促,激动得心脏砰砰直跳,动作大得严俨都回头,意味不明的扫了他们一眼,然后略一思忖,将他们支走了。

      几人磨磨蹭蹭,被子征带去了一个很偏僻的角落,很不得体地偷窥。

      直到……

      “长溟师叔!”

      抑扬顿挫,百转千回,这一句真是激动到了极致,欢欣到了极致,甚至有喜极而泣的隐意。
      几个小弟子抻长脖子,往高处看了一眼,愣是没看到人。
      等到视线下瞥,都愣住了。

      来人一身布衣,辨不出境界,只有萝卜那么点大,堪堪落地,没有揖礼没有客套没有说什么文绉绉的话,而是直接蹿出来,搂住了诏丘。

      没错,搂。

      由下至上,小脸扬起脸颊紧贴,两手齐用的那种……搂。

      搂完还抱着他们貌美厉害又尊贵的长溟长老的一双长腿,蹭了蹭,像在撒娇。

      跟着看热闹的还有严温最小的弟子子舟,他课业不重,就喜欢和师兄们待在一起,先是看到如此“贵客”,一愣。
      再看到这个和自己身量差不多的萝卜头做了什么动作之后,满脸不可置信,一步一回头,哭着走开了。

      子征甚至忘了去追,下巴掉在地上,声音都在颤,
      “天啊…………这就是……身份尊贵、神秘莫测、稀罕得不得了的......贵客吗?”

      然而那位“贵客”不打算放过他们一干围观群众,抱完诏丘,美滋滋松手,啪嗒啪嗒跑过去,又抱着齐榭蹭了蹭,语气里全是满足,“子游师兄,我好想你!”
      齐榭摸了摸他的发顶,嘴角勾起:“我也想你。”

      这下不止他们,远道而来的另一位贵客,太山派褚归一也看不下去了,清咳一声:“宛童。”
      庄宛童第一次来,高兴得忘了规矩,被不情不愿捉回到自己师父身边,然后跟着认人。
      “这是莫浮派掌门,你长溟师叔的师弟,你该叫长洐师叔,或是严师叔。”

      庄宛童乖乖的,“长洐师叔。”

      褚阳又说,“另一位是掌门座下首席大弟子,你该叫子潜师兄。”

      庄宛童眨着大眼睛,规规矩矩揖礼:“见过子潜师兄。”

      一干人都很满意,带着他们两人往殿内走,庄宛童自诩脸皮厚,羞答答挪过来,一手抓一个,牵住了诏丘和齐榭。

      几个看热闹的小弟子落在后面,等他们都走远了,回神,面面相觑好久,然后慨叹:“天呐……”
      再一想,还是感叹,“我的天呐……”

      年纪小就算了,没修为还能被这么重视就算了,能和几位大能都关系匪浅就算了,毫不客气搂搂抱抱就算了……
      怎么一来就牵诏丘和齐榭啊?

      小弟子们对视一眼,慨叹:“厉害!学不来!”

      弟子对尊长的敬意是从入门那一刻就开始累积,而这一任弟子,大多是在诏丘闭关后拜入山门,处在“听过了好几个大名鼎鼎前辈的无数光辉事迹但就是没见过真人”的这么个境况。
      好不容易能和这些人扯上关系,诏丘闭关不出,第一位传说见不成。齐榭很少回莫浮派,第二位大能见不到。太山派的几位前辈说是和本派交好,要么没见得来往,要么来了也被几句话送走,彼此都相对无言,连累他们根本不晓得昔日的风云人物都是什么模样。
      好不容易有一个掌门严温,还日日没什么笑色,他们不敢亲近。
      是以一干弟子只好咦嘘呜呼,感慨自己运气不好。

      后来有朝一日,长老回门,子游师兄也从下界回来,小弟子们热泪盈眶不到半日,这两位竟然一起走了。

      走就走吧,好歹掌门高兴了点,且他们日日牵挂,还能有盼头。

      等到盼回师伯和师兄,没过几天,就发现他们手牵手出入山门。

      不敢问……真的不敢问……

      一干弟子揣着明白装糊涂,想和长老套近乎也不敢了,想和子游师兄一起练剑也怕了,平日里能避就避,除了子征实在好奇得心痒痒非要凑上来看热闹,其他人能装不感兴趣就装不感兴趣。

      子征撑着下颔:“时至今日,我也不明白事情怎会如此。”
      他已然是弟子中消息最灵通的了,他不知道的事情,别人也休想晓得。
      且长溟长老“冰清玉洁胜过霜雪”的名号就是他传出去的,是以诸多弟子总是隔着好厚一层虚镜去看他,不敢远观,不敢亵玩,只能暗地里对子游师兄佩服得五体投地。

      在他们莫名其妙给诏丘安了诸多光环的时候,哭过了好几次的子舟满脸心碎,扶着墙面就出来了。
      一路走一路抽噎,“子征师兄……”
      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在八卦之外还有一个照顾师弟重任的子征一个激灵,健步如飞,满脸心疼把人拉到面前:“哎呀呀,节哀顺变节哀顺变……”
      他说的话特别不中听,子舟年纪小小,心脏小小,完全承受不住,嗷嗷大哭:“为什么有人可以抱到长溟师伯……”

      他是亲传弟子,叫诏丘作师伯很合理。

      自从诏丘大年初一回山门,顺手捞了他一把之后,这位小崽子就像被勾了魂儿一样,心心念念他惊鸿一面的白发美人,虽然过于狂热了一点,但没有丢脸丢到正主身上,只是在私下里嚎一嚎……算是合理。

      他对于诏丘的喜爱毫不掩饰,赤裸裸热腾腾,但门中弟子确实蛮多,他可能不太惹人注意,所以诏丘不太记得他,他委委屈屈一点,勉强……也合理。

      唯一一点不合理的是。

      “能抱到长溟长老的人……可不止这一个啊……”
      若要真论,新来的那位小萝卜头肯定还排在后面呢。

      子征嗫嚅出声,子舟没听清,在捉着师兄的衣袖当手帕抹眼泪的间隙里,又抽噎一下,“你说什么?”

      除了诏丘不知道,门派上下都对这位小祖宗的喜爱清楚得不得了,有些事情没敢告诉他。

      一则,他还小,有的事情不明白,若这头没懂转头跑去问掌门,多半要闹笑话。
      二则,庄宛童这样搂一搂都让他伤心到如此境地,知道齐榭的存在,不晓得他会哭成什么样,到时候掌门看见了来问,那才是真的要命。
      三则,真是……难开口啊……

      子征一脸的“一言难尽”,因为不能改变长老的心意,只好给师弟洗脑,让他心胸豁达些,试探着问,“你讨厌那个新到的小家伙吗?”
      子舟眼睛红红,摇摇头。
      子征见状有戏,又问:“羡慕?嫉妒?恨?”
      子舟扁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开始哭:“我可以易容吗……”
      他心碎得更严重了,
      “他还抱到了子游师兄,我都没抱过……”

      这一句带着哭腔,却毫无疑问是冉冉而生的希望,子征两眼放光,“你原来还喜欢子游师兄?”
      子舟在师兄面前毫无隐瞒,“是啊……子游师兄很少回门的,我想去见一面都难。”他东扯西扯,又拐回庄宛童身上,“我话还没说几句呢,那个人竟然都抱到了……”

      就在几个师兄手忙脚乱安慰他的时候,子舟丢下了被自己哭湿的衣袖,突然呆愣愣的盯着浮阳殿门口,眼珠子死死抓在一人身上。
      然后“嗖”一声跑了出去。

      子征吓得三魂出窍。

      都说了是贵客,惹不起的!

      但他们是躲在一片树丛里偷偷摸摸说话,子舟能扒开各种缝隙向外冲,子征他们却不能,且因为掌门和褚长老也前后脚出来,不能丢脸,面上维持镇定,两腿就差甩飞了。
      还是没赶上。

      子征就眼睁睁看着小师弟跑到了那位布衣男童面前,惹得一干尊长都投过来诧异的眸光。

      肝胆俱裂间,子征要打圆场,但小师弟不知道和那人说了什么,被褚阳带来的小萝卜头一抓一挽,“师父,让这个小师弟带我去吧。”

      子征搜刮来的借口卡在嗓子里,满脸崩裂。

      但长老和掌门显然不这样想。
      他们对于庄宛童一到门派就能找到玩伴还挺高兴,只是嘱咐了几句,就放他们手挽手走了。
      子征就妥帖揖礼,看似一本正经要去做事,实则鬼鬼祟祟的跟过去了。

      庄宛童从落地伊始到长到如今年岁,脸被养圆了,身量拔高不少,被板正端肃的褚阳养出个天怕地怕但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招惹的性子,活蹦乱跳在下界游荡多年,拜过了不少高山,却实打实第一次来凌空山,抓着子舟,边看边问:“小师弟,你想向我学什么?”
      他和子舟的个头差不多,但那是因为身弱魂轻不好养活,所以长得慢。
      再者,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真的和他差不多高,还比他小的,庄宛童当师兄当得特别开心,丝毫不顾自己是个外客,立刻认领了弟子身份,亲亲热热就来了。

      子征走在前面,是假装热心带他们先去藏书楼逛一圈,实则耳朵竖起一直偷听。
      他实在很怕这两位打起来,也怕小师弟万一想不开针对这位宛童师弟,那可真是要糟。
      结果子舟开口就是一句:“可不可以教我怎么抱到长溟师伯和子游师兄?”

      这下不止他,连庄宛童都愣住,顿在原地:“啊?”

      子舟继续委屈,毫不客气:“我也想抱。”

      庄宛童懵了。

      没见过这样的啊?

      他结结巴巴:“这个怎么教啊?”
      他一般都是厚脸皮直接黏上去的,反正他们两个又不会把自己推开,要说什么技巧,那可真是折煞他小命了。

      但子舟的表情太过真诚,简直让人难以拒绝,于是乎他作为“贵客”,当即改了路线,决定先带这位主动示好的新朋友圆梦。

      子舟期期艾艾跟着走,想到多年美梦一朝可成,又期待又紧张,但他不是庄宛童,对此毫无底气,越走越怂,想退了,“长溟师伯他高高在上清冷如斯,我怕吓到他。”
      庄宛童是正儿八经和诏丘待过好几日的,安慰他:“不会的,长溟师叔很好的。”
      子舟还在自我谴责,“可是我如此冒昧行事,说不定会惹掌门师尊生气,惹师兄生气,惹师伯生气,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庄宛童一辈子都被护着,难得见到这样心头虚的,心生怜爱,端着不知道从哪学来的架子,满脸严肃开始大包大揽诓人,“听我的,你上去就搂,所谓一鼓作气,有了这次往后都好说了,你又是本门弟子,师叔他们不会因为如此小事怪你,你看我也这样做了,他们生气没有?”

      子舟有一瞬松动。

      庄宛童分明是第一次来,却熟得像是在自家,跟着子征走得端正,甚至还能在路过某个偏殿的时候先叫来一人,十分自然的要来一根手帕,一本正经道谢,抹掉子舟又哭出来的金豆豆,然后给人乱打气:“不要怕,我相信你。”

      子征从头听到尾,对这位新认识的“宛童师弟”一万分敬佩,感慨果然是褚长老会教人,于是一半装得“我只是一个带路人,什么都不知道”,一半秉着“好开心可以看热闹了”,一脸淡定真的又将他们带到正殿。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52章 番外一 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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