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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压制 ...

  •   凌空山浮阳殿后,有一处掌门书室,并不是正经处理公务的地方,而是单辟开的一间小居,用来搁置常用的物件,譬如笔墨、符纸、书册和掌门的随身佩剑。
      这个地方的规制自然比不上正经的书室,地界和其中容物都不多。

      闻端在时,这个地方最常的功用就是让诏丘来抄书,闻理来打盹儿。

      严温自然承了这一方地界,绝不浪费,用来搁置了褚阳多日前送来的书册。

      小书室就在掌门宝座之后,只需进入浮阳殿,沿着墙线一路行进,在高座西侧十几步远的地方找到一处隐秘的三层小阶,沿阶而上,就是书室的暗门。
      不过推门而入,就是不同于正殿高阔明朗的另一番景象。

      齐榭这些时日就是在此地翻阅书册。

      洞窟一别,严温就很少和他走动,一则身为掌门事务繁多,每日上界下界都有不少事情值得心烦,掌门玉鉴重回,正位当归于谁再明显不过,玉鉴毕竟不同于私印,为了恪守祖制,也为了让一些紧要物件和寻常东西作出区分,他每日都守在更大的书室,等着手下弟子划拨东西,由他来改印。
      二则诏丘闭关未出,两人除了师叔侄之外没什么别的关系,又不是没见过,没必要日日待在一块儿。
      至于第三则,也是最重要的一则……

      严温从某座高阁中出来,沿经一路纷忙的小弟子,听了一水儿的“拜见掌门”,回礼回得脖颈都酸了,只好取道小路来到浮阳殿的时候,抖落了衣摆上的薄雪,不无愣怔的想,可能自己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齐榭吧。

      但他又不可能躲一辈子。

      所以微叹一声,严温收了伞,随意将东西靠在殿前明廊的某一个角落,收敛踟蹰的神色,还是踏上了小书室前的玉阶。

      腰间玉牌与衣裳磨擦,会有轻微的沙沙声,石门深沉如古墨,一是挡风二是隔绝外音,厚重之外还设有一个识别来人的小禁制,严温的指节敲上石门上的一条阴刻梨枝,纯黑的颜色立刻被渡了一层澄净的蓝,如同古水活泛过来,被来客点了一笔深色的墨晕。
      漂亮的波纹幽幽荡漾到石门最顶的时候,在里面垂首的人抬头看过来。

      齐榭行止全部端正,说来还是和严温学的,因为若是和诏丘学,他现在说不定看困了抵着椅背毫不客气往后一摊,随手摸一本书盖住脸就能睡得四仰八叉。
      而若他也能不拘到这个地步,莫浮派的脸基本也算丢完了。

      犹豫一瞬,严温迈近一步:“子游。”

      石门之内还有三层玉阶,一路连到书室地面。
      因为墙体隔绝天光,这里正好靠背掌门高座,开凿的小窗毫无疑问是在后墙,明光不太能照到这里,此地倒更像一间密室,多少会有点闷。

      齐榭从书案前站起来,书脊磕碰木质底,发出轻微的“咔哒”一声。
      他缓步而来:“见过师叔。”

      严温多日不来叨扰,清净的同时,齐榭也会觉得有些不解,但严温不说,褚阳送来的书册又实在太多,他只顾得上翻看,没有时间,更没有意愿去迂回问一句。
      有些事情,不能强求。

      书室照明全靠立形缠枝铜灯上的白烛,隐隐绰绰,摇曳出一地澄黄和浅薄的落影。
      严温一路胡思乱想,甚至有了半途逃跑的念头,却在望见齐榭深邃双瞳的时候,异样平息。

      诏丘确实没给他留下字条,取剑匆匆,感觉伤势不会影响修行了就立刻闭关,从头到尾没回来过,但托褚阳给他带了一句话,言辞简短,意思就是齐榭什么都知道,也不怪他。
      而多日已过,该闭关的闭关,该暂别的暂别,该从其他门派回来的人也回来了,这是他见齐榭的第一面。

      后者微微疑惑:“师叔也来看书?”
      他一句话把严温喊回了神。
      “没有,来找你。”

      石门没关,倒是照进了一片明光,严温站在玉阶下:“你出去看看天色,你师尊应该要出关了。”
      似乎有弟子进殿,虽然修士身手敏捷动作轻灵,但他还是不可避免的捕捉到了脚步声。

      齐榭一愣,想起之前诏丘给他的承诺,当即出门。
      而过了外面的玉阶之后,子潜恰好从宝座前绕行过来,微微颔首见礼:“子游师兄。”
      齐榭回礼,转眼就出殿召唤宝剑。

      而严温一如往常目送他离开,然后招手:“阿俨,过来。”

      他和诏丘作为师兄弟在某些方面很相似,私下都不喜欢叫弟子的表字,而是捉着正名取出一个近称自己单叫,所以严俨听到这称呼,也就晓得严温要单独教他东西,听命关门。

      其实踏出浮阳殿的时候,齐榭还没看到什么“天象”。
      直到他带着缄言剑急掠而去,落地不明山,才明白严温是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诏丘还没出关,熟悉的山居门扉紧闭,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拉开门。

      齐榭对于这个地方的回忆不是很好,所以瞥了几眼没见到什么不同,他就负剑走到了山居外。

      木苑小筑少有外客,又居于荒山,实际上找不到什么值钱宝贝,所以没扎篱笆,只有一片开阔空地最前扎着一棵千年老树,威势镇镇。
      一些极品植株的灵气能胜过禽鸟走兽之类的活物,聚沙成塔,往往能生出木灵。

      这棵树的年头实在长,可谓罕见,没有什么漂亮得讨人喜欢或是丑得奇奇怪怪的灵物蹦出来,也是因为在扎根之时就被压制了。

      荒山的灵气再少,日月累积时岁轮转之后也很可观,没能往催养木灵一道上偏,便让这棵树亭亭华盖,高耸入云。

      不过那是花开时,现在它还是光秃秃一片。

      齐榭仰头盯着枯枝的时候,所谓的“天象”更加显眼。

      那是一大片乌云。

      凌空山还在下雪,天色半晴半暗,但有白絮堆叠折射天光,反而白得有点刺眼。
      他从凌空山出发的时候,这朵乌云堪堪聚集,像是纯白画卷之上的一团脏污,不好看,但勉强能忍。

      而他行至不明山的时候,乌云一路跟随,悬停在山居顶。
      它越聚越厚,越积越深,最后庞大到遮盖了整座不明山的山巅。
      齐榭静立其下,仿佛身处一片混沌,天光难泻,似流沙回转,倒停在日出以前。

      周遭一片暗沉,很容易让人觉得不舒服,因为乌云压顶总让人想到暴雨将倾厄运缠身,破阵之事大开大合,他很难不担心。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头顶滚起了一道惊雷。

      雷声闷在云层里,大得吓人,似乎蔓延到了乌云边际,在快要破空的时候被无形的屏障生生挡住,掼回云中,以至于余威阵阵,带着一道又一道回响,一声大过一声响在头顶。

      这是有人在破高阶阵。

      新一道闪电迟一步跟来,先是在云中显出一道亮光,半遮半掩,如同雷电试探,堪堪伸手又很快回缩。
      半含半吐之间,雷声又滚了一下,山居终于起了变化。

      先是一道如雾的血色屏障徐徐铺展开,呈半圆壁界慢慢现形,血雾似乎贴成了浓稠的一片,又似乎四散成沉郁稀薄的硕大一团,辨不清具体颜色,只是从山居内传来血腥气,和逐渐磨人的淅沥雨声。

      齐榭之所以站在外面也能看到这些,是因为第一只灵奴不再缩皱为血珠,而是从山居的房顶探出一个头。

      山居深阔有余而高耸不足,血红半圆能缩在居室里一大半,唯独头顶藏不住,不得不给破破烂烂的屋顶扣出无沿口的小帽。

      然后第二只灵奴现形……
      第三只……
      第四只……

      每一只灵奴都有形体,无法挤占前一只的空间,最初那个尚且能恶狠狠的散开雾气,将诏丘捂在里面,后面那些则只能凝成中空的屏障。

      灵奴之间没什么区别,每一层新的叠压,都是从旧的那一只里面钻出来,再顺着浓稠的血色一路攀延,如同什么人的心脏破开一道小口,蜿蜒的血液就从破口里流出来,再顺着经脉划割出的隐路分开,被逐渐开阔的前路摊薄,又在某一点交汇。

      血雾生出的幻手丝丝缕缕又血液黏连,每一只都有三人合抱大,雾气上攀,内里的血色就顺势往下淌,又被带着不得不往上钻,恶心的同时还有点恐怖。

      灵奴一层一层出现,又一层一层黏连。
      越到后面,血红的颜色就越是深重,如同现世的鬼怪,缄默凝望来人。
      第十五只灵奴也爬出来时,整个山居已经被吞尽了。

      这是他的执念,牵扯了他最在意的人,是他以命为抵渡出的灵力,重重缠裹,变成了这番可怖的模样。
      成型的血雾已经笼罩了整个山头,前后百里不止,最顶上际沉墨一般的乌云,血气滚动缓慢,甚至近乎静止,如同在此地另起一座高山,镇压困缚,不得解脱。

      不明山已经无地可落脚,齐榭御剑悬停在浩渺虚空,正对着庞大的巨兽,淅淅沥沥的雨声如同凄诉,顺着耳廓滚到骨缝里。
      有一道血雾试图靠近他脚尖的时候,天边滚来一道闷响。

      如练闪电直劈而下。

      那是灵剑引召的天雷。

      一声撕裂天地的巨响之后,淅淅沥沥的雨声暴烈开。

      云层被怒气大涨的灵奴顶到最上,两股磅礴的气泽胶着相咬,云层倏然怒卷成风涡,如同长剑破空,一力扎入灵奴心腹正中肆意翻搅。

      第二道闪电从九霄直降,顺着旋吸的涡口游荡而下,通天彻地刺到眼前,如同滚油乍入浑水,被破开的皮肉溅出碎雾,径如车轮将要扑到齐榭的脸上,却堪堪消散在几尺开外,砸出轰然巨响。
      云雾如屏障,齐榭在外。

      偷袭未果,雾气骤缩翻滚,雨声尖利。
      雷电已然破了两道灵奴,脚边的血雾已经退到十丈开外。

      齐榭飞回不明山,落地的一瞬,缄言剑应声而出,同时召下第三道天雷。
      雪白的亮光劈开天际,也将他的脸映得一片森白。

      风声冽冽,雨声磅礴,天地凄冷一片,齐榭立身抬首扫过一眼,似乎听到了谁人的呢喃。

      云层聚顶,风涡从天而降越滚越烈,将厚如山墙的血红雾气疯狂缠裹进来,撕成数以万计的碎片,雨声被吞进厚重的风声里,几乎成了凄厉的嘶吼。

      密密麻麻的闪电自云层挣身而出,携带无边风云落拓此地,尖利的风涡如同巨树,而一片炫目的白光紧咬残存的雾气,如同巨树蔓延出的虬结长根,抓爬了整个天空,又顺着风流呼啸入地,将深厚的土层劈出数不清的沟壑。

      天地共色。

      血色越来越淡,白电却没有丝毫减弱气势的迹象,猜也猜得出来山居早就被劈成了齑粉。

      一道蓝光从惊雷滚滚中倏然降下,将他裹住。
      明明是一道杀招,却在拢住他的一瞬温柔下来。

      灵奴的最后一击被诏丘的灵力挡在壁罩之外,而后澄蓝骤缩,凝出一个如同花瓣的禁制,缓缓渗入心口。

      风声偃息,漫天尘雾中,他看到了诏丘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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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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