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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破禁 ...

  •   两位是一般身量,气质也有吊儿郎当的几分相似,便显得中间的齐榭被孤立出来。

      但他却是最稳,最淡定的:“师尊,佟师伯。”

      他两边各扫一眼:“弟子还没有柔弱到制不住邪祟的地步。”

      然后,诏丘和佟立修同时“知道”,笑容一收,脚步岿然不动。

      褚阳大概是真的看不下去了,他年纪最长,资历最高,威严最甚,怒道:“你们两个是不是有病?”

      他没点名道姓,但至于骂的是谁,众人心知肚明,但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吭声。

      相比诏丘,其实佟立修的脸皮还要厚一些,只是他和褚阳不甚相熟,还有前怨,此刻即便插科打诨也没用,诏丘心道,和这人在一块儿果然得不了好,嫌弃的表情逐渐掩不住,不小心和后者对望,却见他挑了挑眉,笑容越来越妖冶,嘴角弧度越来越大,近乎诡谲。

      他回过头,正瞧见褚阳两手的符纸,显然不打算给他留生路,大吃一惊:“这就不必了吧褚师兄?”

      褚阳甚至来得及将几个小辈往身后推一推,然后拧着眉心讥讽了一句:“谁让你作死?”

      庄宛童对这类东西一向很好奇,况且是他低调了许多年的师父掏出来的东西,那他就更好奇,忍不住探出头要去看,但实在有人贴得近,褚阳又颇高,他踮脚都只能瞟到一个朱红印记的边角,忍不住扭扭挤挤:“十七姐姐,你都踩着我了!”

      站在棺里的三人同时送来幽得不能再幽的眼光,同时十七纳闷得很:“我为什么踩你?”

      庄宛童扭头去看,发现晏清站在褚阳东侧,自己在褚阳西侧,至于他叫的十七瑜则是被晏清护在最边际的地方,和他之间隔了整整两个人。

      他心头一跳,突然觉得不对劲。

      沉默迟缓的低下头,正看见尚且绵软的泥土中钻出来两只手,根根粗直肥硕,指甲里嵌着同样湿润的泥土,原本是不动的,因为他低头,那手便抽搐着扭了一下,弯折成诡异的姿势,似乎在打招呼。

      肤肉惨白,指甲深长,一只撑地,一只撑脚。
      他的脚……

      庄宛童撕心裂肺的叫了起来,那声音浑像是被踢了屁股的小狗,又抖又颤,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这一嗓子打破了此地短暂的寂静。

      几乎是瞬息之间,脚下被洇浸的土层发生了变化,密密麻麻的手从地底爬出来,像是钻又像撑,五指张开陷进泥土里,汤汤水水还裹着泥的小臂则以掌根为支点,慢悠悠拔出来,一寸又一寸,一根又一根。

      小臂之后再无其他,断面腥红发黑,骨关节弹离泥面,发出轻微的“啵”一声。

      无数道“啵”响起,那些手短暂一顿,放眼望过去像是从地下长出来的花,花蕊紫红发黑,花瓣为白被泡得肿胀,只是黏成皮肉般的一圈,瓣瓣向上,皮开肉绽直指天空,森白的臂骨拢在一起,有气无力,含苞待放。

      诏丘纹丝不动,评道:“好久没见这样的困灵阵了,还蛮好看的。”

      在庄宛童心里,诏丘是天神一般的存在,一个字都如定海神针,何况这样松散自在的一整句话。

      他不叫了,哑了嗓子,又奇又怕地抖着腿,看其他人都特别淡定,于是怂兮兮的扭回来拽着褚阳的臂弯,应和了一句:“好好好像……真,真真的是哎哎哎哎……”

      诏丘“啧”了一声,“别唱歌。”

      庄宛童想说我没有,但唇缝都没掀开一个,那些“花苞”动了。

      它们似乎被唤醒,“咚”一声砸地平躺,又“啵”一声弹起,转成臂骨着地,五指向上。

      凝滞了片刻,似乎是寻找方向,断手一扭一转,五指外扩,翻出带着湿土的掌心,蹦了过来。

      庄宛童头皮都麻了,像被吓疯了的小兽,边哭边叫嚷着:“师叔救我!师父救我!”然后抱头鼠窜,连晏清都捉不住他。

      褚阳一把将他捞起,又被连踹带踢地招呼了好几脚,衣裳脏了一片,面上黑云翻涌:“别出声!”

      庄宛童死死勒着他的脖子,含泪闭眼闭嘴收腿,只专心负责发抖。

      诏丘道:“果然不适合修行。”

      褚阳瞪他一眼,并不说话,眼睁睁看着成群结队白花花的一片朝棺木涌来。

      天穹雪白,地面惨白,天地一色。

      诏丘忍不住笑出声。

      手臂拖拉着泥土直奔他,诏丘只用一手,一巴掌一个,啪啪啪拍得风生水起。

      每和一个腐手击掌,庄宛童就抖一下,最后他听怕了,忍不住心疼,却看见他长溟师叔嫌弃手痛,随手捞了一只断臂,和他子游师兄换了位置,站在最中和疯狂弹跳扑过来的手掌相击。

      从上到下,从东到西,四面八方铺天盖地的手臂简直围成了一道肉墙结界,诏丘单手负后,另一只手撸着死命挣扎的断臂晃出了虚影,臂身的泥水垂落到他指尖,又被一条一条甩出去。

      他都看愣了。

      佟立修站得没滋没味,有样学样:“我也要玩儿。”

      就在他出声的一瞬,手浪臂潮“呼啦”一分为二,一半朝新的声源甩来。

      然后佟立修和他高贵冷艳的长溟师叔一起,将断臂抡成了圆。

      齐榭依然淡定,只是还是让人觉得不高兴,偶尔被泥水和不小心扑过头的断臂波及,就矜持的抬袖挡住。

      拍到最后,两位主力不累,庄宛童看累了,吸了一下鼻涕,又引得一个手臂飞扑,这下齐榭没坐视不管,不对,是站视不管,同样薅了一只断臂直接甩过来,替庄宛童挡下一击。

      到此时,满地铺陈着挣扎扭动的手臂,浑像铺了一地怪虫,奇异的同时还有点恶心。

      诏丘和断臂大军的最后一员握了手,将手里的玩意儿同样挑着角度甩飞,然后笑道:“褚师兄,可以了!”

      褚阳准备得无聊,立刻甩出两道符纸,黄表纸落地就自燃起来,咬着手臂如同入了油面,呼啦散开,将银白结界都映成一片明亮的澄黄。

      断臂们在地上疯狂扭动又逃脱不得,被烧得滋滋冒水,散出黑烟和难闻又熟悉的怪味。

      庄宛童捂住鼻子,忍不住“呕”了一声。

      火苗避人避棺,褚阳好心将他托得更高,以免把人熏坏了,直到将满地惨败烧成沟壑纵横的黑色灰烬,然后才将他放下来。

      身前三人所立的棺材震颤起来,悉悉簌簌,吱呀爆裂,裂纹凭空而生,从棺底攀延到棺身,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后,咔擦裂成了四瓣,摔在地上。

      庄宛童依然好奇,也依然害怕:“这又是什么?”
      褚阳答:“真正的禁制。”

      就在他话音落地的一瞬,三对六道金光分别从棺中三人的脚下淌出来,如同流水蜿蜒,分明可以绕过数不清的灰烬线条,却极其自然的与其相接,金光铺盖过地面,在沟壑坑洼里渗下去,逐渐铺展成一道符文怪异的阵法。

      诏丘对地一抹,捻了最近的一块灰烬在指腹细细摩挲,然后颔首:“守棺五白花都死透了。”

      庄宛童吓掉了下巴:“什么花?这是花?”
      诏丘颔首:“五根手指,肤色胀白,不是五白花是什么?”

      他薅了一大坨在手上,“困灵阵种类多得很,这个是中阶,但比低阶的还好对付,因为不耗灵力,只需要打架。”

      庄宛童琢磨了一下,诏丘说的打架必定就是抡臂横扫,他只晓得用灵力狂砸的那一类阵法,第一次看到这样简单粗暴又莫名瘆人的,心里有点佩服。

      他这么一点,晏清怎还有想不起的道理:“这种困灵阵易生秽物,但都是保护阵眼的,看来阵法要破了。”

      中阶,确实简单,他们二人开口都是在和一无所知的庄宛童解释,让他知道阵法运转的道理,也就没那么怕了,果见得庄宛童凑稀奇,一阵“哦哦哦”,然后也抹了一下地上的灰烬。

      褚阳将他拎着后领一提:“你还真敢碰?这是尸灰。”
      庄宛童惊恐无比,手上的一团不知该丢不该丢:“……长溟师叔也在碰啊?”

      褚阳深吸一口气:“他是要破阵,这些护阵手臂和阵法同生,可以压制困灵的戾气,你呢?你在和泥!”

      诏丘嘿嘿一笑,褚阳气不打一处来,顺嘴就骂:“谁和你待在一起都能被带得不着调!”

      诏丘果断一招祸水东引:“阿榭,你褚师伯骂你。”

      齐榭看他一眼,眼波流动:“弟子知错,会改。”

      褚阳心想这样下去自己迟早短命,再好的调息办法在这个人面前都不管用,忍气对齐榭道:“也就你会理他。”

      他挥挥手:“赶快破阵,我受不了你们。”

      齐榭蜷了一下手指,眼风扫过诏丘:“棺板躺不了,坐吧。”

      诏丘“嗯”一声坐下,似乎松了一口气,掀撩袍摆的时候顺带扫了齐榭一眼,果然见得自家徒弟的脸色好了很多,大为放心,双眼一闭,打坐得慈祥。

      褚阳道:“安瑾,护法。”

      晏清大步跨来,他们一前一后立在三人附近,以手掐诀,两道光晕从他们指尖弹出,环绕飞越,倏然在空中划了一圈。

      以此为始,空中显出一道银白的结界,向上铺展,向下蔓延,逐渐拢成一个半大不小,刚好可以包住三个人的屏障。

      银光接触相咬,严丝合缝,除非破阵,风刮不进,刀杀不进。

      诏丘、佟立修和齐榭三人危坐阵中,并不理会界外的灵力波动,只各自双手合拢,掌心相贴,定神。

      尸灰盘结,黑色之上是澄金的纹路,映照得三人的面孔都被渡上一层柔和的明光,偶有衣摆被灵力撩动,轻灵翻卷,如同被鎏金加刷的肃穆雕像。

      棺木里层同样乌黑一片,爬满了交错的裂缝,如此阴物,用来载亡者,却被他们坐出了威风八面的气势。

      庄宛童和十七瑜拉着手,盯着盯着,竟忘却了这是招引亡灵的办法,只觉得他们在修行,脚下无边金光蔓延,如同仙境。
      就在他越看越激动,越看越向往的时候,各居其位,几乎是一动不动的三人终于有了些微变化。

      那是极其隐秘的咔擦声。

      听着很怪,像是从头顶耳边滚过来,又像是从地底土层拱起,悉悉簌簌,顺着四肢百骸一直淌进骨缝里。

      叮叮咚咚,像是空心的瓷制乐器相碰,又像是山墙之外空灵沉闷的雨声。

      很快,他就知道这些声音是从哪里来的了。

      棺底板开始碎裂,宽且长的一条漆墨古木爬满了裂缝,但缝隙之间的木板又有些怪异,像是下一刻就要彼此脱离,又像是被什么挤凑,这缝隙反而让它们紧紧咬合在一起。

      上面的三个人岿然不动,双目垂闭,仿佛身处高山之巅清净之地,而这些细密碎裂的声音,只是打坐时山巅吹拂下来,纷纷扬扬的大雪。
      反而更加静谧。

      庄宛童爱看杂书,什么都知道点皮毛,但更深一层就什么都不懂,除了采药厉害,其余的一概不通。

      他一边总觉得情景可怖,焦急地想这三人是发没发现,一边下意识的觉得没什么好担心,还来得及在观察裂痕的同时看过去好几眼。

      他想,这三人真好看啊……
      想完他就利落呼了自己一巴掌。

      但一掌之后,他又忍不住去看。

      十七抓住他的两手,低声说:“他们引灵的方式就是唤醒亡灵的心念,以身为饵,屏障只挡物不挡这东西,如果不想被影响就闭眼捂耳。”

      庄宛童立刻照做,但在行动之前,他不免忧心忡忡:“这个办法危险吗?”
      十七说:“不危险……吧。”

      就因为这个“吧”字,庄宛童愣了一下,与此同时,莫名碎裂的棺板终于撑不住,一瞬分崩离析,石子大小的碎块再度消解,化成了满地齑粉,墨黑一片,混杂着朱红符文的星星点点。

      一片混乱中,一双手穿过满地废墟,越过一层浅薄的金光,抓了上来。

      那是一双森森白骨,骨骼灵活,五指抓地,一动一停挪到佟立修身边,顺着他的衣服就开始往上爬。

      骨骼不比一般手指柔软,每动一下,都是最末的指尖钉进衣裳布料里,再锵然抽出,一抓一刺,实在很难让人相信这人没有变成满身窟窿的人肉靶子。

      那白骨的其中一个爬到他耳侧,骨骼半抚半压地贴在他妖媚的脸上,阴森诡谲到了极致,反而……挺好看。

      庄宛童一边暗骂自己色胆包天,小小年纪什么都敢想,一边替这位德行不太好的佟掌门暗暗祈祷。

      可能是他太虔诚,白骨没了动作,反而是佟立修嘴角扬起一抹笑容,相合的两掌分开,一只手缓缓,缓缓地上抬,顿在森森白骨之上。

      庄宛童心都揪紧了。

      然后听见佟立修款款温柔:“姑娘手好凉。”

      阖眼的诏丘和齐榭同时凝滞了一下。

      几乎是这一句含笑调戏之后,周遭静谧片刻,轰然炸开。

      如百虫出洞,密密麻麻数不清的白骨从地底钻出。

      它们都只有雪白指骨,骨端扎在地底,两骨张裂逾三寸,于是拇指和小指都硬生生撇到掌根之后,乍一看就像异变的蛛脚。

      两骨相碰,正好是空灵的叮咚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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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破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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