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玫瑰苑的杨师傅》流涎的狗狗

18、是他

　　周六天气晴得不爽朗，阳光从落地窗爬进来，透着清冷的白。就连阳台上的花花草草，也有种瑟缩的感觉。

　　林正阳磨蹭到杨飞舟出了门才起床。掀开被子，被屋里的冷空气激起一身鸡皮疙瘩。难怪昨晚杨飞舟被冻醒。

　　吃完早餐收拾好屋子，坐在餐桌边找物业提供的房屋租赁合同模板。

　　睡觉前杨飞舟同意把书房租给他住了。不知道杨飞舟口中的“其他再商量”是什么意思？是嫌租金少了？希望押一付六？

　　林正阳出的价，已经是他能承担得起的极限了。

　　打开微信，发现罗美晶朋友圈有新动态。
　　点开，林正阳就郁闷了。

　　照片里是一双操作实验仪器的手，颀长，干燥，指节分明。配文是一颗跳动的小红心。

　　看完心里酸得都能腌黄瓜了，随手评论：知道的说你在加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约会。

　　没两分钟，罗美晶就回评一张黄豆憨笑。

　　不用多想，罗美晶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原本想晚上给杨飞舟看的租赁合同，看来可以现在发了。
　　[杨哥，租赁合同我拟好了，你抽时间看看吧。]

　　为免看漏新信息，以每分钟三次的频率核验，结果等了十来分钟，也没收到杨飞舟的回复。

　　第三十一次举起手机的时候，终于收到杨飞舟的电话。
　　“我刚才在做试验——又不是什么着急的事儿，晚上回去再说？”

　　电话彼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悦耳。
　　林正阳搜肠刮肚找理由，“趁我刚领了工资，赶快把这事儿定下来吧，不然一个无聊的周末这钱就不属于我了。像我这种生活没规划的，兜里揣不住钱。今天不给你，就得撒到商场，买些有的没的。”

　　杨飞舟轻笑，“那我中午休息时看。”

　　林正阳瞧着丢丢，食指在餐桌上画圈圈，“反正我今天也没事儿，不如中午我们一起吃饭，顺便把条款商量好，直接把合同签了？”

　　“中午……”
　　时间有点儿短，让林正阳来公司食堂吃饭也不合适。
　　转念一想，上次林正阳就为了省饭钱冒险煮面……停顿了一下，说：“好啊。”

　　中午，方强和杨飞舟罗美晶在生产区入口处碰面。
　　“食堂为加班的兄弟们改善伙食——”

　　“你们去吧，我中午不在食堂吃。”杨飞舟径直往停车区走。

　　“什么事比吃饭重要？”
　　方强直着脖子在杨飞舟身后喊。罗美晶踢了一下他的脚后跟。两人并排往食堂去了。

　　杨飞舟特意找了个位于公司和玫瑰苑中间路段的面馆。
　　下车看见不远处林正阳骑一辆黄色共享单车往这边走。干脆站在路边等他。

　　林正阳把车子放在停车区，关了锁，迈着轻快的步子过来。

　　“你怎么走路跟兔子似的，一蹦一蹦的。”
　　杨飞舟纳闷儿，怕不是被冻得？

　　“你才像兔子——”
　　好心情蔓延到腿上了，走路轻快。

　　两人找了个角落，面对面坐着。杨飞舟扫码点好两人的餐。
　　“替你点了店里的招牌面。”

　　“那你记到餐费里……”

　　杨飞舟笑笑，给林正阳倒杯水。
　　“你花同样的钱，在附近能租到条件更好的公寓。”

　　林正阳本来轻飘飘的心情像被浇了一盆冷水，“你后悔了？”

　　“租就算了。”杨飞舟见林正阳的脸色不加掩饰地越来越难看，继续道：“先前不就告诉你，一直住到你租到房子为止嘛？我说话算话，继续给你住就是了。”

　　林正阳急了，“我要一直住，不找其他房子了呢？”

　　杨飞舟抬眼看了看一脸急躁的林正阳，心说，你脸皮这么厚？
　　想了想说：“也行，你就负责冰箱别空着。”

　　“你要天天海参鲍鱼，我负担不起。租金至少是定额，我能量入为出，知道每月该省出来多少钱。再说，伙食费我们之前都商量好了，就按之前说的办就好了。”

　　林正阳知道杨飞舟是好心，但没有一纸协议，他心里总不踏实。万一哪天惹他生气了，有个租赁协议，杨飞舟也不能随意赶他走。

　　“你是有多喜欢乱花钱？”
　　杨飞舟眉头微蹙，看着林正阳。
　　本来就穷，生活还没规划。照这样子，别说养丢丢，就连养活自己都够呛。
　　“好啊，就按合同里写的办吧。”

　　转变还挺快。
　　林正阳喜滋滋掏出手机，“我先把押金和租金转你，晚上回家我把纸质合同准备好。”

　　杨飞舟打开微信，看到林正阳转过来一万块钱。不无担忧地问：
　　“转我这么多，你手里还有钱吗？”

　　“下次发工资之前我不需要花钱，不在你这儿蹭饭，就在餐厅刷员工卡……”

　　过得也太惨了点儿。
　　“警告你别碰网贷。需要开销可以找我……”

　　“还别说，杨哥，你这么说倒提醒我了，裸贷……”

　　“裸你个头——”

　　林正阳看杨飞舟一脸担忧，越说越来劲，“其实，有些人喜欢我这种……干干净净没经验的……”说着还不忘加戏，颔首抬头给杨飞舟飞眼儿。

　　“噗——”
　　亏了杨飞舟侧头，半口茶全喷到地上，“咳——咳——咳——”，好一会儿才把气儿调顺了，“草——你敢动这心思，立马滚蛋——”

　　林正阳抿唇偷笑，一幅乖乖仔的样子正襟危坐，“不敢了。”

　　“我没跟你开玩笑。”
　　好好一个大小伙子，怎么动那些歪心思。

　　杨飞舟一脸严肃，林正阳心里却美滋滋的。某人开始主动干涉他的生活了。

　　**
　　方强午睡起来，走到太阳底下晒着太阳抽烟，视线里杨飞舟开车进了公司大院，把车停好。

　　方强弹了弹烟灰，“你小子大中午干嘛去了？”

　　“林正阳—住在我那儿不落忍—非要跟我签什么租房合同……”

　　“房租不能少算他的，那小子手上戴的表都能买套公寓了。”方强吐口烟，在阳光下皱着眉，“不信你去问小罗，VC牌纵横四海系列，我只有做梦的时候敢想。”

　　“得了吧，穷得就差跳海了，哪来的纵横四海。”
　　杨飞舟没把方强的话放在心上，“我得去做试验去了，争取六点下班。”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丢丢和林正阳住到家里，加班失去了原有的吸引力。

　　“嘿嘿——”方强挤着眼睛冲他笑。

　　“嫂子见过你这副贱表情吗？”
　　杨飞舟被方强笑得莫名其妙，翻了一眼，丢下方强回试验区。

　　下午四点半，杨飞舟正在填写试验数据，一串电话打进来。
　　“张扬？你直接过去吧，家里有人，二号楼一单元1701，对，没人开门你再联系我，我把他电话发给你。”

　　下午效率挺高，几个样品都赶在六点之前测完了。
　　回家的路上，杨飞舟寻思，张扬后来没再给他打电话，应该是跟林正阳顺利对接上了。如果到家他还没走，晚上干脆一起吃个饭。

　　杨飞舟拉开门。屋里的气氛让他怀疑自己走错门。眨了眨眼，确认进的是自己家。

　　“……我还会喜欢你……”

　　站在餐厅吊灯下说话的正是林正阳，和他面对面站着的，是和他身高不相上下的张扬，垂首，看不清表情。

　　见丢丢往门口跑，林正阳收住口，面带愠色侧过身子跟杨飞舟打招呼：“杨哥回来了。”

　　“嗯，张扬晚饭在这儿吃吧——”
　　杨飞舟开口挽留张扬，脑袋里还在琢磨刚才听到的那句话。
　　原来林正阳单相思的对象是张扬。自己进来的不是时候，打断了林正阳气势满满的告白……难怪招呼打得这么勉强。

　　不动声色地往张扬身上瞟了瞟。目测身高有一七八，瘦长身材，人显得高。浓眉毛下眸光闪烁，透着年轻人特有的机灵。
　　杨飞舟不觉得什么，可用罗美晶的话说，他太世故。

　　张扬从尴尬中回过神，“杨哥，今天太谢谢你了！晚饭就不打扰了，我晚上约了别人……”

　　“女朋友吧？”
　　林正阳撅嘴，用讥诮的口吻说出这句话。听在杨飞舟耳朵里，像极了在吃醋。

　　“不是。”张扬低声否定，转头对杨飞舟说：“改天我请杨哥吃饭——今天就不打扰了——”
　　说完，走到玄关去换鞋子。

　　杨飞舟把他送出门，关上门回身，林正阳还站在那儿一动未动。
　　“辛苦你接待张扬。饿了吧？”

　　林正阳抱臂，盯着地面，似乎那里有值得他好好研究一番的东西，答话也不抬头。
　　“还好。”说完，撒开手，动了动脚，面无表情地说：“杨哥，我带丢丢下去溜达一圈。”

　　“嗯，半个小时饭就得——”

　　杨飞舟一边做饭，一边琢磨室友的感情状况。
　　林正阳喜欢张扬。以为张扬有女朋友。所以，林正阳只能单相思。
　　没想到林正阳上次说的单相思是真的，还以为他这样的男孩子，无论男女，都能手到擒来。

　　不过林正阳在反问是不是约了女朋友的时候，张扬否认了。否认约了女朋友，还是否认了他有女朋友？兴许林正阳和张扬之间存在误会？

　　晚饭时，林正阳除了话少点儿，其他并无异样，饭后照样主动洗碗。
　　等他从厨房出来，杨飞舟提议：“出去散步？”

　　“饭前遛过了……”
　　晚饭前已经遛过丢丢了。

　　“我还没……”

　　“你也要我遛？”
　　林正阳脑袋一抽，不假思索开口，问完才觉得不对，看着杨飞舟一脸错愕。脑补“遛杨飞舟”这只大狗的画面冲击力太强，忍不住爆笑。

　　“我看你是欠揍——”
　　杨飞舟张牙舞爪地欺身过来，抓住林正阳的两条胳膊，抬起脚不疼不痒地踢了他两下。林正阳告饶着躲开。

　　夜空中，月亮发着冷白的光。
　　两人从小区走出来，顺着别墅前面的便道往北走。天气转冷，出来活动的孩子明显少了。

　　“你兴许知道，我不是一直单身。”
　　杨飞舟一直思索拿什么话开头劝人才有说服力。

　　林正阳顿了一下脚，侧头看了杨飞舟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提离婚的事。

　　“我二十五岁结婚，三十岁离婚。糟透了。”杨飞舟心里轻叹一口气，“离婚以后醒悟到，两个人相处，沟通很重要。再亲近的两个人，也不能忽略沟通。沟通到位了，就不会有那么多误会。”
　　以及对表情的误读，对情感的误判。

　　“你想复婚？”
　　林正阳一惊。

　　“哈？！”
　　杨飞舟纳罕，自己这么不擅长劝人？林正阳从哪句话里听出他要复婚的意思？
　　“打死也不要。”

　　“那你讲这些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有喜欢的人，就要跟对方好好沟通，不要因为误会徒增烦恼……”

　　“他还不知道……”

　　“所以要大胆说出来啊。”
　　杨飞舟进门的时候，清楚地听见林正阳对张扬说“我还会喜欢你”，难不成在演戏？还是他出现幻听？

　　也或许是林正阳以为杨飞舟没听到他和张扬的对话。
　　如此最好。
　　即便得不到张扬的积极回应，他还可以在杨飞舟面前假装“对方不知道”，把喜欢对方的心情单纯当单相思，等待时间来治愈被拒绝的伤痛？

　　杨飞舟这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多管闲事？或许林正阳从开始就知道这种喜欢不会有结果。如果林正阳转移话题，或者拒绝再就这个问题聊下去，他就该识趣地闭嘴。

　　“他原来喜欢女生……”
　　林正阳略带遗憾地说。

　　“原来是原来，现在是现在。——所以我说要沟通啊，你可以问问清楚嘛。你不好意思问，我可以帮你问，不就是张扬嘛？你喜欢的人是他，没错吧？”
　　杨飞舟一脸“我知道了”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