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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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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煊与西府势如水火僵持了数年,此次大捷立功,罕见露出和缓之意,西府众人自然心潮澎湃,不愿错过攀附的机会。
眼见东府为魏芷选伴者的日子即将到来,国公府里的贵人们背后里免不得使些别出心裁的手段。
这日,魏煊方处理军中紧急的军报,回府后便看见东西两府的高墙之下,堆放了不少用绸缎包好的匣子。
皇帝召魏煊归京完全是心血来潮,崖州一战魏煊的军队虽然所向披靡,可是崖州易守难攻,不少匪徒凭借熟知地形优势,躲藏在山坳之中,时不时出来骚扰魏煊麾下的军队。
魏煊将崖州的地图琢磨了许久,最后召卢定等亲信,定下了几个需要攻占的山头,决定将崖州山匪一网打尽。
他和众人议事一议便是一整夜,即便回府,心中也挂念军情,此刻一间自家府门前堆满花红柳绿的匣子,不由的拧眉,冷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卢定的父亲卢安是东府里的老管事,对东府里的大事小事比寻常副将了解的多,“启禀将军,今日是芷小姐挑选伴者的日子,这些东西想来是西府的姑娘们为了取悦芷小姐送来的。”
魏煊不置可否,冰冷的目光从那些在日光下闪着亮光的匣子上划过,钗环首饰,胭脂香膏,名贵药材,珊瑚珍奇,哪一个拿出来都是价值千金的珍宝。
魏煊面上看不出喜怒,卢定却知到此刻魏煊心情不佳,正欲说些什么,只见一个用玉雕成的小瓶咕噜滚了下来。
卢定躬身去捡,一入手便嗅到一股馥郁芬芳的气息,不禁面色大变,“将军,这瓶中装的竟是凝香丸?”
魏煊眉目间寒霜般的冷意已经克制不住了。
凝香丸是近年在盛京中兴起的一种丸药,此物服之可止痛忘忧,令人有飘飘欲仙之感,追捧之人私下里称之为仙人散。
然而魏煊早便发觉此物惑人心智,绝非良方,严禁身边出现此等丸药。
这等即使散遍千金,也难求一丸的仙人散,眼下这玉瓶中竟装了不下十丸。
不知是西府里的人财大气粗被富贵荣华迷了眼,亦或出昏了头,竟然生出此等野心。
魏煊瞥了一眼堆积如山的匣子,“派人将此物登记造册之后,退回原处。”
果然明刀易躲暗箭难防,内宅里的算计不比战场上厮杀和平多少。
卢定心领神会,赶紧叫来了几个信得过的手下,魏煊看了一会儿,心底那股沉闷狠厉的心绪难消,没了处理军务的心思,默了一会儿,直接往东府的澜园行去。
此刻,澜园之中繁花盛放,少女明媚可人,三三两两聚在园中,拿着精美的绣扇,容光焕发的等着魏芷选人。
姜妩同苏嬷嬷立在人少的地方,低眉顺眼的立着,丝毫不引人注目。
姜妩微微垂着眼睛,顾夫人的算盘打的虽妙,可她终究低估了其余房的贵女攀权富贵的决心。
在顾夫人心中,其余各房的贵女自小生在国公府里,娇生惯养,骄纵傲慢,而且少时与魏芷寸着旧怨,想来没几个人愿意向魏芷低头。
可她忘了,现在的小姐们早就不是少时仅凭喜怒行事的年纪,国公府里钟鸣鼎食的生活,留给她们的不止是难以遮掩的态度,更有一个清醒机敏的头脑。
眼下的魏芷姑娘哪里是一个普通平凡人呢?分明是不折不扣的青云梯啊。在这等唾手可得的利益面前,谁能不放下身段?
姜妩从来就不是自得之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份,从来不会抱有不该有的期待。
她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只希望此事未遂人愿后,顾夫人可稍微体谅一二。
澜园朝南的那面立着一个四层高的阁楼,魏煊自南门入了澜园后,缓步慢行到了阁楼之上。
阁楼里,众女翘首以盼的魏芷正慵懒躺在一张美人榻上闭目养神,魏煊上来时目光在魏芷身上听了一瞬,最后往窗边走去。
今日阳光晴好,少女们或立在花丛边,或在凉亭里喝茶小叙,一派放松,柔和的阳光洒落在众人身上,令众女瞧上去更为明媚可人。
魏煊并不喜欢繁花似锦般簇拥的热闹,他移了眼,目光忽的在一棵矮树下停住了。
魏煊记得那棵树,那是魏煊多年前征战时从边关带回的,到了花季,便会开出清丽幽香的花,那是他难得放松惬意的时刻。
此时并非花季,魏煊却莫名的从树下那个苍白怯弱的少女身上感受到了同样的感觉。
这少女固然生的讨喜,只不知在顾氏的局中,这个漂亮养眼的少女背负了多少使命。
魏芷在兄长强大的威严下,睡的并不安稳。睁眼时,瞧见魏煊立在阁中,连忙起了身,打着哈欠,走了过去,“一群别有企图之人,装的倒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同在一个屋檐下住的久了,谁还能不知谁的脾气秉性?”
魏芷说话时微微有些怨气,她这是又给魏煊当挡箭牌了。
她明白她哥此举缓和与西府的关系是故意给圣上留一个把柄,可在这伙从小时便憋着一肚子坏心思的姊妹们里挑个朝夕相处的,跟挑一个豺狼虎豹留在卧榻之侧有何区别。
她魏芷可太委屈了。
魏煊没有理会魏芷满腔的苦水,开口道:“今日有人送了一瓶凝香丸。”
魏芷不怎么意外,“老把戏了,这些年里,西府可送来过不少东西呢。”
魏芷及笄之后,西府里甚至有人送过俊俏白皙的少年,对西府里那些小动作,魏芷早就见怪不怪了,这会儿兴致勃勃的猜道:“阿兄不如和我来赌一把,那凝香万八成是魏嫣送来的。”
魏玉太过风流薄情,西府妾室生的庶子庶女一大堆,魏煊至今还未认全那些人。
这会儿魏芷来了劲,兴致勃勃的要给魏煊指人,不过她刚一走到窗边便被澜园中的一人吸引住了目光。
魏煊瞥了一眼魏芷,顿时明白了什么。
他和魏芷乃是双生子,在诸多小事上二人的偏好出奇的相似。
果不其然,魏芷已经下令将人领了过来,唇角带笑,仿佛看见了极为好玩的东西。
魏煊意识到了什么,他看了魏芷一眼,并未出言阻止。
既然都是各怀鬼胎之人,还不如选个看着舒服的,起码看了心情能好点。
片刻后,姜妩被人领了上来,她紧张不安的捏着手中的帕子,大气也不敢喘。
魏芷见着来人顿时瞪圆了眼睛,一脸惊奇,像一只灵巧的猫儿一般凑到了姜妩面前,“你是何人?怎么这般眼生?叫什么名字?”
姜妩记着苏嬷嬷的叮嘱。
魏煊与魏芷虽然仍是国公府之人,可是东西二府不睦,加之实力相差甚远,便是顾氏也不能拿腔作调,用亲缘压人。
她自是不能了,姜妩一字一句的回道:“我是荣公子的冲喜娘子,名唤姜妩,前几日方随顾夫人入府,未曾拜见过小姐,是以小姐觉得眼生。”
魏煊看着自始至终垂着头的少女,在听见冲喜娘子几个字时,唇角忍不住露出一抹轻嘲。
魏荣已逝,从那少女入府那一日,便该是魏荣的少夫人才对。
眼下她只敢以冲喜娘子相称,无非是顾氏轻贱这少女,觉得这少女低贱,玷污了她那独子的身份。
看来这少女在国公府中的身份便是顾氏掌控她的那根线了。
魏芷被姜妩夺走了全部的注意,并未在意自家阿兄,她重复了一遍姜妩的名字,“姜妩?我比你年长几岁,唤你阿妩可好?阿妩今日来此,也是为了到澜园中当我的伴者么?”
魏芷很热情,姜妩有些错愕,从未想到让顾氏等人如临大敌的魏芷小姐竟是一个充满善意的人。
她的心不由的怦怦直跳,“一切皆依小姐所愿。”
她竟然没被东府的主子刁难?
魏煊毫不错眼的看着少女面上露出惊喜与犹豫,最后又无奈的收回所有的情绪露出和气的笑,那张漂亮的脸蛋柔和怯弱,没有半分攻击性。
仅仅是被选中,便露出了那种劫后余生的神情,看来顾氏对她施压不小啊。
魏芷没想到能有此收获,当机立断定下了姜妩,她是个急性子,选到中意之人,便急急对着魏煊道:“阿兄,阿妩生的面善,与我很投缘,有她相伴身侧,我定会很快好起来,阿兄明日便让卢定给我把阿妩接过来可好?”
姜妩心尖都颤了一下,觉得连阁中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她紧张的屏住了呼吸,在苏嬷嬷有意灌输之下,她知道了不少将军和顾夫人之间的纠葛,尽管苏嬷嬷有意为顾夫人留面子。
可是姜妩明白,将军少时被顾夫人以家规惩罚过,折辱中伤过,甚至顾夫人由于嫉妒将军天赋,还曾用过巫蛊之术,用那些神神鬼鬼的手段想将将军身上的气运移到魏荣身上。
在将军眼中,恐怕早就对西府之人憎恨已久了吧。
姜妩身上的那股勇气全都散去了,她难堪极了。
即使顾夫人做的事与她并无干系,可她今日是顶着顾夫人的名头来的,她原以为自己可以做到自然大方。
可是她错了,这人是曾经杀光侵占平洲外族的恩人,她却要因为一己私利,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将军面前给他添堵。
果然,她始终做不到顾夫人那般振振有词。
还是识相一点,自己找个台阶下好了,免得当面被拒,徒留尴尬。
姜妩心思百转千回,正想开口推拒,却听见魏煊凉薄冷淡的声音不容置疑的道:“一日太过仓促,东府之中尚未收整出院子,令姜姑娘先在西府小住,三日后再令卢定接人。”
姜妩不可置信,然而还不等她说些什么,魏煊已经走到她身边,递过来一枚令牌,“魏芷性子洒脱,不拘小节,若有出格之处,还请姑娘多多担待。”
魏煊没有多留,简单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姜妩陪着魏芷呆了一会儿,直到苏嬷嬷来接她时,姜妩还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将军没有将和顾夫人的恩怨算在她的头上,没有讥讽她不自量力,反而宽和以待,令人收整院子,还为了芷小姐向她赔罪。
姜妩说不清楚心中是何感觉,她不知道被魏芷选中到底是福是祸,不过可以预见的是,她这次回去后应该不会被顾夫人训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