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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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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妩与苏嬷嬷未走出澜园,便被一位仆从带入一座亭子里去了。
魏煊正负手立在其中,他今日未戴甲胄,穿着宽松柔软的袍子,瞧着少了几分肃杀与凌厉。
姜妩轻步走近,停在两步远的地方,躬身行礼,
她微垂着脑袋,细白的脖颈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细腻。
没听见魏煊开口后,她抬起了头又道:“不知将军有何事要吩咐?”
姜妩的姿态很是恭谨,藏在袖子里的手却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冷汗。将军在这里忽然叫住她,莫不是反悔了?
魏煊看着面前拘谨不安的少女,见她情绪全都表露在脸上,甚至怕的忘了呼吸,心间那点戾气忽的散去了,这样怯弱柔软的人,魏芷四年前便能以一当十了。担心她伤害魏芷倒不如担心她在魏芷手下忍耐不了多久。
现在的时局下,东西两府表面上需要做点面子,她这样一个毫无根基的人弄出的乱子总比西府里混成人精子似的庶妹们好多了。
魏煊打定了主意后便道:“你虽然初来乍到,想来也听过不少西府与顾氏之间的恩怨。”
他的声音很清冷,周身气场极具压迫感,可他刻意收敛了冷意,“魏芷身子骨弱,少时吃了不少苦,姑娘日后随侍要多费些心了。东府虽不比西府昌盛,供养姑娘的吃穿用度还是供的起的。”
说着,魏煊递过去了一把锋利的匕首,“这是顾氏一族的旧物,既然今日凑巧碰上了,便劳你将它物归原主。”
魏煊行军打仗声名不显之时,魏芷被迫养在顾氏身边,顾氏表面温良贤德,背地却时常暗搓搓往魏芷身边安插不正经的人。
魏煊与魏芷分别数月,再相见时,少不经事的魏芷被顾氏娘家子侄迷昏了头,口口声声要与顾家那位风流轻浮的纨绔长相厮守。魏煊当时便冷了脸,与顾氏大闹一场,将那位引诱魏芷的风流种子好生教训了一番,这才罢休。
不过那时魏芷被顾氏养歪了性子,见亲事不成心中愁肠百结,闷闷不乐,差点绝食而亡。从那一刻起,魏煊对顾氏的人始终存了厌恶之心。
姜妩如何听不出魏煊口中的暗示,将军此言是让她与顾夫人少些往来。
对面那人几乎化为刀子般的视线令她有些紧张,她接过匕首,连忙说道:“能入东府,是我的荣幸,贵府秩序井然,没有不妥之处,我会依言行事。”
姜妩说这话时,竟有几分决然的意味。
魏煊心下诧异,看来方才敲打警告之言,她都听明白了。不过他又不是洪水猛兽,怎么她每次见到自己都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入东府的人本就会被盘查敲打一番,那些人行事可就没他这般斯文了,今日他已经刻意放柔了语气,却还是将人吓得面色苍白,倒叫他看起来是个欺凌弱小的恶霸似的。
不过她那么聪慧,应该能想通方才那番威胁不是冲着她去的吧?
姜妩表完了态,惶惶的等着魏煊的下言。
魏煊在药物克制下沉闷的心软了一下,“你只要安分不生事,便不会有性命之忧,之前我赠你的令牌,好生收着,若有难处,可寻东府的卢大管事。”
姜妩点头道谢,见魏煊没有再开口,便带着匕首请辞了。
亭子边旁观了一切的卢定心头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冰水。
他原本还想着借将军对姜妩的一二分在意,加以利用,让姜妩成为克制将军心绪的一味良药。
谁知将军这般铁面无私,明明对那姑娘有几分好奇,在人家面前却冷言冷语,将姜姑娘吓的脸色苍白,似是下一刻便会昏过去。
卢定念及魏煊身上的奇毒,硬着头皮劝谏,“将军,姑娘家面皮薄,直言以对难免会伤和气,将军日后见了姜姑娘还是温柔些的好。”
魏煊抬眼凉飕飕的看了卢定一眼,懒得理会卢定失心疯的话。
凭着顾氏当年做下的恶,她房里派出的人,不被监管起来,他已经足够仁慈了。
魏芷身边的一个玩伴罢了,难不成还要让他奉若上宾不成?
魏煊无心与卢定计较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回到屋中歇了半日后,便召来了自己的几位亲信,紧锣密鼓的议到夜里,才敲定了崖州的作战计划。
卢定将魏煊所书的军令放在信封中,交由小兵快马加鞭送到崖州去。
几位累的头昏脑涨的副将被魏煊留着用了饭后告辞离开,卢定守在魏煊身边,依旧不死心的试探了一句:“将军,崖州之事已有眉目,三日后姜姑娘入东府的事如何安置?”
魏煊神色如常:“此事自有卢管事筹办。”
卢定心里咯噔了一下,却还是大着胆子道:“府上与西边的人已经许久没有往来,按例西边的人来了后要安置到南角去。”
魏煊与国公府分府而立之时,年纪尚小,常在边关,对府上的掌控难以事事周全,西府打着孝道的名义经常到东府来刺探,魏煊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人全都打发到南角那处靠近树林的小院去了。
那处种了不少树,夜里只要一起风,树叶哗啦作响有如鬼哭狼嚎,往往令身处其中的人苦不堪言。
卢定等了一会儿,半晌没有等到魏煊回话,彻底心凉,正要离开时,却听见魏煊道:“她此行是为陪伴魏芷,便安置在魏芷旁边的潇湘院。”
卢定微愣,随后连忙领命办差去了。
魏煊合上手中的书册,姜妩如此胆小,见他几面便吓的魂不守舍,在南角的小院里吓出个好歹来可就得不偿失了。
姜妩被魏芷选中的事很快传遍了国公府,仅是半日的功夫,兰苑中便来了好几波客人。
姜妩在苏嬷嬷的指点下将人应付完已是入夜时分,然而还不待歇息,顾氏身边的韩嬷嬷便到了。
跟着韩嬷嬷去见顾氏时,韩嬷嬷解释道:“三房白姨娘身边的嬷嬷在兰苑做客,耽误了些功夫,夫人莫怪。”
顾氏正得意着呢,自然不会生气:“不过是几个见风使舵的家伙罢了,哪里值得我为她们置气,阿妩今日立了功,我可不能亏待了她。”
顾氏说着便让韩嬷嬷拿出提前备好的赏赐,几袋银锞子以及一叠厚厚的银票。
姜妩迟疑了一会儿,只收下了一袋银锞子。
她听苏嬷嬷说过在府上行事,礼多人不怪,她在东府之中人生地不熟,也只能拿银子开路了。
顾氏对姜妩的谨慎节制十分满意,这世上多的是得意忘形之人,姜妩倒是个拎的清的。
“今日在澜园中魏芷可曾嘱咐过你什么?”
姜妩见顾氏的茶盏空了,便自然的走了过去,一面添茶,一面道:“魏芷小姐没什么多余的话,只是在临走之时将军赐了我一块令牌和一把匕首。”
有些事姜妩本就没有打算隐瞒的意思,将军和顾夫人她一个都得罪不起。
这两尊大佛一直相安无事,对她才是最好的局面。
将军与顾夫人实力相差悬殊,将军不屑于与西府多有牵扯,眼下只要稳住顾氏,起码表面的和平便能稳住了。
姜妩说着放下茶壶,将那把用帕子包好的匕首递给了顾夫人。
顾氏脸色一白。
多年前,魏芷与她的侄儿在她苦心经营之下将要促成好事时,魏煊就是用这把匕首挑了侄儿的手筋。
魏煊送来这匕首是警告,若她有伤害魏芷的心思,魏煊毫不犹豫的会用这把匕首再给她一个血淋淋的教训。
顾氏气的说不出话来,喝了一口热茶,这才缓过神来,“魏煊还记着那件事,他果然不会轻易放过伤害魏芷之人。”
姜妩不好多言,只是温驯的为顾氏伺候茶水。
过了一阵子,顾氏才平复了心情,自我宽慰的道:“眼下的东府铁桶一块,巴结讨好都来不及,谁会傻乎乎的做那等费力不讨好的事。”
姜妩点头应是,“今日府上的小姐们在澜园中极为恭敬。”
顾氏冷哼,“少时一个个欺辱魏煊兄妹欺的起劲,这会儿卖乖黄花菜都凉了。”
姜妩还是头一回听顾氏说民间的俗语,看来国公府里各房之间的关系比她料想中的还要糟糕。
偌大一个国公府,将军宁愿挑选一个陌生人也不愿与西府的人来往,不知他少时在府上经了多少苦难。
提到了府上那些妙龄少女,顾氏心中一动,“阿妩,今日在澜园之中,你可曾发现将军身上有何异样?”
姜妩起初不明所以,不解的看着顾夫人。
顾氏有些难以启齿,最后一咬牙道:“你这孩子可真不开窍,我说的是脂粉气,听闻昨夜魏煊在府外应酬一夜未归,他这个年纪也到了贪图的美色的年纪,若他有了那方面的心思,我也可早做打算。”
姜妩脸色涨红,捏着茶杯的手忍不住用力。
她这位好婆母是在与她讨论名义上的兄长的房中事?
虽然她身份低微,与魏荣的夫妻情分只有那那次匆忙的相见。
可她是白纸黑字由魏荣亲笔定下的娘子,顾夫人为了讨好将军无所不用其极,这等违逆伦理纲常的话竟这般不顾忌的说了出来。
她待她果真连半分敬意也没有的。
姜妩心中难堪,却连表露不快的资格都没有,她屈辱的看着顾夫人,平静乖巧的道,“将军为国事操劳,将士环绕,常人不得近身,他身边的事自然无从知晓。”
顾氏想到魏煊那令人发怵的冷脸,撇了一下嘴,只能作罢。
不过魏煊正妻的名头太令人垂涎了,顾氏思前想后,还是不想便宜了别人,“你既入了府,那便是先人一步,日后见了魏煊,对他的偏好要多多注意,平日里对下人们大方一些,从她们口中也能知道不少魏煊的喜好。”
姜妩知道顾夫人不喜欢被人违逆,便点头应下此事。
不过日后是否卖力去做,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顾夫人行事毫无顾忌,惯会强人所难,在弄权上,她贪心几乎没有止境,从讨好魏芷在西府扬名,到刺探东府的私事,再到探将军的房中事……
还好她与将军很少有见面的机会,顾夫人发觉她与将军本就是不会有交集之人,应该很快就会放弃吧。
回去的路上,姜妩想了许多别的事情开解自己,可很她便发现一个绝望的事实。
顾夫人的很多想法她都不敢苟同。即便不是国公府这样的高门大户,寻常人家也道知兄长与弟妹之间要保持距离的。
尽管她与魏煊算不上正儿八经的兄长与弟妹,然而要她一个守贞的寡妇好奇男子的喜好,探究别人的房中事,这事终归太龌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