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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番外一·合璧 ...

  •   “李东方,快点儿!”
      李雾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脚下是层层叠叠的树影,回头看了一眼在马上紧追的李东方。
      今天走到这人迹罕至的山里,李雾兴致一起,便全力运起轻功奔了起来。
      李东方无奈,只能沿着山路催马紧跟,手里还没忘牵着李雾的马。
      他们与舒棠分别、从应天出来已有月余。两个人当下都没什么要紧事,且有意赏春景放松,便一路走走逛逛,遇到不平事就管上一管,见到可怜人就帮他一帮。
      如此在江南一带直走了大半个月,李雾说这地方离他从前和瘸脚婆住的地方不远了,不如顺路去看看。他好多年都未回去过,既然途径此处便去打扫一番,正好也想去找一样东西。
      李东方嘴上不说,但其实心里对李雾的过去还是好奇的,自然也就答应了。
      他们两个在山下镇子里吃了碗面充饥,打了一壶当地特色的桃花酿,沿着小路一直往山里走,又进了一个村子。李雾牵着马,一边走一边和认识的人打招呼,看上去亲热得很。李东方以为这就要到地方了,却不想李雾出了村子仍上马一路向前。
      “你到底是住在什么深山老林里了?”
      “嗐,毕竟是学做贼嘛,怎么好让别人看到,当然要躲着些。”
      “那你还和这些村民混这么熟?”
      “做贼也要吃吃喝喝的啊,当然得和他们搞好关系,况且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李雾皱着眉,一脸看笨蛋的表情,“老李你怎么变傻啦?问这么笨的问题。”
      李东方皮笑肉不笑的,伸手捏了一把李雾的肩头,疼得那人“哎呦哎呦”地直叫:“小贼,你现在可是越来越猖狂了。”
      李雾讪讪一笑:“我忘了,偷鸡摸狗这方面的事儿你确实没经验……哎呦,疼。”说着说着这半边身子就顺着矮了下去。
      李东方愣了一下,寻思自己也没用多大劲儿,难道是他这里受过伤?
      他这一犹豫,手下一松,刚才还嗷嗷叫疼的人一眨眼就从马背飞上了树梢:“现在不光是笨,又加一呆!有本事追到我再找我算账啊!”
      李东方失笑,但也拿李雾没办法,只能捞过李雾马匹的缰绳,再一夹马腹,跟在他后面追。他看着那人在树顶穿梭的身影,想着自己最近是太惯着这小贼了,是得找机会好好收拾他一下。
      他从前在漠北打过仗,骑术自然是不差的。
      这山路虽然不算开阔,但胜在无人打扰,视线也还算明朗,所以让他能放心驰骋。但李雾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好多年,对地形太过熟悉,两个人一个在马上,一个在树顶,竟是拉不开距离。
      如此直比了半柱香的时间,李雾忽然往下看了一眼,高声喊了一句:“就在前面!”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分不出胜负,李雾脚下跑得更急,李东方也紧随其后。
      待李雾在院门顶上轻巧落下的时候,李东方也正好在门前拉缰立定。“还是你厉害啊,”李雾站在高处俯视着李东方,称赞地拍拍手,“我抢在你前面出发,你又要一只手执缰,又要顾着另外一匹马,就算这样还能一直紧跟着我,真是好骑术。”
      两匹骏马一路跑得舒畅,扬起蹄子嘶鸣几声,打了个响鼻。
      李东方也不看他,跃下马来,随手揉了揉马的下巴以做安抚:“也不知道是哪个笨蛋,竟然想用两条腿和四条腿比试。”
      “那不然呐……光凭两条腿你跑不过我,在马上我又赢不了你,只好这么比咯。”李雾挠挠头。
      李东方久违地尽情策马奔驰了一番,心情大好,也先不打算和李雾计较耍自己的事了。
      反正算账也不急于这一时。
      两匹马在他的安抚下逐渐平静下来,李东方这才有时间打量下身后的院子,称赞道:“地方不错。”
      这里是半山腰难得一处较为平缓的空地,用篱笆圈了一片出来,又搭了两间木屋。站在院外,往下能隐约看到来时的村镇。此时正值午间,家家户户有炊烟袅袅升起,和远山之上的白云相映成趣,倒是自有一番山野间安逸自在的美。
      而这小院虽然看着简陋,但粗略望去,院内各种生活用具一应俱全。虽然这会儿因为久未住人而有些脏乱,但仍能看出从前被人尽心打理过。
      李雾从屋里找了块抹布,随意把院子里的一块石头抹了干净:“你先坐下休息一会儿,我去打水。”
      “这里没有水井?”
      “没有,需要用水的话都是从不远处的一片水潭打来的,婆婆以前就让我日常靠这样练脚力。”
      “我在这儿闲着也没事做,跟你一起去吧,就当是逛一逛。”
      “也行,这样快一些。”李雾翻出来几只木桶,又从屋里探出个脑袋,“你需要挑着扁担吗?还是就拎着?”
      “随便。”
      李雾又在屋子里噼里嘭啷地翻了半天,最后才顶着一脸灰出来:“不行不行,扁担只剩一个了,另一个绳子被老鼠咬坏了,也没新的了。”
      “哟,是哪家老鼠偷了贼祖宗的屋儿啊?”
      李雾拍拍身上的灰,用手指虚点了点李东方的鼻尖:“肯定是你派来的。”
      李东方负着手,笑着摇头:“我只认识一只猫,和老鼠可不熟。”

      李雾挑着水桶一路往水潭去,后面跟着拎着空桶的李东方。
      这屋子无人居住,山上的小路自然也几乎没人走,杂草丛生。李雾在前面开路,和李东方介绍沿途的景物以及年少时在这里发生的趣事,时不时还回头提醒李东方注意脚下。
      不过片刻,便能隐隐约约听到水声。
      “这是山上流下来的溪水,在前面聚成一个小潭。我那会儿总好奇,为什么这水潭一直有水流入而不见溢出,于是在水边一趴就是大半天,就想等着看水满的时候,气得婆婆好几次找过来骂我偷懒。后来大了我才明白,是因为水潭下面还另有孔洞,所以这水才能流动而不过溢,保持干净。有时候我懒得跑去山下的浴堂,便来到这里洗澡,且舒服着呢。你要是不怕凉,这几天也可以来试试。”
      这是李雾第一次带生人来自己熟悉的地方,不免有些兴奋,话匣子一开就停不下来。
      李东方看着他,觉得好似是在看回到了自己领地的猫,自在中又带了三分得意。
      他天生不是个活络的性子,加上少时经历了家中变故,所以小小年纪便总是沉着一张脸。这会儿听着李雾讲年少时的事,倒也觉得有趣,浅浅地笑着。
      两个人来回走了两趟,打了满满一缸水便开始收拾屋子。
      本来李东方并没打算亲自动手的——毕竟这又不是他的家。倒是李雾不客气地丢给他一把笤帚,嘴上还说着“哪有进了家门不干活儿的”,言下之意便是把他也当做了此间的主人,愣是把李东方堵得没话好讲。
      他一面惊讶于这人居然胆敢使唤自己干活了,一面又为他心中对自己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亲昵而泛着甜。
      小贼。
      李东方笑着骂了句,寻思这账都要一笔笔都给李雾记好了,迟早和他一并清算。
      两个人一直收拾到了近日落时分,才把屋子里外清扫了个大概,坐在院内的大石头上啃着白天买的饼子。
      “等明天我下山去买点菜,到时候给你露一手。我还是有几道菜做得挺不错的,很得婆婆的喜欢。”
      李东方没说话,只点点头。
      李雾偷偷瞟了他一眼,拿着饼子的手停顿了下,抿了抿嘴唇,张嘴了几次都没说出声。
      李东方察觉到了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索性直接点破:“有话就说。”
      “我回来是要找一样东西,”李雾把手伸进了怀里,却没有拿出来,还在摩挲着犹豫,“刚刚收拾屋子的时候,我顺手就把东西找着了,但是不知道……该不该给你。”
      “你想回来多半也是为了这东西吧?既然都找到了,那就拿出来吧,还犹豫什么。”
      李雾低头想了片刻,缓缓从怀里掏出来个物什,摊开手放到李东方跟前,满心忐忑:“就是……这个。”
      是一块玉佩。
      李东方把玉佩伸手拎了起来,借着夕阳余晖侧首看了看,待看清上面刻着的小字时目光猛地一缩。
      李雾看他神色瞬间变了,暗暗骂了句自己,赶紧蹲到李东方身前摁住那块玉佩,挡住了他的视线:“你别生气啊……怪我,我就不该拿出来。”
      李东方淡淡扫了李雾一眼,眸子里看不出悲喜:“这就是你当初在庆王府二公子身上拿走的那块儿?”他把手从李雾的掌下抽了出来,看着上面的花纹,“确实是好玉,雕工也不错,不愧是皇家的东西。”
      李雾尴尬地蜷了蜷僵在空中的手指,顺着他的话轻声接了下去:“……嗯,要不是怀疑上面刻的字别有含义,我可能早就卖了。”
      李东方听到这里倒是笑了:“你不识字?”
      “只认识一些简单的,多了确实不认得。”李雾笑得讪讪。
      “你倒是聪明。这上面刻的是两句诗,暗含了玉佩主人的小字,拿去卖了只怕真的会惹祸上身。”李东方把那块玉举起来,对着阳光仔细观看,“可惜啊,不然怎么也能换不少钱。”
      李雾低头抠着草皮:“当时为了吓唬人,脑子一热就顺走了。但这东西左右我也没办法拿去卖,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交给你处理最合适……”
      他抬头偷偷看了一眼李东方,见那人注意力都在玉佩上,知道这会儿不方便打扰他,便默声坐在了地上,看着远处的夕阳发怔。
      李东方沉在思绪里,并未做声,只看着掌心里静静躺着的玉佩慢吞吞地啃着饼子。
      这是他从前最渴望的,却是如今再也无望的。
      但他心中居然不再觉得苦涩,甚至也没有丝毫的遗憾了。
      大概因为他现在的心已经被某个人填满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东方忽然站起身,把手心里的东西朝着落日的方向用力地丢了出去。
      金黄色的光芒里,那物什微微一闪,便在山涧中消失不见了。
      李雾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往下望去,却是什么都瞧不见了。他一回头,只见李东方把最后一口饼子塞进嘴里,拍拍手上的碎屑,又举起酒囊顺了一口。
      “以后得空了,我教你认字吧。”
      那人浅浅地笑着,把酒囊递给了自己。
      李雾这才完全放松地笑了起来,接过酒囊喝了一大口。
      两个人就这么一个坐在石头上,一个坐在地上,就着这一袋酒轮番饮了起来。
      还剩小半的时候,李东方平举起酒囊,缓缓倾斜,又微微一扬下巴,示意李雾张嘴来接。
      李雾会意,头枕着李东方的膝盖靠坐着,仰起脸半张着嘴,一双眼斜挑着看向李东方,笑得眉眼弯弯。于是那一线清冽的酒液便从囊口倾泻而下,在夕阳的映衬中更显晶莹剔透,直落入了李雾的口中。
      李雾已有几分醉意,惬意地眯起眼睛,任多余的酒水溢出自己的唇边嘴角,沿着下颌轮廓徐徐淌下,润湿了喉结,滑进了衣衫里。
      最后一滴,两滴。
      直到酒囊里再无半分,李东方才俯身在李雾的唇角轻舔一下酒渍,又在两片津润的柔软上啄了一口:“这里的桃花酿,果然不错。”
      李雾只半倚半靠在李东方的腿上,任那人一点点抚过自己的鬓发。

      待到明月高悬,李雾正打算烧一些水洗漱用,就听李东方提议直接去水潭洗澡。
      李雾知道李东方喜洁,他们连续奔波了几日,今天又在这不是土就是灰的地方打扫了这么久,身上自然脏得很,估计这人是绝对受不了的。他便从行李里拿出了干净的换洗衣物塞给李东方,自己随手抄起水舀、布巾和铜盆,引着他往水潭去。
      今晚夜空甚是晴朗,月光皎洁如镜,照得一切都格外清楚,教二人在树影中穿行都不需提灯。山野中蚊虫多,好在李雾一早就准备得当,在两人身上和衣物上都点了一些驱虫香草特制的香叶油,如此倒也少了些烦扰。
      李雾醉意还未散尽,一见到水潭在明月清辉中波光粼粼的样子,顿时感觉年少时的记忆都在复苏,把手里的东西随便一放,坐在石头上褪了鞋袜、卷起裤腿就往池子里跳。
      山中泉水清凉,这一冰就让他脚底的酸胀去了大半,舒服得李雾打了个战,又回头招呼李东方:“你快点儿啊!”
      李东方看李雾像个孩子似的,无奈地摇摇头,也学着他的样子坐在岸边的大石上脱鞋。刚脱下来一只,就听“哗啦”一声,猝不及防地被泼了一脸水。
      李东方听着那人嘻嘻哈哈地坏笑着,又好气又好笑地抹了一把脸,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李雾又弯腰掬了一捧水。
      他心念一动,硬是摁住了下意识要去遮挡的手,再次被泼了一脸。
      这次因为李东方是正对着李雾的,所以被实打实地湿了满面。他身子僵了一瞬,随即眉头紧锁,用力闭起眼睛,像是实在忍不住了一样转过头捂着嘴咳。
      李雾就算再胡闹,听着李东方这么一连串又凶猛的咳嗽声也懵了。
      ……莫不是刚才水里混了什么脏东西?
      眼看着李东方咳得整个身子都弓起来了,李雾的酒劲儿一下子就被吓醒了几分,一个飞身就落到李东方身边:“老李,怎么了?到底哪儿不舒服?”
      李东方只是低头缩着身子猛咳,既不抬起头让李雾检查,也不答话。李雾上前去托他的脸颊,可李东方却一个劲儿往后躲,慌得李雾后背上冷汗都下来了:“你这会儿要是讲不了话也不要强开口,但是至少得让我看看是怎么回事儿啊……真是急死我了!是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欸!”
      李雾话还未说完,就觉得手腕被人狠力一拽,接着就是一个天旋地转。再睁开眼时,人已经被压在身下的石头上。
      而刚才还在咳个不停的李东方,正撑在李雾身上,勾着唇角俯视着他。
      不过李雾一个愣神的功夫,李东方已经用刚刚从怀里偷摸掏出来的牛筋把身下人的两只手腕在一起捆结实了,又用一只手把那只猫不安分的爪子压在他头顶,另一只手从上面滑下来,直勾上李雾的下巴:“我的演技也不错吧?嗯?”
      他的眼尾还因为刚才伪装咳嗽而飞着红,脸上也滴滴答答地往下掉着水珠。这明明看上去应该是一副落魄的样子,却愣是让李雾嗅到了一丝危险。
      不死心的猫还在扭动挣扎着,但碍着两只手被制,只能勉力抬起一条腿,用膝盖抵在那人胸前阻止他,嘴上气呼呼地道:“你耍赖!故意装病骗我!”
      李东方侧身低头,贴在他耳畔一字一顿地:“兵、不、厌、诈。”
      他谈吐间呼出的热气直往李雾耳朵里钻,激得李雾一个战栗,然后便酥了身子。

      (中间红白搜Shalor)

      多少是玩得有些过了火,李雾刚一结束就昏睡了过去,脸上全是斑驳的泪痕。
      李东方给他解了手腕上的牛筋,帮他打水清理干净,又用换洗的衣服给李雾裹好了任他休息。他在水边把两个人褪下来的脏衣服洗好了,才把李雾负在背上,抱着一铜盆的东西、拎着湿衣服回了小院。
      路上李雾迷迷糊糊地醒了一次,睁眼就看到自己在李东方脖子上啃的牙印儿已经开始肿得泛青,勉强抬起手轻抚了一下:“疼不疼啊……”
      李东方笑了,把背上的人往上颠了颠:“不疼。”
      李雾在那牙印儿上吹了吹,便又睡过去了。
      次日李雾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买菜的活儿自然已经被李东方揽去做完了。
      李雾看着镜子里自己颈间、臂上以及胸前的红印,指着李东方愤愤道:“躲过了小蚊子,没躲过你这只大蚊子!”
      李东方只是笑着不答。
      两日后,他跟着李雾去为瘸脚婆扫墓的时候敬了婆子一杯酒:“您教的人确实不错,尤擅偷心。”
      至于李雾又羞又恼地漫山遍野追打李东方,便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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