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血橙与地窖储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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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这场雪下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临冬城的位置太北，北到四季的划分其实已经意义不大。就算维斯特洛多年未见过严冬，这座城堡以及更北的地方也会时不时下雪。但基本上，就算闹到短暂封路的地步，凯特琳嫁来后也从未见过临冬城被困如此之久。
她在错误的春天以后北嫁，而改朝换代后出生的孩子们都生在夏天。也许史塔克家对严酷的秋天和更将来的凛冬有经验，但上一个这种日子艾德·史塔克还是艾林谷的养子。曾受北境教育统治临冬城的父兄早已殒命，而他并不是生来就作为领主的。
临冬城和避冬市镇里都有粮食储存，前来寻求帮助的部落民和村民也大多带着能饱腹的野味，城堡也有地下温泉坐镇，至今至少未有冻死人。一个半月的时间说多不多，比不上讨伐疯王路上的粮草断供来得艰辛，所以事情还算处在艾德公爵的掌控下。
他记得史坦尼斯曾困守风息堡近一年，战士宰杀马匹，平民捕食猫狗，最后据说老鼠都快要吃尽。秋雪的作弄远没有到那个地步。
一个半月的时间说少不少。艾德突然想，风息堡之围里的女人们都怎样了呢？解围后报的伤亡绝不会计入夭折的婴儿，更不要说未出世的孩子了，但他们的母亲又怎样呢？断供大约一个月，没有人饿死，没有农具马匹被宰杀，人们吃混杂粮谷物的燕麦粥，吃简单处理的风干肉或咸鱼，城主一家也就比那好些罢了。
开始有血橙和胡萝卜，后来胡萝卜混着芜菁，再后来土豆里有些碎的蔬菜颜色。洋葱和肉类用得克制，因为好保存的肉类本身就有足够咸味，偶尔的血肠已经能让孩子们乐一会儿了。
凯特琳的情况不算坏，但也不算太好。她本来就不嗜好油腻与荤腥，就算不在孕期也总需要些水果来开胃，现在进食更是艰难。她这一胎情况稳定，日常的节食与运动也让她身形一点不笨重，但饮食单一缺乏营养已经开始引起一点面色发黄和浮肿。
这天上午凯特琳在强烈的头痛与恶心感中醒来，鲁温学士来看诊，最后结论仍然是缺乏新鲜蔬果。艾德在床边握着凯特琳的手，但她忍着不适命他回到工作中，城内的秩序需要公爵大人的威慑与维护。
艾德那张坚毅而冷硬的脸严肃地紧绷着，胡渣还是修得整齐，但鬓角与下巴已是斑驳的灰黑，完全不像三十多岁的人。他本就不以微笑闻名的嘴角抿紧复又松开，最终点了头，离开他为妻子特意考察过的城堡最温暖的房间，罗柏与席恩紧紧跟在他身后。
过了最容易出乱子的午饭时间，席恩带着罗柏在厨房小门外稍作休息，随便吃了些冷掉的馅饼。
继承人如今也还不到十二岁，他虽然性格坚强板正，头脑也算灵敏，但还远不到能掩饰住焦虑的年纪。
“吃饭时雪小了很多，”席恩努力找话聊，“刚才都出太阳了，本来就没太多积雪，说不定今天下午就能化。”
罗柏紧紧抱着碗，不为所动：“上周也是这样，结果不到晚饭就又下起来，过了夜还积得更多。”
“但最近下午已经有山民在周围打猎了，”席恩说，“不管怎样，临冬城一圈的情况还好，能打来兔子狐狸你就加点餐，吃饱饭了心情也能好一点。”
“那是他们的猎物，”罗柏也紧紧抿着嘴，虽然长得更像母亲，但神态里竟已有些艾德公爵的样子了，“本来我就吃得比真正的劳动者要好了。”
话都给他聊死了。不过席恩在罗柏面前的语言能力也有点够呛：“别这么说，你是临冬城的正统继承人，帮助艾德大人管理这里，当然应该享用城主的餐食。不配的另有其人。”
“别这么说，”罗柏皱眉，“琼恩他是我的兄弟。”
没看席恩憋着气的神色，罗柏将木碗递还给佣人，一掀斗篷就说去神木林给母亲祈祷。席恩愤愤将罗柏没拿上的烤肉一起吃了，离开前却看到琼恩急匆匆撞过来。
“慢着点，雪诺，”席恩正有气没处撒，“怎么，没人教你规矩吗？”
琼恩对他的烂话都快免疫了，连多余的眼神也不给，张望一番问：“罗柏呢？”
“不清楚。怎么，有事不能和我说？你终于犯事了啊？”暂时担任公爵大人传令官的席恩鼻孔都快抬上天了。
“让开，葛雷乔伊，”琼恩说，“告诉我罗柏在哪，或者告诉我奈德大人在哪，塔楼有事要汇报。”
席恩直接伸手推了下琼恩左肩：“你是不是听不懂话啊？说事，我来转告大人。”
琼恩眼含怒意地盯了他一会儿，最终还是让步，移开视线皱眉道：“国王大道有一小列车过来了，一会儿就到侧门。有山民汇报说是送菜的商队。”
没得到准备好的嘲弄，琼恩抬眼却看席恩东西一放往外去了。
“公爵和罗柏都在神木林，”席恩跑起来前最后甩了句，“你自己去叫吧。”
开门的事其实用不上艾德大人定夺。维扬·普尔最早赶到了侧门，那里不是公开区域，暂时还未和城堡中央搭棚的避难者碰见，等席恩到时总管已经确认好商队身份了。
“柠檬、血橙、苹果和腌鲱鱼，”维扬告知他，“再后面跟着一车卷心菜，就这么多。”
席恩没那么关心来了什么菜。好吧，或许是有点关心，但他比较重点关注的是第一辆驴车上的人。
看不见还能在领头赶车啊？席恩人都傻了。这商队负责人是不是胆子太大了点？
德沃弗拉神情倒是挺轻巧，没有什么心理负担。虽然她看起来一路都给队伍做了导航，就好像蒙眼布无法阻隔视觉一样，但最终她下个马车的事也不太能自理，由一个矮小的秃子扶了一把，这样看倒也没那么超自然。
维扬认出她以后也愣了。
“对雷岛人来说，其实挺简单的。我们有自己的办法，而且我嗅觉特别好。”德沃弗拉说，“后半程虽然看不见路，但国王大道嘛，一路直着向北，换谁领头都是一样的。”
秃子表情扭曲了一下，最终说：“是这样。”
艾德大人的赶到打断了尴尬的解释。来的驴车不多，全部成员也就四五个，连带着半路遇见的山民和艾德大人七嘴八舌汇报了具体的货物数量，于是所有人由忙起来卸货和算钱。
德沃弗拉想默默让开，趁大部分人没注意到她时找个角落呆着，不过算盘被席恩给打断了。
“布拉弗斯？”席恩贱贱地说，“谁随时能走啊？”
“在我们总体的教义里，”德沃弗拉清了清嗓子，“有一条教导我们乐善好施、回应弱者的请求。”
她比划了一下在和艾德大人讲事情经过的秃子：“威尔求着我帮忙来着。”
“感谢您的慷慨，大人，”威尔说，“但不必有特别的奖励，我没有帮上什么。我只不过想等雪停以后过来发点财，是德沃弗拉想到了水果的事。”
你这时候那么正直干什么，被艾德公爵传染了？德沃弗拉略有一点崩溃，而席恩的沉默令这掷地有声的诚实更加难熬。
“我求你了，席恩，”她说，“要不你把我走之前说的话忘了吧。”
“噢，”席恩说，“那你们今天在这住一晚，每天启程回去吗？”
德沃弗拉说：“不知道啊。要是今晚还下雪就走不了，我没法往白港感觉位置。”
“我没提你以前的话啊，”席恩抓住机会直接将军，“但‘对雷岛人来说挺简单’是你刚才说的。”
“凯特琳夫人对我很好，”德沃弗拉最终坦白，“就当是为了孩子，行吗？”
那天晚餐，虽然不是坐在艾德公爵那个工作汇报位，但德沃弗拉居然在领主这桌吃饭。她的座位被排在餐桌较后，和席恩算是对面，比琼恩略近一点。
装潢和礼仪在城堡底蕴下维持得很好，与之相比食物普普通通。德沃弗拉一行人带的水果有很多分给了工作人员、仆人和避难者，分进主人家时先凯特琳夫人那留了一部分，所以餐桌上就是每人切了半个血橙。
血橙之外是肉汁炖洋葱、血肠和烤兔肉。肉汁是一直现成保存着的，洋葱不是特别新鲜。血肠调味略重，虽然用料挺好但是比较咸。烤兔肉是今天打的，肉质可圈可点，只是烹调方式略显粗糙。比较重要的是，艾德大人明显有事要说，德沃弗拉吃得精神紧张，感觉不到多少口味。
艾德大人先询问了德沃弗拉白港的情况和国王大道的路上见闻，又简单问了些货物的事情，德沃弗拉都答得还算稳妥，重点表现了半路通行的山地人的功劳，略有破绽的带过了野人劫掠的情况。
艾德大人丝毫不被她模糊重点的介绍所迷惑，最后问：“他们称你为‘受赐福者’，因为这次北行的顺利商队都有目共睹。也许一路没有动物与强盗干扰是种好运，但你的勇气值得赞叹。临冬城会记住你的善举。”
“你想要什么奖励吗，德沃弗拉？”凯特琳夫人补充，“你帮了我们很大的忙，我想要表示感激。”
“大人，夫人。”德沃弗拉正色道，“我希望城堡能控制住‘受赐福者’这个称号的传播。”
凯特琳说：“也许你还不明白情况。西境的商人散播了很多流言，至今仍然有人叫你‘白女巫’，而现在是个让他们真正接受你的机会。这对你在白港的走动有好处，”
“至少与那相比，‘白女巫’更让我放心，夫人。因为我并不是巫师。”德沃弗拉隐下半句话，但琼恩骇然抬头，似乎意识到什么，“夫人，异教神得到名望不是好事。‘赐福’这个词似乎是种尊敬，但搭上更远的传闻后，可能会导向厌恶和恐惧。”
“旧神是宽容随和的神明。我结婚以前向七神祈祷，现在仍是，”凯特琳诚恳地说，“大部分北境人不像南方人那么重视信仰差异。白港从未有其他教派的商人受歧视，不是么？临冬城里还有七神的小教堂。”
“我从不期望传播光之女的教堂，夫人，”德沃弗拉说，“诚实地说，我并不信仰光之女。”
席恩的餐勺掉在桌上，又弹到地板滚出去一些，动静搞得还挺大的。桌上其他人心态上也没比他强太多，只不过是听人说话时没卖力吃饭而已。
德沃弗拉解释道：“西方人常常对厄索斯有太武断的设想，但其实雷岛几乎有北境那么大，又如多恩一样物产繁荣。雷岛是由一个女王统治，但南北风俗差异很大，又有很多南伊缇移民扎根，各地连方言都不算互通，都是靠高等瓦雷利亚语完成的交流。”
“维斯特洛固然有不同信仰。雷岛人共享主干类似的神话传说，但神庙供奉的其实是不同的，”德沃弗拉说，“简单来说，我是为完成女王的任务而来，但我对光之女没有太多偏好。”
“最重要的是，祈祷的灵验与否最终只是些小伎俩，我一人能顺利通行也无法真正带来货物，我同伴们愿意冒风险穿越积雪的勇气才应赞颂。公爵大人，这是由于你的公正与坚毅让他们愿意为此冒险。”
“威尔也许会说自己是为了抢购新鲜皮料而来。但山民的猎法粗糙，带瑕疵的料子在南方人那卖不上价，最后其实只是卖回北方。就算操弄以物易物的价差，也就是多覆盖了来回的人力罢了，”她穷尽通用语词汇量和以前当祭司的话术，尽可能通过上价值的方式转移大家的注意，“没有巫术与神明那么多事。北境人的品格才是真正的赐福。”
“德沃弗拉，”凯特琳大受感动，“那至少让临冬城用金钱来回报，等雪停了，我们会派人护送你们回去。”
“我是不是还有样奖励来着？”德沃弗拉嘴唇颤抖，“这样吧，我突然特别想留在临冬城。”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血橙与地窖储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