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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没吃上东西的一章 ...

  •   傍晚。凯特琳把瑞肯哄睡着,将孩子交到乳母手里带去他的小房间,终于得空转向德沃弗拉。

      “时间过得好快,”她恋恋不舍地望着乳母离去的方向,感慨道,“一眨眼的功夫,瑞肯就已经到单独过夜的年纪了。”

      德沃弗拉仍保持着刚才逗弄瑞肯的坐姿,放松地说:“我是感觉他还可以留在母亲身边。雷岛的男孩一般都是要读书了才会长时间离开大人的。”

      “因为雷岛不需要男孩作继承人,能够接受他们的撒娇和眼泪。我相信你童年时也很早就被要求独立,这是一样的,”凯特琳说,“有的时候我还真有点羡慕你们。虽然我自知现在已经足够幸福,但……”

      德沃弗拉坐正了,大概找准位置面对凯特琳的方向,表示侧耳倾听。

      “……算了,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她轻声说。

      “艾莉亚就挺好的,”德沃弗拉敏锐地说,“即使不是在雷岛,她也找到了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

      “正因为不是在雷岛,”凯特琳却说,“她是最让我担心的孩子。现在她在临冬城可以随自己喜欢不假,但将来呢?将来她总会结婚,她丈夫又会接受这种不同吗?”

      那她一定就要结婚吗?又不是长女。德沃弗拉暗想。不过维斯特洛自有情况在此吧,不能以自家的经验来判断。她宽慰道:“那太久远了,夫人。那还是一个相当不确定的将来……况且她现在很快乐,这样就好。”

      凯特琳自己也有些迷茫,她摇摇头:“哪有公爵家的女儿像她那样呢?奈德是个太好的丈夫,门当户对的男孩里再很难再有这样的人。也许我太放任艾莉亚了,她将来会因此吃苦头的。”

      “北境也有很多家族啊。艾德大人也曾说过,如果非需要艾莉亚结婚,可以找史塔克的封臣,”德沃弗拉说,“比如说,熊岛也有很多可敬的女战士。艾德大人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唉,奈德,”凯特琳叹了口气,像是在叹丈夫对小女儿的过分宠爱,“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屠夫家的女儿不自由吗?农夫的孩子又会不会梦想舞刀弄剑?艾莉亚能和她哥哥一块玩闹,用校场的箭靶比试射箭,难道不是因为她的身份吗?作为公爵的女儿,总有面对家族利益的时候。到那时,婚姻便是她的职责。”

      见凯特琳有点轴进去了,德沃弗拉放弃这个赛道,违心地说:“即便如此,也不要为太远的未来忧心呀,夫人。艾莉亚才八岁,等她更明些事理,说不定就能理解你的想法了。”

      “会很快的。也许在我感觉不到的时候,她就要离开我的保护了,”凯特琳说,“罗柏已经比我还高了啊。”

      也许是凯特琳平缓而有些怅然的语气打动了她吧。也许她只是想家了。也许德沃弗拉只是想家了。

      德沃弗拉突然说:“在更古老的神话里,夜狮认为,真正不变的只有永恒的夜晚。刹那间事物便走向毁灭,人生也不过是漫长永夜中簇然划过的一丝火苗罢了。曾发生的与将发生的一切,都是一个梦、一个幻觉,当夜晚来临,剩下的只有虚无。一切起点就是一切终点,这之间的事物是没有意义的。”

      “你知道是什么改变了他的想法吗,夫人?”她问。

      “有什么能改变时间的流动呢,”凯特琳说,“确实,告别的时刻总会来临的。你们有个善于哲思的神。”

      “但他最终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德沃弗拉笑了,“因为他妻子听了这话,整整三天没让他坐上饭桌。‘在永恒的夜晚里,一切都只是短暂的幻觉,’她对夜狮说,‘那也请你用哲思战胜饥饿的幻觉吧’。”

      “宴席无论怎样都会结束,但食物是真实的,夫人。食物带来的欢欣是真实的,”她说,“艾莉亚仍在欢笑,她的快乐是真实的,无论结果如何,这都很重要。”

      凯特琳也笑了:“你的通用语说得越来越好了,德沃弗拉。我辩不过你。”

      “为凯特琳夫人服务,”德沃弗拉说,“难道我不是作为为夫人分忧解闷的对象留在这里的吗?”

      天色有些晚了,凯特琳准备去泡个澡,然后回卧室等奈德结束工作。德沃弗拉便也离开了。

      路过瑞肯的新房间,她察觉到琼恩·雪诺似乎在门外台阶上躲着坐了许久。

      琼恩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孩子,但也还是个孩子。瑞肯更小的时候,基本是长在凯特琳夫人怀里,他只是远远地看过弟弟的长相,不敢像其他孩子那样上前逗弄婴儿。现在孩子大了点,分出来和乳母睡,他居然也在门外犹犹豫豫,迟疑着不敢进去。

      也许一切都会走向终点。但是在前往永夜的路途上,即使刹那间闪过的幸福,那也是真实的。刚才劝解凯特琳夫人的话语就这样钻进德沃弗拉的脑海。

      “琼恩·雪诺。”她突然开口道。

      男孩吓了一跳,惊讶于德沃弗拉的搭话。他确实是没受过德沃弗拉的欺负,但开始是跟席恩关系好,后来又跟着凯特琳夫人活动,她虽然有时也和琼恩简单打招呼,但从未在不必要的时刻与他交谈。

      素有神秘寡言印象的,那个异国的“受赐福者”突然来找事,琼恩慌乱地解释道:“抱歉,女士……我只是想等凯特琳夫人回房以后去看看瑞肯……不过你和夫人说了很久的话。呃……”

      “等了很久吗?”德沃弗拉难得柔和地说,也走到琼恩待的台阶上坐下,“抱歉啊,我和夫人说了些雷岛的故事。她有些担心艾莉亚呢。”

      作为艾莉亚最亲近的哥哥,琼恩果然忘了紧张,关切地问:“艾莉亚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不,只是夫人突然担心艾莉亚结婚后不幸福,”德沃弗拉说,“你明白吧,她是个特别的女孩。”

      琼恩的呼吸重了些。如果是两年前,也许他会问‘那艾莉亚可不可以不结婚?’,但他已经快要过第十三个命名日了。琼恩想,自己几乎是个大人了。他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即使那位置不是他想要的。

      “这样啊。”他最后说。

      “不好奇我和夫人说了什么吗?”德沃弗拉问,“不过倒也不重要啦,我最后也只能说些无关痛痒的事,让夫人不去想它了。”

      “只要凯特琳夫人没有明天就让艾莉亚变成淑女,那就没什么无关痛痒的事,”琼恩闷闷地说,“艾莉亚知道了也会谢谢你的啦。”

      “是吗?但我根本没说服夫人什么。再一年、两年,她还是会让艾莉亚穿上收腰裙子的,”德沃弗拉郁闷地说,“你们维斯特洛好复杂。难道你们不是也有女英雄的冒险故事吗?我记得多恩也有很多当家主事的女人。雷岛也是慢慢变成现在这样的啊。”

      “故事只是故事而已。老奶妈还会和我们说很多龙骑士的故事呢,但现在已经没有龙了。现在也已经没有娜梅莉亚了。”

      “在我们那里,故事就不只是故事,”德沃弗拉有些沉浸在情绪的余韵里,饶有兴致地说,“不完全是。比如说,在神庙古籍的故事里,夜狮的妻子还只是个掌管厨房,只能用语言劝谏丈夫的女士。但稍近些的文本,她是战争女神,她与世间恶魔战斗的冒险故事写满了三个挂轴。再后来有了很多真实女孩的故事。鹿女是女孩,但她也同时是白王子的魔法师与密友,而不是王后。”

      “在白王子死后,又有了女孩坐上王位的故事。”她补充道,“再之后,无忧女王用刀与箭统一了雷岛,又用寺庙与诗歌统治了雷岛。在最后的最后,连伊缇也开始讲述她的故事。”

      “你们雷岛的故事,是不是比老奶妈知道的还要多?”不知怎的,琼恩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们有好多故事啊,好多的英雄……”

      “在那之中,有没有私生子的故事?”他问。

      德沃弗拉沉默了一会儿。她有很多话想说,也有很多话最终咽下,那几乎要动摇某个誓言。琼恩自以为隐秘地低低吸了口气,于是德沃弗拉说:“是有的。白王子就有一个私生子兄弟。”

      “他是怎么样的呢?”琼恩问,“他也成为了白王子的帮手吗?”他最终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吗?我呢,我能不能在我兄弟身边找到自己的位置?

      德沃弗拉顾左右而言他道:“只有他一个。雷岛再没有私生子的故事了。”

      琼恩似乎用自己的方式理解了德沃弗拉的未尽之语,而德沃弗拉不擅长判断男孩的眼泪。至少不擅长判断琼恩那善于忍耐的,早已无数次为避开人的视线逼自己学会的,全然无声的眼泪。

      “再没有私生子的故事了,琼恩。因为再没有私生子了,”德沃弗拉说,“在婚姻以外出现的孩子,为了不混淆血统,得到了私生子的姓氏。但是琼恩,在雷岛,传承血统与姓氏的是母亲。母亲的血液是不会被混淆的。”

      “琼恩·雪诺,”她说,“今天有星星吗?”

      琼恩吸溜了一口带水声的鼻涕,迟疑了一下:“我看不太清楚。”

      德沃弗拉嘴角颤了颤,稳了一下:“就算看不见,星星也还在那里。在雷岛,我们相信星星对应着人的命运。云雾与雨会阻隔人的目光,但人的品格是不会被变幻的云雾混淆的。”

      “真好啊。”琼恩摸了把脸,吧嗒的一声,“在你的故事里,雷岛真是个好地方。”

      德沃弗拉缓缓吐了口气,怅然道:“是啊。本来就是。”

      “已经很晚了,琼恩,”背后突然一个声音,是罗柏,“你该回去睡觉了。”

      毫无征兆的,德沃弗拉突然闷头爆笑了一会儿。缓过来以后,她说:“席恩提醒过我,把琼恩惹哭的话,你就会来找我麻烦。没想到是真的啊。”

      无视琼恩擦干净脸蛋欲盖弥彰的一声“我没哭!”,罗柏站得很稳,说:“马上室外的蜡烛就要熄灭了。”

      德沃弗拉让开位子。罗柏拉了琼恩一把,男孩便乖乖顺着墙壁上快燃尽的蜡烛往自己房间走去。但罗柏没有动。

      “很抱歉听了你们的对话,女士,”罗柏说,他还未变声呢,“但琼恩是我弟弟,有时候……会有些不友善的人。”

      “我理解。”德沃弗拉点点头,也准备回房。

      “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罗柏纠结了一下,突然说,“你刚才说,雷岛的母亲传承姓氏。你也是如此吗?就像是,作为继承人……”

      “当然啦,”德沃弗拉说,“我是我母亲的长女。我曾继承曾祖母的名字和家族的姓氏。”

      就像瑞肯一样啊,他想。但同时,句子里的某个时态让他愣了一下。

      “曾经。”罗柏轻轻在喉间滚动这个词语,“抱歉,我有些冒犯了。”

      德沃弗拉轻松地说:“没有,没什么,我知道真正的冒犯是怎么样的。没什么不能说的,继承家族以前,我们需要在寺庙学习书本与武艺。就是那时我被选中,于是我交还姓名,得到了新的名字和新的赐福。”

      “没什么的,”在罗柏开口以前,德沃弗拉说,“我猜,下一个春天我就能回家了。我会完成光之女需要我做的,然后我会取回自己的名字。也许将来,他们也会讲述我的故事呢。”

      “即使那会很难?”罗柏说,“即使你并不真正是光之女的信徒?”

      “嘘。语言拥有魔力,罗柏·史塔克,”德沃弗拉说,“但是是的。因为我是我母亲的女儿,我是雷岛的女儿。也许我从未真正明白它有多难——我的老师曾这么说过。但被选中时,我已将之视为我的责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没吃上东西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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