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史塔克家的一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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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晚餐，鲁温学士坐在了艾德大人身边的那个席位上。孩子们的眼睛都亮晶晶的，就连琼恩也顶着凯特琳夫人的目光频频抬头张望，反而只有平常天天和罗柏挤眉弄眼的席恩算不上多么热衷。
似乎有什么特别的事要发生，不过晚饭本身算不上特别。临冬城的老一套，沙拉、牛肉培根馅饼和焗蔬菜，凯特琳对着翻来覆去类似口味不算有胃口，但常年的北方生活也已经让她习惯了这份清苦，并不抱怨什么。
沙拉算不上太新鲜，毕竟最近路况不好，几家常用的蔬果商都没有供应上。直接切碎的番茄和乳酪混在粗枝大叶的本地蔬菜之中，最多算吃个爽口。沙拉里放了蜜饯和碎坚果，但因为临冬城一贯谨慎克制的采购方式，稍微翻拌一下便混到碗底再也找不到了。
北境的牛肉馅饼一直不如河间地的做法汁水丰富，而口重的北方人又把培根腌得太过、用太多在肉馅里，饼皮的手艺也粗糙，黄油和得不够，咬下的时候总是会往外开裂，最后扑簌扑簌地往盘里掉渣。
总而言之，无怪乎罗柏比起精肉馅饼，更喜欢内脏类的荤菜。要不是凯特琳不是很喜欢下水的风味，至少老奶妈的手艺色面上都好过厨房批量弄得这类餐点。
焗的蔬菜大多是胡萝卜和芜菁，黄油炒过的洋葱铺底，最易取得的这些蔬菜满满铺在上面，最后再切上一层黄油在炉边一直低温烤着，反而成为了凯特琳比较喜欢的一道菜。只不过这种焗法太过油腻，又一般在荤菜之后上桌，她总是吃不了太多。
晚餐接近尾声时，孩子们最期待的特别环节便来了：最近在避冬市镇和临冬城的采购人员中颇有名气的吟游诗人，居然被一向简朴的母亲请到了城堡里来。
这其中又数艾莉亚最为兴奋。才过了第七个命名日的她正是上蹿下跳的年纪，来人进入餐厅时她恨不得爬到椅背伸脖子去看，被她姐姐瞪了半天，最后还是琼恩把她一把拽回椅子上。
被女仆拉着手走到餐桌对面的人看起来不像吟游诗人，吟游诗人一般是男人；她接过的那件乐器不像竖琴，甚至不像维斯特洛的任何乐器；她的动作不像是要表演唱歌，分餐的女孩从门口接过一卷毯子铺到地上，而那个蒙着眼睛的女人向城堡主人一家致意后，就这样走上毯子席地而坐。
“这是雷岛的乐器，西塔琴，”鲁温学士说，“德沃弗拉的琴和毯子都是从她的家乡带来的。他们信仰光之女，认为歌唱与舞蹈是献给神明的礼物。有记载雷岛人大多能歌善舞。”
德沃弗拉调整好坐姿，将琴抱在怀里，简单介绍说接下来表演的的是雷岛人献给鹿女的歌谣。
“鹿女？”艾莉亚问，“由鹿变成的少女吗？”
“鹿女在雷岛神话中是光之女的一个化身，”德沃弗拉说，“有的城市将她作为畜牧女神来供奉。她在雷岛很受喜欢，人们为她创作了很多诗与歌谣。”
德沃弗拉不再说话，而艾莉亚仍满腹疑惑。最终，鲁温学士用较轻的声音补充：“光之女是雷岛人信奉的主神。他们认为光之女与象征毁灭的夜狮一起创造了人类。”
艾莉亚更迷惑了：“可……”
不过演奏已经开始，虽然吟游诗人的表演没有什么安静观赏的礼仪讲究，但艾莉亚自发地停下了话语。那木质的大琴也会发出这么细巧秀美的声音吗？艾莉亚可以看见箍在琴颈上的一个个金属细环，而在粗放的样貌下，德沃弗拉弹奏出婉转复杂的乐曲。
不像任何熟悉的曲子，它好像说不出有多么悦耳，音调之间拐着弯的颤动带来浓浓的异域气息，陌生与新奇要多于对其美感的真心欣赏。
艾莉亚对这些艺术啊音乐啊本就无甚兴趣，听了一耳朵便走神放空下来，结果这曲子像是有魔力，越是不将注意力放在上面，它越是以奇妙的震动钻进听觉里。
弹了一会儿，德沃弗拉放低琴颈，手轻轻敲击在琴的木质面板上打着节拍，以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唱起来。
人的嗓子可以发出琴的声音吗？如果不是，那她的歌声和前半段演奏为何这么相似？同样浓烈的异域风格，而且人声比琴音还要更多婉转的颤音，听得心跳也像是要随曲调高高低低一样。
表演结束以后，德沃弗拉又是安安静静地和所有人致意了一下，就跟着为她引路的女仆走了。
于是鲁温学士接着满足孩子们的好奇心：“学城对雷岛也没有很多记载。雷岛人信仰光之女，认为她代表了世界的正义与光明。他们的传说里还有另一个神，夜狮，代表了毁灭和黑暗。雷岛人认为世界就是光之女与夜狮的力量在相互抵抗，而人是他们的子嗣。”
“好奇怪，”艾莉亚说，“那还有鹿女呢？鹿女也是他们的神吗？鹿女也是夜狮的孩子吗？”
“雷岛人的信仰里有很多很多神，”鲁温学士说，“鹿女是神话中的一个公主，按她刚才说的，也被当作畜牧女神。他们给很多事物编写神话，比如说财富女神和智慧女神。”
“就像七神一样吗？”珊莎问。
“你好笨呀，”艾莉亚说，“都说了有很多很多，那肯定比七神更多啦。而且他们的神都是女孩耶！”
然后她就因为对姐姐不礼貌而被母亲制裁了。
吃完晚饭回房间的路上，艾莉亚落后几步，和她最喜欢的哥哥琼恩腻在一起。
“怪不得大家都在说吟游诗人，”艾莉亚念念不忘，“她好神秘啊。她是一个人从玉海来的吗？我觉得她好厉害，简直像是故事里的冒险家。”
“我觉得她有点奇怪，”琼恩只有十一岁，但他摆出沉思的样子居然和史塔克公爵如出一辙，“她……说起她自己家乡的故事，却好像跟那些毫无感情。你还记得她讲解的语气吗？‘雷岛人相信’，感觉就好像她不是雷岛人一样。”
艾莉亚一惊：“那她是骗子吗？”
“……不是那个方面，”琼恩拉着艾莉亚的手慢慢走着，有点梗住，“我觉得她确实是雷岛人。”
“她说鹿女的样子就像茉丹修女，”艾莉亚仔细地顺着琼恩的想法回忆起来，脱去了对德沃弗拉的神秘感滤镜，“干巴巴的。不过我觉得可能是她不太会说通用语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让我感觉和席恩有点像，”琼恩小声说，“像是……在和我们故意保持距离。”
“在说什么呢，雪诺？”席恩贱兮兮吊儿郎当的嗓音像鬼一样幽幽响起，吓兄妹俩一跳，“又在散播我的坏话？”
“席恩！”艾莉亚反应更快，一脚挡在琼恩前面，对着父亲那浪荡不着调的养子怒目而视。
“真的？躲在小女孩身后？”席恩睨了一眼琼恩，大摇大摆地越过他们走了，就好像不出身落在后面偷听别人说话的不是他一样，“我还期待着你能更正派些呢。不过嘛，本性难移，对吧……雪诺。”
最后一个音节他咬得很重，艾莉亚觉得，要不是自己在场，他原本多半要说的是“私生子”或更难听的词汇。
琼恩的嘴皮子也是不逞多让，对着席恩的背影说：“我说的话没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好过在墙角偷听的葛雷乔伊大人，不是么？”不过艾莉亚看得见他紧紧攥起的拳头，知道他的心情不如表露出的平静坦荡。
艾莉亚双手抓住琼恩微颤的右手：“别在意他，琼恩。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你才是我的哥哥，而不是他。”
第二天，刚从茉丹修女那下课，艾莉亚就飞奔去藏书室找到了鲁温学士：“所以，为什么雷岛的神都是女孩呢？”
“雷岛的民俗和我们很不一样，”鲁温学士说，“在那里，女人管理着一切。他们的统治者也一直都是女王。况且，夜狮应该就是一名男性的神明。”
艾莉亚眼前一亮。她接着追问起雷岛的风土人情，不过那里离维斯特洛实在是太远了，连这位出自学城的饱学的老人也无法回答她的所有问题，只能介绍了一遍他从德沃弗拉口中知道的信息。
艾莉亚马上便感到了鲁温学士的尴尬。她向老人道别，又是一路飞奔到母亲那里，想问出德沃弗拉房间的位置，亲耳去听有关雷岛的那些神奇故事。
下了早课，但还没到午餐时间，这时候母亲应该在她的会客室。令艾莉亚惊喜的是，用不着她寻找，德沃弗拉也在那里和母亲说着什么。
临冬城没有太多服务于日常差使的女仆，至少此时的走廊上没有。艾莉亚不动声色地扒在门边听里头的动静，正和她意，可以在不惊动母亲的情况下蹲到德沃弗拉。
交谈声隐隐约约能隔着木门传出来。德沃弗拉应该是在讲她来北境以前的一些事，不过谈话已经接近尾声，艾莉亚听不到太多吟游诗人的游历故事。
与母亲告别以后，德沃弗拉的声音近了些，又转回几步说：“夫人，临冬城有带壁炉的房间吗？”
母亲说了什么。德沃弗拉又说：“待在有温泉供暖的房间比较好，夫人。城堡走廊有些地方太冷了，还有昨天的餐厅，寒冷的地方对胎儿不好。”
“胎儿？”母亲的声调高了些，“噢，孩子吗？布兰确实是该别到处乱跑，他还太小了，我很担心他染上感冒。”
德沃弗拉听起来非常迷惑：“不……不，可能是我误会了，夫人。您确实没有怀孕吗？”
门内马上窸窸窣窣忙碌起来，女仆跟着德沃弗拉一起出门，于是艾莉亚一闪身躲进阴影里避开人们，也不敢直接追着德沃弗拉走，贴着石墙心砰砰直跳。
最后这件事以学士也没法判断作为结论，德沃弗拉也一直解释可能是自己误会了，将之归结为某些风俗的差异。
艾莉亚在那附近等了一会儿，果然其他人都还在关心母亲的情况，而德沃弗拉正好一个人走了出来。
“在雷岛，你们都是女人当城主吗？”艾莉亚堵到她，直接问起来，“我听学士说你们那还有女王。你们有女骑士吗？”
德沃弗拉的态度不怎么热切，不过也算不上疏离，要艾莉亚看来，可能还在为刚才的事心烦意乱。她有些随意地回答道：“对，我们的领主都是女人，不过我们那不太骑马。女战士倒是有。”
“哇——”艾莉亚又问，“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吗？听起来雷岛是个很棒的地方。”
德沃弗拉的表情有点柔和下来，她摆摆手：“不，从白王子以后才开始有的女王。雷岛也曾有冬天，虽然不如这儿冷……鹿女和白王子在冬天去世，然后女人们重建了雷岛的规则。”
艾莉亚皱起鼻子，提防地说：“所以，那还是公主王子的故事，对吗？鹿女——她是那什么‘白王子’的妻子吗？”
德沃弗拉的脸色猛地一冷，像是突然失去了讲故事的能力，干巴巴地说：“鹿女就是鹿女。”
“但你昨天说鹿女是神的化身。她是个魔法师吗？”艾莉亚不依不饶，“鲁温学士说你是个祭司，那你也是魔法师吗，像鹿女一样？你刚刚说我妈妈怀孕了，是不是……”
即使隔着蒙眼布，艾莉亚也能看到德沃弗拉脸色非常难看地后退一步，直接一句话不说健步如飞地往回大步走进母亲的会客室，完全不像个盲人。
“夫人，容我冒犯，”德沃弗拉冷冷地说，“艾莉亚小姐对魔法太感兴趣了。如此好奇异教，对小姐不好，毕竟七神才是这里的正统信仰。”
艾莉亚气得对德沃弗拉大喊：“我不在乎什么‘正统信仰’，我父亲就信旧神，我也要信旧神！你管不着我对什么感兴趣！”
完蛋。余光望见母亲有些受伤的神色，艾莉亚一下子自知失言。
德沃弗拉说完便又一次离开，而母亲也假装无事发生，只留艾莉亚内疚又纠结。
不过有一件事不怎么纠结：她决定讨厌德沃弗拉。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史塔克家的一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