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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番外 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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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义是全霓虹最好的几所私立大学之一,偏差值很高。幸好安西老师给三井寿写了推荐信。安西老师曾在庆义大学执教十余年,他的推荐信很有分量。
庆义大学篮球队的现任教练也是安西老师的学生,如果从安西老师这边算,三井寿该称呼这位高桥先生为“师兄”。他当然不能真这么叫,各论各的,他还是得尊称这位年纪四十有余的高桥先生为老师。
从眼神里就能看出高桥对三井很喜爱。高桥自己大中锋出身,最喜欢的偏偏是三井这种活动范围广、球商高、心理状态好的锋卫摇摆人。
“我打球时候,有一个很棒的搭档。你跟他很像。”高桥说。
那天打完冬选赛第二场,湘北vs.海南。虽然湘北没有大黑柱赤木刚宪了,幸好海南也没有三年级的进攻核心牧绅一了。湘北赢得还算顺利。三井寿改打小前锋,游走于中距区与三分线上,表现出色。
赛后安西老师介绍三井寿与高桥先生认识一下,载着他们俩一起回了安西家,以便详谈。
三井寿知道高桥专门来看自己,背负着被考察的压力,自然不敢太放肆,收敛着回礼,“老师您夸奖了。我还是个新人。我会努力的。”
这个谦逊的态度高桥也很喜欢,背景调查说三井同学混过不良,看来是真的迷途知返了,这样的球员往往心态更稳,很好。
后来,当三井寿在大学球队里混熟了,开始指着自己说“我三井寿绝对是个天才!打开不局面就传球给我知道吗!劳资绝对带你们称霸全国!”——高桥不得不将“心态更稳”这个说法调整为“大言不惭”。
此乃后话,关于三井寿到安西宅谈升学推荐,还有一件事需要说明。
那天高桥告辞之后,安西老师主动问三井:“三井同学,我知道你很仰慕我。后来和木暮同学聊天,他给我说了些往事。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从来没拜访过我?”
三井寿被问得紧张了。木暮肯定不知道其中的关键,既然安西老师这么问,老师一定也不知道自己当时的复杂感情。
“我……”三井寿笑笑,“当时我有点儿害羞,嗯……心理压力还挺大的。还有自尊心作祟,我想过来拜访您,但站在您面前,我总会觉得在被评价,就……呵,”他又笑了一下,抬起头看着老师的鼻尖,坦然道:“我以为我很重要。又怕自己不够重要。”
安西老师点点头,“是这样啊。以后常来玩。我很乐意招待你们。”
三井寿恍然大悟地,从篮球包里取出一盒茶叶、一盒茶点,毕恭毕敬捧到老师面前,“给您带的礼物。以后有机会,我学着亲手做。这次是买的。希望老师喜欢。”
他当然不可能告诉安西老师,曾经,他对老师的感情,比师生之间的敬仰要更多、更复杂。那种情愫永远留在了他的少年时代,陪伴过他的成长,给过他温暖,帮助过他修正自己。他很感激。
升入大学之后,三井寿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父母说过让他回家住,从学校到家刚好有新干线,全程五十几分钟,很方便。或者开车,有高速公路。
但三井寿决定要和铁男一起住,说懒得动,拒绝了家长。
三井爸妈心里有那么点儿寂寞,他们的阿寿真长大了,翅膀硬了,自己飞了,虽然只有几十分钟的车程、虽然他们两口子忙得每天不着家,就算阿寿在家住也是一两个月见一面,但是心理感受还是不一样嘛!
他们显然不知道他们的阿寿早在高中时期就抛下他们到处找地方借宿了。他们真是太小看他们这个宝贝儿子的魅力啦。
三井寿很想和铁男一起住极乐寺山脚那栋庭院。但每天来回路程要用三、四个小时,确实浪费时间。三井对铁男有些抱歉。铁男笑说日常生活换个环境也不错,他其实很喜欢住商务公寓,有物业,很方便。他们可以周末回去,当度假。
原来铁男也懒得每日打扫庭院啊,三井寿大笑。
虽然同居,铁男从不去三井寿的学校。他说还是低调些好。三井寿觉得无所谓,他们俩在外面并不亲密,他觉得一般人看不出来。
但铁男摇头,在他们的新公寓的落地窗前,从身后环抱住三井,在他耳边悄悄说:“总有有心人。我真怕有人把你从我身边抢走。我的心会碎掉。”
三井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抓着铁男的胳膊,不可思议地扭着看铁男眉弓之下好像小狗一样的眼神,“你什么时候开始学得这么肉麻了?你以前不这样啊!我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
“那拜托你重新习惯一下吧。”铁男不由分说加深了这个拥抱,从客厅抱到卧室,从天亮抱到天黑,肚子饿瘪了才爬起来。
铁男忙着给他们俩做晚饭的时候,三井寿冲好了澡,裹着浴巾站在厨房门口,记起了自己许的愿,笑道:“你教我做茶点吧。我上次说要亲手做的,送给安西老师。”
“行啊。什么时候?”
“周六?我周日想去老师家拜访。”
铁男回头笑笑,“我是问,你什么时候说的?”
三井寿回瞪一眼,“你该不会还在吃醋吧?你越来越小气了。”
铁男勾手指叫三井过来,一边锤牛排一边把脸伸过去索吻,“那我得显摆一下我的胸襟。三井,你上大学这么久,没打听一下那位老师从前的事吗?”
三井寿问过高桥老师,可惜高桥也不知道。高桥是安西老师辞职时候才回到庆义执教的。年代久远,当初那些人,毕业的毕业、转岗的转岗,现在球队里已经没人知道了。
“我的教练和球队助教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谷泽龙二的事的?”三井寿很好奇,铁男总是什么都知道。
桌上点了两对香薰蜡烛,还摆了一捧杂色康乃馨,挺浪漫的。新出锅的牛肋排和蘑菇汤冒着热气,香味扑鼻而来。
铁男拿刀叉调戏着牛肉,淡淡地说起往事:“还是那年在庆义遇见你。你上高中之前那个春假,你还记得吗?”
“记得。那是我第一次走进庆义大学。”
“嗯。走廊里有许多安西先生的照片,他和他带领的每一届篮球队。有一张,安西先生很突然的头发全白了,虽然都是严肃的表情,但我总觉得那一年的安西先生特别悲伤。”
铁男顿了顿,吃了两口肉,偷偷瞟过三井的神情。见三井只是好奇下文,没有不高兴的意思,他放心了。他还真怕三井怪他多事。
三井小口喝着汤,赞同道:“是有那么一年,很特别。唉,你说我当年怎么就没想着打听一下。”
“我哪儿知道你怎么想。我反正很好奇,就去找人问问。”
其实铁男心里推测过,十五岁的三井太稚嫩,只能看见自己想看见的事,不摊开来放到他眼前,他没有追问别人的悲伤的心思。“刚巧,我父亲的下属里有一个从庆义毕业的职员,打过篮球,是安西先生的学生。他给我讲了谷泽龙二。”
谷泽是安西老师很看好的球员,他想把他培养成霓虹第一的篮球手。按安西老师当时的理念,玉不琢不成器,越有潜力越要严格管教。特别像谷泽这样天分高的,刚从高中作为球队唯一或唯二的核心带领全队拿到好成绩的氛围出来,必须严格教导才能让他理解团队篮球的意义。
很可惜,安西老师从没与谷泽认真交流过。他一直这样执教,从不曾思考他的方式是否合适每一位学生。而谷泽也不理解安西老师的想法,他觉得老师根本在故意刁难他。
谷泽自认自己该有更自由、更广阔的平台,连声招呼都没打,负气跑去大洋彼岸,去那个篮球国度追逐梦想。
梦想,从来不曾眷顾自以为是的人。
在冷漠的职业赛场上,谷泽渐渐失去了灵气,日子也过得越来越颓废。他曾想过要打出成绩给老师看看,最开始想证明自己才是对的,等他知道自己错了,又想总要有点样子才能回头。
还没等他回头,他先出了事故,最后回来的只有一捧骨灰和一封信。
安西老师就是在收到谷泽的信之后,辞去了教练职务,辗转到了湘北高中,带中学生社团。
三井寿听得心抽抽着疼,眼泪在眼圈里打转,“老师一定很自责。他一定想过,他要是不逼谷泽就好了。所以后来他才那么佛系。”
“我想,安西先生一定认真思考过,怎样才是好教练。”
“你说……”三井寿问得有些不爽快,垂着眼睛看手里反光的餐刀,这话题他心里别扭,“是不是我的天分不够让老师另眼相看?他很喜欢花道,特别喜欢。”
铁男回身去厨房取了一小块布朗尼,送到三井眼皮底下,“瞎说,你是最好的。全靠你湘北才能打赢山王。至于樱木那家伙么,安西先生喜欢他的性格吧,他那个单纯性子很招老头子待见。”
“你又知道了,你是老头子吗?”三井寿被逗笑了,“只有你才觉得我最好。啊,不对!”他好奇地挑起眉毛,“你怎么知道山王?你没去呀。”
“我看了录影带。别说这个了,去超市,买材料做茶点。”
一起逛超市是一项很棒的休闲活动,双方都很有参与感,放购物推车里放些日常吃的用的,也很有满足感。时间充裕,他们逛得很慢,悠哉游哉地消散掉刚刚晚餐时候略显沉重的话题。
铁男从冒着凉气的冷柜里选了一桶酸奶。他一般不喝酸奶,三井寿接过来想看看这桶有什么特别,能吸引铁男的注意。
“给你做酸奶冰淇淋,做蛋糕也很好,走,我们去买面粉。”
虽然好奇了很久,三井寿真是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你什么时候学着做饭的?你真不像贪嘴的人你知道吗?”
一般来说,人越爱吃就越爱研究吃。但三井寿认识铁男这么多年,他知道铁男这人,对吃穿之类并不讲究,铁男不会花很多心思精雕细刻一餐饭,如果不是专门给自己做的话,铁男随便什么拉面、寿司卷、炒饭、煎饺……总之味道差不多的能填饱肚子的都可以。
铁男已经选了高筋粉、低筋粉、黄油、红豆馅之类做点心常用的材料,听见三井问,笑道:“很小就会。小时候常去福利院的食堂玩。后来到了寺岛家,家里的饭几乎都是我在做。”
“哦?”三井寿有些惊讶,“我还以为是馨阿姨照顾你,或者是家里请了佣人之类。”
“买差不多了,回家吧?我教你烤点心,这事我们慢慢说。”
三井寿心想也是,在外面不适合谈,提起小时候,铁男还是会悲伤吧。看来今天躲不过悲伤的话题了。
做点心,首先得和面。铁男手下那块面团,在揉搓中渐渐光滑了。他轻笑了一声,开始讲故事:“我到寺岛家时候,阿莲刚满月。那么小小的人儿,白生生、软乎乎的,饿了会哭,尿了会哭,困了也哭,什么都不知道,只有人最本能的需求,全用哭来表达。”
三井寿在揉另一块面,他还是没与小婴儿相处过,想象不出来小人儿的模样。也许他可以去看看动物世界,关于幼崽的篇章。
那时的铁男也只有8岁而已。他在乡下时候,常在福利院玩,倒是见过小宝宝。他觉得小婴儿挺烦的,总是吵。但阿莲不烦,也许因为血脉相连,他第一眼看见阿莲就很喜欢。
他想去摸摸眼前的异母妹妹,手刚伸过去,就被比他的8岁孩子的手更小、更白、更嫩、更温暖的小手抓住了指头。阿莲对他笑了,也许她以为他是她的新玩具?
铁男给面团盖上保鲜膜饧面,开始切水果,准备炒馅料。三井寿在旁边看,觉得很神奇。
“什么叫饧面?有什么用?”
“放一会儿,面会变得更软,做出的点心更酥。”铁男迅速看了三井一眼,笑道:“别问我为什么,我不懂原理,只知道得这么做。”
小小的阿莲让铁男对这个新家有了些好感。他本打算找机会就逃跑的。还有馨阿姨,他原以为继母是可怕的女巫,像每一个童话故事里讲的。但馨阿姨不是,她很温柔,她的问题在于,抑郁症。
很严重,需要吃许多种铁男连名字都念不出来的药。那个多余的男人拒绝送她去住院。家里也不雇的佣人,那男人说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
“所以,你照顾她们俩是吗?”三井寿用他还沾着面粉的手揉了揉铁男的头发,以示安慰。铁男也太可怜了,真叫他心疼。他的爱心在铁男的悲剧生涯里膨胀了。
“那时候我常想,人活着其实没什么意思。特别是她俩都不在了之后,我真不知拿什么支撑自己。直到遇见你。三井,”铁男放下铲子,抱紧三井寿,脸埋进三井脖颈里,“幸好有你。谢谢。”
三井寿抱回去,刚想说点儿情话,突然推开铁男,“喂!要糊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