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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番外 生日(上) ...

  •   5月19日
      “铁男,祝我们7周年快乐。”
      泡桐花已经落尽了,巨大的树冠覆盖半个院子,包括那个简易的标高篮球架,阴影给开始炎热的五月的下午带来清凉。
      “嗯。时间真快呐。”
      幸而栀子和月季的花期长。沿着墙边的那一弯养了好几年,开得尤其好,大朵大朵的娇艳和星罗的白,散落在初夏特有的鲜嫩的绿里。
      “好像从我16岁,每个生日都是和你一起过的。今年你给我准备生日礼物了吗?”
      风送来清凉,带着芬芳。他们分享着一碗樱桃,甜丝丝的,捻开在舌尖,口舌生津。
      “严格来说,你18岁那个生日,我没陪你过,只匆匆见了一面。真可惜。所以今年,你想要什么礼物?” 铁男掐着下巴琢磨,眼前闪过些画面,不同年纪的三井寿,勉强也算他看着长大的吧。
      三井寿眼中带笑,轻轻亲了一下去捡樱桃的铁男的手,“唔,你还记得呐?你记性真好,我都忘了。”
      铁男一下子笑出来,微微摇头,“你难道不是在想,如果我答错了,你要罚我?”
      “嘁~你现在说话好直接,我还是喜欢你从前什么话都只说一半的样子。”
      三井寿翻了一圈,在清凉的树荫下的檐廊缘侧,深深嗅了下满院子的飘香,还有当中隐隐约约的铁男身上的烟味。
      铁男哄孩子似的去揉三井的短发,对着三井颠倒的脸浅浅地笑:“那你当我答错了吧,你想要什么?”
      三井寿的眼睛亮晶晶地闪着,满是憧憬的样子,“呐,铁男,今年你陪我去一趟鹿儿岛怎么样?反正我还没上班,刚好有时间。”
      鹿儿岛?铁男想起一张塑封的报纸,那年被三井寿丢进垃圾桶,他捡出来,收在了他私人装零碎的箱子里。后来,他跟三井的关系进一步发展,那些不想给三井看见的东西,就藏去他修车的工具箱。
      “好啊,你想怎么去?飞机还是新干线?”
      “机车怎么样?咱俩换班,走海岸线。”
      铁男简直笑得想气了,对这个听起异想天开的提议,“帮帮忙啊小子,一千好几百公里,你要骑机车?”
      “对,等到了以后,就把车卖掉,飞回来。你不是说三十以后就不骑了吗?”
      “唔……”铁男眼睛弯成了一条线,心思和眼角的笑意一般浅浅淡淡,“好。”
      所谓说走就走的旅行,到底不能真的套上衣服就出发。铁男嘱咐三井收拾些随身用的,他去查车。
      窄小的前院十分拥挤,两架重机和一辆鲜红的SF并列,靠墙是两个装得满满的工具和零件架子,就只剩下过道了。
      铁男围着三井的复古款cb400转了一圈,又看看自己近年常驾的太子巡航,琢磨了半分钟,冲着在屋里乱转的三井寿喊:“我去店里找个合适的旅行款,很快回来。”
      他说着跨上他的川崎火神,其实这几年他很少开快车了,为了避免麻烦,甚至老实的戴头盔,除了深夜。
      此时阳光还没落下去,当然不是深夜。铁男扣好他的半盔,在轰鸣声中驶离的他们的小家。
      对于他这种热爱重机的人,自己开车行的好处,就是方便啊。他叼着烟认认真真擦了一遍他的坐骑,钥匙丢给修太,淡淡的说:“卖了吧。”
      修太吓了一跳,不敢置信地问:“卖?铁男,你不是出了毛病吧?你要缺钱,我给你垫。”
      “不缺,以后不骑了。不过那辆cbf800,我要提走。”
      修太凑近了细看铁男,粗犷的眉眼之间,除了些许伤感,倒不像遇上难事的样子,放心不少,可还是忍不住又问:“你和三井吵架了?你那驾火神可不是改过一次两次,真舍得?”
      铁男当然舍不得,看着修太贱兮兮的样子更来气了,推搡了一把,不再看他,转身仔细查他要骑走的cbf800,嫌弃到:“废话那么多。”
      他的工具箱从不让人碰,连三井都不让。当然三井不会修,从来也懒得翻。工具箱足有十几公斤,里面是各种型号的压力计、套筒、扳手、改锥……码放得出人意料的整齐。
      其实混用工具很正常,几个师傅互相借用些什么,铁男是不想让人看见他工具箱里的那个小小的相册。
      相册巴掌大,十几页,他先把相册塞进外套内兜,才认真查看车况。这辆车他有些日子没骑了,从排气情况开始,转速、气门、火花塞、轮胎、传动、制动……又换了滤芯、冷冻液,紧过全车的螺丝,加满了油。
      这些弄完花了他一个多小时。他看看西斜的太阳,无奈地摇摇头,对着修太笑说:“这车我不开回来了,差价你直接从分红里扣吧。我得出去几天,辛苦你。”
      修太很想要嘲笑铁男,但想起自己被老婆逼着卖掉爱车,话都堵在嗓子里,只说等铁男回来要好好喝几杯,不许带着三井寿。
      临离开之前,铁男又选了两只拉力盔,对于长途旅行来说,降噪和保护都好。
      喝不喝的,再说吧。呵,三井对于铁男来说,并不是所谓的“老婆”。
      不一样,三井寿是他的魂儿,是他人生的意义。

      5月20日
      听说,哺乳动物有个器官叫做“犁鼻器”,用来感受“情觉”。换句话说:你喜欢的人闻起来格外好闻,会给你带来区别于其他人的冲动。
      三井寿并不了解这种奇怪的知识,他现在只觉得,在他鼻子下边蹭来蹭去的铁男有些烦。昨晚,他因为太期待这个旅行,兴奋得零点以后才睡着。
      “你到底要不要起来了?三井?我看还是在家蒙头睡觉比较好。”
      铁男故意加粗气息说话,弄得他不但烦而且痒,使劲儿闭紧眼睛往被子里躲,说话只做一半口型,透出他极少有的懒洋洋:“十分钟,十分钟就起来。”
      “十分钟,不起打你屁股。”
      铁男放过了他,他却睡不着了,整个人钻进被子里,闷闷的只觉喘不上气,又钻出来。“不睡了。”他说着,光着脚丫,往洗手间走,其实也没很醒,还眯着眼睛,走路全凭感觉。
      冲了个凉到让人起了身鸡皮疙瘩的冷水澡,三井寿打着哈欠挤些乳液在手掌心,随意擦到脸上。他套上背心短裤,跑到餐桌边,从背面抱抱铁男,匀了些乳液到铁男的脸颊。
      “别闹,去坐下吃饭。”铁男躲开,拿手背擦脸,他总觉得脸上抹些乱七八糟的,油腻腻的不舒服。
      桌上两碗白汤素面,两块嫩黄玉子烧,红润的煎鱼和一点青翠的拌菜,汤底的浓香味扑鼻而来,三井寿跟着味蕾的苏醒,终于彻底有了精神,看看表,又看看铁男刚刮过的脸,笑问:“这么早就得走?今天能到吗?”
      初夏,晨光来得比秋冬早些,五点多,太阳已经露出头,在东方海面之上浮浮沉沉,朝霞感染了视野。
      铁男背光,眼中迎着光的三井的青春面庞,让他有些恍惚,似乎岁月不曾流过,又好像已经到了时间尽头。
      “喂!”
      一只手向他拍过来,他应激性地往后躲,躲开了一半,额头被三井的指尖扫到,有点疼。三井瞪着眼睛,面有怒色,眼里却满是欢快,于是他知道,三井并不是真的在生气。
      他低下头吃早餐,整张脸埋进巨大的面碗,呼噜噜吃得相当没形象,嘟囔到:“一天到不了,带人不能上高速。我算了算,跑国道不超速的话,得跑上二十多小时。”
      看起来是放纵自己任性的旅途,总还是要在规矩之内,不是说人没有绝对自由么。不过三井寿并不相信铁男做得到“不超速”。
      铁男拿腿支在地上,整理头盔和手套,风镜放下来,想想推上去又问:“你真的想这样去鹿儿岛?”
      三井寿换了身贴合的仔裤,套着薄外套,背上简单的行囊,又检查了一遍水电,带着笑跨上后排座椅,拍拍铁男腰侧,笑出声来:“你好啰嗦,铁男,你像个老太太。”
      老太太?铁男赌气似的把转速直接飙上3000。
      天色渐渐亮起,海蓝得透明、天空蓝得透明,晨光如同穿透一块通体晶莹的蓝玻璃。
      机车轰过镰仓海岸,在尘世喧嚣还没有浸透世间的清晨。风压鼓起外套,呼啸着耳朵。景色扑面而来,迅速被抛到脑后。前路蜿蜒绵长,这世界比想象中宽广。
      去旅行吧,去看这世界!不要瞻前顾后的。向前、向前、向前!向前路奔去,才是青春该有的样子。
      其实铁男骑得不快,相对于轻松能踩上200km/h的机车来说,他只跑了一半的速度——问题在于国道134的限速是60,转到东京道上也一样——铁男享受但不够痛快,当中还夹杂了些需要逃避测速点的焦虑。
      后排的三井没这种压力。三井寿知道铁男收敛着,轻轻拍拍铁男的背算安慰。对于他来说,现在的时速很舒服,平日看惯了的湘南海岸都变得更为赏心悦目。
      为了少绕路,也为了不那么快觉得枯燥,他们并没真的一直延海岸线跑,避开悬崖,很快在小田原转上了山路。眼前从开阔的海,变成视角狭窄的树林,和树木之上,天空湛蓝的线条。
      虽然已经是夏天,山里比起平地温度还是低些,何况此时山中空无一人,只有鸟雀在看不见的地方,欢快的放声而唱。
      三井寿俯身到铁男背上,隔着两层拉力盔喊:“累不累?”
      “去坐好!本来不累的。”
      此时还不累,但这一路一定会累,无论铁男把减震调得多软,也不可能过滤掉所有颠簸。山里没测速,铁男更踩得重些,趁人有精神、路上顺畅,多赶些路程。
      等到再次回到尘世,他们坠入熙熙攘攘,铁男找地方停下吸了支烟。他很想说,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对于机车来说,目的地遥远得不现实。可三井寿摘下头盔拿手来回扫着头发,满脸写着兴奋。
      早上那个“老太太”的音节实在太刺耳,铁男拿指尖挠了挠耳朵。
      为什么非得要现实?他原本也不是现实主义者吧。他以为他是成熟了,可看着世界,他忽然觉得,自己该不是老了?他猛地大力拽过三井寿入怀,抬眸迎接着完全升起的太阳。
      “铁男,你真好闻。”
      他耳边响起个温暖的调子。他笑出来,他抱着的不只是爱人,还是他与这个世界的连接。“走!日落之前,我带你赶到爱媛县。你的生日,在九州的最南端过。”
      爱媛县在四国,靠着濑户内海。从镰仓跑公路过去,八百多公里。一路向西,上午背向阳光,下午则迎着满目绚烂的金黄。
      机车与人,划出窄窄的线条,穿越海滨的广阔、乡村宁静或者京都的繁华。无暇停留的他们,与这一切擦身而过,不曾细嗅。
      铁男紧赶慢赶,总算在天边收起最后一丝光芒之前,找到宾馆入住。他累坏了,就一碟梅干,在汤泉里干了一整壶的烧酒。
      暮色四合,灯光和私汤同样的暖洋洋,泉水漾在胸口,像妈妈温柔的手。
      “高兴吗?”铁男微醺,仰在三井寿肩膀上,低低的笑。
      “惬意。”三井寿靠在泉边的石头上,想仰望星空,发现灯太亮,低下头蹭蹭铁男生出的胡茬,扎得他痒痒。
      “你胡茬总生得这么快。”三井寿忽然想到这里,他一直习惯下巴泛青的铁男,似乎从没觉得不对。
      而他自己,发丝和胡子都是软软的。他没蓄过胡子,想起有位老朋友,高三时候留了个毛茸茸的下巴,忽的笑了。
      酒精让铁男的疲惫褪去,眼中那个俊朗青年,美得不现实,他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摸到满手的滑腻,多少增加些真实感,“三井,你像酒吞童子。”
      “我像妖怪?”
      “我在夸你好看。”
      “那你大概像罗刹。”
      铁男咧开嘴,笑得肌肉抖啊抖啊。他轻飘飘的随着汤晃,断断续续忘掉了过去和未来,陷入此刻的安稳之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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