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序十一》春野渡舟

4、有备而来

　　周五下午的课不重，最后一节是体育课，上课铃打响，老师也知道他们着急着回家，集合点了名之后就放任他们自由活动了，急着回家的同学早早就收拾了书包等着校门打开。

　　陈静禾无所谓，她那个家，回早回晚都是一个样，没有人会特意等着自己，也没有人会关心自己为什么晚归。

　　陈延生平常很忙，单位里的应酬多，出差也是见怪不怪的，廖欢毕竟也不是陈静禾的亲妈，陈延生在家里的时候还会做做样子，陈延生不在，她便不会多发什么善心专程等着陈静禾回家吃饭。

　　因此大多数时候陈静禾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外解决晚餐，也不想回家吃剩饭。

　　但今天大抵是被朱云瑶说了一顿，她也没什么心情再在外边呆着，放了学就回了家。

　　出乎意料的，今天陈家的饭桌上竟出现了陈延生的身影。

　　不是说要出差一周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陈静禾挑眉看着端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人，男人身材正常，上身穿着一件半旧却洗的干净整齐的淡蓝色衬衫，下身是条黑色的西装裤，半挽着袖子正端着瓷杯在喝茶。

　　大抵是高位坐久了，他保养的很好，四十多的年纪头上却一丝白发都没有，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一股来自上位者亲民的亲切从容感，让人平白觉得这人会很好相处，但陈静禾可没有忽略掉他眼角余光里的精明。

　　这是一只笑面狐狸。

　　她弯腰在门口换了鞋子，末了转身便上了楼，压根就没有和陈延生问好的意思。

　　端菜出来的廖欢看见了，嘴角一撇，将手里的菜往桌上一搁，一边伸手解着围裙，一边没好气地说道：“回来了也不知道跟你打声招呼，也不知道是谁教得这么没有礼貌。”

　　十岁的陈静月爱粘着她，跟在她后面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了一个洗好的苹果，本是想递给廖欢的，却在廖欢的一个眼神示意下转身向着陈延生跑去，向陈延生举着苹果说道：“爸爸吃！”

　　“还是咱们月月懂事。”廖欢勾唇一笑，放柔了声音冲他们两人说道，“好啦月月，和爸爸先吃饭吧，吃了饭再吃水果。”

　　“好。”陈静月拉长了调子应了一声，末了拉着陈延生的手向着餐桌走来。

　　像是为了表现自己的贤惠和不计较似的，廖欢假模假样的上楼敲了陈静禾的门，让她下去吃饭。

　　陈静禾没听见她刚刚对陈延生说的话，没什么情绪的应了一声后便开门下了楼。

　　陈静禾的家境不算差，家中的每一餐都有新鲜的蔬肉和汤，剩菜是绝不会出现在陈家的餐桌上的。

　　因为今天是陈延生出差回来，廖欢便做的比平常更丰盛，除了鸡汤和蔬菜之外还有一道鱼和一道卤鸡翅鸡腿，香味馋的陈静月一瞬间忘了她手边的苹果，伸手便抓着鸡翅啃。

　　几人心思各异，除了陈静月偶尔的好奇声之外，这顿饭吃的安安静静。

　　陈静禾不想和他们呆久，吃饭时也不觉加快了速度，伸筷便夹走了盘里的鸡翅，而此时陈静月也吃完了自己手里的鸡翅，抬眸看去本想再拿一个，结果却只看见了余下的鸡腿，鸡翅是一个都没了。

　　转头一看，最后一个鸡翅不就好好的待在陈静禾的碗里吗？

　　陈静月顿时不开心了，冲着廖欢说道：“妈妈我还想吃鸡翅。”

　　廖欢一怔，看了一眼陈静禾，转头笑道：“鸡翅没有了，你想吃妈妈明天再买好不好？”

　　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陈静月立即撅起了嘴巴：“我不要，我就要现在吃！姐姐那还有！”

　　“你已经吃了好几个了，还有鸡腿，吃鸡腿吧行不行？”廖欢对待自己的亲女儿自是充满耐心，伸手夹过一个鸡腿就想给她，但陈静月小性子上来，推开了自己的碗不给廖欢放，嚷嚷着陈静禾的碗里有，她要陈静禾碗里的。

　　一时之间廖欢脸上也有些犯难，眼神看向陈静禾，没有开口，但意思已经有点明显了。

　　但陈静禾可不惯着她，筷子夹起鸡翅，在陈静月眼巴巴的眼神下直接伸进了嘴巴里。

　　看到这一画面，陈静月当即气炸了，裂开嘴就哭：“哇姐姐抢我的鸡翅！我要吃鸡翅！”

　　饭桌上瞬间乱做了一团，陈静月的哭声尖锐刺耳，一瞬间便让一直默不作声的陈延生皱了眉。

　　“够了！”筷子重搁在桌上的声音瞬间镇住了饭桌上的混乱，三人齐齐看向主位的陈延生，陈静月瘪着嘴抽泣，却又碍于父亲的威严不敢再说一句话。

　　陈静禾也低下了头，继续吃着自己的饭，但陈延生可没打算放过她，从下午接了朱云瑶的电话开始，心中的气便一直憋到了现在，看着陈静禾似乎一点羞愧认错的态度都没有，陈延生不禁彻底冷了脸。

　　“回到家便一句话不说，你欢姨辛辛苦苦给你做饭你也不问声好，月月还小，你又和她抢什么呢？知道的人说你是我的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陈家的主子呢！”

　　“……”陈静禾的筷子一顿，本就不好的胃口这会儿更是一点都没了。

　　撩眼看去，陈延生像是站在演讲台上一般，双手搁在桌面上，面目沉肃的盯着陈静禾，静等着她的回答。

　　瞧瞧，知道的人说他是她父亲，不知道的还说他是她的领导呢。

　　陈静禾被自己心中的想法逗笑了，嘴角一扯，末了又恢复平静。

　　但这一幕在陈延生看来简直是在嘲笑他。

　　“你什么态度！”他怒问，“你觉得我说的很好笑吗？还有你看看你这次考的什么成绩！倒数第一！”

　　深呼吸了两口气，陈延生又道：“就算你考的再差，也从来没有考过倒数第一！你现在是想怎么样？自甘堕落吗？这个学期一直吊在车尾，下学期正好分到最差的班级再也没人愿意管你吗？”

　　“我辛辛苦苦供你上学，你就这样子对我？”

　　果然是有备而来。

　　也就陈延生还能憋那么久，换做是谭云，恐怕早就跑去学校质问了。

　　可是……

　　陈静禾心中沉了沉，情绪又带上了阴霾。

　　“你也可以不供我。”她表情无谓，随随便便一句话都能扎穿人心，“从前也没见您这么关心我啊，现在才来讲这些话，不觉得可笑吗？”

　　“再说了，我考的怎么样是我的事，就算掉到了其他班那也是我乐意！”

　　“你在胡说什么！”陈延生怒起，伸手指着陈静禾，有着恨铁不成钢的愤恨，“你当你考得怎么样是为了我吗？那是为了你自己！你自己看看你现在堕落成什么样子了？！成天也不知道跟些什么人混在一起！”

　　“什么人？不正经的人呗。”在一旁看戏的廖欢似是觉得火还不够大似的，抱着手补刀，“谁家的女娃娃成天不回家的，也不知道是跟谁跑了。”

　　“我跟我爸说话呢，你插什么嘴！”陈静禾一个眼刀过去，目光狠戾的盯着廖欢，“他说我那是因为他是我爸，你又是什么东西？”

　　“你！”廖欢被呛得白了脸。

　　陈静禾没有再理她，转头看着陈延生，冷笑道：“您也不是多关心我，您只是嫌我丢人罢了，我自己的选择，我自己负责就够了。”

　　滋啦一声，陈静禾站起身，椅子顺势被推向身后，她扯过桌面的餐纸，缓缓的擦着双手：“行了，既然我在这儿影响到您吃饭，那我走就是了，不耽误您一家三口的天伦之乐。”

　　“陈静禾！”

　　擦过的纸被她轻飘飘的丢在了桌面，随后她转身便离开了陈家。

　　顺着路，陈静禾离开了这片住宅区，在巷子里穿梭一路向着大道走去。

　　陈家住的地方是陈延生单位提供的房子，那一片住宅区都是相关单位里的人员，地段位于市中心，但却很安静。陈静禾披散着头发，双手插兜慢悠悠的走着，眼眸里忽明忽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亮起的7-11招牌吸引了陈静禾的注意力，她想了想，抬步走了进去。

　　便利店中吃的还有很多，陈静禾站在货架前挑了个饭团和一杯牛奶，付钱后便坐在窗边拆开包装吃了起来。

　　在陈家哪怕吃的是山珍海味也没有在外面一个便利店吃得香。

　　可悲。

　　“汪！”

　　狗叫声自身边响起，陈静禾低头看去，忽然发现自己身边竟坐了一只萨摩耶，此刻吐着舌头盯着她手里的饭团流口水呢。

　　“想吃？”萨摩耶的毛又白又蓬松，又是出了名的微笑天使，陈静禾没忍住弯腰摸了摸。

　　想了想，她转身从一旁的货架上挑了根火腿，问过店员后便拆开喂了起来。

　　“我找到了，现在摆到货架上吗？”前台后边的门被人打开，一个穿着便利店员工服带着鸭舌帽的男生走了出来，手里还抱着一箱从库房里找到的饮料。

　　“对摆到货架上吧。”店长点头，伸手指了指位置。

　　男生点点头，任劳任怨的抱着箱子朝货架走去，走到指定地点便弯腰将箱子放在了地上，抬头刚想直起腰身，便被眼前的人吸引了视线。

　　女生未吃完的饭团还在桌上，但人却已经蹲在了地上，纤细的手拿着火腿肠，一边喂，一边逗着狗。

　　此刻的她没有长发披散，额际的碎发被挽到了耳后，白皙好看的小脸挂着笑，整个人都是柔和的。

　　男生的动作瞬间定在了原处，深邃漆黑的眼眸中泛起了点点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