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序十一》春野渡舟

5、天才到俗物

　　时间仿佛减缓了前进的脚步，不知不觉间这家小小的便利店好似就只剩下了两人一狗，女生蹲在地上静静的喂着火腿肠，眼尾带笑，神情比在校内看到的放松惬意，而男生则动作变慢，仿佛不想打扰到她似的，轻手轻脚的将怀里的饮料一瓶一瓶摆到货架上去。

　　黑色鸭舌帽隐住了男生的半张脸，加上他一直低头做事，陈静禾倒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只当就是店内的工作人员罢了。

　　肉肠很快就被萨摩耶吃完了，陈静禾也不再继续喂，而是起身再次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将剩余的饭团吃掉，萨摩耶似乎也挺喜欢她的，就这么蹲在她身边，透过玻璃，看着外面行色匆匆的车流。

　　三月底的天气还不太稳定，南方城市更是易变，明明白天还出着太阳，转眼间晚上就下起了小雨，雨滴斜斜的打在玻璃上，霓虹灯都被氤氲成了模糊，一时之间便利店内便冷清了下来。

　　“我都没带伞。”便利店的另一个店员抬眼看着店外，虽然雨不大，但是就这么走一路回去也会湿了衣服的。

　　“……”池予没说话，他其实带了伞，但……他侧头看向依旧坐在高脚椅上小口吃着东西的陈静禾。

　　饭团并不大，陈静禾看着窗外的雨渐停歇，拿出纸巾擦干净手后便起身走到了收银台，蹲在脚边的萨摩耶也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边，看得店长摇头直叹气养了个白眼狼。

　　“一共多少钱？”陈静禾边说边低头从自己衣服口袋里掏出钱，同时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有人给她发了信息。

　　“您一共消费了18元，是现金消费吗？”轻如春风的嗓音响起，好听的让陈静禾有一瞬间的失神。

　　“嗯，现金。”她点点头，从自己的现金中找出了十八块的零钱递给他，对面的男生伸手接过，手掌白皙瘦长，骨节分明，抬眸看去，男生刚好也抬头看向她，黑色的鸭舌帽下是一张熟悉干净的面容，不就是今天中午在操场举着相机四处拍照的池予吗？

　　“你在这儿兼职？”她一时好奇，开了口。

　　“啊？”池予大概没有想到陈静禾竟认得他，还主动和他说了话，一时之间睁大了双眸，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略显慌张无措，连耳尖都染上了一丝红，“对，我下了课会来这里兼职，你、你认识我？”

　　认识倒是说不上认识，要不是周晓萱在她耳边多说了几句，她估计也记不住池予是哪号人物：“我知道你，高二六班的池予。”

　　“对，”男生眼里染上了一丝惊喜，点着头应道，末了又看了眼窗外，“你现在就要回家了吗？可能还没停雨，我这有伞，你要不先撑回去吧？”说着便弯腰想将一旁叠的好好的雨伞递给她。

　　春季流感多发，还是要注意一点别感冒的好。

　　“谢谢，不用了。”陈静禾摇摇头，声音清冷，疏离的语调让池予瞬间顿住了动作。

　　陈静禾离开后，便利店内又只剩下了两人一狗，店长侧头盯着池予，眼中惊讶：“你们竟然认识？！”

　　“没有，”池予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解释道，“我们是一个学校的。”

　　“可以啊池予，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和你一个学校，”店长摸着下巴，感慨自己怎么早早就毕业了，“你刚刚应该好好表现的，直接撑伞送她回家，一定能给小姑娘留下好印象。”

　　闻言，池予眼中暗淡一瞬。
　　陈静禾是什么人，长得漂亮又有家世，曾经也是川溪最出名的人物，虽然现在也是，但却绝对不是能和他站在一起的人，像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有资格。

　　肩头忽然一重，池予转头看去，是店长的笑脸，他眼底带着一丝看穿的笑意，开口说道：“虽然你现在只能用伞替她挡雨，但并不代表十年后你还是只能给她撑伞。”

　　……

　　离开后的陈静禾又顺着原先走来的方向走回去，右手伸进口袋中将被她静音了许久的手机掏了出来，意料中的，陈延生一个电话都没有给她打，反倒是周晓萱给她发了不少信息。

　　简单的看了几眼，大致就是说周晓萱在半醒喝酒，想叫上陈静禾一起，但当时陈静禾刚和陈延生吵架离开陈家，自然没有看到，而这会儿周晓萱又给她发了信息，陈静禾看完后便停住了脚步，转身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半醒离便利店的位置有一段距离，等陈静禾到的时候都已经快半小时过去了。

　　半醒里的音乐声隐隐约约的传了出来，时不时的有人开门进去，店门开开合合之间泄露出了不同于门外的世界。

　　那里面充斥着人类的狂欢和宣泄，明明是个狂热的世界，但陈静禾却只觉得聒噪。

　　她微皱了眉，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周晓萱。

　　“喂？”周晓萱那边倒是安静，没有传来什么嘈杂的音乐声。

　　“在哪儿？”陈静禾低声问了句。

　　周晓萱四处看了看，将自己的位置报给了陈静禾：“半醒后面的那条巷子里。”

　　“行。”陈静禾应了声，抬步绕过半醒的正门，向着后面走去。

　　人还未走到地方呢，她就已经听到了隐约的人声，巷子本来很宽敞，但因为半醒的后门通向这里，所以贴着巷子墙根摆放了很多的纸箱垃圾，还有成堆的玻璃瓶子，因为下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还有几滩水洼。

　　周晓萱正和几人站在一起，似是围着一个男的。

　　“怎么回事？”她声音清淡，似是对这样的画面习以为常。

　　周晓萱听到了她的声音，转头向着她走来，面色上还带着狠厉的怒气：“碰上了个长了狗胆的，敢动我的酒杯。”

　　一句话陈静禾已经了然，地上那人手脚不干净，大约是看周晓萱一个人来这里玩，不免被色心蒙了眼，趁着周晓萱不注意动了她的杯子。

　　但这人又太过愚蠢，半醒这地方若不是周晓萱熟悉和老板也是认识的，又怎么敢自己一个人在这，更不用说今天还碰上了贺常几人，被抓到的他自然跑不掉。

　　“你们干什么！我什么也没做你们为什么拦着我！”那人不服，嚷嚷着让周晓萱几人别拦着他。

　　“还嘴硬！”周晓萱转头瞪去，脸上的表情阴狠，全然不像是在校内那样的正经乖巧，她走到了那男人的面前，冷笑道，“你以为我为什么敢一个人来这种地方？你以为我就什么东西都没见过？什么货色，连我的主意你也敢打！”

　　陈静禾抱着手，冷眼看着这里的一切，颇嫌无聊的还打了个哈欠，正想张口和周晓萱说一声先走的时候，一旁也看了许久的贺常走了过来。

　　贺常身材高大，只比陈静禾两人大了几岁，半醒就是他和朋友一起开的店，遇到这事，他自然也不会作壁上观。

　　他手里还夹了一抹猩红，在这样的夜里颇为显眼，烟雾化成丝缕升腾向上，好似比一旁的事情更有趣似的吸引了陈静禾的视线。

　　不过下一秒她就狠狠皱起了眉，冷声开口：“离我远点。”

　　贺常一怔，立马反应了过来，手指一松就扔掉了手里的烟，抬手表情抱歉：“不好意思，我忘记了你不喜欢烟味。”

　　何止是不喜欢烟味，可以说她讨厌至极。

　　讨厌的味道总是会让她连带着想起讨厌的人。

　　“外面冷，要不要进去？”下了雨的夜晚自然带着点寒凉，贺常看着陈静禾身上单薄的两件衣服，心中有些担心。

　　陈静禾摇摇头，相比于里面的嘈杂和乌烟瘴气，她宁愿待在外面。

　　那头的周晓萱也注意到了两人，看着贺常贴近陈静禾，脸上还挂着笑意似乎聊得很开心，她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咬牙走了过来。

　　“在说什么呢？”她扬起微笑，好奇的看着两人。

　　陈静禾侧眸看了眼另外几人，眼神百无聊赖，觉得自己来这一趟简直是浪费时间：“没什么，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你这就要走了？”贺常挑眉，没想到陈静禾才呆这么一会儿，“我送你吧？下雨天路也不好走。”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你送晓萱吧。”她知道周晓萱对贺常的心思，自然不想把自己卷进来。

　　一旁听到陈静禾这么讲的周晓萱也立马接了话：“对啊贺常哥，我家离这儿太远了，而且门禁要到了，要不你还是送我回去吧？”

　　就这么一搅和，最后贺常副驾驶座上还是坐上了周晓萱，车子稳定匀速的向前驶去。

　　“阿静今天怎么了？”视线依旧看着前方，贺常开口问道。

　　再次听到了陈静禾的名字，周晓萱心中响起了警铃，她轻笑：“你怎么这么关心陈静禾，是不是喜欢人家啊？”

　　“没有，怎么会。”贺常心中一咯噔，末了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我就是看她心情好像不太好。”

　　周晓萱眼眸动了动，暂时相信了他，转头看向窗外，无所谓的说道：“考试考了最后一名，心情当然不好。”

　　“最后一名？”贺常一怔，迟疑的开口，“阿静的成绩不是挺好的吗？”

　　“好那也是以前了，”周晓萱言语里带了点轻蔑，“好又怎么会和我们混在一起。”

　　天才到俗物，不过也就一年时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