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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纪小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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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爪都放凉了,还吃什么吃?”
江亭钰端着“虎皮抓钱爪”送至客人面前,就听得这一句。
刘二是码头搬工,高头大马一身腱子肉,平日便爱四处占便宜,遑论这种新开张不敢得罪人的小摊。见眼前小伙计秀气可欺,便借题发挥起来。
江亭钰瞄了眼冒热气的鸡爪,虎皮酥软油亮,浸在红油汤汁里,虽不似刚出锅滚烫,这热度入口却刚好。
“客人再说笑,才真要凉了。”他把碗往桌上一放,姿态竟比对方从容,摆明了的嫌弃。
他虽不管家里生意,这种把戏却见得多了,无非蹭个名目,想占人一顿便宜。若店家怕事退让,免了饭钱最好,若争执起来,顾客总不会吃亏。
刘二没唬住对方,还被奚落一句,恼羞成怒:“什么态度!纪老板,管管你的人!”
这一嗓子嚎出来,引来街坊目光,不多时竟围了一片人来。
江亭钰脸上一阵青白,眉轻轻皱起。
刘二正操着大嗓门指着他的鼻子骂。若在平日,他指定要这不识抬举的地痞跪下来求饶,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纪潇在江亭钰把鸡爪扣上对方脑门的前一刻及时赶到。
“来嘞来嘞,这是怎么了?”
她笑得面如春风,手里却操着一根又粗又沉的擀面杖,信步上前将江亭钰拉到身后,一副护犊子的架势。
刘二这回也没唬住人,倒被她的气势压得一愣,戒备盯住那根擀面杖:“你……想干什么?”
纪潇佯作恍然大悟,擀面杖往桌上重重一放,在刘二心上撞出沉闷的一响:“诶呀,瞧我,顺手就拿过来了,您别介意!”
“这炸过的鸡爪太烫了上火,凉一会儿正合适呢。不过您不喜欢,给您换滚烫的就是了。”
不等刘二回应,她大方端过碗,一抿脱骨三两口解决完软糯鸡爪,吃得满街飘香,不忘向街坊科普:“平日我卖给大伙的,都要特意凉上一会儿呢,吃太烫了舌头容易起泡。”
江亭钰嘴角快压不住了。
纪潇在他“噗”出来之前使个眼色,他会意地乖乖去锅里捞了一碗滚烫的来,端到刘二跟前。
“这碗够烫,您尝尝。”纪潇盯住刘二,皮笑肉不笑。
“……”众人注目,对方热情有礼,刘二若拒绝,只怕便宜没占上,给出去的铜板都捞不回来。
纪潇看他艰难地吃完了鸡爪,脸都涨红了,想来那条骂人的舌头这会儿不太好受。
她便转身训江亭钰。
“小玉。”
“哥哥?”他站过来。
纪潇苦口婆心:“就算你是好意,但怎么能左右客人的喜好呢?道歉。”
“对不起。”他乖乖软软地出声。
睫毛撩起,看向刘二的眼底却是毫不掩饰的戏谑。
他生得白净清秀,方才15岁的年纪,一看就单纯稚嫩没什么坏心思。分明一片好心,低着头老实道歉的模样惹人怜爱,围观人群迅速偏袒于他,对刘二指指点点。
刘二:“……”一个窝里出不来两种人,纪家这兄弟俩一个比一个恶劣!
刘二灰溜溜走人后,街坊四邻围过来跟纪潇打听江亭钰。
街对面卖水果的廖大娘先前就想给纪潇说媒,这会儿又盯上了江亭钰,热情缠着纪潇问何时多了个小伙计,前些日都没见过。纪潇只好说,是远房弟弟来暂住,非要问名字,她便答“纪小玉”。
江亭钰直到回屋嘴角还噙着笑。
他活了十五年,教训过人,也被人教训过。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护他,给他出气。
“纪小玉?”
纪潇端着粥和煮鸡爪进来时,就见江亭钰笑盈盈看着她。
见她不理,他自顾自点头:“是个好名字。以后,我就叫纪小玉了。”
纪潇叹:“小公子,打哪儿来?”
江亭钰接过粥碗,小口舀着喝:“宁州。”
米粒软糯,猪骨香像山栀子在舌尖盛开。
奶白色的粥里卧着一根煮得软烂脱骨的鸡爪,爪尖已剪去了,白嫩嫩的肉挂着骨头,在热雾里弹动,闻着鲜香扑鼻,吃着脾胃生暖。
他抿下鸡爪肉,鲜得眉毛快化掉,“本想盘个铺子做生意,可惜马车被劫,钱和行李都被山匪抢了。”
宁州?纪潇想,这倒是巧了。
“公子日后,有何打算?”
她才刚问出一句,江亭钰嘴一顿,目光像沁满水的星子从湖里捞出来,可怜极了:“恩人哥哥……我没地方去。”
她还没张口,他又道:“也不想回宁州。”
纪潇:“……”她的话都被堵死完了。
江亭钰见她沉默,便放下粥碗,语气柔软地央道:“我能留在这么?哥哥救了我的命,我总要报答你的。”
“我能帮你干活,什么活都能做。我也不要工钱,能糊口就行。”
纪潇默了一会儿,觉得这情形很像一只小流浪狗在挥爪爪求收养。虽然她的性格阴阳怪气又稍显孤寡,着实也有点顶不住。
纪潇在小狗子喊出“giegie”前快速答应下来。
江亭钰高兴极了,孩子气十足地伸出拳头,纪潇勉强配合,跟他碰了一下。
确实是收了只小狗的感觉,她在心里叹。
“那日后,你便是……”
“纪小玉。”江亭钰灵敏接过话头,笑得眉眼弯弯,梨涡可甜:“棠梨镇纪家螺蛳粉的伙计,纪大老板的弟弟。”
他只顾高兴,连这个姓氏冠在自己头上,似乎也不那么讨厌了。
纪潇点头,觉得小狗子要有尾巴,这会儿定转作螺旋桨飞上天了。
镇上的铺子狭小,连张正经床都没有,不是长久之计。晚上提早收摊,纪潇带江亭钰回了杏香村。
江亭钰身上有伤,抱着套新褥子坐在牛车上,一脸新奇,东张西望。等进村到了溪边茅草屋,纪潇打了个地铺,把自己的旧褥子放上去,把崭新那套铺在床上,对江亭钰道:“你有伤,睡床。”
江亭钰瞧着唯一的床,提议道:“我可以跟哥哥挤挤。”
纪潇一脸认真地打消了他这个念头,铺好床出门淘米做饭。淘米的时候,江亭钰就站在边上瞧,也是一脸稀奇。纪潇猜他出身富庶,从没淘过米、做过饭,甚至没见别人做过。
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少爷,也不知是何缘由一人出远门,落至这步田地。回杏香村前,纪潇在城里给江亭钰购置褥子、衣裳、日用品,都挑平日她自己舍不得的买。她两辈子都穷苦惯了,既收下了这个弟弟,便尽量给他好的。
村里人见她带回来一个清秀稚气的小公子,都稀罕得很,远远盯着看。牛嫂见了江亭钰很是亲切,又煮花生又送蔬果,跟纪潇忙活做饭的时候,就剩牛力跟江亭钰两人面面相觑。
“小……玉。”牛力盯住他许久,憨憨笑了,慢吞吞学着纪潇喊。
江亭钰把他从头打量到脚,目光审视,而后板着脸走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叫玉哥。”
纪潇听见牛力喊“玉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后又见江亭钰慢条斯理的“嗯”一声,心想他哪来的脸让大了他一轮岁数的牛力喊哥。不过俩小朋友合得来,她也懒得管了。
江亭钰和牛力捉了一轮蝴蝶的功夫,饭做好了,四人拾掇拾掇坐下吃饭。
晚饭式样简单,一盘野菜炒蛋,一大碗猪血汤。
野菜是在茅草屋附近薅的,村里长了大片也没人吃,要多少有多少,跟鸡蛋炒成一盘,金黄煎蛋里裹着野菜叶摊成饼状,青中带黄格外好看,吃起来口感清爽滑嫩。这朝代虽也吃猪血,但因做法有限,价格低廉,纪潇专门熬了一大锅给江亭钰补。经陈醋调味的猪血汤酸酸的,油花浮动的汤面洒了香葱,猪血滑嫩可口,格外鲜美。
虽只多了一人,一顿饭却吃得很是热闹。
饭桌上,江亭钰唤纪潇“哥哥”,纪潇唤牛力“力哥”,牛力唤江亭钰“玉哥”,三人达成闭环,笑得牛嫂合不拢嘴。
吃完饭,纪潇收碗,江亭钰想帮忙,被婉拒了。牛嫂母子去溪里捡螺,他也跃跃欲试,还没卷起裤腿蹚进水,便被纪潇喊了回来,只得一个人坐在那,看他们仨忙碌。
他一向有几分自傲,从没觉得自己蠢笨或无用。可自从来到永州,却一连吃瘪,被山匪劫掠欺负,被地痞指着鼻子骂,如今牛力尚能帮忙,他却只能闲坐着,一时心里发酸不是滋味。
纪潇见他恹恹的,便端来一盆螺,手把手教他处理田螺。
田螺已在盐水中浸泡过,吐净了沙,纪潇用小刷子刷洗外壳,用老虎钳夹住田螺尾部倒数第二个环圈,看准了用力,一只只剪掉尾部。
江亭钰虽没做过,却学得极快。纪潇示范一遍,他便记住了,上手一试,很快便熟练剪起螺来,没一会儿就在碗里剪出一座田螺小山。
牛嫂见了夸他能干,牛力见了张大嘴,他便得意起来,扭头看纪潇:“哥哥不夸我?”
纪潇点点头:“做得不错。”
得了肯定,他颊边梨涡越发深了,握着老虎钳认真剪了一晚上田螺,剪完螺又央着她要学别的。
忙碌充实的一晚过去,翌日一早,纪潇留江亭钰在茅草屋养伤,自己返回了镇上。
螺蛳粉在棠梨镇一炮而红,掀起了以“臭”为美的美食风气,她准备趁热打铁,继续推出臭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