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慕雪安

6、五、及至成仙遂不还

　　夜色宁静。

　　小玉隐身在竹林里。林间微微的风吹过她的衣裙，显出些无助和单薄。她仰头看天，漆黑的夜色里有什么人正飞速的向这边降下来。
　　“沉香！”小玉迎上去，轻轻地叫了一声，冲来人招了招手。
　　现任司法天神拢了袍袖，以一种极为不雅的姿势走过来，一边小心着不要将自己绊倒，同时低声问道：“母亲睡了？”
　　“嗯，”小玉替他提起朝服长长的衣摆，也是压低了声音问：“怎么这样迟，还穿着朝服？！”
　　“今天下了朝一直陪着外婆接见下界女仙，没来得及换。还好明天休朝，不然我还得连夜回去看奏折。”
　　两人匆匆的并肩前行，却小心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将将到了林子边上，看到一间竹屋，停了下来。
　　沉香刚要划破手指，小玉已经心疼的按住了他。
　　“上次你留下的血还有呢，不要……每天都这样，怪疼的。”她从怀中取出一个羊脂玉的小瓶子，念了咒语开启瓶塞，小心的倒出了一滴鲜红色的液体。
　　沉香看着她的动作，皱起眉头。
　　“怎么还有这么多，你们没过来么？”
　　“哪吒大哥根本没走，一直在里面……所以，也没有什么进出的损失……”

　　两人的动作都停了一下。然后，沉香长出了口气。
　　“还好有哪吒大哥在，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办好……真想把自己劈成两半，留下一半在这里……”
　　他感叹了一阵，就着小玉手上的鲜血，颂动了开门的咒语。

　　竹门缓缓打开，两人刚刚走进，黑暗中一个雪亮的枪头带着无匹的威势和劲力直刺过来。哪吒的小臂完全和枪杆保持在一条直线上，他从盘膝而坐到踏前三步，第三步结束的时候推出了火尖枪。
　　将将停在了沉香的眉心。
　　“沉香，你今天回来晚了。”停了一阵，哪吒收了枪，转回床边。
　　“对不起，有些事情耽误了。”沉香走过来，掐诀遮了外面看屋中的情形，点上了灯。
　　小玉已经跑到床边，看着上面静卧的人，轻声问：“今天怎么样，舅舅醒来过么？”
　　哪吒摇摇头。
　　沉香在床边坐下来，仔细看了看杨戬的面色，伸手到被子下面轻轻握住他手腕。仍然是凉的，而且没有一丝脉动。
　　他皱着眉仔细看杨戬的呼吸，看他胸口起伏的速度。然后叹了口气，将手抽了回来。
　　哪吒从屋中一角的架子上取了几个瓶子，递过来，沉香摇了摇头，没有接。

　　“怎么，不用了？”哪吒攥了攥手里的玉瓶，问道。
　　沉香沉吟了一下，然后道：“哪吒大哥，帮我扶舅舅起来一下。”看哪吒和小玉小心的抱了杨戬起身，一左一右的扶着，点点头，去了朝靴，撩衣上塌，盘坐在他身后。他吐出一口浊气，缓缓提起法力聚在手上，按上杨戬的背心。
　　青色的法力盘旋着环绕在两人身边，然而无论沉香如何运功，那些法力都只在杨戬身体里稍稍一转，就又逸散出来。而在神识沉入他体内的沉香来说，只能看到一些类似魂魄碎片的银色东西小堆小堆散落在身体各处，与混乱纠缠的血脉细丝纠缠在一起，他的法力经过时，那些东西便微微的颤动，似乎要分散开来。而这身体里唯一的血液，抱成团在心口处缓缓地脉动……
　　心中痛极，沉香缓缓将神识退出来，睁开眼。
　　“怎么样？！怎么回事？！”哪吒看他睁眼，急急问道。
　　沉香扶着杨戬躺下，将被子掖好，抬起头来。
　　“现在用什么药，什么灵丹都是没用的……舅舅他……虽然身子被阵法束缚了不会散去，可魂魄……却是没法聚合……”他一脸的凝重，眉毛都纠结在了一起，“舅舅现在一点意识都没有，就像完全睡过去了……其实若他自己想恢复，只要意识控制着，就……”
　　三人都沉默了。这也是没有法子，杨戬体内乱成一团，外人无法帮他调理。可他原来累得狠了，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醒来。
　　“看来，只好等到舅舅休息够了，醒来再说……”沉香颓然的坐进椅子里。

　　三人枯坐了一刻，小玉站了起来，勉强笑道：“沉香，哪吒大哥，就算现在没有办法，将来，将来总会有的。舅舅总不会就这样一直睡下去的……他不是前几天刚醒过来么……”说着说着酸气便冒了上来，鼻子一下红了。小玉停了一下，努力眨眼压下潮意，“咱们就想想，怎么能让舅舅身子好一些的办法，舅舅失了真元，法力元神也溃散了，这样整日躺着，不饮不食……”
　　“对，这样子就算杨戬大哥醒了，身子也受不了的，不能只靠阵法的灵气……”
　　“可舅舅不清醒……”
　　小玉忙忙的打断了沉香，双手努力的绞在一起，似乎在为自己的话增加说服力，“沉香，你用法力把这些仙露送进去应该做得到吧？！就算不起治疗的作用，总能有些好处！”她跑到架子边上，一瓶一瓶的看过去，抱了一堆下来，“你看，这么多年，存的这些总够了！”
　　沉香抬头。小玉狠狠地看着他，眼睛中却是一闪一闪。
　　“好。”

　　若是能请母亲整日陪着舅舅，或者姥姥来一次，恐怕舅舅都会醒的。可这两人，舅舅康复之前却不敢叫她们知道这样的真相啊。沉香这样想着，慢慢将前些年哪吒从佛门求来的玉芝露溶在自己的法力里，渡进杨戬身体，直接送到魂魄碎片聚集的地方。仿佛是知道了有东西送过来，那些碎片渐渐分散开来，形成了薄薄的一层。
　　原来如此。
　　沉香精神一振，加了些力道，开始一堆一堆的触碰探视。果然不出他所料，他法力经过了的地方，魂魄粘合起来，成了形状。而那些不知道应该连接在哪里的丝状脉络，也在成结处缓缓打开。
　　竟是如此恢复么？
　　神识迅速退出了杨戬的身体，沉香按上他腕脉……
　　跳动正纷乱又微弱的传到他按住手腕的指尖，沉香一下子惊得松了手，又颤抖着重新去探。仍然有！
　　“哪吒大哥！小玉！我知道怎么办了！”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小屋中就如平地惊雷，吓得另外两人都是一个哆嗦。
　　“快，再取一瓶给我！”
　　“哦，哦！”
　　小玉颤抖着递过去瓶子，沉香来接，手上都是不稳，一下子掉在床沿碎了。乳白色的液体流了出来，沉香一激灵，施法将下落的液体摄了起来，送进杨戬体内。

　　一通折腾之后，他身子竟然暖了……
　　血液好好的顺着梳理通顺的脉络流淌，魂魄安稳的和身体契合，呼吸均匀……除了没有醒来之外……真的像是睡着了一般。
　　小玉捂着嘴，胡乱用袖子擦了眼泪，扑到沉香怀里。
　　“好了好了，要是舅舅看见，该说我欺负你了……”沉香好好安慰了小玉，转向哪吒道：“哪吒大哥，看来要时时帮舅舅理顺体内。前一次不知怎么能醒，但要是咱们只这样等着，恐怕又是好久。我想着，既然舅舅自己无法控制，咱们就这样为他调理，等到舅舅醒来，只要他自己想恢复，也能快些。我再将聚灵阵力量加大，总不会让舅舅睡着的时候就停了修养。”
　　“好，等等你教我！我的法力恐怕比你还合适些，又有杨戬大哥精血，以后若是你不方便下来，就由我来。”
　　“要是我说，沉香你还是少下来的好。”小玉轻声道。
　　沉香想了想，叹了口气，“哪吒大哥，只好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