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败之地》苏行梦

59、第五十九章 轻燃11

　　第五十九章 轻燃11

　　回到星州，方轻燃来不及休息，回家放了行李，略做整理，便前往公司。叶珩同她一起。齐年和张煜霏也都来了，四人开了一个短会。

　　“我接到的是这个项目直接负责部门XX委的电话，他们说，因为是省里和市里的重点项目，又涉及到省级领导，上面很重视，特别成立了专班调查组，估计节后就要进驻调查了，”齐年介绍着情况，“距离上班还有几天，辛苦你提前准备好资料，以备检查。”

　　方轻燃面容沉肃：“应该的，这个项目是我一手负责，出了这种事，我应该负全责。”

　　张煜霏冷声道：“别自责了轻燃，这事跟你没关系，是恶性商业竞争加上……”她扫了眼一旁沉默不语的叶珩，“官场斗争。”

　　方轻燃嗯了声，桌子底下和叶珩交握的手微微一紧。

　　叶珩用力回握了一下。

　　齐年笑了笑：“煜霏这段时间会留在这里处理商业上的法务问题。放心，一切都会解决的，”他留意到方轻燃略显疲倦的脸色，“你们刚从美国回来，肯定累了，今天就先回去休息，调整一下，明天再开始吧。”

　　叶珩牵着方轻燃的手起身：“好，我也一起。”

　　从公司离开，上了车，叶珩给方轻燃系好安全带，抚了抚她的脸，温柔道 ：“刚才我妈给我发信息，让我晚上带你回家吃饭，你要是不想去的话我就回绝她。”

　　”估计是要说这次的事情，还是去吧。”方轻燃想了想说。

　　“那现在先回去吃点东西，补个觉。”叶珩启动车子。

　　晚上，蒋菡芮亲自下厨准备一桌子菜，叶珩和方轻燃一到，她便对儿子说：“今天你是沾了小燃的光。”

　　叶珩笑嘻嘻地说：“沾老婆的光我荣幸。”

　　方轻燃给了叶珩一肘子。

　　餐桌上，蒋菡芮给方轻燃挑菜：“小燃，多吃点。”

　　方轻燃道谢：“谢谢阿姨。”

　　蒋菡芮笑眯眯地说：“上次给的是见面红包，看来该给改口红包了。”

　　方轻燃耳根发红。

　　叶珩扒了口饭，举手支持：“我同意。”

　　蒋菡芮和方轻燃同时瞪了他一眼。没你说话的份儿。

　　吃过饭，蒋菡芮打发叶珩去洗碗，然后领着方轻燃去了小花园。

　　“小燃，坐，”蒋菡芮拉开椅子坐下，“我们聊聊。”

　　方轻燃落座：“阿姨您说。”

　　蒋菡芮开门见山道：“项目的问题，主要原因在我。你别太担心，调查组的要求你全力配合就行，剩下的我会处理，”她语气冰冷，“看来有人输得还不够心服口服，还想搏一搏呢。”

　　方轻燃不语。从蒋菡芮短短的话语里，她感受到了兵不血刃的残酷。

　　“你在这个领域，遇到的也不少吧。”

　　“有，但没这么……”

　　“这么阴毒，对吧。”

　　“嗯。”

　　蒋菡芮淡淡道：“那你要做好准备。”

　　听懂了蒋菡芮的未尽之言，方轻燃抿了抿唇，很轻地一点头：“我明白了。”

　　蒋菡芮开玩笑道：“趁叶珩不在，你跟阿姨直说，反悔还来得及。”

　　方轻燃垂眸轻笑：“因为这个不会。”

　　蒋菡芮再一次忍不住想，便宜那个臭小子了。

　　另一边，叶珩洗过碗之后，在另一边的阳台上给周熠打了通电话。

　　“从美国回来了？无事不登三宝殿，难道是要给我发结婚请柬？”周熠调侃道。

　　“真到那一天肯定第一个发你，”叶珩简明扼要说了景明目前的情况，沉声道，“你帮我调查一下当时和景明竞标的其他公司有没有恶性竞争的行为，等会我把景明法务的联系方式给你。”

　　周熠爽快地答应，感慨了句：“你家的女人都不简单啊。”
　　叶珩为“你家的女人”几个字而愉悦地勾了勾嘴角，忽地想到另一个人，眸色暗了暗。

　　和周熠打完电话，叶珩洗了点水果给蒋菡芮和方轻燃端过去。

　　蒋菡芮对方轻燃说：“以后家里做饭洗碗切水果这种事都交给叶珩。”

　　方轻燃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叶珩葡萄喂了一颗葡萄：“求之不得，都交给我。”

　　方轻燃把葡萄嚼了下去，甜味在口腔里弥漫。叶珩搬过一张椅子坐她旁边，心甘情愿给老妈和老婆剥葡萄。

　　上班第一天，调查组果不其然进驻了景明，除了查阅资料，还开展了调查问话。

　　方轻燃接受的问话最多，强度最大，频率也最频繁，问题更是五花八门。业务内容了解完之后，逐渐往私生活偏。

　　“你是不是在和蒋副省长的儿子交往？”

　　“你是不是在和叶珩交往期间，被任命为星州分公司负责人的？”

　　“听说你在美国工作的时候和公司前辈关系暧昧，你的项目，他参与了多少？”

　　“我们查到你大学时和博鸿科技的技术负责人，陈廷朗，在同一个课题组共事过，你们当时是怎么分工的？他是主导还是你是主导？”

　　“景明科技的创始人和CEO齐年是你的大学同学，你们大学时候关系怎么样？据我们了解大学毕业后你们一直没有联系，他为什么突然邀请你去景明？”

　　……

　　几天下来，方轻燃心力交瘁。比起身体的疲惫，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失望和无力感。

　　这天叶珩来接方轻燃下班，一见面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抱抱，关心地问：“今天怎么样？”

　　方轻燃在叶珩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唔，让我靠一下，坐实他们的想法好了。”

　　“怎么说？”

　　“在他们的调查看来，我在大学的时候靠陈廷朗，在美国的时候靠公司前辈，能来景明是靠齐年，拿下这次的项目是靠你，”方轻燃微微一笑，“简而言之，就是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学术妲己。”

　　这不是一两句安慰可以解决的，叶珩收了收手臂，心疼地抱着人晃晃。

　　方轻燃反过来安慰他：“别担心，我已经逃走过两次，这次不会再逃走了。”

　　“老婆最棒了，”叶珩奖励地亲亲方轻燃的脸，“今晚想干什么？回家吃还是在外面吃？要不要去看电影？”

　　方轻燃毫不犹豫：“去逛街，购物，你刷卡。我不能白担了这名头。”

　　叶珩眉开眼笑：“走，老婆想买什么买什么。”

　　调查持续了两周，在这期间，景明以污蔑诽谤和恶意竞争的名义向几所公司提出民事诉讼。

　　周熠和张煜霏在电话里进行了沟通，随后将唐雪妮叫到办公室。

　　“周律，你找我？”唐雪妮敲门进来。
　　周熠从文件里抬起头，报以一笑：“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晚上请你吃个饭。”

　　唐雪妮婉拒道：“不用了周律，都是工作，我应该做的。”

　　“都定好了，而且叶珩也会来，”周熠松了松领带，挑眉，“这次你算是帮了方轻燃一个大忙，哦，就是叶珩的未来老婆，他说要谢谢你。”

　　唐雪妮沉默几秒，指尖掐进掌心，扯了扯嘴角：“好。”

　　进了餐厅包间，叶珩已经坐在里面，随意地招呼了一声：“来了？好久不见。”

　　唐雪妮痴迷地望着他，喃喃道：“好久……不见。”

　　“是挺久没见了，听周熠说你干得不错，这次谢谢你，”叶珩举起酒杯，“我代轻燃敬你一杯。”

　　唐雪妮勉强端起酒杯和叶珩碰了碰。

　　叶珩却没有喝，微笑看着她，冷不丁道：“给举报方牵线的人是你吧。”

　　哐当。

　　唐雪妮手一抖，酒杯掉落在地，酒水溅湿了她昂贵的高跟鞋。

　　周熠无声离开了包间。

　　叶珩的语气很平和，却让唐雪妮方寸大乱。

　　她眼中闪过慌张，条件反射要反驳，一触叶珩的目光，却狠狠打了个哆嗦，被其中的冰冷怒意蛰得体无完肤。

　　绝望吞噬了心脏，她反而逐渐平静：“是我。你怎么知道的。”

　　“我妈那边查到了内部线索，确认了你们搭上的官员。我又让周熠调查了你和那几家竞标失败的公司是否有接触——通话记录、行车记录、监控，”叶珩漫不经心把玩着酒杯，眼睫淡淡地一掀，“Sherry,你是一点不遮掩啊。”

　　唐雪妮妆容精致的脸上拧出一抹扭曲的笑：“为什么要遮掩，难道这不是事实？”

　　叶珩眸色一沉，眼中闪动着怒火，滚烫灼人，又冰冷蚀骨。

　　“我突然觉得，”他重重放下酒杯，缓慢地说道，“当初没有救你就好了。”

　　“……”

　　如同被捏住七寸的蛇，唐雪妮的表情坠入空白，转而又一寸一寸地狰狞：“你不会的，你、救、了、我。”她重重地咬住每一个字，比起反驳叶珩，更像是要说服自己。

　　叶珩看她的眼神渐渐带上一丝可悲：“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而且那时候，我根本没看见你。”

　　唐雪妮摇摇欲坠。

　　叶珩对她眼中的哀求视若无睹，自顾自道：“是一个外国女生发现你晕倒了，正好看到我路过，跑过来请我帮忙，仅此而已。”

　　“……不是！！！”这声嘶哑的尖叫打破了岌岌可危的平衡。

　　最艳丽的腮红也无济于事，唐雪妮的脸色如失血般惨白：“不是这样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一个字都不信！”

　　“信不信随你，我当时只是路过，”叶珩一字一顿残忍道，“我从来就没有看到你。”

　　唐雪妮被这句话击溃了。

　　“啊啊啊！你闭嘴！你给我闭嘴！”她再也无法承受，歇斯底里地大叫一声，捂着脸跌落在地。

　　在哈佛那样的地方，再优秀的人也会变得泯然众人，只有最优秀的人才能保持天之骄子的光环。叶珩就是这样的人。

　　但唐雪妮不是。那时候，繁重吃力的学业和巨大的精神压力压垮了她，她焦虑、失眠，暴瘦到八十几斤，确诊中度抑郁，某日在图书馆通宵学习之后再也支撑不住晕倒在地。

　　醒来时，她已身在校医院的病房里。不一会，房门推开，叶珩走了进来，将几张单子往床头一放：“醒了？正好，你自己看吧。”

　　唐雪妮呆呆地望着叶珩。虽然都是中国人，但她和叶珩这样的天之骄子根本没有交集，对方光芒万丈，而她在阴影之中苟延残喘，从来只有她仰望对方的份。

　　他怎么会在这里？

　　看出她的疑问，叶珩轻描淡写回道：“你晕倒了，都是同学，看见了就送你过来。”

　　唐雪妮怔了许久，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你看见我了？”

　　叶珩顿了顿：“……嗯。”

　　紧接着他说：“我建议你休学，搞成这样，有必要吗？”

　　唐雪妮愣了一下，脸上迅速泛起一阵异样的潮红，捏紧了床单，语气尖锐讽刺：“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这样的天之骄子怎么会懂。”

　　叶珩耸耸肩：“随便你，身体是你自己的。钱已经交了，我走了。”

　　留下唐雪妮一人在病房里，窗外阳光洒进来，她的眼泪忽如雨下，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浮木。

　　她被看见了。终于有人看见她了。那个人还是叶珩。

　　她常常回想这一幕，永存在记忆中，成为支撑她的力量。她觉得，后来她始终没有崩溃，都是因为这一天。

　　时间回到此刻。

　　叶珩起身往外走，漠然道：“之前你确实帮了我的忙，现在你是周熠律师事务所的员工，我不会插手你的工作，但以后我们不会见面了。”

　　什……么？

　　这个把她从黑暗中捞出来的人，她再也……见不到了？

　　那曾窒息她的海水又一次涌了上来，可她的浮木却不救她了。唐雪妮陡然陷入巨大的恐慌中，情急之下一把抓住叶珩的裤脚，哭腔嘶哑：“不要……不要！是你救了我……你怎么能……怎么能……抛下我……”

　　叶珩站了片刻，还是蹲下身，眉眼冷峻，没有一丝动容：“没有人能救另一个人，人只能自救，除非——”似乎想到什么，神色才蓦地柔和下来，“能互相拯救。”

　　像闪电劈过夜空，这一刻，唐雪妮心中劈过一个念头。

　　他不会救她——其实从来也没有。

　　“可是……“唐雪妮听见自己梦游般垂死挣扎的声音，“那我来麟跃，你为什么不拒绝？”

　　“我说过了，举手之劳。”叶珩站起身，居高临下。没有怜悯和同情，那只是一种高高在上的优容。她不值得他特意对待什么。

　　唐雪妮反应了一会，神色微微一恍：“你以为，需要帮忙的人，是我？”
　　叶珩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唐雪妮却已经明白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疯了一样大哭大笑。

　　叶珩掸了掸裤腿，头也不回地走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唐雪妮的手指痉挛般地一抽，蓦地咧开一个惨笑。原来一直以来她都忽略了一个问题。叶珩是她的救赎，可她只是叶珩的举手之劳。

　　得知叶珩接手麟跃，她立刻辞掉投行的工作，千里迢迢回国赶到他身边——原来只是感动了自己。她以为自己是在帮叶珩，殊不知在叶珩看来，她对他从来没有任何意义。

　　他们之间是不对等的。

　　光芒万丈不代表他有义务照亮所有阴影。他也一样，会被发光的人吸引。

　　她只是不愿意承认。就像她明明清楚方轻燃是凭借实力拿下的项目，但承认太痛苦了。

　　叶珩离开后没多久，周熠走进来，双手环胸靠在门边：“我和我那个表弟不一样，还是很怜香惜玉的。我很同情你，但你不应该害人哦，这就不可爱了。”

　　晚上，方轻燃回到家，叶珩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解开围裙，小媳妇似地迎上去：“老婆上班辛苦了，快洗手吃饭。”

　　方轻燃扫一眼桌子，似笑非笑：“这么丰盛，你做什么亏心事了？”

　　叶珩抱住方轻燃，闷闷道：“老婆，对不起，原来是我这边的问题。”

　　方轻燃捏住他的下巴，故意道：“是啊，魅力这么大，我都不敢要了。”

　　叶珩连忙收紧手臂：“不可以，没有老婆我会像没有阳光的小草一样死掉。”

　　“……”方轻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肉麻。”

　　“是真的……”叶珩含糊地嘟囔，亲吻方轻燃的脸。

　　方轻燃任他亲了几下，推开他，往卧室走：“好，那什么时候结婚？”

　　平淡得像问晚上吃什么。

　　叶珩被巨大的惊喜砸得一懵：“什……么？”

　　方轻燃脱掉西装外套，回头一笑，眉眼弯弯，笑靥盈盈：“我说，哪天去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