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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难忘今宵(下) ...

  •   王灿灿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男子,他身着一套合体黑色西装,配了一条银灰色的领带,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配上清冷的眉眼给人一种利刃出鞘的错觉,而恰如其分的眼镜不但没有掩盖住他的锋芒,反而映衬出另外一种孤傲的气质。
      她觉得他有点眼熟,但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陈晋北任她打量,耐心等待着她开口。
      “你在电话里说,是我母亲生前委托你来的,你是谁,我又怎么能相信你?”
      “王灿灿女士,其实我是谁对于你来说并不重要。虽然你的母亲王琳女士对我的委托也只限于口头上的,不过她还告诉我一些事,足够向你证明我所言为真。”
      “嗯哼。”王灿灿哼笑一声,心底突然对眼前的陈晋北生出一丝可惜,没想到又来一个骗子,程格这个老骗子还是不死心,这回不知又花了多少冤枉钱包装了这么一尊假佛。
      或许这次不是程格,是那个女人等不及了?她不能再想,生理性的厌恶涌上心头,让她想吐。
      “令堂王琳女士,第一次肾移植,当时是令尊程格积极联系老同学帮忙找到的肾脏,供者是死刑犯。配型的时候,本来令堂并不是最佳的匹配受者,通常所说的肾移植配型,主要看HLA- A、B、C、DR、DP、DQ六个位点,其中最重要的是HLA- A、B、DR这三个位点,即六个等位基因,而令堂作为器官移植一方的受者,和供者之间匹配了4个等位基因,当然这在肾移植临床上也算是符合移植条件的,配合后续免疫抑制药物的治疗,存活率很高。”
      陈晋北看她的神色变得认真,知道自己提前做好的准备没错,接着道:“另一名配型更加符合的肾移植受者,因为没有凑够钱,放弃了。所以令堂很幸运地接受了手术,活了下来。”
      “我想有钱不是原罪吧?如果你是想来告诉我这个的话。”
      “不,有钱和没钱都不是原罪,一命二运三风水,这应该是命吧。”
      王灿灿松了心神,心想,如果这个人还是骗子,真不知道程格他们是从哪里请来的大仙。
      “令堂第二次肾移植,供者是一位出车祸的女士。可惜这次只撑过了短短不到四年,她在家中已经感到不适,但因为封锁就医困难,所以等发现时肾功能已经难以恢复,在医院进行了两次血浆置换,抢救了一个多月,还是去世了。”
      “你知道她为什么感到不适吗?为什么就医困难吗?你以为是因为封锁吗?”
      陈晋北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哼,看来程格并没有告诉你这些啊,难为你把之前的事情调查得这么清楚,他自己做过什么反而不敢承认,也对,谋财害命的事承认了可是要坐牢的,搞不好人头落地,哈哈哈哈哈。”
      “令堂知道你会怀疑我,还告诉我一些关于你的个人习惯。你喜欢甜豆腐脑和咸粽子对吗?虽然你是个地道的北方人。”
      王灿灿一时间没有说话,她重新审视着对面的陈晋北。面对自己连续的质疑和嘲笑,他仍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放佛无论她使出再多的招数,他都能轻松应对,稳操胜券。
      陈晋北向餐厅的服务员要来了一张纸和一支笔,示意递给了王灿灿:“王女士,麻烦你在这上面写下‘催人奋进’这四个字。”
      王灿灿皱眉接过,不明白他此举的用意,但还是按照他的意思在白纸上写下了那四个字。
      “令堂说得没错,如果不是有人提醒,你的催字永远是双人旁,你看——”
      王灿灿睁大眼睛盯着那个白纸上的“催”字,他说得没错,是双人旁。她耳边放佛响起母亲在检查自己三年级语文作业时提醒:“灿灿,妈妈说了很多次啦,一个人已经够了,不用两个人来催。”
      那时的她天真烂漫地回答:“妈妈催不够,还要爸爸催,所以应该是双人旁,没错。造字的人没有想到有爸爸妈妈吗?”
      她那时候远没有读懂妈妈脸上那个不好意思而为难的笑容。
      她抬起头再看向陈晋北,双眸已隐隐含泪,“所以她自己早就知道是吗?”
      陈晋北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而问她:“你觉得,生病的人有错吗?”
      “没错!”她想为亡母辩解,也为自己辩解,但她突然发现对方辩席上是空无一人的荒野,她该向谁自证:“能有什么错呢?”她的眼泪流了下来,像是童年迟来的滂沱大雨,如果可以,眼泪能冲刷所有污秽和悔恨吗?
      “她为不能给你一个健康的母亲而感到抱歉。”
      “很好,幸好她没有为不能成为一个尽责的妻子而感到抱歉,我想她应该很早就知道自己的爱情死了。”
      陈晋北没有劝慰她的悲伤,任由她流泪,“所以令堂希望你能原谅她,也希望你能原谅自己。”
      “凭什么……凭什么?!”她不想原谅任何人,包括一直蒙在鼓里自私天真,只懂得索取的自己。
      “没有凭什么,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福祸相随,善与恶全在一念之间,放下‘我执’,或许可以让你快乐一点活下去。”
      王灿灿没有继续失控,情绪逐渐平静下来,她没有接着质问,只任凭眼泪不断地滑落。
      “令堂的遗言我已经带到了,后续怎么做,皆由你。”
      王灿灿在餐厅独自呆到打烊,她打车回到自己买的房子里。闪烁的霓虹,喧闹的人群,迅速在视野里后退,她麻木地看着,内心深处如同一潭死水般静寂。终于到了,她拿出钥匙开了门,在玄关处放下手提包,故意发出响声,然后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提高声音说了一句:“妈,我回来了。”
      意料之中的无人应答。
      她想起自己今天应该是忘记吃药了,她翻找手提包,没有,继而去翻找抽屉,一拉开,那里放着两瓶外观看起来一模一样的拉莫三嗪。她记起这是因为自己起了疑心,所以拿去鉴别了真伪的两瓶药,出鉴定结果后检测人员在两瓶药的标签上做了记号,她拿起那一瓶“假药”,紧紧盯着上面的标签,一瞬间,她本来平静无波的脸上现出了狰狞的表情,大声喊道:“所以凭什么让我原谅,凭什么?!程格换了你的药,害死了你,你可以不计较,如今程灵那个贱人也换了我的药,你也要我不计较吗?天理昭昭,为什么死的不是他们这些恶人呢?!”
      没有人能回答她,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着她撕心裂肺的崩溃哭喊。
      陈晋北再次回到家中,放下一半的心睡了一觉,晚上继续去到单位值夜班。因为工作特殊,并没有什么旺季淡季之分,他入职到现在,馆里出现人手不足是常事,所以作为馆长助理的助理,他更多的工作是去各个岗位当替岗。
      和日班的工作人员交接,今晚前台缺人,他暂时到了前台的岗位。
      谢宁将各种殡葬用品的价格册子给他,并交代:“一切按照价目表办事,其中有单件也有套餐,任由家属自己选择,你的话不用主动推销,碰上有些不明事理或者悲伤过度的家属容易挨骂甚至挨打,我怕你遭不住。其他的有什么事自己看着办,尽量不要给我打电话,我这连轴转已经36小时没有合过眼,再撑下去,张叔直接推我进去算了。”
      陈晋北一边翻价格册一边点头答应,谢宁打着哈欠拍他肩膀:“谢啦,明早等我给你带早点。”他还没怎么跟陈晋北打过交道,尽管单位里的人都说这新来的小伙子人不错,“看完了吗?”
      陈晋北快速翻页,此时已经到了最后一面,他合上手册,以为他还有什么事儿需要交代,疑惑看向他。
      “花圈多少钱?”
      “分为套餐和单价,先说单价是180元到280元不等,看大小和时令价格会有灵活变动;套餐里面包含花圈、骨灰盅、寿衣及配套用品、小白花、大白花、麻衣、黑伞、孝衣、灵牌位等,这样折算下来,价格稍微便宜点,大概是160元左右。”
      谢宁心里又惊又疑,但也许他是刚好瞎猫撞上死耗子呢,“那遗体整容呢?”
      陈晋北看谢宁拿过了册子,翻了几番,似乎是找到可以难住他的问题,瞌睡虫也跑得无影无踪,一副要继续出题的模样,顿时心下有了计较,故意道:“500元”。他稍作停顿,还不忘加上一句:“没错吧。”
      “哈哈哈哈,这你可错了,这整容有分三级,一级是400元,二级是800元,三级是1600元起。”他还以为他真的开外挂了,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陈晋北笑了笑:“看来还得多学习,多学习。”
      “可不嘛,多看多听多想。你这刚来,已经很不错了,我先回去,明早见。”
      “明早见。”
      陈晋北看暂时没人来,打开笔记本电脑先完成自己岗位的工作,今天大年初一,需要出一个新年的简报,他在电脑上找到需要汇总的人员名单,简单编辑了几段文字,再按照公文格式略作修改,又从头到尾仔细检查了一遍,发到了馆长的邮箱里。
      很晚了,今晚不知道宝珠还过不过来,不过依她着急的性子,就算没进展她也会找借口过来看看的。他想起今早宝珠紧紧抓住自己的袖子,死活不肯过那扇门,就为了试探赵姐能否看见她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
      “你笑什么啊?”宝珠刚刚溜过来,自觉凑近看他的电脑屏幕,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能对着一份普普通通的简报笑得如此荡漾。“难道是冬天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
      “你怎么没声音?”
      “我是第一次没声音吗?”她就奇了怪了,前两次他很敏锐感觉到自己的接近,这次是通感失灵了吗?“我是鬼魂啊,有声音才奇怪好不好。”
      陈晋北第一次正色看她:“你是鬼魂吗?”
      宝珠被他一问,内心本来的不确定顿时更甚:“是吧?可能是?也许是?我也不确定,你觉得呢。”虽然到目前为止他俩只见过几次,但是莫名地,她很信任他,总觉得他的话都是有根据的,这算是鬼魂的封建迷信吗?
      陈晋北摇头:“其实我也不确定。”
      宝珠期待的眼神黯淡了:“算了,我们还是说正事吧,至于我,是人也罢,是鬼也好,半人半鬼也无所谓,不过是众生之相我恰好占其一。”
      陈晋北指了一下她的脑门:“胡说,你才多大。”
      “说不好,可能是你的姑奶奶也不一定呢。”
      “王琳还在你那边吗?”他将白天所办事情的进展挑了重点说与她听,“我猜王灿灿不会就这样放弃,其中也一定还有什么隐情王琳并没有跟你我说明。另外李燕的孩子都还好,让她可以放心。”
      宝珠听完,叹了一口气:“王琳又跑出去啦,她还是放心不下女儿,明知道不能靠近也什么都听不到,也要远远跟着。”
      “你有没有跟她们两提起过我吧?”
      宝珠被他突然严肃的语气吓一跳:“你突然这么凶干什么,鬼你也要吓唬啊?有没有人性啊。”她仔细回想自己和王琳、李燕之间的对话:“没有,肯定没有,我嘴巴很严实,绝对的。”
      陈晋北勉强相信,不忘叮嘱她:“并不是存心想要吓唬你,是越多的人参与进来反而会造成更多向结果的产生,就像蝴蝶效应。让王琳和李燕认为只有你从中帮了她们,这样两边的平衡才不会被打破。”
      宝珠内心嘀咕,其实平衡早已被打破了吧,从她开启那扇门开始,他们这样只不过是掩耳盗铃,不过看他这般郑重其事,以她对他的迷信,还是按照他说的做吧。
      “你去见了王灿灿,她没有认出你来吗?”她被他警告般瞪了一眼,丝毫不减八卦之心:“那晚我看你和张叔喝酒,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王灿灿在馆里是见过你的。”
      陈晋北知道她一时半会儿是不打算回去了,“亚洲四大邪术知道吗?”
      她的胃口被吊了起来,可惜他不再说话,怎么会有人如此可恶,宝珠管不了许多,想直接上手捏捏他的脸,发现落了空:“美颜不可能了,又不是照骗。化妆?你没有这技术。整容?这手感也不像啊。”她惊恐万状眼神上下乱飘:“难不成你变性了,其实你原来是个女娇娥?!”
      陈晋北迅速捂住她如同探照灯般在自己身上扫视的双目:“宝珠,人可以有脑洞,最好不是有黑洞吧?”
      眼睛被捂住,不影响宝珠追问:“快告诉我,不然不放过你!”
      “哦?你想怎么不放过我。”
      其实她还没想好,只是撂一下狠话,谁知他永远不按理出牌,她只能改变策略:“求求了,求求了,我一定要知道,不然我一定茶不思饭不想,最后香消玉损,施主,发发慈悲,救鬼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鬼魂的命也是命。”
      陈晋北感觉到她的双睫在掌心中快速颤动,似欲扑花的粉蝶,他倾身靠近,故意在她耳旁小声说道:“化妆啊,你怎么知道我没这个技术。”他之前还跟遗体整容室的隋老师请教过。
      他放开手,突然看见红晕渐渐染红她的耳朵,顿时反思自己是不是过头了,慌忙道:“就此打住,别再问了。”
      “哦。”宝珠不争气的神思有点往外飘,心神一下子凝聚不到一处。
      “回去吧,看看她们回来没有,近期王灿灿应该还会再来一次殡仪馆的,你不忙的话就晚上都过来瞧一瞧。”
      “哦。”宝珠此刻像一只呆头鹅,对于陈晋北的话语只听进去一半,她愣愣地向后面的通道走去,没过几秒,在陈晋北也还在出神的时候再次冲了回来,小声问了一句。
      陈晋北只看到她动了动嘴巴,没听清:“怎么了,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宝珠鼓起勇气,略微提高了音量:“我说,你叫什么名字啊?”
      “耳东陈,生于晋城之北。”他对着她笑道:“我叫陈晋北。”
      “哦。我叫宝珠,嘿嘿。”宝珠这次真的回去了。
      事情不出所料,王灿灿在年初三那天晚上又一次来到了殡仪馆,这次她没有和上次那样大吵大闹,孤身一人前往冷藏室找到张叔。虽然来之前馆长已经打了招呼,张钧生见到她后还是有些犯怵,毕竟上一次她大哭大喊的余威犹在。
      张钧生忍住拨打内线电话将晋北唤来的冲动,他觉得自己应该能应付好,毕竟他这么多年的人生经验,盐也没少吃。
      “我想看看我妈妈,放心,我不做什么。我就是想她了。”王灿灿看出张钧生的为难,对着他鞠了一躬:“我和她说说话就回去,麻烦您让我单独跟她待一会儿,行吗?谢谢。”
      张钧生本来想劝说两句,余光看到玻璃窗外陈晋北跟自己打了手势,只能作罢,将装着王琳遗体的柜门拉开,“时间不要太长,不然不好。”
      “好,我明白,谢谢您。”
      “客气。”
      张钧生走出去留了一道门没关严实,走到陈晋北身边,摇着头说:“也是可怜人。”
      “张叔,您休息吧,我帮您看着,有事儿再叫您。”
      张钧生透过玻璃看向冷藏室内,王灿灿跪坐了下来,不知道在诉说着什么,他想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也好,我去休息椅上躺会儿,最近腰又开始胀痛了,老骨头,没办法,估计这两天要下雨。”他边说着走远了。
      宝珠在一旁按捺不住,早已蠢蠢欲动:“她还真的来了?”
      “你自己进去吧,我不打扰。若是听到什么重要信息,可以直接跟王琳沟通,不用来找我。”他最好短时间内避开王灿灿,以免她认出人来。
      “那倒是,我能进去又不让她发现我,你却不能,唉,有时候想想区区凡人也是烦恼的很。”
      “什么烦恼的,是不能偷听吗?”
      宝珠哼了一声,不理他,转身进去了 。
      王灿灿看着母亲死后青白的面容,因为不肯签署遗体火葬的同意书,只能暂时存放在此处。她的手几经举起放下,最终颤抖着藏在了身后,她跪坐下来,未语先泣。
      “妈妈,对不起,对不起。”因为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她来之前特意先吃了镇静药,“对不起,之前一直朝你发脾气,我以前一直说你懦弱,对程格一家步步退让。妈妈,你知道吗?程格和程灵有一个儿子,我是在你入院抢救的时候发现的,所以我那段时间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她想理清思路,一件一件将事情告诉母亲,就像小时候放学回家,把在学校里发生的每件小事和母亲分享一样,可是如今她的脑子乱糟糟的,不知道是不是药物的副作用,她觉得自己越来越接近一具行尸走肉:“妈妈,你知道吗?其实我也生病了,呵呵,是双相障碍。我来解释给你听这是什么病,就是一会儿忧郁症,一会儿狂躁症,喜怒无常,不是神经病,是精神病。”
      她停止了哭泣,突然笑了起来:“我后来找到了程灵,他们这对狗男女,程格是他们家领养的,他在认识你之前就和程灵好上了,只不过为了往上爬,假装暂时甩了程灵和你结了婚。妈妈,这就是你以为的爱情,可笑吗?是挺可笑的,这个虚伪,恶心的男人是我的父亲。所以程灵说我是一个疯子,我觉得她说得没错,我能不疯吗?妈妈,妈妈。”她又开始哭了起来。
      “可是她说,一个病死鬼,一个疯子,该不会是遗传的吧,我就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其实你在医院去世的时候,我本来想拿刀冲到她家跟她同归于尽的,可是程格把我关了起来,还想立即将你火化安葬,我就只能装乖。出来以后我就诈程格,说我手上掌握了他这么多年贪赃枉法的证据,如果他敢不按照我说的做,我就立即实名举报,来一个鱼死网破。”她跪得太累了,索性盘腿坐了下来,可能这时候药效发挥作用了,她渐渐感觉内心平静。
      “程格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但是程灵趁我不注意,换了我的药,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程格换了你的药因为盼着你早死,他得以解脱;程灵换了我的药因为盼着我早死,他们一家得以团聚。”她停下来看向冷藏柜中王琳的面容:“妈妈,我们做错了什么?我想我们没做错什么事儿吧?为什么他们全盼着我们死呢?这个世界真是可笑至极。”
      “他们害死了你,现在连我也不放过,你看,你看!”她拉起冬衣袖子,手腕处是自残后刚结痂不久的狰狞伤痕:“妈妈,我疼,我疼,但是我好想你,我想去找你。”
      “妈妈,我手里其实没有找到什么关键的证据,程格这些年越来越谨慎,越来越狡猾,他将痕迹抹得很干净。所以我的‘骗局’是迟早会穿帮的,到时候我又该怎么办呢?妈妈,你能帮帮我吗?就像我小时候闹脾气不肯上学,你还是会帮我给老师写请假条一样,我没有办法了,我希望你能帮帮我,不然你唯一的女儿,也要被他们啃噬得尸骨无存,妈妈,对不起,我还是没用,对不起。”
      她说完以后,彻底安静下来,又独自待了半个小时,最后站起来朝着王琳的遗体鞠躬,低声说了一句:“妈妈,新年快乐。”
      宝珠叹息一声,跟随着她一同出了门,往通道走去。
      两个月后,新闻报道,晋城市中级人民法院对原晋城丰原区书记程格做出宣判,认定程格犯受贿罪、贪污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渎职罪,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宣判后,被告人程格不服,提出上诉。晋城高级人民法院于六个月后做出终字刑事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唉,你说人为什么这么矛盾呢,王琳原来之前一直知道程格和程灵的事情,但是她就能瞒着女儿一直维续破败不堪的婚姻。”宝珠看完了一审宣判的新闻,暂时赖在陈晋北的办公室没有离去。
      “不过她同时也收集了证据,以防万一。”
      “对啊,可是她却到死也没有拿出来。要不是王灿灿过来哭诉,她就要带到坟墓里去,放过程格和程素这对坏人。”幸好她最后将早已保存好的证据交出来,陈晋北为以防万一,一份托人交给了纪检委,一份寄给了王灿灿,一份还交给了与程格有隙的政敌。
      “我想可能是性格造就了命运,命运也反塑造了性格。”
      宝珠想起了王琳那个标志性的笑容,此刻她内心感到既苦涩又释然,为了打起精神来,她对陈晋北玩笑道:“是不是又要背诵,你是物质,我是意识,物质决定意识。”
      陈晋北没忍住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没错,这就叫物质决定意识。”
      她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你想不想再出去看看?”陈晋北正色道。
      在宝珠渴望的眼神中,陈晋北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粉白色兔子玩偶,小声念了句口诀,食指中指并拢同时对准宝珠的眉心,喊了一声:“进!”
      宝珠瞬间藏身于玩偶之中,陈晋北对她说道:“好了,我们走吧。”
      宝珠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去哪,她提议再去看看李燕的两个孩子,随着王琳办理投胎往生,李燕的一魂一魄最终会因为没有了寄主,而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她跟随着陈晋北一路坐车到达石景花园小区,此时正值傍晚,放了晚学的小孩们在小区的花园里追逐打闹,门口值班的保安恰好是上次托付礼物的那位,他记性蛮好,还记得陈晋北,笑着跟他打招呼:“又来找蒋伟民一家对吧?进去吧。”
      陈晋北很快在沙坑那里找到蒋家兄妹,哥哥站在外面拿着一块滑板,妹妹坐在沙坑里面,拿着一个塑料铲子不停将沙子铲到面前的玩具斗车里,两兄妹安静地各玩各的,和周围吵闹的环境似乎格格不入。
      “蒋伟民后来又去烂尾楼试图跳楼,王灿灿恰巧看到了新闻视频,她认出蒋伟民是李燕的丈夫,所以匿名给他寄了一笔钱。”陈晋北向宝珠解释道:“这是她后来到殡仪馆签字同意火化遗体那天,对王琳说的。她的情绪平静了很多,我想或许她会慢慢好转的。”
      宝珠压低声音道:“希望李燕在天之灵也能看到吧。”
      陈晋北没有靠近两兄妹,打算在旁边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就回去。
      “蒋浩,我听我妈妈说,你爸爸准备要结婚了是吗?这样你就有一个后妈了,你怕不怕?”
      蒋浩放下手中的滑板,脸上显出迟疑的神色,他觉得爸爸对他们兄妹两都挺好的,但是有了新妈妈以后呢,他不敢肯定,爸爸因为没有房子结婚,去烂尾楼闹了两次,后来突然有一天,他们得了一笔钱,他偷偷听到爸爸和奶奶说,这是因为妈妈得来的钱。
      他没有再听下去,因为他每次听到他们提起妈妈都会很难过,妈妈已经去世好几年了,他只有看到照片才能记起她的样子,而妹妹应该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他虚张声势道:“我不怕,我会保护妹妹的。”他看向沙坑内仍旧无忧无虑玩沙子的妹妹,终于下定决心。
      宝珠在一旁脑补,无奈开口:“我有点无语,你呢?”
      陈晋北带着她起身准备回去:“看开点,开心点。第七次人口普查,中国有14亿人。”
      与此同时,王灿灿看完新闻后来到墓园祭拜,她在墓前燃香烧纸:“妈妈,对不起,对不起。只有这样,他们都受到了惩罚,我才能原谅你,才能原谅自己。你要是真的在,就把香灭了吧。”
      下一秒,香在她眼前熄灭。一直的怀疑放佛得到了证实,她突然哭着大笑:“天理昭昭,天理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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