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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螳螂捕蝉 ...

  •   时间回到上一年年尾的除夕夜,越发冷寂的氛围笼罩着整个建筑,窗外的寒风咆哮,白色的走廊在荧光灯的昏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清,只偶尔有医护人员匆忙穿梭而过。医院床头灯发出柔和的光芒,照亮了病房里孤独的床铺。
      值夜的医生和护士们脚步匆忙,忙碌于各自的工作,他们的眼神里透露出疲惫和期盼。一台电视机在角落里播放着春节晚会的录播,但无人关注,只有画面中的烟花在寂静中绽放。医院的大门上,一盏红灯笼孤独地摇曳,映衬出冷清夜晚的深邃孤寂。在这个除夕夜,医院里的人们或许在思念着家人,或许在默默祈祷康复,但清冷的气氛无情地包围着他们,将新年的喜庆与他们隔离开来。
      谢家俊从医院驱车回到自家地下车库,刚从车上下来,就看到小妹谢宝盈的车借着排水道漂移甩尾入库,一气呵成。他站定在车身旁边,想说她两句,谢宝盈应该是看到了他的身影,此刻反倒坚决不下车,坐在驾驶位上想以装死蒙混过关。
      谢家俊根本不打算放过她,走到她的车窗旁敲了敲。谢宝盈等了许久,比拼耐心,她在谢家永远是垫底,按下车窗后,谢家俊看着她顶着一头五颜六色的发色和一脸浓妆艳抹,皱着眉头开口:“熄火,下车,车钥匙我保管一周。”
      这是变相禁足的意思,谢宝盈没敢反驳,毕竟被抓了个现形,但气愤不过的她情不自禁骂了句粗口,又收到谢家俊冷飕飕的眼神。
      她噤了声,一路乖巧地跟着谢家俊搭电梯回到二楼的主客厅,还有眼色帮大哥拎着公文包进门。
      俞美珍知道小女儿的德性,对她的装扮见怪不怪,只对着大儿子开口:“累了吧,要不先开饭?”她结婚早,现在五十出头的年纪,因为保养得宜,丈夫又死得早,看起来很年轻。
      今晚除夕夜,为了等谢家俊回来,一家人都还没吃饭。
      谢冷十几年前意外去世,养育了二子一女,大儿子谢文辉,二女儿谢文瑜,小女儿谢文芳。谢文辉前几年因病去世谢,如今家里只剩下俞美珍,大儿子谢家俊、二女儿谢恩琪,小女儿谢宝盈。
      谢恩琪从三楼的卧室下来,看到大哥已经坐定在餐桌前,对着他严肃的面孔状似随意开口问一句:“宝珠怎么样了?”她生得有些文弱与书卷气,戴了一副无框的眼睛,因为要过年了,特意在连身毛衣裙外面套了一件绣有红梅的马甲,比平日素净的打扮显得精神很多。
      谢家俊拿过汤的手顿了顿,回答:“还是老样子。”他也换了居家服,谢家的儿女样貌都不错,谢家俊差就差在身高上,不然也是一表人才。
      “前阵子我去看过宝珠姐,当时刚好遇上医生抢救,场面好吓人。”谢宝盈在卫生间里三两下卸完妆,假发摘掉,也在餐桌旁坐下来,端过俞美珍递过来的汤,接着道:“好在最后抢救回来了,就是看着很可怜。”在谢宝盈看来,与她有一字之差的谢宝珠确实可怜,就算祖父谢凛家财万贯,但父母亲早年飞机失事,生死未卜,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情况持续几年之后,最终判定为全机人员均已坠亡,所以迄今只有一个衣冠冢。谢宝珠自己在上大二那年,走马路上被一辆违规的摩托车撞倒,原本以为没事,除了一些小擦伤,怎知她的脑袋磕到马路牙子上,当时晕了过去,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医生也说脑部的瘀血已经散了,但是谢宝珠还是昏迷不醒,查不出任何原因,谢凛白发人送黑发人送走了儿子儿媳,本就热衷于做慈善,此后更是一直带着宝珠一起去过多次捐赠仪式现场,心里就是想帮孙女多积德增点福气,怎奈还是出了事。若不是宝珠虽然没醒,但一直坚强地吊着一口气,他还要扛着身体守着她能有朝一日醒来看到爷爷的希望,他早就垮了。
      俞美珍看儿子的脸色有些神思恍惚,急忙对小女儿说道:“吃饭,堵不住你的嘴是吧。”
      谢宝盈才不管别人的脸色如何,她嘟囔一句:“什么嘛,就他们能说,我随便搭两句话也要被骂,不公平。”
      “大伯公年夜饭也是在医院病房吃的,他一直在陪着宝珠。”谢家俊说道:“说起来,自从大伯公和爷爷分家以来,大谢家财旺但人丁凋零,小谢家人多却不兴旺,说不上谁更可怜。”
      大榭家谢凛与魏耘夫妻恩爱,但魏耘产子时大出血伤了身体,所以两人只有一个孩子谢卫,后来谢卫与徐芷汀婚后育有宝珠一女,两人却因意外丧生。反观小谢家谢冷与发妻育有一子谢文辉一女谢文瑜后,又离婚再娶生下一女谢文芳。如今谢文辉因病去世,谢文瑜与谢文芳两个姑姑却不是省油的灯。
      一家人沉默不语继续吃饭,谢家俊想起什么,问一旁的谢恩琪:“你明年六月份硕士毕业,是准备工作还是继续升学读博士?”
      “工作。不想读了。”不喜欢的东西坚持下去没有意义,她心想道,却没有勇气说出口,反正在这个家里,她一直是充当明眼人但是胆小鬼的角色。
      “也好。”谢家俊对妹妹们的学历倒没什么硬性的要求,在他眼里女孩子得体大方,不斤斤计较最重要。但小妹谢宝盈却有点太不学无术了,整天只知道玩。
      谢恩琪见他没有接着问,以为逃过一劫,轻轻松了口气。
      “那你为什么没有接受我给你安排的学习单位?”问话的人是俞美珍。
      “我……我想自己找一个。”谢恩琪试图解释,事实上她已经找好了。只是她心里知道自己说出来一定会让母亲和哥哥不满意,所以一直没说。
      “你自己找能找到什么好的。”果不其然,俞美珍还是扔下了一句,“家俊,天盛集团今年六月份是不是有招管培生的计划?你看到时候能不能……”
      “妈!”谢家俊有些不满道。
      “妈……”谢恩琪恳求道。
      就在俞美珍还要开口再说的时候,谢家俊打断她,“妈,天盛集团是大伯公的,你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伸手,这让别人怎么看我们一家?再说恩琪想自己锻炼锻炼,我相信她的能力。”
      谢恩琪不敢相信大哥会站在她这一边帮忙说话,忐忑而开心说:“谢谢大哥,我会努力的。”
      “不是,就一个小小的管培,我就伸这个手怎么了,你大伯公今年78岁了,宝珠现在又这样,将来天盛集团还是姓谢的,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你不争,不多多培养两个妹妹在集团里扎稳根基,难道拱手相让给席远和杜航?他们凭什么?”席远是大姑妈谢文瑜的儿子,杜航是小姑妈谢文芳的儿子。
      “你不了解大伯公的为人,他不喜欢别人伸手,他想的是在竞争中选出有能力的人接管天盛。你这样做只会让他越来越反感咱们家,毕竟爸爸……总之妈你最近说话注意点,上一次你和小姑吵架时,怎么能一气之下说出让我去开除杜航这种话?我告诉你我没有这个权利——”谢家俊看俞美珍突然变得委屈的神色,叹了口气:“算了,总之,我再在这里重申一次,天盛集团是姓谢,但是大榭家的谢,不是小谢家的谢,大伯公没松口定下总经理的职位之前,我、席远、杜航还有集团里的任何人,地位都是一样的,谨言慎行。”
      谢恩琪和谢宝盈面面相觑,不敢吭声。
      谢文辉在世时,因为惹下的风流债,挪用了天盛集团旗下一家商超的一大笔钱,当时要不是谢冷出面向大哥谢凛求情,估计谢文辉要被送去坐牢。不过这也是小谢家两个姑姑看不起大哥的原因,偷吃还要老父亲出来收拾烂摊子,试问这种没有担当的男人怎么能扛起天盛,幸好他后来有自知之明早死了。
      谢凛跟小谢家的各方人马打过这么多年的交道,当然不会过早将所有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所以也就造成了现在集团里的话事权还掌控在他一人手上的局面,其余人说好听点是公平竞争,说难听点是在相互斗个你死我活。
      “我——我这都是为了谁……”俞美珍还是有点不服气,争辩了一句。
      谢家俊觉得自己头痛的毛病又犯了,匆匆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碗筷,“我饱了,你们慢慢吃。”起身就回了三楼的卧室。
      俞美珍不放心追了上去,谢恩琪本来也要离席,只是犹豫片刻又坐了回去,她不想知道更多了。
      “姐,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谢宝盈问道。她是幺女,比谢宝珠还小三岁,今年刚上大一,从小到大性格毕竟直来直去。
      谢恩琪迅速回答:“没有,别瞎想,大哥就是工作压力大,毕竟这么大个家,你知道的,咱们家的钱其实都被爸爸掏空了……”
      “哼。”谢宝盈不屑地哼了一声,她青春期性懵懂之时,谢文辉出轨之事暴露,致使她开始讨厌臭男人,所以一路以来都是交往的女朋友。
      “你——算了。”谢恩琪看着谢宝盈天真清澈的眼眸,最终选择了沉默。
      谢家俊刚要打电话,听到敲门声,放下了手机,页面停留在一个名叫伍道长的联系页面。
      “头又开始疼了?”俞美珍看儿子紧皱着眉头,“用不用吃点药缓解一下?”
      “不用了。妈,你还有什么事?我想休息了。”
      俞美珍突然不太肯定,要不要将自己之前做过的事告诉儿子,毕竟他现在压力这么大,还一直反感自己插手大榭家的事,如果让他知道当初是自己找人去“无意”撞倒了宝珠……
      “没,没什么事。妈就是看你不舒服,来问问。你不用给自己这么大压力,工作上的事,你不喜欢我插手,我不插手就是了。”她很早之前就看清楚了,这个家里她能依靠的只有儿子。
      谢家俊目送她下楼,在心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祖父为父亲收拾烂摊子,如今两人都没了,轮到他给母亲收拾烂摊子,她还以为以她拙劣的演技能瞒得过大伯公的双眼吗?若不是自己及时发觉,处理掉那个人,如今的小谢家怕是永远与天盛无缘了。
      至于宝珠,也只能对不起了……
      谢凛在病房陪着宝珠吃完了年夜饭,往年此刻是她吵着一起去放烟花炮竹的时候,如今只剩下一具瘦削的躯壳躺在病床上,悄无声息。他挥手让人将餐盘都撤下,喝了一口茶。
      贵叔和梅婶不肯和他一桌吃饭,夫妻两在外间支了个桌子,也已经吃完收拾妥当了。
      钟贵见他慢慢踱步出来,站了起来。
      谢凛随意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什么事,然后随口问了一句:“阿贵,你觉得家俊这个人怎么样?”
      钟贵想了一会,谨慎地回答:“他是个有心人。”
      谢凛似乎觉得他的回答有趣,呵呵一笑,说:“你说的没错,他确实算一个有心人。”
      前几日年终的董事会开完,让他再次萌生一个想法,为公司培养一个职业经理人的事需要提上日程了,堂孙谢家俊的才能虽可堪用,但这做事不留情面的手段却是足足遗传了谢冷。他不能将天盛交给这样的人,更何况他一向也看不惯谢文辉贪得无厌的做派。
      可能谢家俊有所察觉,所以提出除夕夜过来探望,想要陪着吃一顿年夜饭。可惜谢凛不想有人多打扰宝珠的清净,只让谢家俊坐下喝了杯茶,就说心意已领,打发人走了。
      或者,他可以再坚持一段时间,再考验考验现在力争上游的几个年轻人,天盛不仅是他的,存亡也关系着许多职员的生计,他还要慎重再慎重。
      元宵节前,谢家俊又联系了伍道长,提出约在一个隐秘的会所里见一面。
      谢家俊将二十万现金装到袋子,提着进了会所预定的房间,一进门就看到伍道长坐在沙发上正喝茶,见到自己后殷勤递上来一杯。
      他寒暄了几句,突然话锋一转:“伍道长,你不是说她活不过今年的吗?”
      伍文还在摆弄钱的手停顿了一下,一瞬间显出些心虚的神色来,不过他很快调整,“按理说确实是,但是……”
      谢家俊打断他:“我不要什么按理说,什么但是,我只要一个最终的结果!”
      “你放心,就算她再能撑,今年已经是第三年,鬼魂被驱离身体三年期限一到,她就算是想回来也回不来,况且我还封住了她的记忆,所以她万不可能找到自己的身体,只要时间一到,她自然就没命了。”
      “不,我们没时间了,等不了那么久,我也不想再等了,大伯公已经在怀疑宝珠当年的事情是有人做了手脚。你之前说会找到你师父出山,他的道术更厉害,找到了吗?”
      伍文当然找不着陈真人,他自己只不过交了一笔钱,跟着陈真人的徒弟学了些三脚猫的道术,这驱魂术的符箓就只有一张,还是花重金买来的,苦心经营之下钓上来谢家俊这一条大金鱼,力有未逮之时只能靠搬出陈真人的名号来救场,而陈真人如今在何处,他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当然,只不过……”他伸手示意一个要钱的动作。
      谢家俊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咬咬牙问了一句:“多少?”
      “你再给我两百万。”
      他看了看伍文求财心切的眼神,考虑片刻后,回道:“成交。”
      “其实,小谢总,你真的不用担心,这事儿一般人想不到的,你大可安安心心等着接管天盛,煮熟的鸭子飞不了,只是咱们最好是减少见面,以免让有心人抓住蛛丝马迹。待功成之时,还望小谢总不要忘了小道就是了。”
      宝珠当初被撞,确实已经有醒来的迹象,还多亏了伍文的驱魂术,所以谢家俊还是比较相信他所说的话,此时听他这么说,终于露出了一丝会心的笑容,“伍道长,你放心,我是知恩图报的人。”
      不过他没想到,伍文拿到钱,从此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直到再次相见已是对峙之时。
      自那日陈晋北前去看望过宝珠之后,钟贵很快就将他的生平资料收集好摆在了谢凛的书房办公桌上。
      已经是深夜,谢凛将老花镜摘下来放到一边,手碰到桌上还温热的参粥,想起是梅婶刚才端进来,提醒要吃的。他掀开盖子,慢慢吃了起来。
      钟贵一直没走,看谢凛走出书房,迎了上去。
      “辛苦了。”他对着几十年来忠心耿耿如同家人一样陪伴在身边的钟贵说道。
      钟贵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我打算见一见这个年轻人,你明天帮我联系一下他。”谢凛边说边往卧室走,突然回头,看向钟贵,他有些浑浊的眼睛湿润了:“阿贵,可能宝珠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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