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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宝珠其人 ...

  •   “所以说我就是谢宝珠,谢宝珠就是我?”宝珠指着躺在雪白病床上,连接着各种仪器的那具身体问道。
      “没错。”陈晋北对比审视两者,虽然内心早有预料,但仍难免遭受冲击,他说不清楚这种类似于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感,和随之而来漫上心头的丝丝恐慌感是如何产生,复杂的思绪交织在一起,让他一时间没有觉察到宝珠怪异的问话:“你不觉得很像吗?”
      宝珠也学他的样子,俯下身来仔细辨认,“我不知道,我好久没照镜子了,不过我觉得自己应该比她好看一点,你看她瘦得不成样子了,像个柴火妞。”她说完以后突觉一阵心痛袭来,终于明白他这段日子以来不再让自己照镜子的原因,泪水涌上了眼眶,她哽咽问道:“我现在是不是也长这样,我变成这样了对吗,很难看,人不人鬼不鬼的,陈晋北,对不对?”
      “你不要胡说,在我的眼里,宝珠什么时候都是最美最勇敢最善良的姑娘,我可不许你在我面前说她坏话。”他拥着她调侃道。
      “那我现在要立即回到身体里面去吗?好像没这么简单吧?”不然她为何一直在外流浪这么久,为何到了晋城的往生馆后不能出去,为何失去了以往的记忆?
      “现在还不能回去,冒然归体只会打草惊蛇,等我们查清楚这件事背后的黑手再说,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引蛇出洞。我保证,着用不了多久。”
      谢凛今年七十有八,却不见老态,仍旧精神矍铄。只是这些年的经历让他过早有了一头白发,自孙女谢宝珠出事后,他每天从公司出来都会去看望她。
      司机贵叔十几岁就跟在他身边做事,现在也五十多了。这一年多来早已习惯谢凛的作息,他调整车内的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闭目养神的谢凛,都不用询问接下来要去哪,就给谢宅的做饭阿姨,也就是他老婆黄红梅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已经接到谢先生,可以拿着食盒从家里出发去医院了。
      这是一家公立医院的单人病房,有独立的餐桌、会客室、浴室和卫生间,还配了一张陪护人员休息的小床,此处的条件当然和谢宅不能比,不过在一床难求的大医院安排到这里,已经是多亏了谢家雄厚的财力支撑。
      从谢凛往上数三代,谢家也算不得是穷人。祖上出过两个进士三个举人和五个秀才,虽然做的是九品县官,但对于一方宗族来说也够用了。他们秉持的理念是兴族藏家,财不外漏,历来还有将浮财做善事的习惯。到了谢凛谢冷这一支,两兄弟性情不同,谢凛作为大哥办事讲究分寸与公道,谢冷人如其名,冷心冷肺,处世对人鲜有仁慈之时。
      当时谢母主张分了家,谢凛作为大哥愿意奉养父母,也不多要家里的资产,均分了了事,谢冷呢,多了也不推辞,给就接着。后来因为历史原因,两栋洋楼都被没收充公,那一段时间是谢家最落魄的时候。还是更有魄力的谢凛重新白手起家,通过多年的稳扎稳打经营,如今在好几个城市,建立起连锁百货超市,天盛集团名下的生产工厂和研发也是一应俱全。
      兰姨见到谢凛忙站起身来,谢凛挥手示意她不用客气,她才坐到一旁照例汇报今天的事:“谢先生,宝珠今天的状态都挺好的,医生也按照惯例早晚查房两次,都说没什么事。我早上给她擦了身体,看太阳好,就开了大窗户让阳光照进来晒晒。下午宝珠的同学来看过她了,这事您提前是知道的。来了三个女生和三个男生,说是班里派来的同学代表,来探望宝珠。他们坐在一起小声和宝珠说了很多学校的事情,包括他们有些人准备要实习了,有些准备要考研了,有些要考公职人员等等,其中有两个女孩子应该是宝珠的好朋友,说着说着还哭了。”她停下来擦了擦眼角。
      兰姨原本在宝珠小时候就帮忙带过她,后来宝珠到了上学的年纪,宝珠的妈妈徐芷汀发觉女儿的性格被惯得有些娇纵,就自己辞职回来带宝珠,寒暑假都会带着她到处飞,让她见识各种人与体验各种生活,开阔眼界。
      兰姨那时候还没小孩,容易娇惯孩子,但心地是很好的。于是谢凛做主让兰姨到旗下一家商超做工,可以和当时她的丈夫一起工作。她知道这是谢先生能想到的不伤彼此情谊的最好方法,郑重道谢之后就去上班了。哪知后来天意弄人发生这么多事,她听说宝珠出事以后,就主动找到了谢先生,说自己可以放下手头的工作回来照顾宝珠。他们夫妻这些年因为不能生育领养过一个女孩,前几年已经出嫁,又由于嫁得远,夫妻两去得不勤。
      兰姨眼眶红红的,强忍着没有落泪,接着说:“他们待了大概一个小时吧,都是很礼貌的孩子,带了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来,我除了一束花,其他的都让他们带回去了。您看——”
      兰姨指了指小桌子上那一束清雅的花束,“我觉得宝珠会喜欢的,就给留下了。”
      谢凛点点头,花瓣儿上还带着人工喷洒上去的水珠,显得生机勃勃,躺在病床上的孙女却逐渐面容消瘦,对外界的一切无知无觉,两相对比,更显得残忍,他转开眼去,看着旁边的心电监测仪,只能再度庆幸她至少还是活着的。
      梅婶在餐桌上摆好了饭菜,怕汤凉了,就走进隔壁的病房想报备一声,还未等她开口,兰姨突然道:“对了,谢先生,有一个男生,也是跟他们一起来的,但是看着不太像宝珠的同班同学。我怕是什么坏人,问了他好几个和宝珠相关的事情,他都能答出来,只说是以前宝珠去各地游玩时结识的朋友,他是刚得知宝珠的事情赶过来的。全程没什么异常的,他还给您留了一张纸条,说是想问您什么时候有空,他想来拜访您。”
      兰姨递过去一张折叠的便签,谢凛展开一看,就随手给了身旁的钟贵:“阿贵,你先帮我查一下是什么人。”
      不是他要草木皆兵,实在是之前出过这样的事情,而且不止一次。
      宝珠刚昏迷不醒的时候,就有一位自称是她男朋友的人(其实只是爱慕者)找上门来,说是愿意当上门的孙女婿,被查清楚真相的钟贵带着安保人员赶了出去。此后谢凛就和宝珠的辅导员谈过话,以后如果有同学要来探望宝珠,他是欢迎的,但是事先需要报备,门外的安保人员才能放行,毕竟宝珠现在身体状况也不好,过多的打扰反而于她不利。
      还有就是有一次会客后,在宝珠的病床下发现了窃听器,最后为了安全起见,钟贵请专业人员来全面检查过一次,幸好后来没发生什么事,但也足够让谢凛更加小心翼翼,对于已经经历过丧子丧媳之痛的他,是真的承受不住再失去唯一一个直系血亲的悲恸。
      “谢先生,我是不是做错事了?唉,那个后生看起来不像是个坏人,个子高高,人还长得正派,就是话少,他待了不到十分钟,确定了宝珠的身体状况就告辞了。”
      谢凛知道她一直是真心为宝珠着想,沉吟了一会说:“没事,阿贵会查清楚的,不过以后如果有预订访客之外的人要进来,你最好还是先给阿贵打个电话,我们心里好有个数。”
      “好的,好的,我会注意。”
      “谢先生,先吃饭吧,汤要凉了。”
      陈晋北带着宝珠去过医院以后,安心下榻了附近一家酒店,单聪不放心,打电话过来询问:“真就是你要找的人?”
      陈晋北一边在网上查找谢家相关的资料一边回答他:“没错,我今天去医院看了。”他一直没有将宝珠从头到尾跟在自己身边的事情告诉过单聪,此时也觉得没必要群全盘托出,毕竟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种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单聪虽然每次都对自己能见鬼一事半信半疑,却始终做到了保守秘密以及尊重他,为了避免麻烦,就更不应该让他参与进来了。
      “那你现在查到了吗?我是说你之前跟我提到这姑娘可能涉及一桩刑事案件,嫌疑人应该不是她吧,我看她长得不像啊,还是大学在读。”
      “不,谢宝珠是受害者,出过车祸,迄今昏迷不醒躺在医院的单人病房里。”陈晋北浏览到谢凛早年出现在媒体前的新闻报道,除了少数几个企业峰会的活动能看到他的身影,其余大多数是与慈善相关的新闻,他继续增加了一下关键词进行搜索,果不其然找到了还是少女时代还有儿童时代的宝珠一同出镜的照片,“单警官,你听说过谢凛这个企业家吗?”
      “好像有点印象,是不是做百货的,挺有钱的吧?”
      “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在排除激情犯罪之后,熟人作案里动机占比较高的有哪些?”
      “我想想啊,可能有两种是比较常见的吧,一是可能有仇,二是可能既得利益的人。”
      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陈晋北道谢后挂断了电话,与一旁正在专心致志浏览自己照片的宝珠说道:“我现在突然有点紧张害怕怎么办?”
      “怕什么?”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好奇于他难得一见的情绪化,“背后的人很难对付吗?难道还有比陈真人更邪门的道士?”
      陈晋北玩笑:“那倒不是,我是害怕你祖父不肯见我,毕竟我突然出现,通过你去接近他,一看就像居心不良的登徒子。”
      “哼哼,什么叫像,你就是,就是偷香窃玉的登徒子!”
      陈晋北立即亲了她一口,直接用行动做实自己的称谓,“这样吗?我光明正大亲自己的女朋友,两情相悦的事,怎么能叫偷呢?”
      宝珠害羞了,她转移话题想把他的注意力拉回正途来,指着点开的一则新闻道:“你看,我小时候好像很神气的样子,不知道在臭屁什么的表情好好玩。”
      那是因为你那时父母仍旧健在,家庭富足,疼爱甚多,还是个泡蜜糖罐里的小孩,陈晋北垂眼,掩饰住内心的不忍,心生怜惜是他,无能为力也是他,他不敢将事实说出口。
      “喂,陈晋北,我好像发现了一个秘密。”
      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什么秘密?”
      “原来我以前真的见过小七,你看——”
      陈晋北放下心来,看向她与年幼的小七在道观前的合照,新闻里报道是谢凛带着孙女谢宝珠给云崖观的两名病童捐款救助,原来缘分的种子在很早之前就已埋下了,只等未来草蛇灰线展开。
      宝珠嘻嘻笑:“这就说得通,小七一见面就愿意跟着我走了,可能他也隐约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但是又没能完整表述出来。”她接着又看了几则相关的新闻,“爷爷应该是在我昏迷之后,在很多寺庙供奉了长明灯,他明明看起来是一个英明睿智的老头,如今也期盼佛祖能和他做买卖,希望我能早日醒过来。”
      虽然没有了以往的记忆,但看了这许多附带照片的新闻报道,宝珠也能感受到家人对她的浓浓爱意,对在医院初见那具身体所产生的排斥心理消失了,她好像已经再度接受自己就是谢宝珠,谢宝珠就是她。
      可是一想到还要等揪住幕后黑手才能回去,她的心情又瞬间低落,两人各怀心事,没有将话题继续,宝珠将电脑还给陈晋北:“你是不是要继续查资料,可惜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陈晋北安慰道:“别说丧气话,是谁早先跟我说只不过是术业有专攻?而且你现在是特殊时期,以后多的是你在我面前大展身手的机会。”
      “那好吧,我就在旁边打游戏陪着你总可以了吧。”
      “嗯,也算红袖添香,是一段佳话。”
      宝珠打游戏打到关卡处,总是不得要领,就顺手用他的手机机查游戏攻略,然后一直静音的手机突然弹出了几条消息,她刚要回身递给专心查资料的陈晋北,瞬间消息又不断发送过来,她一边挣扎着要放下手机不能偷看,一边又十分担心他现在所做的事儿是否真的如自己心中所想,最后还是忍不住点开了消息,虽然已有心理上的准备,还是瞬间如遭电击。
      她一瞬间想了很多,忍不住出口质问:“这是什么?陈晋北,你老实告诉我,你潜入自杀组织是要干什么?”宝珠控制不住地颤抖,只能强忍着没有落泪,她知道在讲道理的时候,哭泣代表着一种情感的裹挟,一种立场的懦弱,但是她真的忍不住怎么办,她此刻的心好痛怎么办,“你告诉过我,你不修来世的,你还一口拒绝了陈真人的名利诱惑,那你内心的渴求是什么?你是何时产生这种想法的,它已经强烈到你要不惜一切代价去冒险了吗?”
      陈晋北头一次面对宝珠的问题说不出话来,她无助的哭泣扰乱了他的心神,让他手足无措。他有些不安地想抱紧她,想好好劝她不要哭,但伸出的手一再被宝珠挡开了,她似乎难过到了极致,哭到全身都抑制不住的颤抖,哭到他的心也裂变破碎,汩汩淌血,他望着她小声辩解:“但凡有一丝希望,我就不能看着你魂飞魄散……”
      原来真的就是因为她,宝珠顿时感觉心痛如绞,四肢百骸都如同火炼:“那你就忍心让我忍受这种万劫不复的痛苦吗?你明明知道帮我换魂之后自己就会暴毙。到时候我怎么办?你让我欠你一条命然后自己一个人长命百岁地活着?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是玄铁做的吗?呜呜——”
      陈晋北解释道:“也不一定。”也不一定他就死了,不过概率确实是对半开吧。
      宝珠看他一直死不承认,还不认错,嚎哭得更大声了:“难道聪明人就你一个吗?难道我就是个大傻子不成?远的不说,就从云崖观下山的这一辈开始算起,哪一个不是死在强行修炼法术上头?你以为你是谁,还抱着这种侥幸心态——”
      “我是陈晋北。”他突然笑了,看出她的拒绝已是强弩之末,于是态度强硬一把搂住了她,“不哭了好不好,不难过了好不好?现在不是应该高兴的时候吗?我找到了你,我们找到了谢宝珠。我们都可以活着,一起活着。”
      宝珠偷偷把满脸的眼泪都蹭他肩膀上,“你少跟我嬉皮笑脸的,我才不吃你这一套的,我是在和你讲道理!讲道理你明不明白?!换魂术无论如何你不能用,在我的认知里,每一个生命的存在都需要平等的尊重,而不是被某些人以一己私利交换或者践踏,如果你真的为了我或者为了自己施行了换魂术,那你就不再是我喜欢的人了,陈晋北,我爱你,你懂我的意思吗?”
      他眼尾猩红,以额相抵,在二人的呼吸交错间呢喃道:“我明白,我也爱你宝珠,深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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