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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云崖观(下) ...

  •   宝珠已经能粗略看懂一些简单的手语,一旁看完云麓的比划,不服气哼了一声,赢棋的喜悦散了些,“我收回之前的话,云崖观神神秘秘的地方太多了,对外人来说不算是个好地方。”
      陈晋北被她故作孩子气的话逗笑,“傻话,神秘不正是它曾经能吸引众多信徒的地方吗?你忘了我们这次来这里的目的了吗?”
      “与其被动相遇,不如主动探险。”
      “没错。如果云崖观里真的什么都没有,那可能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当年到底放生了什么事,造成于真人带着一众道士离开这里。”
      宝珠不死心问:“真的不带我?”
      “太危险。”陈晋北看她已经不太同意自己这种说法,改口道:“咱们需要保存实力,你在大后方,万一有什么事,再来帮忙。这是战术上的兵力分配。”
      子时的后山房,连蛙鸣声也渐听不见了。陈晋北沿着小路走近,发现云麓提着一盏琉璃灯在檐廊下等着。
      两人没有过多交流,一个眼神,云麓随即带着陈晋北往山房的中庭走去,在明晃晃的月光之下,他绕着中庭的八卦阵转圈。起初陈晋北以为这是什么独特的开启机关的方式,越看却觉得可能是时间太久,云麓忘记了如何开启,毕竟云崖子去世时,他还只是个孩子。
      “是忘记了吗?还是找不到了?”
      云麓既着急又不好意思笑了笑,额头上冒出细汗珠,显得懵懂又赤诚。
      陈晋北想了想,跟着他一起绕圈,然后分别在金木水火土五行方位上用力踩了一下,最后在阵中再踩一下,果然八卦图从中间缓缓裂开一个入口。
      云麓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陈晋北挑眉和他解释道:“瞎猜的,事先我也不知道。”只能说百年云崖观,在设计机关方面没有推陈出新什么与众不同的花样。
      云麓这才作罢,示意陈晋北拿着自己手上的琉璃灯往下走,他留在外面接应,再且云崖子当初也没说让他一起进去,所以他还是遵从师令较好。
      陈晋北有点嫌弃看着这个地下通道,怎么说呢,太久没有被打开,谁知道里面氧气含量够不够,万一一走下去上面的门就关上怎么办,于是他和云麓商量:“先就这么打开通通风行不行?我回去睡一觉,明早再下去看看。”
      云麓不干,张开双臂拦住他,又是一通比划:“白天人多眼杂,万一师傅有什么秘密只想告诉你一个人知道呢?”
      陈晋北敷衍他:“云崖子能有什么秘密,自己的徒弟,没一个能管住的,再有秘密也不是什么值得稀奇的。”
      两人僵持之际,通道之下传来一个别样的声音:“晋北,你还不进来,我的时间不多了。”
      陈晋北提灯穿过窄窄的暗通道,迈进这个疑似神秘之地,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室内光线微弱,推开一道木门,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巨大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有些已经泛黄,有些则被时间侵蚀,但每一本似乎都写满了故事。
      “梦中人?”陈晋北这才注意到右边博古架前有一个身影,背对着自己站立,头发全白,一丝不苟梳得整齐用一个白玉簪子冠成混元髻,着一身深灰色的旧道袍,穿一双黑色的布鞋,俨然是屡次出现在他梦中,教授他符箓道术与御云剑法,却总是面容模糊的梦中人。
      仿佛为了验证陈晋北的猜想,眼前的身影转了过来,同时开口道:“不错,小晋北平安长大了,可曾记得你小时候咱们有缘见过几面?”
      鹤发童颜,长眉入鬓,嘴角带笑,正是早已仙逝多年的云崖子!
      陈晋北几息之间迅速冷静下来,从容问道:“记得。不知晚辈该如何称呼您?”
      云崖子的魂魄守观许久,既盼着陈晋北能来,自己好把辛秘托付,又有些担心他来后心术不正,届时造成人鬼轮回出现动荡,毕竟他如今也只差最后一步,且以他的天聪,假以时日,换魂术练成不成问题。
      “不要拘泥,你还是唤我云崖子吧。反正云崖观中修道之人也不在意这些。”
      “那您交代云麓放我进来,是谓何事?”
      云崖子摸了摸长须,“你且随我来。”他带着陈晋北来到巨大书架的最里侧,指着架子上的一摞书说道:“云崖观建造了这么多年,都是有自己的史料记载的,这几本就是每一任的云崖子所记录的大事记,故事还得从这里开始讲起。”
      话说虞伯崇和李四悟本打算将《魂术》从此束之高阁,皆因后续的法术杀伐之气太重,恐心思不纯之人学成后为害一方。
      转折在于钟无期的出现。
      钟无期是当时的第一任云崖子从山下捡到的一名孤儿,因饥荒逃难,众人以为只有五六岁的他,实际上也有十岁的年纪。钟无期懂事聪明,协助云崖子管理道观,得到道友们的一致称赞。
      李四悟和虞伯崇晚年时终于不再四处游历,留在观中参道,见钟无期机敏可亲,于是待正式传符箓之时,将驱魂术与缚魂术同时传给了他。
      授箓时钟无期也曾暗中怀疑过两位师祖是否藏私,但看观中众道兄,有些天聪不如自己的,连驱魂术都学得费劲儿,其他法术的更是连听的没听过,他也就只能暂时按下疑虑不表。所以刚开始,钟无期还战战兢兢恪守本分,待李四悟和虞伯崇二人先后仙逝,第三任云崖子之位传到他手上之后,本性就彻底暴露了。
      八卦阵下的储藏室本是避难之所,有了修史的规定后,这里便存放着历年记录的大事记,还有李四悟和虞伯崇思虑再三,最终没有烧毁的《魂术》一书。因为事关重大,所以八卦阵的的启动开关是每一任云崖子的口口相传,且交替改变。
      钟无期终于等来了独自打开了密室的机会,也终于在密室里看到了《魂术》,那一刻他仰天长笑了三分钟,欣喜若狂,而且在密室里呆了整整一天。
      此后他扔下云崖观的俗务不管,醉心于修炼,终于三年后,练成了第三级杀魂术。这也为他最后死于非命埋下了祸端。
      陈晋北又接着第四任云崖子的手记往下看,对于钟无期的死因记载只有短短一句:《魂术》归还,跳崖身亡。
      “为何?”
      “他后来将书带出去,卸任了管理的职位,下山去了。最终因为杀孽太重,在追魂铃的召唤下,产生了幻觉,跳下了绝情谷。”
      钟无期的死也给了因为《魂术》蠢蠢欲动的道士们一记警告,此后一百多年一直相安无事,直到天聪过人且桀骜不驯的小道士岑青云无意之间,开启了密室。
      陈晋北熬夜翻阅完观中典藏的正史和私史,晨曦微亮之际终于得出一个推断:试问追查到最后,发现自己有可能是源头的转世是怎样一种体验?从虞伯崇、钟无期到岑青云再到自己,正正好是按照驱魂、缚魂、杀魂、炼魂、见魂的顺序来修炼。
      云崖子开口道:“当年,岑青云窥看《魂术》,贼心大但贼胆小,于是伙同于慎,借小道士与山下女子殉情之机,出言蛊惑了道众,云崖观分崩离析,此后也便没落了。”
      “那你为何让我进来,就不怕我……”
      “怕是怕,但是天命至此已不可违,从我知道你天生鬼眼开始,就知道无论如何是挡也挡不住的,手持重器,若君子端方,便可救世,若小人无耻,便致灾祸。端看你自己。”
      陈晋北在他的注视下翻开了尘封已久的《魂术》,前面的他都不感兴趣,直接翻阅到最后的换魂术一章,开章便是:此法术风险过大,迄今无成功者,需找到日柱相同者为宜,且双方自愿为上选。
      他一目十行,将一字一句刻进脑子里,随后覆上册子说道:“谢谢道长。只是有时候人心难测海水难量,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变成第二个陈真人。”
      说到还在外面为非作歹的徒弟,云崖子有些讪讪,说:“他的事情我自有计较。只是你——”他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老道最后送你一句良言,邪念勿动,自有生机。”说罢挥了挥手,示意作别。
      陈晋北走了几步,再回头问了一句:“道长算来也是我的恩师,可有什么事未了?”今日一别,往后几无相见的可能,他想来想去还是应该问问。
      “若我说让你接管云崖观呢?”
      陈晋北沉吟良久,没有作答。
      云崖子再度挥了挥手,背过身去,“走吧,莫再回头。”
      山中晨间露重,云麓外面守了一夜,睡着了。陈晋北关上了八卦阵,坐在他旁边一起等太阳慢慢升起来。他好像想通了很多,也好像什么都没有想通。
      宝珠醒来时,看陈晋北正在一针一线地缝好被树杈钩破线的小绵羊,自禁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陈晋北被她气笑了,嘴角扬起:“宝珠,你是不是皮痒了?乱背什么诗。”
      她的回答里还带着晨起的睡意,“没有乱背,不过是触景生情,苦于肚中无几两墨水。”宝珠说着话,觉得自己需要整理一下仪容,小声道:“怎么这里和重山寺一样也没有镜子,我还想看看你新给编的辫子好不好看呢。”
      陈晋北一愣,看着她最近持续憔悴的面容,忍着心中苦涩与担忧,仍与她玩笑道:“他们都是出家人,本就不看重这些,你是大姑娘,怎么能比,在我眼里你肯定是最好看的,一直最好看。”只是如今心生怜惜的是他,无能为力的也是他。
      宝珠不好意思笑了,她看陈晋北已经在收线,问道:“要下山了吗?”
      “嗯。”陈晋北简明扼要和她大致讲了昨晚的见闻,“既然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陈真人也就不足为惧,这里就没有必要再逗留。”
      “那小七怎么办?”小七昨晚回去了生前和小六一同居住的斋房,少见没有和宝珠待在一块。
      “我刚才回来之前和他聊过了,他想呆在这里一段时间。我们最好还是尊重他的意愿吧。”
      月底之时,陈晋北带着宝珠再次出发前往别处寻找,途中遇上大雨,躲进了一座当地的小庙里。
      庙宇破小,只有一个守庙人。好心的守庙人特意开了门让他进来躲雨,陈晋北和宝珠来到偏殿。彼时正是日暮时分,暴雨倾盆,雨声嘈杂,门外的世界仿佛被一层薄雾笼罩,视线模糊不清。水滴在窗户上不停地敲击,发出一阵阵急促而沉重的节奏。屋内的灯光昏暗,电闪雷鸣时,屋子里的阵阵阴影在墙上跳动。
      “还怪吓人的这雨。”宝珠望着成片的雨帘说了一句。
      守庙人却好像已经习惯,他闲不下来,正拿一把扫帚开始清扫地面。发现有些废纸张,直接点燃了往火盆里扔去。他还去仔细检查了仅剩的几盏长明灯的灯油,发现其中一盏的油量仅剩无几,就连同供奉的信息纸张也拿了出来,准备更换。
      拿在手上的小卡纸被灰尘弄脏了,他比较在意。就和陈晋北说了一声:“你等在此处吧,我去去就来。”顺手将旧卡纸也扔进了点燃的火盆里,掩门去了主殿。
      也就在此时,宝珠突然道:“陈晋北,没想到这里也有供奉的长明灯,我是不是忘记和你提,之前王婆婆拉我出来,也是找了好久长明灯的信息,她说见过一个写着谢宝珠的,可惜后来没找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晋北不知为何想起了云崖子最后说的,邪念勿动,必有生机。此时再看火盆里将要烧起来的小卡纸,瞬间恍然大悟:也许他们一开始的路线就寻错了,宝珠即为谢宝珠,她有可能还活着!
      他眼疾手快,火中取栗般将小小的一片纸从火堆中抢救出来。
      宝珠在一旁见状着急大喊:“喂,喂,陈晋北,你是傻子吗?疯了不成,疼不疼?”
      陈晋北一时间顾不上回答她,紧紧的盯着那纸片上的信息,虽然已经被烧毁大半,但依稀能见到,孙女谢宝珠,祖父谢凛的字样。瞬间他的脑海中许多纷杂的信息,一一如走马灯般浮现,他恍然大悟,竟是情难自禁跪坐在佛祖面前的蒲团之上。
      原是这世间所有的感情已经到了装满溢出时,才能让外人窥见那微不足道的冰山一角,他喃喃开口:“谢谢指点,我明白了。”
      宝珠早已被他接二连三的举动吓得不知所措,眼前这人真的是一向不信神佛的陈晋北吗?她靠近他身边小声问道:“喂,怎么好端端地拜起了菩萨呢?陈晋北,难道你也会进入幻境不成?”
      陈晋北此时仿佛了却了心中大事,只觉浑身脱力之感,对她虚脱般笑了笑,随即又抓起她的手就往自己的脸上拍了一下,“疼的,所以这不是幻境,我找到你了,宝珠,谢宝珠,我终于找到你了!”
      宝珠瞬间明白过来他的反常举动,两行清泪未语先流,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猛的扑向他怀里,娇骂一声:“傻子!”
      是啊,就是傻子,如果不傻,如此洒脱之人不至于被情所困;如果不傻,不至于要走火入魔加入自杀组织,险些要做下替她换魂的错事;如果不傻,不至于甘愿遍尝这情爱的苦,以身入局做诱饵……如果不傻他也不会遇到宝珠,他的宝珠。
      风停了,雨止了,他什么也没说,紧紧地抱住了她。
      晋城市刑警支队刑侦科内正在整理整理资料的单聪,上一秒还在内心窃喜最近颇为太平,终于没有出现什么无名女尸男尸,下一秒就看到了手机的来电显示是陈晋北,这个无事不登三宝殿,没有和自己说过一句废话的人,他没有第一时间接起,让手机响了几声,突然心跳加速,还七上八下地,电光火石之间将很多可能与不可能都想了个遍,一咬牙一跺脚,还是按了接听键,反正该来的还是会来。
      “单警官,你好,我是陈晋北。我打电话来是想麻烦你一件事。”
      单聪隔着电话觉得陈晋北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沉重,心中打鼓,能让他说麻烦自己帮忙的事,应该不是小事,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好的,你说,我能帮一定帮。”
      “我想让你帮我找一个人……”
      单聪打断他:“死人还是活人?”鉴于已经明确知道陈晋北的特殊性,他故作轻快道:“这术业有专攻,你也别太为难我。”
      “不为难,我确定她还活着,所以想麻烦你,在你们内部的系统里帮我查询一下她现在身在何处。”他随即将谢宝珠的身份信息报出。
      “为什么?”为什么要通过警方帮他查找一个人,他总得给自己一个理由吧,单聪内心充满了疑惑。
      “事情还没有完全确定之前,我还不能将猜测的情况告诉你,我只能说,我以自己在你心中的人格做担保,这可能涉及一起刑事谋杀案件。”
      第二日下午三点,陈晋北就收到单聪发过来的消息,上面言简意赅地写道:有消息了,速来刑侦科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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