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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星星点灯(上) ...

  •   斗转星移,很快来到了夏季,沿海地区的台风一个接一个生成,气象局接连不断发布消息,浮山市未来五日将会受到三个已生成台风的影响,届时将有大风大雨侵袭,提醒广大市民出行注意安全,各部门做好防洪救灾一级准备。
      台风来临之前,登陆城市受到台风外圈的影响,本地气旋下沉,闷热加剧,空气如同沸腾的油,挥洒的汗水任意一滴都能让其暴沸。浮山市新闻发布,由于此次台风风级大波及范围广,未来三日全市实行三停一休。
      赵桥杀人案第一次庭审结束,如果没有意外,最终的判决将是死刑立即执行。赵桥提出要求再见陈晋北一面,单聪带着陈晋北进了看守所,结果没一会儿陈晋北就出来了。
      “喂,你最后跟他说了什么,我看他怎么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怎么说呢,像是终于看开了。”
      陈晋北跟着他走出了大门,摘掉了口罩和眼镜,抬头看向晴空中漂浮的几朵白云,不紧不慢道:“我跟他说,我已经将宋治的魂魄送去投胎了,最后宋治托我给他带一句话:咱们两个,最好生生世世永远不复相见。”
      “你……真够狠。”单聪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内心深处到现在还是对他能看到魂魄一事半信半疑。毕竟没有亲眼目睹陈晋北的厉害之处,而他对赵桥说出的那些话,谁知道是不是使诈,毕竟使诈这种招数他们在审讯的时候不也常用吗?而且他们修道之人本来就是神神叨叨的存在,要不是凭空创造出一些诸神鬼魂之类的东西,又哪来这么多的信徒呢。
      “他杀了这么多人,应得的。”
      单聪点点头:“你说的对,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日子未到,我们还是要多做好人好事……”
      “我先走了,还有事。单警官,再见。”
      “喂,你还没有告诉我,他最后跟你说的两个地址是怎么回事?还有你后来有没有再见过宋治,他为什么不承认自己杀了杨翠翠?”
      陈晋北想起宋治最后走时的痛哭流涕,他哭着说:杨翠翠已经死了,他也死了,赵桥之前就有命案,也要死。而他不想自己的儿子有一个杀人犯的父亲,这让孩子以后怎么在宋家庄抬得起头?!
      陈晋北想那个在村口有过一面之缘的孩子,他答应宋治会保守秘密,没有再去分清黑与白,“宋治什么也没说,他已经走了。”
      至于赵桥最后透露的两个地址,他的原话是:“这两个地方分处一南一北,分别有我师傅与大师伯布下的阵术,这几年他们行踪不明,我也不知道他们的生死,我原以为这世上再无人能解,你倒不妨试试,或许另有一番机缘。”
      陈晋北不知他为何要告诉自己这些,依宝珠的话讲,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赵桥现在真正无牵无挂,解脱了。
      “那你接下来真的要去吗?”单聪问。
      “有何不可?”陈晋北漫不经心回答道。
      单聪突然笑了,不知为何这一瞬间,他从陈晋北身上看到了曾经初出茅庐无所畏惧的自己的影子,“我看天气预报说,那里台风正在登陆,你小心点。”
      “没关系,我们就是要去追逐风暴,再见,单警官。”
      在车上等人的宝珠正把脸贴在窗玻璃上看着他们,闻言转过头来笑嘻嘻对刚上车的陈晋北说:“接下来我们是又要出发去哪?”
      陈晋北看她已经恢复得和之前相差无几的脸色,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浮山市。”
      浮山市地处国土东南沿海地区,原本是一个小小的渔村,开放的政策惠及后,政府通过出租或买卖土地招商引资,实现共同开发,于是涌现一大批的制造业与轻工业的工厂,外地人口潮水般涌入,短短十几年实现经济迅速腾飞。昔日的小渔村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今天高楼耸立的现代化城市。
      刚下飞机,立即就感受到,和内陆城市迥然不同的湿润空气和人文地理环境,地铁上拥挤的人群像浪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推着陈晋北挤上了地铁又推着他下了地铁。
      同样被挤得晕头转向的宝珠,还没等缓过神来,就被地铁口一尊巨大的佛像吓了一跳,陈晋北连唤了几声宝珠,她都没有回应。
      “陈晋北,这里为何如此多的庙宇?”随着视野的开阔,放眼望去,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街道都有属于不同信仰的宗教建筑,佛教、道教、基督教等等不一而足,甚至还能看到关帝庙,妈祖庙和地方化的小众教派。
      “哦,这个地方古时候就是一个贸易港口,所以各种文化交流荟萃,形成了复杂的宗教文化,据不完全统计此处大概聚集有十多种宗教,各行其道,相安无事。”
      “那这里岂不是有不同的神,喂,你说哪个最厉害?”
      “你是不是又想挖坑给我跳,哪有什么最厉害,我觉得心中信什么,什么就是最厉害的神,所以每个人可能都有不同的答案。我呢,我是无信仰主义,要我说,人最厉害,创造出这么多灿烂的文明,璀璨又迷人,还很神秘,无论历史怎么详尽记载,都存在细节的遗失与记录者的视觉偏差,所以需要在卷帙浩繁的缝隙中用想象填满。”
      “哈哈哈哈,今天是酸腐文人陈晋北。那我们先不着急去找那处废弃的厂房吧,先去瞧瞧你眼中这迷人的文明如何?”
      陈晋北其实早料到,以宝珠的玩心之重,不可能对这一处的景象不好奇,之前的铺垫不过是为了让她提出这句话,闻言笑着点点头,“好,那就听你的,反正来都来了。”
      陈晋北带着宝珠专往那香火或信众多的庙宇逛去,佛庙的灵塔前有许多人摸着石雕的佛像绕圈念经,道观里的香炉灰烬快要溢出,碰巧有人家在做道场,众人神色哀伤又带着平静。
      “为什么虔诚朝拜者多为女子,难道是女子能力有限,因而所求甚多,更需要借助神明的力量吗?但宗教领袖却多为男子,除了尼姑庵。”宝珠观察了一路,开口道。
      “所以你觉得神明到底是什么?不过是人类社会的意识映射,就算是人外的世界,意识形态依旧是人类的意识形态外延,同样是男权社会和父系社会的那一套。唯有人类才能真正帮助人类,但世间却又如此多的纷争。”
      沿着街道又走了没多远,来到了一处本地的道观。为什么说是本地,因为观里供奉的神仙,宝珠也不认识。
      此处道观妙就妙在神仙住的地方小,观宇内的一大部份面积是一个露天的广场,里面有附近的居民三三两两聚集,带小娃娃的婆婆们在谈天说地,下象棋的爷爷们围了几个圈,根本不顾什么观棋不语真君子的道理,下到激烈处,全都嚷嚷起来,听我的,听我的,就应该走马过车将军!旁边还有伯伯们的麻将局,赌资是一兜子刚刚卤好的盐水花生,甚者有一边输一边磕花生的,谁也没有恼,赢或输都置之一笑。
      广场正中央设计了几处活水流动的小池子,大点的孩子或是拿了小网去捞小鱼,或是骑了脚踏车沿着外场一圈圈地追逐,洒下一路的欢声笑语。外场的吵杂声和观内道士们的诵经声看似泾渭分明,却相交融合,像是不曾听闻的悠扬民调。
      宝珠跟着笑了,陈晋北正靠着一棵树下看人下棋,她小声说道:“这趟旅行还真没有白来,陈晋北,你知道吗,我之前一直对王婆婆和韩广文的事情耿耿于怀,总觉得一些人创造出神明来对抗对未知的恐惧,却被另外一些人利用,成了勒索名利的绳索,如此还是否有必要保存信仰的自由,但是今天,此时此刻,我好像看到了另外一番景象,有了另外一番体验,神明和他的子民,和他的信众在一起,他既在他们心中,也在他们周围,信仰具象化成为一方神仙,保佑他们安居乐业,健康喜乐。”
      换物移情,怪不得她此刻要这样想,乐观主义的人原就不是时时都保持着愉悦的心情,她也有苦恼失意的时候,保持的是向上的心态,但凡能在废墟之上看到一线生机,在黑暗之中看到一丝希望,总是相信前方定有黎明。
      陈晋北反倒觉得稀松平常,却同样为她的开心而开心,“坐而论道的宝珠,我们得走了,再不敢过去今晚我们就要在荒郊野外过夜了。”
      宝珠听闻这煞风景的话,皱着鼻子哼了一声,心道迟早有一天她可以不受制于人,不困囿于事,自由自在地玩一场。
      赵桥给的这一处地址,导航上显示是一个远在郊外的废弃厂房,考虑到往返多有不便,陈晋北在当地租了车,开着车循着路线驶去。
      没想到还有大概一公里路的时候,前方路段被暴雨冲刷下来的淤泥堵住了,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打开地图,查看周围是否可以绕路通行,结果统统行不通。陈晋北只能慢慢将车倒回去,寻了一处露天停车场,打算步行过去。
      “每次事前出现阻碍,就意味着这件事将多有不顺。”宝珠低头看着陈晋北鞋底的淤泥,随着走动,很快那些泥水沾污了鞋面,出现零星的斑斑点点,她紧盯着一处溅起的水滴,疑心是噬人的漩涡,他们就要被吸进去了。
      “是不是晃得难受,想吐吗?”陈晋北脚下打滑,差点摔到,挂在背包的小玩偶随着前倾的惯性,天旋地转兜了一圈。
      “我没事,没事。”宝珠忍住眩晕带来的恶心感勉强道。
      “对不起,是我不好,你到前面来,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陈晋北将玩偶的夹口夹在自己的领子上,宝珠直接趴在了他胸口的位置,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从他的视角往下望去,只能看到她露在秀发外渐渐发红的耳珠,他安抚她:“没关系的,这很正常。咱们说说话。”
      “说,说什么啊。”她仍旧没有抬头,闷闷地声音从他的胸膛处传来。
      “说什么都可以。说,这次我们出来,等看完了这一处地方,明天就去这的往生馆瞧瞧,兴许就找到了呢。”
      “嗯。”
      “要是找不到也不打紧,下个周末咱们再去别的地方,赵桥不是还说了他大师伯在北方吗?我看他们这一派本领似乎都不差,对于你的身世兴许能知道些什么。总之天无绝人之路,你都懂的对吗?”
      “嗯。”
      陈晋北笑她:“怎么光知道‘嗯’,不说话吗?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想什么?”他停下来亲了亲她的额头,又觉得她这样十分可爱,忍不住想看看她的脸,刚要伸手触碰,宝珠哎呀一声埋得更深。
      “我不要说话,不想看你。”
      “为什么?”他错愕。
      “哎呀,我害羞呀。”她听着陈晋北突然笑出声,脸颊下的胸膛在震动,“怎么了嘛,不能害羞吗?我第一次谈恋爱嘛,会不好意思很正常啊,你都不会难为情的吗?难道你身经百战?好啊你,陈晋北,你隐藏得好深……”
      “我喜欢你啊,我对你表达喜欢为什么要难为情,好好好,不打趣你了。”陈晋北看她脸真的红透了,想给她一点时间适应,此时远处走来一个人。
      “宝珠,先别说话,我看到有人来了。”
      房佑原先是拿着望远镜看看周围的情况,气象台预告明天还有一场台风要登陆,所以工厂前那条路的淤泥暂时还没有人前来清理,他只有一辆二手的电动车,积水太深已没过膝盖,冒险过去可能会造成中途熄火,这下子要出门只能靠步行,幸好他前两天就贮备了半个月的食物,加上他现在是自由职业,就算不出门也不会如何。
      然后他看到了陈晋北,在孤岛之外,正试图跨越艰难险阻向着孤岛而来。老实说房佑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在他将近三十年的人生里,与陌生人保持距离是一条安全生存的准则,随着年龄的增长,这条准则慢慢刻在他平平无奇的DNA遗传序列上,直至让他奉为圭臬。
      但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待了一年,也没发现一个活人靠近后,孤寂侵蚀了他冷硬的心,让他放下了成见,匆匆忙忙跑下了五楼,找了几块破旧的木板出现在陈晋北的对岸。
      “喂,兄弟,你是要过来吗?”房佑见他点点头,放下几块木板转头就走,不忘喊一句:“等我兄弟,我去搬些砖头过来助你一臂之力。”
      厂房的地势较高,漫灌上来的洪水很快退去,只是连接下方公路的岔路口恰好是一个凹陷处,此时形成了一条小小的河流,因为不知道深浅度和水下有没有发生塌方,陈晋北不敢贸然前进。
      房佑很快用电动车拉来了一蛇皮袋的砖头,破旧厂房什么都没有,但没人要的砖头最多。他示意陈晋北后退,然后小心翼翼地往水里扔砖头,从溅起的水花来看,幸好水下没有地面下陷。
      他对着陈晋北笑了笑,好像在说,你运气还不错,然后将砖头分成几堆扔到水中不同的位置,再将木板垫在砖头之上,短时间内造了条简陋的木板桥,他自己穿着拖鞋和大裤衩,就先踩了上去,到了陈晋北身边,“兄弟,走不?”
      宝珠看着此刻房佑脸上得意的笑容,说道:“他人还怪好的。”
      陈晋北正对房佑道了谢,听到宝珠的话笑了笑,继续说:“真的谢谢你,我叫陈晋北,怎么称呼?”
      “我叫房佑,兄弟你来这里干什么?你该不会跟我一样流浪到这,没地方住吧?”两人过了河,房佑才仔细打量陈晋北的一身装束,不像是个穷人,虽然他一路走过来,外型上难免有些狼狈,但是身上淡定从容的气质反衬得他像个落拓的侠客。
      房佑打小最爱看武侠小说,这些年快意恩仇,仗剑走天涯的侠客梦从未消灭,只是暗暗埋藏在心底,此刻他眼神发亮一脸期待地看着陈晋北,放佛只要陈晋北点头承认,他就能瞬间欢呼雀跃高喊:此间就是江湖,我就是侠客不知名的朋友。
      没等陈晋北回答,两人走到了回字型厂房的中央广场,房佑环顾四周,指着西北角一栋破旧不堪的小楼说:“这个是宿舍楼,厂房早就作废了,几年前还有一个开发商想接手改建,项目部都成立了,住进来员工宿舍楼,后来不了了之。我是一年前住进来的,那时候我失业了,口袋里没啥钱,有一个流浪汉告诉我这里可以随便住,没人管,我就搬进来了,省了每个月的房租,平时骑着电瓶车送外卖或者接一些代驾跑腿的活,还能过得去。”
      陈晋北观察四周,除了楼房破旧空旷,地面与墙壁长满了青苔,广场上扔满了建筑垃圾,中间被清理出来,看出是一条房佑骑车进出的车辙小路,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我可能会在这里待一晚。你知道这个厂房以前是干什么的吗?为什么后来改建的项目会不了了之?”
      “害,就待一晚啊,兄弟你是不是做自媒体探险节目的?如果是那你可就来对了,这个厂房以前是一个姓钟的老板,叫钟金福的建的,当年是一个流水线的服装厂,听说挣了不少钱,钟老板去世以后,到了他儿子手里破败荒废,和后来改建失败的原因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这里闹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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