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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星星点灯(中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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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话说完,房佑观察着陈晋北的神色,是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他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仍旧淡定从容,好像自己刚才只是说了一句:今天天色不好,看来有雨。
两人来到了旧宿舍楼下,房佑停下脚步,问道:“喂,兄弟,你为什么不怕?”
陈晋北已经跨上楼梯,没有随他停下来,反客为主领着他向上走:“我为什么要怕,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房佑抚掌一拍,赞叹:“说得好!其实活着的时候,穷最难受,我都到这种地步了,还怕什么鬼,真死了,我也是鬼,说不定比他怨气还重,到时候谁比谁厉害还说不定呢。你说是不是兄弟?”
陈晋北点点头还没搭话,宝珠先嘻嘻笑了,感慨:“怪不得他能在这里住上一年,房大哥真是怪有意思的。”
房佑也不用他回答,来到了二楼就主动介绍起来:“你看看这破败的样子,听说之前入住的项目部人员住满二三楼。后来,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吧,台风天,浮山市每年这个时候就开始刮台风的,听说是刮台风的晚上闹鬼,下面广场出现一个闪着光的法阵,四周下水道的井盖都在震动,简直就是风在吼雨在啸鬼魂在咆哮,整个项目部的人吓得第二天就提桶跑路了,很多家具都没要,然后拾荒的人过来扫荡。你瞧瞧,现在能拆的都拆走了,门窗也不放过,剩下几堵墙,要我说还是穷鬼的威力更大。”
陈晋北避开脚下的碎玻璃渣,走进了二楼的房间,逛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又跟着房佑继续往上走,“那你有没有听说这闹的鬼是什么来头?”
房佑嘿嘿一笑,一副你这就问对人的得意样子,压低声音说:“这事儿我还真查过,不仅上网查,还问了问这附近的村民,毕竟我要继续在这住不是,所以得了解清楚情况的嘛。我大概知道一点,听说啊,这个钟金福原先建厂房的时候征用的是村民的祖宅,其实嘛,这事给够钱基本上都好办,但也架不住有犯轴的人,其中一户有个老头好说歹说都不愿意搬迁,这钟金福能干吗?前期都花了多少钱了,直接开了挖土机铲车进来,那老头誓死捍卫,当天晚上直接三尺白绫吊死在自家房梁下,听说还是坐着吊死的,你就说这决心这意志力,堪比屈原投江、陆秀夫跳崖山啊,唉。”房佑说到最后有些气愤和难过,“所以大家传说的闹鬼,就是这个老头子的鬼魂不肯离开。”
“钟金福能把厂房建起来还能挣到钱,后来到改建,这期间少说也有十几二十年了,中间就没有发生什么事?你不是说年年都有台风吗?”陈晋北问出心中疑惑,暗道老伯吊死的魂魄不可能停留许久,这其中怕就是赵桥所说另有一番机缘?
房佑简直要引陈晋北为知己,他和陈晋北不过是短短交谈几句,就觉得对方的问题总能问到点子上,这种交谈最是酣畅,堪称酒逢知己千杯少:“所以说这看问题不能看表面,兄弟,虽然咱们刚见面不久,但是我觉得咱两早就神交已久,我确实不相信是那个老头的鬼魂,而且这不是凭空猜测的,我是深挖到了证据。那厂房刚建好,其实就开始闹鬼,那时期在这上班的人说得有模有样的,就是能在老头生前房间那个位置看到飘动的白绫和吊死的魂灵,一时间人心惶惶,很多工人害怕都跑了,直到钟金福花大价钱请来一个厉害的道长开坛作法,此后二十年都是太平无事的,后来钟金福去世……”
“这道长看来有些本事。”
“可不是,听说第一次道长开坛只是想赶走老头的魂魄,他不肯走,后来惹怒了道长,布下了杀魂阵术,将那鬼魂一招赶尽杀绝才换来了此后二十年的安宁。”
“杀魂术?”陈晋北与宝珠面面相觑,发出了疑问。
“对,按理说这鬼魂已被杀,没道理还闹鬼,除非那道长说谎。不过这也成了未解之谜,如今钟金福已经过世好几年,他的儿子从接手以后年年台风天都闹鬼,他是最害怕的,从来不敢靠近这里,村民都说报应怕是会到他身上。”
“那道长呢?”
“这谁知道,钟金福的儿子都未必知道,不然他估计也舍得花钱再让那道长开坛作法一次。这期间也不是没有请过别的道士过来,没用,但凡有一点用,也不会到现如今这样,恐怕是没救了。”
“你可知那道长叫什么?”
“好像是姓陈吧,还别说,五百年没准和你是本家。到了,我就住五楼,欢迎光临寒舍,高高,兴兴,快出来叫人。”
宝珠看到房内蹿出来一只黄色土狗和一只狸花猫,对陈晋北说:“这个姓陈的道长该不会就是赵桥的师傅陈真人吧?乖乖,他好像比赵桥厉害啊,还会什么杀魂术,你之前可曾听说过?”
狸花猫绕着陈晋北的脚边转了一圈,直接躺倒,露出肚皮。
“呵,没想到高高也喜欢你,你快摸摸它吧,平时我想逗它都得商量商量,高冷得不要不要的。”
陈晋北直接将高高抱了起来,趁着房佑进了洗手间冲洗脚下的泥水,小声回答宝珠:“没准真是他,杀魂术没听过就没听过呗,人也不可能什么都听过对不对,高高?”看房佑出来,他话音一转,“这里都是你自己装修的吗,看起来挺不错的。”
相比较楼下几层的战损风格,这里就像一个温馨寻常的小家,房佑总说自己来这里流浪,但什么都置办得很齐全,是在认真过日子的人。
“是啊,全都我慢慢自己弄的,是不是看着还行,你今晚就在我这住吧,要拍什么探险素材我帮你,刚好今晚还有一场台风。哎你怎么把鞋脱了,在我这不用换鞋,算了,脱就脱吧,我给你找双拖鞋换上,好像是有一双备用的。”房佑念叨着进入了卧室,去翻箱倒柜找拖鞋。
陈晋北抱着高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宝珠几次和高高的眼神对视上,心里有点毛毛的:“喂,陈晋北,我感觉高高好像能看见我。”
陈晋北是不信的,可他喜欢逗宝珠,于是将玩偶取下来当逗猫棒放在高高眼前晃动:“可能吧,咱们试试便知。”
高高一把扑了上去紧紧抱住小玩偶,上嘴就要咬。
“啊啊啊,陈晋北你合着高高来欺负我,它舔我了,啊,还扒乱我的头发,这个小辫子还是你给我编的,我不管,你得给我再编一个更好看的。”
陈晋北一边笑一边将宝珠的封印解除,把她放了出来。台风天,屋里的门窗都关闭得很严实,他一进屋就观察过了。
“好了高高,不闹姐姐了,她是个小气鬼,会生气很久的。”陈晋北把高高重新抱在怀里,手不断顺着它的毛发,果然高高开始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宝珠随便整理了一下自己,就蹲下来想和高高再次对视,狸花猫在陈晋北有技巧地按摩下都快要睡着了,眯着眼睛,看都不看她,“哼,原来它看到只是玩偶,调皮高高。”
房佑拿着一双拖鞋出来,递给陈晋北,“兄弟,给。”
他巡着小客厅转悠,一会儿转头看高高兴兴,一个在陈晋北怀里趴着,一个在陈晋北脚面趴着,他咧嘴一笑:“估计是家里难得来客人,高高兴兴今天真高兴!”
窗台前有一个自制的生态缸,他往里面扔了几片从外面摘回来的绿色叶子,指着攀爬在玻璃壁上的蜗牛,“看,这也是家里的成员,不过我还没有给他们起名字。”
“养猫养狗不奇怪,他怎么还养起蜗牛来?”宝珠走过去看。
“连同高高兴兴一起,都是我在路上捡回来的。”房佑看陈晋北虽然没说话,眼里却是疑问,“你一定是想问我为什么要养蜗牛,因为我觉得它们到哪都带着自己的小房子,多方便啊,比我条件好多了,看着羡慕羡慕,哈哈哈哈。”
他在陈晋北身边坐了下来,继续说:“我这人呢,容易知足常乐,这精神容易满足的人,总是不舍得让自己为了物质受苦,所以你看,我就过成了这个样子。不过我也想明白了,人的命运就是这样,要么精神受苦,要么物质受苦,得一样满足已经是大幸运,我这样的普通人就不强求两者都满足了。”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雨也开始不停飘落,台风临近了,二人合作做了一顿晚饭,房佑还拿出一瓶白酒,非要陈晋北陪着喝两杯,“兄弟,你这手艺真的不赖,你该不会还是个美食博主吧?”
“不是。我大姑父是个厨子,他教过我一些家常菜。”
两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房佑还找了一部战争电影一起观看,他们倒是谈兴颇高,但在宝珠记忆里,这是第一次直面满屏幕的断肢残骸,和尽管血肉模糊还在不断爬行的士兵,心灵受到极大震撼,根本没心思注意到他们后来聊了些什么,连房佑什么时候进房休息的也不知道。
直到陈晋北洗漱完回到客厅,她还是一副回不过神来的样子。
“宝珠,你闭上眼休息一会儿,我打算过两个小时下去查看一下。”他拉开窗帘,外面是一片喧哗的雨夜,突然如墨的夜空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看似一切如常的空旷广场,紧接着几声惊雷响起,轰隆轰隆,又似乎预示着不寻常故事的开端。
凌晨三点,狂风裹挟着雨滴噼里啪啦敲打着窗户,客厅沙发上,宝珠侧躺在陈晋北怀里安眠,他想悄悄起来收拾东西,被转醒的她一把抱住了腰,“要起来了吗?”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困意。
“嗯,是时候了。”他一直闭眼听着动静,已经察觉到不同的声音。“是不是太困了醒不过来?我把你放这睡觉好不好,等我处理完就回来接你,这里安全一些。”
她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蹭了蹭,似醒未醒地嘟囔:“那样小气鬼真的要生气了,气很久的那种,很难哄的那种。”
“好吧,以后去哪都带着你。”
宝珠伸手去摸他的脸,碰到他上扬的嘴角,自己也笑了笑:“好了,出发,开始雨夜大冒险!”
地处中心的广场,地势呈中间高四周低的布局,且周围都做了排水渠,所以虽然倾盆大雨下了几个小时,广场上依旧没有多少积水,陈晋北与宝珠来到一楼的时候只瞧见下水道的井盖微微颤动,空隙处似有荧光流出。
“这光芒和当初我在绝情谷底见过的好相似呀。”宝珠环顾四周,问陈晋北:“可是我们总不能掘地三尺挖地道吧?”
“应该不用。你觉得这是人搞的鬼,还是鬼在作怪?”陈晋北点亮了手机的手电筒:“如果是人搞的鬼,肯定会有蛛丝马迹。”他仔细寻找着廊檐下干燥地面的痕迹,“宝珠,如果这下面有地下室,你会选择将入口设置在哪里?”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聪明。”
果不其然,他们在老伯上吊的东北角发现了一串湿漉漉的脚印。陈晋北巡着印记来到了一堵白墙前,用手敲了敲,咚咚咚,是空心的。
“我们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啊?”
“从脚印的痕迹来看,只有一个人,他的行为这么隐秘,目的不过就是想掩人耳目,做见不得人的事,我们这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找到了。”陈晋北按下了隐藏的开关,墙壁缓缓向内转动,出现一道小门。
“不如让我先进去?”宝珠心想,反正别人也看不见她,不如先让她进去一探究竟。
陈晋北穿戴好鞋套和手套,又带上了夜视的眼镜,摇了摇头:“不,我只是一个凡人,两厢一对比,还是你比较珍贵,要是他把你抓走了,我上哪再找一个宝珠?”
玩笑归玩笑,毕竟不知前方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未知的危险,他这样说只不过是想安抚她紧张的心情。沿着通道往前走了几米,就出现了一道旋转向下的水泥阶梯,亮光隐隐从下面透出来,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股纸张焚烧的气味。
陈晋北尽量小声地沿着阶梯往下走,随着视野的开阔,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座地下道观!观内光线微弱,依稀能看见众多神祇的塑像矗立在四周。他们形态各异,栩栩如生,每一个都充满了威严和庄重。大殿中央是一尊大型的道教三清像,他们矗立在莲花台上,手持法器,面带微笑,显得高深莫测。整个地下道观充满了静谧和神秘,空气中弥漫着古老而陈旧的气息,让人仿佛置身于一个远离现实的秘境。
宝珠瞪大眼睛,苦于不能开口惊动正坐在中央打座的老道士,内心却是早已翻起惊涛骇浪:这,这是正常人能干出的事吗?这老道士就是陈真人?好大的手笔,他这是花了多少钱给自己建了这么个地下道观?难道地上的都不够他修仙用了吗?还是说他真的在这里搞一些不能为人知的封建迷信活动?
那道士,也就是赵桥的师傅陈真人,正坐于五行八卦阵中央,口中念念有词,不时挥动手中的拂尘,随着他的动作,放在金木水火土五行方位的五个盒子竟一同颤动起来,盒中泄出莹莹绿光。
为了防止跟上次一样,宝珠情急之下冲破封印再误入幻境,陈晋北将她先放出来,然后用手指着五行之中的金位,示意宝珠看去。
原来这一个方位的盒子,并没有和其他方位的盒子一样持续亮起荧光,只是最初晃动了两下,就安静不动了。
那陈真人想必也注意到此处的异常,连忙停下来起身查看,当他开启金位的盒子一看,发现里面早已空空如也。他心知这次的鬼魂又没有找对,可怜自己已六十又五,此生之期眼看着所剩无几,难道也要同大师兄一样功败垂成?大师兄起码还留下了一个追魂铃,自己却是连五魂都尚未集全,又谈何炼魂之说?
莫非这炼魂术一说是假的不成?不不不,不可能,想当初大师兄曾言岑青云那厮确实是练成了,可不知道他的见魂之眼开了以后看到了什么,以致于走火入魔,竟自戕而亡。大师兄却推断岑青云是因为生前杀孽太重,那金木水火土五种命格的魂魄之所以能被他迅速找到 ,其死亡或多或少都与他相关,所以见魂后才被冤魂索命。
想大师兄当初无意间得了那记录术法的本子,借口小师弟跳崖一事,分裂观中弟子,他们一众支持者谁不是义愤填膺,殊不知其中竟有这样的缘由,所以下山后,大师兄才定下规矩,非生死,不往来,就怕其余师兄弟发现他的秘密,而自己也是在跟随他数十年后,他才将秘密透露。
陈真人沉吟良久,用手拨弄火盆中燃尽的金箔银箔,“小七,你去和地下的使者说,这次的帛金已经送到了,让他再帮我续着这几个魂魄的期限,我还有用处。”
室内凭空有一阵风吹拂了几下供桌上点燃的香烛,陈真人是看不见的,但是一旁的陈晋北与宝珠却看得一清二楚,那是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子魂魄,面如朗月,头顶束冠带木簪,身穿靛青色道袍,俨然是观中的道童打扮,只见他对着陈真人点点头,朝着另一个方向一溜烟不见了。
“哎,别跑,我好像在哪见过这小道童!”宝珠绕过躲藏的屏风,追了上去,而就在此时,陈真人系在腰间的追魂铃剧烈震动,叮当叮当地响了起来,陈真人一时间大喜过望:“看来大师兄没骗我,待以时机,这金命之人的魂魄竟是自动送上门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