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予你[响欣]》请君南下

3、谢谢

　　饭店的灯光闪烁，好像是电路不稳。春节过后的这几天里，火热的气氛渐渐消散，大家也慢慢回归了正常的生活状态。

　　坐在李响对面的安欣夹起一块涮羊肉，正要往碗里搁。

　　“再煮一会儿。”李响忽然道，然后伸手把他的筷子压了下去，“怎么那么心急呢。”

　　响穿了件皮衣，眼睛也会笑，一笑就俊俏又温暖。

　　安欣展颜，缩缩肩膀，放下了手里的餐具。往外看，街道呈暗灰色，当天的天气不算好，雾蒙蒙的让人犯困。

　　“响。”安欣唤了声。

　　“嗯？”李响抬头，黑眸在光下熠熠生辉。

　　“你说咱俩能搭档多久？”他轻声问。

　　“这……”李响眉头轻皱，脑袋一偏，道，“怎么了，不想跟我搭档？”

　　“不是。”安欣赶紧摇头，眼睛盯着沸腾的锅咽了口口水。

　　“看你馋的！”李响一笑，夹起一块肉丢进安欣碗里，“不放香菜啊？”

　　“啊？”

　　“我说你调料里放不放香菜？”李响言毕就要给他拨。

　　“诶，干嘛——”安欣立刻拦住了他，“都给你，我不喜欢吃香菜。”

　　“还不吃？挑食。”李响闷闷地道了句，嘴上嫌弃，但还是把所有香菜拨到了自己的蘸料中。

　　“我就是在想，咱俩要是一直搭档到老，得是什么情形。”安欣把肉裹上了一层厚厚的麻酱，满足地放进嘴里。

　　“就俩老头呗。”李响漫不经心地道，“不过你就准备一直在支队干？不往上升升？”

　　安欣苦笑一声：“升官啊？”

　　“你看你，非得这么说。”

　　“本来就是嘛。”安欣努努嘴，下面的话在李响意料之中，“这对我没多重要。”每逢谈到类似的话题，安欣来来回回总是这句话。

　　李响习以为常，点头侃道：“嗯，也是。你们这有人罩着的，是吧，求一个安稳也挺好。”

　　“跟有没有靠山没关系。”安欣来了劲头，“我就把眼前的事情做好。”

　　“好，说得对，脚踏实地！”李响举杯要和安欣碰杯。

　　安欣躲闪的眼神，愣是没动。

　　李响自顾喝了口酒，明白是安欣那股子轴劲又冒上来了，急忙安慰几句：“都说了没错，我支持你，好吧。”

　　安欣点头又摇头，几秒后才拿起杯子与李响轻碰。

　　没多久，火锅里的肉就被夹得差不多了。他们干刑侦的是个体力活，动脑又动手，一天下来累死累活，多吃些蛋白质倒无碍。

　　不过李响还是把剩下一盘肉挪到了一边，开始往锅里面放青菜。

　　安欣就静静看着他的动作，抿了抿唇，片刻唐突地问：“诶对了，响，那天姓高的人是犯了什么事啊？”

　　李响愣了下，筷子放在锅中涮了涮，道：“就是街里街坊的发生冲突，送礼结果跟人打起来了，是在旧厂街那一带吧。我们当天到那儿就看他被几个人围着打，人家说他是抢劫。”

　　“那么严重？”安欣心下一惊。

　　“唉，不是，最后也没定性成抢劫，就是闹矛盾了，这种事都各执一词。”话落，李响顿了下，又道，“不是我说，你怎么对什么事都这么关心啊，先把你自己弄好再说！”

　　“我这不挺好的吗。”安欣耸肩，转头往外瞧。

　　街对面停着的是自己那辆车，记得之前捞黄翠翠尸体的时候，李响还提议要独自打车回去，结果被自己生拉硬拽搭了一程。

　　想到此，安欣回过神来，唐突地问：“响，你不准备买辆车？”

　　“买车？”李响一愣，“真是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思维这么跳跃。”李响继续吐槽他，但手上不耽误功夫，又往安欣碗里丢了几片菜叶子。

　　“买辆车方便点。不过不买也没事，你以后就搭我的车也好。”说罢，安欣噤声，狼吞虎咽地把碗里的东西吃干净。

　　眼看桌上的盘子都清空了，锅里的水也逐渐平息，李响擦了擦嘴，开口，缓缓道：“安子，你以后啊得收着点自己的劲头，不然容易被别人在背后说闲话。”

　　安欣双眉一抬，差点呛住自己：“我…咳咳……我为什么要管他们说什么。”

　　“你看，咱们支队是一个整体，跟大家搞好关系好配合啊。”李响耐心地解释。

　　安欣把脸扭到一边，没吭声。

　　“现在是有我跟着你，帮你说和说和，但要是以后咱俩不再一个队或者怎样，你自己可得留心，我都怕你被别人给上了眼药都不知道。”李响操心地叹了声。

　　安欣还是不语。

　　见他不高兴，李响又宽慰道：“我不是说你这样不好，你这劲头百里挑一，多难得啊，只不过换一种方式会好一些。”

　　“知道了。”安欣忽地站了起来，把自己的手机往兜里一揣，“你付钱吧。”

　　“嘿！”李响喊了声，看着安欣倔强出门的背影，却是笑了，“说几句就不爱听……”

　　站在门口等李响，安欣静了下来，仔细琢磨响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其实没错，李响总是袒护着自己，跟自己跑东跑西从来没有怨言。

　　安欣始终认为，他和李响是命中注定的战友和兄弟，就该这样一辈子搭档下去。

　　——那个时候，未来在他们眼里是多么光明美好。

　　没多久，李响从店里走了出来，用手使劲拍了下安欣的肩膀：“吃饱没？”

　　安欣回头看了响一眼。“饱了。”他满意地点头，然后伸手想去找李响的钱包，却被响一把拦了下来，“总共多少钱啊？我还是转你我那份，咱们亲兄弟明算账。”

　　李响瞬间笑了，眉毛一挑，略带痞帅之感，道：“不用，下次让你请回来好吧，我给你记着。”

　　“诶好，你说的啊。”这下安欣心里舒坦许多。

　　他们站在路边消食，抬眼看忙碌的人群，看见大家都在安生地过日子，仿佛他们的职业才被赋予了意义。

　　干站着的时候，李响喜欢手揣在裤兜里，安欣则喜欢把两只手都塞进外衣兜。他们兮兮相惜，觉得日子是那般绵长。

　　“走吧安子？回去再搭你的车一趟。”李响用包夹拍了下安欣的后背。

　　“回去你开呗，我吃撑了。”安欣故意道，缩缩肩膀，有点懵懂又有点俏皮。

　　“行，没问题。”李响二话不说答应下来。

　　按照安欣的描述，那时的李响爱笑，笑起来不是小混混似的纯粹的痞子气，而是恰到好处又温文尔雅的一种逗趣，让人觉得温柔且不失风度。

　　车缓缓行驶在了京海的道路上，两个拥有坚定信仰的人，此时相依为伴，便不觉分毫孤单。

　　——

　　那是距离春节那顿饺子大约十多天后，安欣已经在搜索黄翠翠住处时扑完了手榴弹。当时的情况紧急，他脑子一热，什么都没想，伸手将李响推开，自己扑了上去。

　　结果就是他的胸口被那假手榴弹燎了下，倒无大碍。

　　不过事发一天后，响对此依旧十分自责，说话的声音都弱了许多。

　　“我没事，你看这不好好的吗。”安欣把白色牛仔外套扯了扯，“别忘了，咱们是战友。”

　　闻言，李响抬头，眼睛里满是担忧和懊悔：“可这要是真的手榴弹，我——”

　　“假的，我一扑上去就知道是假的，一下子就瘪了。”他笑起来，抬手拍了拍李响的肩膀，“好了响，我还得去趟拘留所，你放松一下昂，别多想。”

　　安欣话落就走了出去，他负责把在黄翠翠住所抓到的嫌疑人送到拘留所。

　　开车到了大门口，当天的太阳歹毒，有点刺目，他下车的时候都是眯着眼睛的。

　　一开始安欣并没注意到，拘留所的铁门旁站着个人，身穿的外套蓝中透着点绿，里面是红色条子的衬衣，头发微卷，看上去风尘仆仆。

　　“安欣！”拘留所里的人叫住了他，与他说了几句话。

　　他点了点头，尚不知那个在门口逗留的人听到自己的名字，蓦地愣了下。

　　直等到铁门关上，安欣回身，这才发现了这个看上去老实本分的男人，乍一瞧与自己的年龄相仿，只不过看上去更饱经风霜。

　　“安……您是安警官吗？”那人小心翼翼地朝安欣的方向挪了一步，脸上若隐若现温和的笑意。

　　安欣在此之前并没有见过高启强，所以满头雾水。“你是？”他停住脚步，站在原地观察对方，就觉得这人看上去挺朴实。

　　“高启强。”男人说话的声音颇有磁性，像个天生讲故事的人。

　　安欣恍然大悟，觉得极为巧合，不禁也笑了：“哦，你就是高启强啊，一直以来都是听你的名字，没见过本人。”

　　“诶是，安警官，之前谢谢你帮我把弟弟妹妹带过来。”高启强见安欣与他相认，立刻欢快地一蹦一走地过去，步子轻飘飘的，嘴角一直带笑，“那里的人给我送衣服的时候说了，说是安警官您特意出面带着我弟弟妹妹的，真是感谢。”

　　高启强非常诚恳地鞠了一躬。

　　“哎呦，没事没事，举手之劳。”安欣赶紧也弯了下腰，想起那天清晨在市局门口见到高氏兄妹时的状况，现在还隐隐心酸，“那天在门外头看见他们了，他们都挺挂念你的……诶，怎么今天没来啊？”

　　高启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解释道：“这不是学校开学了吗，他们回去上学了。”

　　“好、好，挺好。”安欣连连点头。

　　两个素未谋面的人却一拍即合，好像相见恨晚。

　　“那我先走一步了。”安欣指了下自己的车子。

　　“您忙。”高启强客气地笑道，可下一秒又忽然叫住了他，“呃，那个安警官，您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公交站吗？”

　　安欣朝四周看了圈，轻叹道：“这附近好像都没有。”

　　“好好，没事没事。”高启强始终微微收拢着肩膀，抬步要沿路走下去。

　　安欣愣了下，正要打开驾驶座边的门，动作又忽然迟疑了。“高启强啊。”他唤了声。

　　高启强回头。

　　“要不你跟我的车吧，我也要回市里。”安欣一手撑在车门上，微微笑道。阳光在他的脸上绽放，让他看上去格外单纯又干净。

　　高启强受宠若惊，连忙拒绝，边说话还边后退摆手。

　　“没事的，来吧。”安欣爽快仗义的样子，让高启强心生万分感激。

　　“那……谢谢您了，麻烦了。”高启强微佝偻着身子跑到车前，先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才甘愿坐上安欣的车子。

　　路上，安欣就当做平常聊天一样问了高启强：“你们当天具体是怎么回事啊，跟人打架了？”

　　“哦，害……”高启强柔和地笑了下，手扣弄着袖口，低声道，“和邻居发生了小矛盾，送礼发生的，没…没什么事。”

　　“哦。”安欣点头，仓促地回眸看他一眼，没瞧出太多皮外伤，“这次出来后有什么感想吗，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当天具体的情况，但以后尽量少动手，毕竟还有弟弟妹妹对吧。”

　　高启强乐了下，点头称是：“上次是冲动了，之后就知道了。”

　　车子开了一会儿，安欣又问高启强在哪里下车。

　　“旧厂街。”高启强回复。

　　安欣怔了下，刚要说话，高启强就道：“我回去取点东西，以后可能就不干这个鱼档了。”

　　安欣若有所思地颔首：“你是干鱼档的是吧。”

　　“对、对，干了有十几年了。”高启强的笑里有略略苦涩，抬起黑黝黝的眸子，好像望进了那十余载的风雨。

　　车子缓缓停了下来。

　　那是安欣第一次来到这个名叫旧厂街的菜市场，从外头往里瞧就是一般的菜市口，装修得简陋，石头地石头墙，倒是很接地气，不能算破破烂烂的吧，不过也不整齐。

　　“我到了安警官，谢谢您。”高启强临下车还在不断道谢。

　　“没事。”安欣冲他点头，并没有跟着下车。

　　安欣不清楚过年那天，高启强是被菜市管理员欺负的。他看着高启强的身影消失在窄巷子里，这才再次发动了车子离开。

　　而在安欣车子驶离的几分钟后，唐氏兄弟又带人来到了高启强的鱼档前。

　　“今天你一样东西也拿不走！”

　　随着一声大喝，几个人轮番朝高启强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