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研为定！》绮非

62、062. 出来喝酒

　　两年时间不长，当初旁听组会的闲人，早已成长为讲台上侃侃而谈的师兄。

　　宁北之优雅结束分享，凑回师妹边上。会议举办地在滨城，靠海，两人低声商量着今晚甩掉导师，把师姐拐出来，找个沙滩小酒馆喝两杯。

　　宁北之问：“这场分享到几点啊？”

　　“这，嘉宾介绍。”宁非凡递过去一张宣传单页，“每人十分钟的话，大概两小时吧。”

　　“嗯。”宁北之粗粗扫了第一页，没怎么在意。他心心念念的是明天的专家场，有两位院士出席。

　　硕博含水量不少，分会场水平参差不齐。接下来两位博士的发言很一般，宁北之闲闲转着笔，暗道就这？质量和自己组会常规汇报也差不多。

　　台上进行到第六位。他听累了，又开始觊觎一旁的小点心。今天换了品种，好像有什么杨枝甘露小蛋糕，分量不多，就两个小托盘。

　　“大家好——”

　　宁北之倏地往台上看去。

　　“我是鹭禾大学细胞生物学系研三的贺启星，今天和大家分享的主题是……”

　　校庆匆匆一瞥，已是两年。

　　宁北之屏着呼吸。看着台上同样西装领带的熟悉身影，觉得这大厅二氧化碳浓度过高，灯光也太亮，晃得他发晕。

　　两年，能够抚平很多事，无论多么深刻的情感，多么难忘的过往。他适应了北方的气候，有了新的朋友，融入新的圈子。自然而然，和鹭禾旧友联系的频率逐渐降低。

　　而贺启星的消息……他没主动过问，朋友们必然不会凑到他跟前说闲话。他以为，当初种种，已经是沉在记忆里的旧事了。

　　但就在这一刻，他想起在暗无天日的密码箱里躺了两年的论文；想起贺启星让小姜给他传的那句关于后座的解释；想起火红凤凰花下互道前程似锦的拥抱。

　　想起宿舍后的草坡，贺启星搂着他，对他说：没关系，怎么样都可以。

　　真的吗？怎么样，都可以吗？

　　他还想起，这两年的春天，他独坐在A大湖边的长椅，桃花树下。当初感叹人面桃花，后知后觉，回忆起完整的一首诗——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原来一早就用错了啊……“人面桃花”，原指女子容貌与桃花相辉映，后指所爱而不能相见。

　　所爱，而不能相见。

　　那么，如果再相见，还有可能是所爱吗？

　　“师兄，你怎么了？”宁非凡正想和他八卦这位直系学长，却发现宁北之状态不对。

　　“没事。”宁北之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迅速调整，反问道，“怎么了？”

　　宁非凡眨眨眼，问：“你俩，认识？”

　　“啊，认识，同一届的。”

　　宁北之和师妹聊过鹭禾，聊过小姜，但没聊过贺启星。差着两年呢，也不在同一个实验室，应该没什么交集。

　　也就一阵儿恍惚，状态恢复。他认真听完贺启星的分享，质量很高，师妹几乎全程都在拍ppt。

　　贺启星的演讲有互动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宁北之总觉得……他是在看我吗？

　　怎么又和考研一样，自己每次都是首先暴露的那一个？明明姓名首字母H排在N之前。

　　讲台交回给主持人，贺启星稳步走下台，顺势松了松领带。

　　宁北之仿佛被钉在座位上，做了个深呼吸。过了会儿，低着头悄悄笑了。

　　哪是走下台啊，是走进我心里；哪是松领带啊，是故意露喉结吧。

　　宁北之被自己的想法土到，但心跳好快，好快，远超乎他控制。他下意识看了眼手环，心率确实正往上升。果然，身体不会骗人。

　　原来这就是心动吗？一次，又一次，再一次，为同一个人而心动。像早春盛放漫山遍野的山桃，也像夏日风雨急骤下的潮汐。

　　心里乱了季节，开着花，下着雨。既浪漫，又潮湿。

　　宁北之抬头，下了决心，有了计划。

　　“你今晚自己找师姐去，我不陪你们了。”

　　“啊？”宁非凡不明所以，“怎么了？不是说好一起去喝酒？”

　　“我要恋爱了。”

　　宁非凡：“？”

　　茶歇休息。贺启星赶场，摸了块小蛋糕就去往导师那头。

　　急匆匆落座后，才掏出手机。不出意外，一个小红点，来自于曾经的置顶好友，也来自于，两年没有任何私下联系的……旧爱？

　　这位旧爱的行事风格，依然勇得可以。没有寒暄，没有客套，直奔主题——

　　“出来喝酒。”

　　甚至还是命令语气，但他不介意。

　　很好，鱼儿再次上钩。

　　贺启星没有立即回复。手机亮着屏，就摆在桌面，他细细吃着小蛋糕，抹茶味儿的。面上一层抹茶粉在呼吸间漂浮，呛得他咳嗽。

　　咳着咳着，低着头悄悄笑了。

　　他擦了擦手，不紧不慢打字回复。也不寒暄，不客套，问：酒店自助不吃了？

　　参会费不少呢。宁北之回复：得吃，七点大堂见？

　　十秒后又更正：七点半。

　　很心机，给自己预留充足洗澡洗头的时间。

　　贺启星：行。

　　晚七点，见面时间逼近。宁北之梳洗准备妥当，在房间里无限兜圈。

　　话放出去了，人也答应了。毫无波折，一切都很顺利。

　　但他却隐隐想退缩。

　　见面说什么，得补上标准的关心问好一整套吧？该怎么说……“两年不见，别来无恙？”

　　宁北之直皱眉头。他想旧情复燃没错，可对方要是只当老友见面呢？喝酒前是不是得先达成共识？

　　但总不能见面就说“我要谈恋爱”吧？

　　不对，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先侧面打探一下。

　　宁北之去敲小姜：贺启星这两年恋爱没？现在单身不？

　　姜轶珩在做实验，错过了他北哥的紧急求助。

　　七点二十，酒店大堂金碧辉煌。宁北之端坐于沙发，面上沉稳，心底叫嚣。

　　酒还没喝，免费花茶灌了三杯。没加糖，玫瑰味儿酸酸涩涩。宁北之转着茶杯感叹：好像他的爱情。

　　身后有人靠过来。

　　“北之。”

　　宁北之瞬间肌肉紧绷，喉结滑动。这一声，和当年初试考场外，贺启星第一次叫他名字的场景重叠。

　　他刻意缓慢地放下茶杯，抬头，起身……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

　　叫全名吗？太正式。叫星星吗？太没分寸。

　　叫“启星”？但之前没这么叫过，现在喊出口，有故意亲昵之嫌。

　　于是他说：“嗨。”

　　贺启星扫一眼桌面，调侃道：“自己先喝上了？我没迟到吧？”

　　宁北之眨眨眼，还没忘记当初立的人设：“我酒量不好，先喝点茶，垫一垫。”

　　“行。”贺启星没追问，看了眼时间，“现在走吗？”

　　两人并排向外，挤在旋转门同一格。光影流转，玻璃上映出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

　　今晚是个好天气，踩着月色星光，漫步静谧花丛。没有久不联系的尴尬，但也绝对算不上亲密。

　　两年过去，贺启星越发成熟。今晚他搭了一件黑色牛仔外套，不再是浅色系柔和风格，显得有些生人不近。倒是宁北之，特地换了米色针织外套，清清爽爽邻家大男孩。

　　贺启星云淡风轻，宁北之却焦虑。嗨什么嗨？太憨了，见面就没发挥好。亏他精心打扮一番，贺启星也没怎么往他身上看。

　　但总归是他主动约的见面，现在也不再有一人一招你来我往的默契了，话题还得由他来开始。

　　“这两年……你还好吧？”最终还是选择了最俗套的开场白。

　　贺启星单手插兜，目视前方，和他隔着社交距离：“挺好的。”

　　宁北之等着他的下文，却发现没有下文，甚至没有一句反问“你怎么样”。

　　是不愿意谈过往……？他被噎了一下，只好体贴地揭过这个话题。聊什么呢？常规寒暄，除了“吃了吗”，就是——

　　“滨城天气挺舒服的，你之前来过吗？”

　　“没来过。”贺启星终于有了点闲聊的意思，“这里确实不错，导师说明天请我们吃海鲜大餐。”

　　宁北之顺着杆子，积极接话：“那得去大排档，我查过攻略，东街沿海那一片有不少老店，评价都很好，我等会儿推给你？”

　　“谢谢。”贺启星说，“不过我们已经订好饭馆了，应该用不上。”

　　酒店出来，不远就是沙滩。现在退了潮，海风柔柔，涛声缓缓，月光皎皎，海面粼粼。

　　宁北之的情绪也在退潮，生疏感却在此刻上涌，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聊。他想，他们不该是这样的。

　　“不是说去喝酒？”贺启星终于侧头看他，“酒馆查了攻略吗？”

　　“嗯？哦，有的。”得了回应，宁北之又打起精神给他介绍，“我看了两家，一家是乐队酒吧，据说原创的几首歌不错，但人多，可能有点吵。另一家就是安静喝酒的，调酒师比较厉害。你想去哪家？”

　　“如果你是想聊天，我建议选安静的。”

　　这话不好接，宁北之又摸不清对方的意思了。

　　他试探道：“那就，聊聊？”

　　“行。”贺启星没有多余表示，“往哪儿，直走吗？”

　　“哦，我导个航。”宁北之手忙脚乱点着手机，“沿着海边走，大概十五分钟。”

　　一路无话，踏沙看月，吹风听浪。晚上有些凉，宁北之拢了拢衣领。

　　这场见面，和贺启星想的不太一样。

　　这人微信直接就叫他喝酒，贺启星原以为，面对面的第一句，宁北之会叫他星星。

　　只要他一个称呼，贺启星就能瞬间回到从前，回到从前的亲密无间。

　　但对方那一刻明显犹豫了。

　　“嗨”？嗨什么嗨，提醒他们这两年的空白吗？

　　贺启星在心里默默叹气。不然呢？两年的互相缺席，能刻意忽视吗？可能吗？

　　读研很忙，娱乐活动不似本科丰富，宁北之发朋友圈的频率直线下降，更不再有事没事扯些俏皮金句。于是贺启星这位点赞之交，渐渐地，也失去了旁观对方生活的机会。

　　今晚的再次相见，他注意到了宁北之的紧张，也注意到了宁北之的特意打扮。

　　刘海儿卷曲弧度精致得很，香水喷了，但似乎不是之前的味儿。两年了，他依然不知道当初宁北之用的是哪一款，也没有身份去问。

　　那么，这场酒，宁北之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呢……会是，旧情复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