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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有所思 ...

  •   哭泣是伤痛中最好的一种休息方式,我哭到极倦时不知不觉竟睡过去,待醒来时一惊——天,已又黑了。我掀开韩矢的外衣,轻轻从落叶的床上起来,看着四周已从秘术中复原的树林,比昨夜更显阴森些。
      不远处的树下,飞涟平躺着身体,呼吸虽细弱,却也平稳了。我慢慢走过去,看他沉睡时平静的脸,回忆过去的一天一夜,竟如一个梦一般,但一切,那么真切,我无法忽略。如今看他,就不觉想到镜影中那条鱼尾,是他?或不是他?无非他也有他的秘密。
      我深深呼吸,回过头来,韩矢不知何时回来的,静静站在我背后。
      “没有生火?”
      他没有料到我会先问这么一个问题,却也依旧回答:“柴火准备了,只少引火物,正打算……”
      我弹一弹手指,火便暖暖地燃起来。
      “獍碧……”我稍稍犹疑。
      “我已经葬过了。”韩矢拢一拢火,“新后请放心。”
      我点一点头,没有问他是如何葬的。
      “方才……”他有些踌躇,却还是说下去,“我清理掉了那些尸体。”
      我稍稍不解地望着他。
      “秘术解除后,尸体就在林中四散着,我怕新后醒来看见不舒服,清理了一下。”
      我借火光瞥一眼阴影重重的林子,想象着林端树梢尸首四悬的场景,不禁也打了个寒噤。
      “都是猃狁的战士,有好几百人,但……”
      “只有几百人?”我皱一皱眉。
      “是,准数是四百一十六人。”韩矢恭恭敬敬答我。
      “有没有猱墨?”
      “不曾。”韩矢答完已是一脸了然,但他只说出了另一件事,“那个孩子的尸首也不见。”
      我并不在意满玉,我亲见他死去,但猱墨他们……“獍呢?有没有见它?”
      韩矢默然了片刻,“它在獍碧的坟上呆着,一动也不动。”
      的确,獍吃人不假,吃不吃死人我却不知,即算吃吧,也绝对吃不了五百多人。
      我叹一口气,猱墨若活着,这场追逐游戏,却还没完。我又弹一弹手指,火熄灭,我们重置于浓浓的黑暗之中。
      “新后的意思是……”
      “你休息吧,明天,出了这樊林,只怕就有麻烦了。”
      “可要我调一部舄的军队来此?”
      “不必了,远水难救近火,而且,”我轻轻说,“何必令舄和餍再起战事呢?逃得了固我幸,逃不了,我命。”
      韩矢又沉默了一阵,“但,新后所系的并非一人……”
      他有意不说完,我却十分明白。他与离相对交战之时,怎么会想到有这么一天。但我并不觉着好笑,“你不必担心,就凭猱墨,我是不畏的。”
      韩矢在黑暗中只是不言,似有着千种心事也不肯说出的样子。
      我只说:“你睡吧。”

      在夜末的林子里坐着,冷风吹着,月光曲曲折折漏一星在身旁,放远了听界一迳听去,也只有风声,连虫鸣也没有,想是飞涟的秘术令它们遭了灭顶之灾。
      韩矢睡着的时候已近了凌晨,我站起走几步,悄悄看一看飞涟,脸色已好些。他身旁不远,一株雪白的花开得正盛,却是昨夜不曾见的。不禁采一朵,任它在我手中幻化成光点服下,虚弱的感觉立时神奇般消失,于是又尝一朵,再一朵,几乎把花采尽了,才停下来,胸腹间有些清凉如雪的知觉,精神却比任何时候都好些。
      “玉井莲。”
      我回头去,飞涟已起来,略靠着树,脸上似笑非笑,带一点倦然。
      “冷比雪霜甘比蜜,一片入口沉疴痊。”他走过来,脚步虚浮,摘一朵吃下去,静静地闭一闭眼睛,旋即笑起来,“好甜呐。”
      我从来也没有这样吃过花,不免有些好奇,飞涟却摘下最后一朵,剥一瓣递过来,“你不这样尝尝吗?”
      “不。”我仿佛要抗拒着诱惑一般很快地说道。
      “怎么,在舄时习惯了吸取精气的吃法?”
      我抿紧唇,并不回答。飞涟也只一笑,自己把花吃掉了。
      “那秘术……怎么施的?”
      他略略惊讶地看我一眼,如常道:“血。”
      我仍是不解,他就耐心解释道:“用我的血为饵,引天水下灌,不过,是只能维持一夜的术,而且,也太耗血了。”他边说着边反手去后背一摸,“止血了,玉井莲倒是有效。”
      “玉井莲。”我喃喃地将这名字重复一遍。
      “还有一个名字叫白箬的,在阗,这也是罕见的花,想不到在这里看见。算我们运气不错。不留点力气,怎么对付猱墨他们。”
      “你知道?”
      “我的术,自然知道的。”他懒懒一笑,“不过他们一时半会不敢进樊林,而且最可怕的那孩子也死了。”
      “满玉,他不是阗朝的人?”早就想问了。
      “不是。”飞涟答得决然。
      “可他却会设风的结界。”
      “你不明白。”飞涟稍一犹豫,便说:“阗之帝裔来自海里,是龙族一脉。”
      这真是闻所未闻,我不觉屏气凝神听下去。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龙族来到陆地上生存,却还保留着一点海中的神力,他们与生俱来会使用水,后来日子久了,发现风与水相似,都是包围着我们且流动着的东西,渐渐又学会了设风的结界,这种能力并非阗之帝裔所特有的。”
      “其他秘术呢?”
      此话一出,飞涟的脸上掠过的神情几乎是可怕的,“那就因人而异了。”
      “不是每个人都会那些秘术吗?”
      “一些简单的,大约只要有这血脉都能使用,但复杂的需要学习,还需要一些……特别的条件。”
      “哪些算特别的条件呢?”
      “‘血沼’这样的术自然算是,不过这样的术对身体损害太大,会的人也未必肯施,还有‘摄魂’之类……”
      我默默出神,并没听全他的话。忽然想起另一个问题,“獍中的毒究竟是什么?”
      “我的血,我的血是有毒的。”飞涟的语气忽然格外地冷,“因为我是鲛奴。”
      “鲛奴?那是什么?”
      我的无知大约出乎他的意料,抿紧的唇微微翘起,泛起一丝略苦涩的笑意。“餍之豕人,阗之鲛奴。”他突然停住,“说这些干什么,算了。你若是去皇城,迟早会知道。……你若是去皇城?”飞涟的眼里掠过奇怪的光。

      韩矢在我身后轻咳一声,“新后。”
      飞涟沉思的脸宇上一下子恢复了在舄时的表情,微笑也挡不住他的傲气。“韩将军太多礼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却一直送到这里。”
      韩矢同样有礼而疏远地回应:“倒不是我多么客气,鄙上担心新后的安全,而阁下,似乎没有尽到保护新后的责任。”
      “小公主何曾有半点损伤?”
      “是谁落在那孩子手里被用来威胁新后?”
      “哼,舄王就是再不放心,也不该派一个叛奴来,谁知道他会不会对小公主不利。”
      “我是叛奴你又是什么?一个鲛奴罢了,连血里都烙着奴隶的印记!”
      “不要吵了。”我迈一步,拦在他们火焰般燃着的对视的目光。“韩矢已经不是舄的将军了,舄王把他赠给我,他是我的人。”我目光扫去,韩矢沉默地躬身行礼。
      “你要带着他?”飞涟又显出那种奇怪的思虑的神情。
      “是。”
      “随您的意思吧。”他也微微弯一弯身。
      我松一口气,觉得周遭的空气也和缓起来。但只是一瞬间,我的脸色就变了。
      “他们放火烧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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