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谋》白衣卿相客

2、定谋之人

　　晋阳公主府。

　　“窈芸，”李姈仪冲这小丫头招了招手，“窈芸，你去荆大夫那儿，去给我要一副催吐药来，悄悄的去，千万注意别被其他人看到。”

　　“臻陶，你拿着这张帖子，送到相府上去，交给舒华小姐，就说，约她七日后到郊外踏青。”当然，帖子上写的是什么，就没有人知道了。

　　窈芸，臻陶领命而去。

　　独留李姈仪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她父皇的这颗金丹，她倒是并不担心下了毒，但就皇帝炼丹时用的那些东西，鬼知道能不能吃死人！

　　什么金银铜铁，人血人发……啧，想想就恶心。李姈仪也想不明白，皇帝虽说不是个好皇帝，但绝对不是个傻的，为何会信这些玩意儿？

　　奉舒华也听从公主的命令，紧紧的盯着衡山郡王府和陵阳郡王府的动静，其他还好说，任由这两人互相争斗便好，而值得她真正用心的，也只有一人罢了。

　　而衡山王和陵阳王这一对卧龙凤雏，也不动声色的搞起了自己的小动作。

　　此时，衡山王李佼，正耐着性子，听自己的谋士絮絮叨叨。

　　“殿下所言，亦非全然无理，然此时之事，殿下必须如此，才有保全自身之机啊！”谋士一只手拉着李佼的袖子，满脸苦口婆心，但奈何，李佼不以为然。

　　李佼一只袖子被谋士拉着，一只手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他已经听着这位他最倚重的谋士说了半天了，每次跟这帮谋士说话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的耐性真他娘的好，每次他听这帮家伙念叨完，都得去杀几个人泄泄火，要不然能憋死他！他真是恨不得把这帮磨磨唧唧的家伙全都扬了，奈何……不行。
　　他还要忍，他还要靠这帮家伙谋得大位，这么给自己洗脑了几回之后，李佼总算压下来了自己的火气。

　　“先生所言，本王已经知晓了，天色已晚，本王便不留先生了。”李佼冲谋士挥挥手，开始赶人。

　　谋士很显然已经充分了解了自己的主君是个什么德行，拉着他的袖子不肯走，“殿下既已知晓，那打算何时进宫呢？”

　　李佼搓了一下手指，抑制了一下自己杀人的冲动，“父皇最是爱护我，曾言，‘佼儿类我’又如何会为了三弟而中伤与我呢？”

　　“您还当这是夸赞吗！”谋士撒开了主君的袖子，恨铁不成钢之意溢于言表，“今上是何性情？殿下不清楚吗？”

　　“先生逾矩了。”李佼隐隐压抑着怒火，“父皇睿智明达，对我的爱如同太阳一般宏大广博，又如何会为李说那竖子而害我？”

　　“睿智明达？哪里来的睿智明达？分明是多疑而残暴，殿下还当陛下这是夸赞吗？这是陛下对您的杀意啊！今日不从吾言，汝必死矣！”

　　李佼大怒，顺手抽出随身佩剑，剑风中带着戾气向谋士挥去，丝毫不留情面，

　　“这分明是父皇对我的爱重！你侮辱我的父皇，又诅咒我的生死，今日留你不得！”

　　“留谁不得！”一道粗犷洪亮的声音从堂外传来，让李佼停下了手中的剑。

　　剑锋扫过了谋士帽檐，他浑身俱时冷汗，冲动了，明明知道自己选择了一个什么样的主君，为什么还会冲动呢？

　　“祖先生说的难道有什么不对吗？”来人是李佼的亲娘舅，曾为大齐朝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但因太过暴虐，而有“屠城将军”之称的大将程春。“放下你手里的剑，然后给祖先生道歉，请教祖先生，如何能保住你脖子上的肉疙瘩！”

　　李佼登时熄了气焰，他天不怕地不怕，甚至以杀人为玩乐，但独独害怕这个舅舅。

　　“学生一时气急，无礼冒犯了先生，还望先生莫怪，不计前嫌，传我活命之法。”李佼老老实实的照做，在祖释面前恭谦的求策道歉，祖释心里的失望之意却更浓了，他不怕主君暴烈，哪有真正仁善的帝王？但主君在程将军面前的样子……不提也罢！

　　若是早知这般，他压根就不会帮二皇子做事！就单单看二皇子这唯唯诺诺的姿态，若是真的谋得了天下，焉知这天下是姓李还是姓程！

　　这样的人哪里是能做人君之人呢？他又该当如何呢？

　　如今的二皇子，连唯一吸引他的优点都没有了，他也该重新打算了。

　　但他还是露出一副欣慰的面色来，扶起自己的主君，“小人哪里值得殿下这般对待呢？殿下要做的，无非是按照臣先前所说，到陛下面前哭诉您的一片孝悌之心便罢了，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啊，您一定要亲自去哭诉，万万莫要让外人曲解了您的意思啊！”

　　“此事本就如儿戏一般，端看陛下作何反应啊！”

　　“去吧，现在就去！”程春撇了一眼李佼，冲他挥了挥手，李佼便老老实实的离开了。

　　祖释也立马躬身，“小人告退。”

　　程春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祖释行礼，恭恭敬敬的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居所，祖释来不及感叹自己所托非人，便收拾金银细软，准备跑路。

　　就连之前为衡山王的谋划，和已经计划好的衡山王进宫哭诉之后的应对之策也一并不管了。

　　暂且不提衡山王是不是一个合适的君主，就只说他的性情，这样暴虐的人，被他祖释看到了狼狈的模样，他再不跑，再耽误一会，就真的死啦！

　　毕竟如此多的谋士，不可能没有人见到这一幕，为什么风声也没传出来过，以他祖释的本事，也没套出过类似的话！

　　见过的，一定都死啦！

　　坐在马车上，祖释感到一阵轻松，终于不用管这傻逼主君了，只是现如今，他还能去哪儿呢？在哪儿他才能躲过前主君必然会给他的追杀呢？下一任主君？可是，君择臣，臣亦择君，这大齐朝，他还有谁可以选呢？想着这帮皇子一言难尽的性情，祖释感觉更难了。

　　忽然，马车停下了，祖释听到了马车夫的声音，“先生，前面有马车拦路！”

　　“不知是哪位贵人？”祖释掀开帘子，看着灰扑扑的马车和马车外面充作车夫的气息沉稳的侍卫，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瞧瞧，这就是别人家的主君，他家主君要是有本事把他抓回来，他就算死在主君手上，也不至于跑路啊！

　　“祖先生，我家主君有请。”马车里传来的声音稳重之余透出一丝娇俏来，很明显，这是个姑娘，而且还是个年轻的娇小姐。

　　姑娘？祖释在脑子里迅速的分析着，会是谁呢？他的眼眸微微一凝，不会吧……若真是她……那可真是将世人都骗过了。

　　可这不就是他想要的主君吗？至于旁的，那有什么要紧！他现在已经被前任荼毒的底线极低了！

　　虽然说他本身就没什么底线吧……

　　当然，他还是要矜持一下的，“祖释不过一介凡夫俗子，现有归乡莳花之意，恐不便去面见姑娘的主君了，还望姑娘海涵。”

　　对面的姑娘也非常配合，声音极为诚恳，“先生还不明白衡山王的残暴吗？这场戏的开演，最初的原因，也不过我主是因敬仰先生才华，想要救先生一命啊，先生若有意莳花弄草，哪里不可以呢？我主一定会为先生提供您想要的住处的！”

　　什么！这事是公主做的？也是，衡山王就算再蠢，也不会无缘无故的，不通知他就做蠢事啊！

　　不过，这重要吗？这不重要了！能一点不动声色的策划着一场大戏，再配上这招揽他把的态度，这不就是他想要的雄主吗？那还矜持什么呢？

　　祖释立刻掩面而泣，“释不过一乡野闲人，哪里值得公主这样对待呢！”

　　被叫破了主君的身份，马车里的奉舒华先是一惊，随后又放平了心态，若是连公主的身份都叫不出来，又哪里值得她这个公主的左膀右臂亲自来招揽？而这位祖先生叫破公主的身份，也不过是在向她展示自己的才能而已。

　　她的声音又柔和了一点，“我主曾言，依先生的才华是如何礼遇都不为过的，先生可愿意与我主谋划？”

　　祖释眼中含泪，下马躬身，“固所愿也，不敢辞耳。”

　　奉舒华嘴角一抽，怎么说呢？不愧是公主看上的人啊！

　　她立刻从马车上下来，与祖释相对而泣，“公主若知晓先生之意，必将含泪倒履相迎啊！”

　　衡山王进宫了，而另一边的陵阳王也有同样的打算。

　　“殿下，此事应作何解？”谋士紧紧皱着眉，并非毫无办法，但确实没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殿下干干净净，不沾一点淤泥。

　　“本王进宫哭诉，”陵阳王李说攥着拳，眸光沉沉，“本王不过一介懦弱无能之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殿下，此时不动，若是有什么意外，那便动不了！我们亦不有什么大的动作，只是稍稍活动一下。”谋士有些担忧，单单只以进宫哭诉作为应对之策，太过冒险，衡山王既然敢举发殿下，那么手里一定有一些不知真假的证据，而谋反这件事，必然是每一位皇帝心上的逆鳞啊！

　　还有什么办法呢？毕竟衡山王虽蠢，但祖释可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啊！

　　“但若是动了，不正是顺了我那好二哥的意？现在，一定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们。我们现在能做的，就只有这个。”

　　“我知晓这一点，”谋士叹了一口气，也不再提起其他，“但此举太过凶险。”

　　“诚止，相信我，”李说拍了拍谋士的肩，“而且那些氏族也一定会为我奔走，他们视我为傀儡，这是明面上的事情。”

　　谋士叹了一口气，

　　“那小生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郑涉整整衣衫，面色肃然，躬身行礼。“既如此，涉恭祝殿下凯旋。”

　　李说离开，郑涉立刻登了各个氏族的门，为他的殿下奔走，这是他如今，唯一能为他的殿下做的，也不会为殿下带来危险的事了。

　　这是精彩的一天。

　　有人担忧，有人气闷，还有人收拾好行装跑到了别家。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

　　宫门口，衡山王李说和陵阳王李佼尴尬的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