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谋》白衣卿相客

3、为权之初

　　宫门口，衡山王李佼和陵阳王李说尴尬的面面相觑。

　　而另一边，李姈仪准备迎接自己的第二个成熟的谋士。

　　李姈仪开始筹谋大位之时，确实是连一个草台班子都没有。

　　有的只是几个手帕交，在冬日的炉火边，一起奚落着家里不成器的继承人。

　　“我那个嫡长兄啊，真真是蠢笨如猪。”性子最为风风火火的奉舒华咬着果子，奚落着，“读书读书不行，武艺武艺不行，二十三了，做过最大的事，是跟人抢花魁，这样的人，都算做国家栋梁，你说，你家是不是要完了，姈仪？”

　　“要完便要完吧，我又能怎么办呢？说不定哪天，我就要被送去和亲了。”李姈仪也漠然，她也没法不漠然，毕竟她只是个自身都难保的公主罢了。李姈仪心里一阵萧瑟，她打起精神，将话题转到了作壁上观的武昌侯家的庶三小姐林朱颜身上，“不说舒华两句，她念叨的可是你未来的夫君！”

　　林朱颜当即冷笑出声，“娶我当妾？就你那个赖头哥哥？我只求他早点死了！最好让我嫁过去当寡妇！”

　　“正好你我作伴，”奉舒华一耸肩，“我也不想嫁啊！我家人对我还好，不像朱颜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嫁不嫁都不好过。”

　　“你们若真不想嫁，我倒有一计，”一向沉默寡言的大将军家的小姐晋迟水开了口，“只是，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林朱颜沉默，“嫁吧嫁吧，奉相还挺宠舒华的，嫁过去舒华也能帮我一二，不至于太难过，再找，谁知道我那一家人，能给我找什么样的？”

　　“别说我了，阿水，你最近是不是要议亲了？”林朱颜勉强笑着，换了个话题。

　　“我不是说，我大哥还挺聪明的？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假象，”晋迟水笑了起来，仿佛是讲起了一个笑话，“姈仪，他想让我嫁你二哥，”

　　“我二哥？”李姈仪诧异，“我二哥可没什么脑子，你那精明的大哥竟会认为他能谋得大位吗？”

　　“若是这样，倒还好了。”晋迟水摇摇头，语调悠扬，“他呀，想让我抓住你二哥的心，然后当他的女诸葛，将他送上大位！”

　　晋迟水顿了一顿，“不对，应当说是女霍光！”

　　“他当我父皇是傻子吗？我父皇是个残暴不仁的昏君，但他绝对不是傻子！”李姈仪摇摇头，分外无语。

　　“并非没有成功的可能性，”晋迟水沉静道，“只是失败的后果无人在意罢了。”

　　“毕竟只是一个妹妹而已，再聪敏过人，也只是一个妹妹而已。死了便死了。”林朱颜垂着眸子，看不清脸色。

　　沉默，一片沉默，她们是依存于父兄之上，生长到现在，即使读过无数的书，有着自己的思维，但此时也只能沉默而已。

　　她们反抗不了，现在的父兄，未来的丈夫，就是她们的天。

　　但是，凭什么呢？她们感念家中的供养，可是，这值得用一生去赔付吗？

　　半晌，李姈仪抬起了眸子，“我不想受人摆布，我想要那个位置，帮我吧。”

　　话音落下，有一瞬间的沉默，

　　奉舒华最先笑了起来，“当然，姈仪，晋阳公主，事成之后，我要我家老头儿那个位置！”

　　“当然，”李姈仪温声道，“舒华之才，如何当不得一个宰相？”

　　“依公主的身份，是万万不能站到台前的，最好的办法便是挑起皇子们的争斗，最好，是陛下只剩公主一个子嗣，”晋迟水顿了一顿，沉吟道，“即使如此，公主想要正当即位也几乎不可能，所以公主除了交好并招揽将军外，也需要一只自己的兵，私兵……”

　　“我我我，”林朱颜双眼一亮，打断了晋迟水还不知要说多长的话，“当将军可是我儿时最大的梦想！姈仪，你得让我实现了不？”

　　“哦？怎没见你读过兵书？”奉舒华笑着质疑。

　　“哼，”林朱颜翘起了尾巴，“拜托，我早就读过了，况且，打仗这东西，要是照本宣科，多少兵力也不够输！”

　　李姈仪笑了，她想，即使万劫不复，也有这些好友相伴，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李姈仪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等待着自己第二个成熟的谋士，祖释的到来。

　　在她确定父皇不会厌弃她的情况下，她有时会在父皇的手下捞出一些人，她的第一个成熟的郑淳就是这么被她捞出来的，至于晋迟水，她还不算是一个成熟的谋士，她天赋极佳，但对朝局了解的还不够，现在的她只是郑淳的得意弟子。

　　郑淳是一个慈祥而睿智的老者，他因谏言而获罪，是公主出言将他的死罪变成了告老还乡。他在感谢公主的时候，看出了她言语中刻意流露出的野心，自然而然的，在回家的路上偷偷折返，住在公主府上，成了她的谋士，也成了她们的老师，为几个姑娘的行事兜底。

　　而祖释这个人，郑淳和李姈仪已经盯了很久了。

　　她们最缺的便是人，但由于她们的特殊，用人必须得谨慎再谨慎。

　　而祖释其人，出身寒门，以正儿八经的诗赋闻名，行事风格却颇有些纵横家的意味，做事不拘小节，极懂得灵活变通，也没什么节操和底线。

　　祖释的主君已经换过三个了，他偏偏不管是如何难伺候的主君，他都能混到一个心腹位置，但是他的主君都有超好的方向转变，然后在他离开后一蹶不振，在这个讲究一臣不事二主的时候，即使他还没有什么名声流出，李姈仪还是认定，祖释极有才能，而且品行过关，是一个可用之才，值得她们的一分谋划。

　　至于这出戏到底是不是为了祖释？倒也算不上，几句话的事，顺势而为罢了，谁出事，她们都不吃亏。

　　只是李姈仪也没想到她的好三哥这么蠢，反倒给她填了几分麻烦。

　　李姈仪轻轻的叩着茶盏，一边的晋迟水也如往常一般，沉静的不发一言。

　　祖释进来时，看到这样的公主，不可否认，他是有些失望的，他不希望，自己看到的，是这样一个小女子。

　　李姈仪今天的妆很淡，一双顾盼水眸惹人心怜，她身上一身碧色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配上纯白的软毛织锦披风，更让她一丝威势也无，活脱脱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家。

　　“姈仪让祖先生失望了吗？”李姈仪放下茶盏，笑语盈盈，看起来天真，活泼，俏皮可爱。

　　祖释一个激灵，暗叹，自己何时也会犯了以貌取人的错误？竟还让人一眼看透！

　　“公主此话怎讲？”祖释捋了捋胡子，端起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释不过终于见得公主天颜，一时激荡罢了。”

　　唉，怪不得在她哪个哥哥那儿，都能混成心腹，就这张嘴……

　　“先生这话说的，”李姈仪笑还未落下，转瞬有露出怒色，“先生到这来，就是为了说这些话的吗？”

　　祖释面色一肃，心中却一阵激荡，“释自然是为了公主的大业而来的啊！”

　　李姈仪将站着的祖释扶到座位上，面色沉稳，声音有力，“先生细说。”

　　“公主以为现如今，最重要的是什么呢？”祖释盯着李姈仪，不肯错漏她的表情，他还未彻底臣服，他还需要估量一下，这位主君，到底值得他出几分的力。

　　“挑拨诸位皇子的斗争，同时于暗处积蓄力量。”李姈仪毫不迟疑，“尤其军中，并……”李姈仪沉默了下来，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哦，懂了，他这位主君，走的是谋反的路子，不错，他就喜欢这样的性子！但能走正道，还是要走正道的。

　　“不然，何至于此？”祖释摇摇头，“公主可知玉真公主？当今好书画，喜诗赋，若是公主能让学子们多一分仕途之路，他们也定是感激您的啊，若是有才学过人之人，焉知不能随在今上身侧啊！”

　　“出身公主府之人，就如公主救下的人一般，翌日若是不在公主身侧，又有何人敢用呢？”

　　李姈仪有些迟疑，“父皇多疑成性……恐怕不能顺我之意。”

　　祖释笑言，“主君莫要忘了，您是公主啊！在今上身体尚佳之时，这未必不是优势啊！”

　　李姈仪听见祖释的称呼变了，心里暗自满意，但她并不露出声色，只是好像没发现一般，按照祖释的话，想了下去。

　　对哦，她只是一个公主罢了，她一个公主，她有一些“野心”又能如何呢？她不过是在讨好父皇的同时，可怜了一下这些书生罢了，至于其中滋生了一些什么，他的父皇怎会在意呢？她只是一个公主罢了，她能做什么呢？

　　“进献给父皇的第一人，必当才学过人，我该进献何人？先生教我！”李姈仪立刻道。

　　祖释敢说，必定是已有人选，“主君可知无水居士。”

　　李姈仪当然知道，这位才子做了什么，大约京城无人不知道。

　　毕竟太过惊骇世俗。

　　事情发生在去年，当时便小有名气的寒门才子江澈汶入京赶考，在当时算是状元的有力角逐人物了，便常常有人请他去宴饮。

　　这算是本朝特色了，皇帝爱书画，也自然许多人附庸风雅，其中，便有以献词赋而得宠的奸臣曹焕，这种宴会，曹焕每次会试都要开的，邀请一些有名气的举子，这次便邀请了江澈汶。

　　但谁也没想到，这位过去指桑骂槐的给曹焕骂了个狗血淋头，曹焕碍于自己爱惜读书人的人设，不好当时发作，就等着在会试给他点小动作，结果呢，这位爷压根没去考，就在京城写诗赋骂人，骂完这个骂那个，但本朝不因言获罪，再加上他的文章精妙绝伦，甚至于今上也曾过问过他，虽然被这帮被他骂的官员们你一言我一语挡了回去，但这帮官员更拿他没办法了，万一哪天皇帝又想起他来了呢！人没了他们拿什么跟皇帝交代？

　　以皇帝的性格，一定第一个发作他们这帮被骂过的！这是他们为难一个骂过他们的书生的事吗！这是蔑视皇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