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谋》白衣卿相客

1、公主姈仪

　　暮雪纷纷，洁白的雪花被宫灯的暖黄柒上了颜色，飘摇着落在了艳红的腊梅花瓣上。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碧儿，你说，是也不是?”

　　说话的是一宫装美人，琼鼻朱唇，眸光激滟，一身红色大氅比腊梅更艳。

　　“公主，奴婢不懂这些。”挑灯的小丫头碧儿只是答。

　　“臣女倒是觉得，有公主在这儿，倒是梅花失色，雪也黯然了。哪里还能分的出谁更美呢?”

　　人未到，声先至，来人一身华服，提着灯款款而来，是丞相家的嫡女奉舒华。

　　“你这小妮子，惯是油嘴滑舌。”李姈仅掐了一下奉舒华的脸颊，“来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公主了吗?”奉舒华又将脸凑了过去，“臣女可是一直很想念公主呢。”

　　“我那好二哥中招了?”李姈仅依旧面带微笑，“这么快?”

　　“公主莫要高估了衡山王殿下。”奉舒华用帕子掩着嘴，轻笑了一声，“他连尾巴都没用我扫，就那么随便挑拔几向，他就信了!”

　　“我这二哥，确非常人也。”李姈仪一叹，也似有些不满，有的事，她那个蠢得不似真人的二哥做得，她却做不得。

　　可是，她又凭何做不得?她偏要去做!

　　李姈仪是当今最宠爱的公主，封号青阳。但无人知晓，这份宠爱并非是因着什么旁的缘由，而是她一点一点算计，谋划得来的。

　　李姈仪排行第五，她上有端庄大气的姐姐们，下有活泼可爱的妹妹们，从小不上不下的她就是最不得宠的那个，但她好歹也是个公主，虽不曾受过苦，但也未曾享过什么福就是了。

　　本来，这样的日子淡而不厌的一天天混下去，直到有一天，李姈仪遇见了在花园里读书的大皇兄李释。

　　李释其人，完全不像是当今的孩子，他早慧有谋略，同时又温和友爱，只可惜英年早逝，可他因何早逝，又有谁能得知呢?

　　李释看见了尚且年幼的李姈仪对他所看的书的好奇，便用轻柔温和的嗓音为她讲解了这一段史书，那是吕太后的故事，年仅七岁的李姈仪懵懵懂懂的问，“大哥，我也可以像她一样吗?”

　　李释立刻捂住了李姈仪的嘴，他叹息，“姈仪，你若想知道，便去做，去看，去学，但不能说，记住了吗?”

　　李姈仪乖巧点头，李释又为李姈仪讲了一段史书，便放她离开了。

　　而当时年幼的李姈仪没有看到的是，身后李释带着叹息的目光。李姈仪按照大哥的说法，她去想去学，很明显，她是一个聪慧的学生，后来，她甚至开始揣摩父皇的心思。

　　她跟在父皇身后的次数多了起来，她慢慢的成为了最受父皇宠爱的公主，她的野心也在这日复一日的学习中膨胀了起来。

　　长兄早逝，剩下的兄长具是无才无德，如何担当大位？那为什么，她不可以？

　　那一年，她十四岁。

　　而今年，她十七岁。

　　话又转回当今。

　　第二日，朝野震荡。

　　二皇子陵阳郡王实名制状告三皇子衡山郡王有谋反之嫌！

　　二皇子一档被自认稳操胜券坦荡君子的二皇子蠢哭。你知不知道皇帝是个什么性子？今天能给自己亲弟弟一刀，明天是不是就能给爹一刀？你是不是想死！是不是！想死别拉着他们啊！

　　而裹挟着懦弱无能的三皇子的几大世家也万分头疼。

　　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这一招他们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破。谁不知今上多疑，好，二皇子蠢，被人利用，但他为什么不举报别人偏偏举报你！是不是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身上沾了屎，还想甩净？做梦！

　　不需要有证据，当今杀人，何时讲过证据。是，今上表面上是没杀过儿子，但谁都不怀疑，他是真的会杀儿子的啊！大皇子的早逝是怎么来的，谁都说不清楚！

　　但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件值得震荡的事，闹到皇帝面前时，晋阳公主李姈仪正在皇帝身边。

　　当今已有二十余年不上朝了，他整日整日的在炼丹房内闭关，他沉迷于修仙，自称真人，甚至以人血炼丹。可是这一切或可证实他年老昏庸，却并不代表他可以任人愚弄，更不代表着他对他的权力失去了掌控力。

　　“姈仪啊，你是他们的妹妹，这件事儿，你怎么看呢？”四十余岁的皇帝，早已被酒色与丹药掏空了身子，他身形肥胖，嘴唇乌青，只有那双被肥肉挤在一起的眼睛里还能看出些许光亮来。他是最令人讨厌的那种中年男人，可他偏偏是这个王朝的主宰者。

　　“姈仪哪里懂这些？”李姈仪用帕子掩住了唇，清亮的眸子透出些疑惑来，“但前日姈仪还见三哥为了给您过寿诞而殚精竭虑，应当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吧？”

　　“那姈仪的意思是，老二在诬告老三？”皇帝笑了起来，话里带着些逗弄的意味。

　　“可姈仪还记得几日前，二哥和三哥还曾在一起喝酒。”李姈仪微微颦着眉，好像很苦恼的样子。

　　皇帝哈哈大笑，摸了摸李姈仪的发，好似在抚摸一只心爱的小宠。

　　“姈仪又怎么会懂得，这把椅子有多诱人啊！”

　　李姈仪低着头，抿着唇，微微一笑，好像因为父亲的话而有些羞涩。

　　她懂啊，她如何不懂呢，她若真的不懂，怎么会让她憧憬的父皇看到她的存在呢？

　　她的父皇又怎么知道，为了在众位皇子公主中脱颖而出，成为她的好父皇最宠爱的孩子，她又付出了多少努力呢？

　　可是她的父皇并不知道，又或是知道但并不在意，毕竟他才是那个被处心积虑讨好的那个人啊！

　　这边是权利的诱人之处啊，她不过区区一个凡人，又如何不神往？

　　下面的丞相奉延弓着身，听着父女二人的对话，也不上谏这并不合规矩，只是一动也不动，仿佛一尊雕塑。

　　能在当今手里活下来的，哪个不是人精？头铁的，早没啦！

　　再说，公主聪慧仁善，若是……公主也能捞他一把啊！

　　“奉卿，那你说，该如何呢？”

　　声音一落，走了个神的威严丞相立刻收拾精神，仿佛刚刚活了过来，“此事往大里说，关乎社稷；但若往小里说，不过是陛下家事，又岂是臣能轻易置啄呢？”

　　“朕赦你无罪。”皇帝露出了些饶有趣味的笑来。

　　奉延心里暗暗叫苦，脸上却还是那样威严而恭顺，“不如遣人查证，臣观衡山王事君至孝，谋反只是定为子乌虚有；陵阳王待人一向赤忱，必是为奸人所惑。查证此事，也好还二王清白。”

　　屁！清白个屁！你那两个，不对你那几个儿子没一个好东西！奉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皇帝这几个儿子啊，除了早逝的大皇子，坏的各有千秋，坏的平分秋色，众位大臣也是费解，甚至都在祈祷这位多疑的昏君暴君多活些时日了，但凡这些皇子里，有一个正常人，他们也不至于这么绝望啊！

　　“丞相不愧是丞相！”李姈仪见皇帝隐有怒色，便做恍然大悟状，抱住了皇帝的手臂，一脸懊恼，“姈仪怎么就想不到呢？不如交由丞相去查？定能查出到底是谁害我二位兄长互相攻讦！”

　　丞相不愧是丞相啊，懦弱无能便是事君至孝，暴虐无礼便是待人赤忱，好一个春秋笔法！

　　皇帝脸上的不满消了一些，摸了摸李姈仪的头，“我儿倒是提了个好建议。”又抬眼看向丞相，“奉卿觉得呢？这事儿若是交给你，你可能做好？”

　　“陛下信重，自是臣的福分，若是陛下将此事交给臣来做，臣自当竭忠尽智，以报陛下之意。”奉延将双手抬至额前，深深的躬下了身。

　　“那这事便交给你了，去吧。”看着恭谦至极的丞相，皇帝突然有些兴致缺缺，挥了挥手，将人赶了出去。

　　奉延领旨，退了下去，默默松了一口气，感谢公主！

　　他不是不会揣摩皇帝生心思，不然他也成不了丞相，但问题是，他怎么回答，皇帝都会生气啊！这已经是对他自己伤害性最小的一种说法了！

　　感谢公主！公主给了他时间，皇帝想看他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而这与他而言便是机会，能不能继续在丞相这个位置上坐下去的机会！

　　李姈仪也呼出了一口气，机会给他了，她相信奉延能把握住，好歹也是当今朝堂里难得的一个还勉强算得上是心怀天下又能干实事的高位朝臣了，虽说……过于谨慎了一点吧，但不谨慎就活不下去也是事实。

　　皇帝看着未流出一丝异色的公主，将刚刚炼出的九转仙丹，拿了出来。

　　“朕的姈仪呀，”皇帝笑着，异常和蔼，最起码李姈仪从未见过他这般和蔼，和蔼的好似假人。

　　“这九转仙丹，朕就赐予姈仪如何？”

　　“真的吗？”李姈仪恍若未觉，露出了一个灿烂而毫无阴霾的笑，好似受宠若惊，“真的吗？这样的好东西父皇要赐予姈仪吗？”

　　“不了不了，”李姈仪说着，又充满渴望的看了一眼那仙丹，“这样的好东西，都应是父皇的呀，姈仪怎么能和父皇抢呢？”

　　“姈仪不需和父皇客气，”皇帝慈爱的摸着李姈仪的发，将仙丹塞进了李姈仪的手里。“仙丹还会再有的，怎么能和我们姈仪比呢？”

　　“姈仪谢父皇天恩！”李姈仪抬头，双眼亮晶晶的看了一眼皇帝，两滴泪顺着脸颊滑落，眼眶也是红红的，仿佛感动非常，“不会再有人像父皇一样对姈仪好了，姈仪要永远陪在父皇身边！”

　　李姈仪说着，吃掉了那颗九转仙丹。

　　皇帝看着她把丹药吃下，笑容真实了一点点，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好姈仪，我记得前些日子，你不是说想出去踏青，郊外有个庄子，你就拿去玩吧。”

　　“谢谢父皇！”李姈仪满脸惊喜的笑了，皇帝确实难伺候，但也大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