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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 6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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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六航尚未弄清状况,秦信已追上那人,手上的剑直刺那人臂膀。
这一剑下去,怕是要卸下整条胳膊。
剑尖堪堪触及衣料,那人神色惊慌,一转眼瞥见姜六航,眼中顿时迸出狂喜。
“姜姑娘救我!”他急忙喊道。
正冷眼旁观的姜六航:“……”
那人见她无援手之意,就地一滚,躲到她身后,急声道,“我是百晓楼的人,奉楼主之命而来。”
话音未落,秦信已绕过姜六航,又朝那人刺去,剑势凌厉,招招不离他的要害。那人显然武功平平,惊叫着在地上翻滚躲避,同时嘴里不停地叫着:“姜姑娘救我!”
姜六航在两人边上团团转,对着那连使杀招的人劝道:“秦爷!这里面定有误会,先听他解释!”
可帝王面色寒厉,充耳不闻,剑势毫不停顿。
眼见那人险象环生,姜六航咬了咬唇。
虽不知这人在大哥房里做了什么,但既然是今禾姐派他来的,不能让他就这样被大哥杀了。
大哥不是顶尖高手,自己不需使出霹雳刀法,用寻常招式即能应付,不会暴露身份,
想定之后,姜六航拔出刀横挡过去。
“铛——!”
两人刀剑相抵,面对着面,仅只半臂之距,各自使力朝对方压去。
“让开!”低沉阴冷响起,带着刺骨寒意。
姜六航抬眼,撞进一双翻涌着阴鸷和冰寒的凤眸。
那张苍白的脸近在咫尺,额角青筋跳动,面皮隐隐透出铁青,一副盛怒到极致的模样。
对面突然猛地发力,姜六航恐怕他肩伤未愈,不敢太过用力硬抗,只得连连后退。
地上那人瞅准空隙,一骨碌爬起,撒丫子就跑。
秦信眸色一厉,骤然旁跃撤剑,看也不看姜六航,饶过她追上那人,刺向他的背心。
眼看那人又滚倒在地,性命危急,姜六航只得赶过去,又一次挥刀挡在秦信面前。
随着“铛”的一声,两人刀剑再次抵在一起。
“你铁了心要护他?”对面的目光狠狠刮过来,那话像是咬着牙从齿缝里蹦出来的。
姜六航心里叫苦,却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今禾姐的人折在大哥手里,只得劝道:“秦爷息怒!到底发生了什么?您先冷静。”
“他——”秦信目光转向那人,只说了一个字就停下,眸中翻涌起厌恶,猛地收回视线,仿佛多看一眼都污了眼睛。
“与你无关,让开!”
姜六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方才混乱,不及细看,此刻她才惊觉异常。
那是个模样极其俊俏的青年,大约二十一二岁,眉目如画,却不显阴柔,让人一眼看去只会感叹好个漂亮的青年。
可那身穿着……薄如蝉翼的轻纱覆体,内里肌理若隐若现,襟口大敞,露出大片雪白肌肤与精致锁骨,墨发松挽,散落几缕垂下,脸上因方才的奔逃生起一片潮红。
活色生香四个字猛地撞进姜六航脑海。
今禾姐派青年来,这般穿着,大哥这般勃然大怒,还有几日前,今禾姐语焉不详地说“试试”……种种念头在脑海里闪过,一个荒谬却合理的猜想浮现出来,姜六航霎时头大如斗。
青年见她看来,坐在地上委屈控诉:“姜姑娘,我根本没来得及做什么!只抱了他一下……”
“闭嘴!”秦信和姜六航异口同声喝道。
帝王已是勃然大怒,剑光如密网朝着挡在前面的姜六航罩来,姜六航连忙挥刀抵挡,“铛铛铛”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主子!”
“秦爷!”
远处两人疾奔而来。
青年连滚带爬扑过去,带着哭腔喊:“楼主!”宋今禾一把接住他。
另一人是冯简,他冲到近前,二话不说,挥刀便砍向正与秦信缠斗的姜六航。
姜六航接了一招,借力后跃:“别打了别打了!好好说话把事情解决。”
宋今禾目光转向秦信,干脆利落地道歉:“秦爷,碍于楼中规矩,委屈您这几日身边无人侍奉,特意遣观野前来,原是想为秦爷解闷。未事先征询秦爷心意,是我的过错。观野乃奉命行事,身不由己,万望秦爷高抬贵手饶他一回。条件,秦爷尽管开。”
秦信目光扫过女子,眸中闪过一丝杀机。
即使送人,为何要送男子?
百晓楼耳目遍及天下,莫非连他深埋心底的隐秘也窥探到了一二?今日此举,究竟是解闷,还是一次精心策划的试探?
百晓楼树大根深,在江湖上很有影响力,不策划周全,不宜轻易动手。秦信压下心中的戾气,唇边勾起一抹冷笑:“为我解闷?所以就随手送来一个你的男宠?也不怕我嫌脏?”
宋今禾连忙推开青年:“秦爷误会了,观野是我楼中探讯主事,并非男宠。”
青年接口:“秦爷放心,在下还是清白之身,此前从未抱过任何人。”
抱?
冯简闻言一缩脖子,恨不得地上开了个缝钻进去。
姜六航也在觑着大哥的脸色,眼见那脸越来越黑,那持剑的手都有点发抖,她头皮发麻,厉声斥道:“错了就是错了,还敢狡辩!”这事是今禾姐做得不对,她过后一定要和今禾姐说说,但眼前,先要保下观野。
“我错了。”观野诚恳地道。
“秦爷你看,他认错了!念在……” 姜六航一时词穷,“念在他是初犯,又是奉命行事,能否从轻发落?他……”
话未说完,那双凤眸狠狠瞪过来,姜六航一噎,剩下的话吞进了肚子里,暗自担忧。
大哥恼怒得连说情的都恨上了,这可怎么收场啊?
“我要他一条胳膊。”秦信声音冷硬地道。
“不行!”宋今禾断然拒绝,顿了顿,又缓和语气,娓娓道,“秦爷,山水有相逢,今日留一线情面,百晓楼记您这份人情。日后秦爷但有差遣,百晓楼上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观野感激涕零地又靠向她,眼中水光盈盈。
“我知秦爷富有四海,不在乎这一点酬金。”宋今禾直视着秦信的眼,“但秦爷,今日留一线,他日或有福报。”
不知被哪句话打动,秦信退了一步,没再坚持要砍青年的胳膊,却也不肯就此罢休,道:“宋楼主既如此说,那就略加小惩。”
“多谢秦爷。”宋今禾行了一礼,“不知,如何小惩?”
秦信:“三十鞭。”
宋今禾面色有点难看:“三十鞭下去,恐怕伤到根本。”
秦信不为所动:“宋楼主如果心疼,可以身代之。”
观野连忙道:“楼主,没事,我受的住。”言罢,直接面朝下伏倒在地:“来吧!”
鞭刑由冯简执行,打一鞭数一鞭。
啪!啪!啪!
皮开肉绽,血色迅速洇透了衣裳。观野死死咬着布团,压抑的闷哼还是断断续续逸出。
姜六航瞄一眼面上镇定,拳头却握得死紧的宋今禾,走到观野身边,蹲下身,伸手覆上他紧扣地面的手掌,安慰道:“快了,再忍一忍。”说话间,一股精纯柔和的内力悄然渡了过去,护住他的心脉脏腑,又巧妙地让冯简鞭子落下时察觉不出异样。
观野心头剧震。
赤霄剑客的功力,竟已至此!
寻常武者运转内力,哪个不是全神贯注,屏气凝神?如赤霄剑客这般若无其事,运功时还能轻松地说话,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两人的手被观野溅出的鲜血染红。
秦信目光盯在那交握的手上。
悬崖边,他死死抓住女子,鲜血也是这样染红了两人相连的手指。
那只手,像极了六航的手。
还有女子局促时捏着衣角的小动作……
他仓促地移开视线。
害怕,他清晰地感觉到心底的害怕,不敢再看眼前的场景。
为何会害怕?
那想拉开相握的两只手的冲动,又是为何?
他咬了咬牙,把手中剑掷出,再没看任何人,转身大踏步走向屋内。
在他的身后,扎入地中的剑身犹在颤动。
场上一片安静,几人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冯简才又继续挥鞭,直到三十鞭尽数打完。
宋今禾立刻招呼人小心抬起观野,又急声吩咐速请大夫,自己也跟了过去。
姜六航在她房中等了一会儿,终于见她回来,急忙迎上去,问:“观野怎么样?”
“伤得不重。”宋今禾拉着她往屋里去,“多亏你用内力护住了他的肺腑心脉,看着皮开肉绽吓人,实则都是皮肉伤,休养些时日便好。”
两人坐下,姜六航吸了口气:“那也很疼啊。衣裳碎片嵌进肉里了吧?你看着大夫清理干净了吗?万一感染,会出人命的。”
“他不肯让我看,不过我叮嘱了大夫。”
“为何不让你看?”姜六航问,“害羞吗?”
先前观野不肯脱衣受刑,宁愿事后处理嵌进皮肤的衣裳碎片,再受一次疼,现在又拒绝上司的关切,种种行为,她只能想到害羞这个解释。
可一个能穿着薄纱去抱陌生人的人,又怎会如此?
宋今禾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女为悦己者容,男子也是一样。他心中有我,自是不愿让我看到那些狰狞丑陋的伤痕。”
姜六航:“……你不是说他不是你男宠吗?”
“是啊,不是男宠,我从不让属下做男宠。”宋今禾指尖轻轻敲着扶手,笑容里多了几分玩味,“这回我派人去试探皇帝,他自告奋勇。我想着,手下的人中,数他看人最准,最会揣测人心,就让他去了,谁知被他摆了一道。”
说着被属下算计,她语气却无怒意,反而带着点新奇:“明明有更温和的法子可用,他却选了最激进的。连我此刻心中这份因他受伤而起的愧疚,怕也在他算计之中。”
姜六航明智地闭了嘴。
这两人之间的攻防进退,她还是别掺和的好。
总归今禾姐不会吃亏!
宋今禾笑意加深:“不过,他却没算到皇上反应会如此激烈。若早知如此,他绝不会行此招。若非你今日恰巧在场,他此刻早已是一具尸体,或是废人了。那才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姜六航下意识反驳:“受点伤难免,丧命不至于。他罪不至死,皇上不会随意取人性命。”
宋今禾斜睨她一眼,似笑非笑:“你这样了解皇帝?”
姜六航心下一咯噔,勉强扯出个笑:“天下人都知道,皇上爱民如子,仁慈善德。”
“那是登基前的皇上。”宋今禾咂咂嘴,“现在的皇上嘛,早已疯了。他能做出招魂、换魂的事,还有什么疯狂的事做不出?杀个把人而已。”
姜六航心下一沉,默然不语。
这正是她埋在心底的隐忧。
多少明君,便是从崇信方术开始,一步步滑向昏聩的深渊。
宋今禾转过话题:“观野这法子虽然激进,效果却极好,一下就探明了皇帝的心意。在观野扑过去的第一刻,他眼里立即现出嫌恶。倘若他喜欢男子,不会如此。”
姜六航:“我就说……”
宋今禾打断她:“皇帝,他不是喜欢男子,只是喜欢衡王。”她盯着姜六航的眼,收起了脸上的笑,斩钉截铁道:“不,喜欢太浅了,应该说,他心中所求所念,唯衡王一人而已。”
仿佛一道惊雷劈在头上,姜六航整个人都僵住了,脑中一片空白。
她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
今禾姐,是认真的。
不同于昨天带着点八卦和玩笑的猜测,此刻今禾姐的神情,是十分的认真,十分的笃定。
今禾姐下的定论,从未出过错。
姜六航嘴唇翕动,半晌才开口,声音含着一丝颤抖:“你……你混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