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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五十六章 ...

  •   五十六章

      多洛雷斯·乌姆里奇一向认为自己世界上最具有智慧的人。

      那些人们口中的聪明人,那些写书的、当教授的老学究们,实际上只是一群离了象牙塔就活不下去的呆瓜。他们不懂如何在人心诡谲的部门里生存,还以为熬一锅魔药或者读两本书就是一切——当然,学生们要学会的也就是这些了——这个世界不能再多出一批精明的竞争者,分走她刚刚拿到手的那一点甜美权力,学生们只要安静服从就好。

      即使这次她栽了跟斗,乌姆里奇依旧确信她没有做错。只是运气不好罢了,谁能想到神秘人是真的复活了呢?那些自以为是的年轻人总有一天会自食其果,而她凭借几十年来在权力图景里契而不舍的耕耘——她无师自通的智慧——总有一天还能东山再起。她已经抓住邓布利多和霍格沃茨的破绽了,不久之后她就能证明自己的能力,然后,说不定下一次选举,整个魔法部就能被她收入囊中。

      而在这之前,只有一个小小的、小小的问题挡在她面前。

      丽塔·斯基特。

      这个女人最近就像只烦人的苍蝇一样绕着她,抓不到,又赶不走。乌姆里奇不得不用她尚存的那一点人脉撬动了法律执行司,派人去搜了她的家,但没抓到这名大逆不道的记者,反而引来了更多荒谬的指责:滥用职权、罔顾法律,蔑视秩序……偏偏每一项似乎都能点燃那些脑袋不太精明的巫师的怒火。乌姆里奇发现自己逐渐被蔑视的目光包围,就像她年少时在霍格沃茨,一名斯莱特林的同学发现她的父亲只是个清洁工后……

      多洛雷斯·乌姆里奇发誓自己这辈子都不能再跌回那样的境地。她需要快速而高效地解决这个问题。

      然后,在她因为压力而不得不服用生死水整整一周后,一个绝妙的想法忽然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傲人的智慧又一次赶来了:她也可以博取同情,就像丽塔·斯基特那样。

      她的计划是完美无缺的——她会喝下有点变质的生死水,那是一种强效安眠药——然后她的手下会发现她沉眠不醒,恐怕是被毒害了,接下来她的政敌们将受到指责,被人们猜忌,包括那个讨厌的记者,他们将指责丽塔·斯基特狗急跳墙,因为被发现违法使用阿尼玛格斯就残害无辜。而七天后,乌姆里奇将在所有人的担忧和牵挂中平安醒来,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这药根本死不了人,别人都会惊叹她的苏醒实乃奇迹。

      错不了,就是这样了。多洛雷斯·乌姆里奇在晨光里摇了摇即将见底的小药瓶。她的生死水就快喝完了,恐怕达不到昏迷所需的剂量,因此她决定周四下班后就去再买一点。

      .

      “等一下,我有个想法。”哈利说。

      新的一次D.A.集会刚刚结束,学生们慢吞吞地从有求必应屋离开,好几个低年级女生围绕在金妮身边七嘴八舌地讨论刚才的课程——哈利暂时叫不住她们各自的姓名——或许是受到了回校的少年食死徒刺激,这次来参加的人明显多了。新成员们表现得相当踊跃,却少了点严肃——这与半年前乌姆里奇管束下风声鹤唳的紧迫场面大相径庭——哈利心中不由感慨,又眼疾手快地抓住正要随人群离去的罗恩和赫敏。

      “不,”赫敏皱起眉头,似乎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哈利,不要想了。”

      “让他说嘛。”罗恩不平道,随即就被赫敏剜了一眼。

      “我们可以去问那些食死徒学生,”哈利在心里挺了罗恩一把,“他们跟在伏地魔身边好几个月,肯定知道一点他的动向。而且他们现在就在这所学校里,是我们身边最近的消息来源。”

      “我不觉得他们能知道什么,”赫敏说,“如果神秘人真要做什么大事,他是不可能随意让手下知道的。”

      实际上哈利也明白这个道理:伏地魔看不起实力弱小的人,在学生中招募食死徒不过是失势后的下策。因此与其去问在边缘游荡的学生,还不如直接问曾是伏地魔心腹的斯内普。但一旦与后者接触,邓布利多等人必然察觉自己的打算,而校长绝不愿哈利再度涉险了。

      “那他们或能提供一点方向?比如伏地魔曾经强调过什么之类的……他们又不可能在那儿干坐几个月什么也不说。”

      “万一这正是他的计划呢,哈利?”赫敏问,“万一他做好失手的准备,故意留下一些茫然无绪的青少年,用假消息来误导魔法部……”

      “说真的,赫敏,”罗恩看着她,“我觉得他没你那么聪明,尤其是在失去了九分之八的大脑后……”

      “没有任何记录说过拆分灵魂会影响智商——”

      “我们总得试一试,”哈利认为自己及时打断了他们即将开始的争论(虽然罗恩似乎有些哀怨地看着他),“无论他们说不说得出东西、说了什么……然后我们自己会判断,不是吗?”

      赫敏仍然不满地望着他。她的终极目的是希望哈利远离这一切,从这点上看,她与邓布利多相似得惊人,因此哈利知道无论自己怎么说都无法说服她,除非——

      “如果你们不愿意,”哈利将目光转向罗恩,“那我就自己去……”

      “等等!”赫敏立即打断他,她显然更怕事情在自己无法插手的情况下进行,“你有计划了吗?”

      事实上,哈利确实有个计划。

      当天晚上,趁着西莫和迪安还没回来,他回到宿舍,从长袍内袋里掏出略微发皱的活点地图。罗恩坐在隔壁床上晃着脚,而赫敏站在床尾,抱着双臂,挂上一脸不赞同的神情望着他俩。

      那些从伏地魔身边归来的学生很好找。哈利解释(主要是向赫敏),这些天他一直将活点地图随身携带,一有空就偷偷掏出它,在上面搜寻那些人的名字,试着摸清他们的行动轨迹,从而找出他们落单的时候——也就是大部分时候。

      “你已经有点吓人了,哈利。”赫敏如此评价。

      但无论如何,哈利的方式卓有成效,而他得出的结论显示他的设想是走得通的——现在全校都憎恶那些胳膊上带着黑魔标记的学生,就连斯莱特林的同学也不和怎么他们接触,这意味着留给哈利的机会很多。最大的时间空档就是午饭后,一般学生不会选择回寝室或公共休息室,而是散布在校园内各处:图书馆、走廊上、公共休息室、空教室,如果你不怕冷的话,没有一丝绿意的草坪也可以任君闲逛,而这就意味着那些讨人嫌的家伙实际上没什么去处——没过几天他们就意识到,卫生间或许是一个很好的藏身之地。

      罗恩大笑一声:“藏在卫生间里!这听起来可太有斯莱特林的风格了。”

      “不,哈利,”赫敏的声音含着一丝犹豫的怀疑,“你不会打算就这样等在卫生间门口……”

      “我打算直接走进去,”哈利指着地图,“我能看得见隔间里都是哪些人,然后——”

      赫敏眼中的震惊已经快要凝成实质了,但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出声反驳,这是应该算个好的迹象。“也不是不行,”片刻思索后,赫敏一字一句地说,似乎拖长声调就能延缓她必须做出的回答,“但既然你要从卫生间抓人,就意味着我们必须兵分两路——如果你们有把握两个人制服他们的话——假如你们打算一次次分批抓,要不了两天他们就都会躲着我们走了。”

      哈利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那我们只抓一个?”他问。

      “你手上有地图,可以临场决断,”赫敏摇了摇头,“说不定周围会有其他学生乐意来帮忙呢,天哪,这简直就是私刑……”

      “但你会帮我们的,对吧?”罗恩仰起脸,不知为何用一种近乎笃定的语气问。

      赫敏无奈地看着他。“我会去女盥洗室。”她安排道,“然后我们用硬币联系,谁问出点什么就立刻碰头。”

      哈利点头,一边看着活点地图上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的小点。他们最好的机会是低层盥洗室,因为那儿离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更近,但不知道为什么,德拉科·马尔福似乎更乐意跑去塔楼西角,而西奥多·诺特则照旧在众多学生出没的地面层和魔药课教室附近停留……哈利的视线顺着一个个名字划过去,忽然浑身一震,他反复看了三遍那两个名字,以确定自己真的没眼花。

      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名字停在墨水勾勒的门边,几乎与“女生盥洗室”的字样重叠在一起。在哈利怀疑了近两周后,牠终于确确实实出现在了霍格沃茨里。哈利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想要立刻冲过去——此刻牠就在三楼的女盥洗室门口,哈利上次最终追到的地方——牠身边的另一个名字是盖勒特·格林德沃。

      然而就在下一刻,在哈利的双脚伸进鞋子之前,这两个名字忽然一同消失了。

      .

      如有可能,格林德沃是不想再与那条毒蛇扯上关系的——面对面的交谈更是避之不及——但他的直觉总将他往某个方向牵引,告诉他一场谈话必将发生,连他自己也说不准这件事是好是坏。斯莱特林神出鬼没,要是牠一心想找上格林德沃,他其实并无避开的方法。

      “如果我总想去做某件我的理智不赞成的事情,”他问阿不思,“那我该怎么办?”

      “通常来说,我的建议是听从理智。”邓布利多顺着一团粉红色毛线,福克斯像只笨鹦鹉一样对线团啄来啄去。他抬头看着格林德沃,流露出一丝不确定的神色:“但对于你,你的理智和直觉,我也说不好哪一个更危险。”

      格林德沃无言以对,他的脑子里飞快划过百年人生中许多场面:争斗后仓皇逃窜的夜晚,朗声演讲中群情激昂的人海,无数个细密谋划地夜晚……他曾把自己关在阁楼中筹划每一个步骤,也曾花费一天又一天做着旁人眼中无用的“梦境”……一个成功的变革者,不仅要有宏图大志,更要明白如何脚踏实地实现它,我会成功的,阿不思,他曾经蜷缩在阳光透亮的细草中这样对爱人说,但这些转瞬即逝,他在寒风肆虐的牢狱中,数着油尽灯枯的生命……他的直觉和理智曾让他看到这一天吗?

      “那你更喜欢哪一方?”格林德沃只能无奈地问,校长室的炉火很温暖,那些寒冷的记忆飞快远去了。

      邓布利多温和而狡黠地看了他一眼,就像在说:“你自己知道。”接着他又继续俯身理毛线,而格林德沃甚至不敢想那颜色织出来的东西会出现在哪儿。校长室里陷入一片浮躁的安静中,大概二十分钟后,邓布利多才说:“你不必询问我的想法。”

      “不考虑你的想法?不,这是不可能的,亲爱的,”格林德沃摊开手,“你看,我已经充分吸取教训了。”

      “这正是为什么我处于这个位置,”邓布利多指出,鉴于他正用毛线针指着格林德沃,那可以说是个物理意义上的指出,“你依照你的直觉和理性前进,而我负责拉住你,以防你走得太快、太远——我们在半世纪前已经演练过一次了。你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盖勒特。”

      谢谢你。格林德沃心想,一个主意忽然跃进他的脑袋——送阿不思一对老魔杖形状的毛线针或许不错。

      “你的气色看上去好多了,”邓布利多的口吻缓和下来,两根毛线针蹦蹦跳跳地从他手中逃脱,从福克斯喙下解救那根被当成蚯蚓的线头,“夜里翻身少了许多——不然我真的要开始怀疑同床共枕是否是个好主意,尤其是在我们这个年纪。”

      格林德沃摸了摸额头,摸到一把松弛的皮肉(和依然超群的智慧),大约二十年前他就懒得去计较那上面有几道皱纹了。

      讽刺的是,他的睡眠质量在近一个月中有了极大的改善。曾经巨浪滔天的黑色潮水如今沉默而平静,毫无波动,一眼望下去,只是空无一物,就好像时间消失了,而未来也一同寂灭。

      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格林德沃在这一局中身处被动,斯莱特林倡导的精神中有一点似乎确实没错:力量的确具有决定性作用。任何智谋或算计在时间面前无足轻重。

      他撑着座椅扶手,站起身来:“天都黑了。我先回去看看那些孩子交上来的鬼东西。”

      阿不思微笑着目送他,显然并不相信他会参与任何一份作业的批改。

      和温暖的校长办公室比起来,日落后的走廊简直就是一片狭长的极地。格林德沃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像是敲在冰面上。他知道那条小蛇躲在哪一处洞窟里,他无法在斯莱特林身上下任何咒语,但对方总是穿着那身借来的二手校服,没有一点更换的打算,即使牠八成早就发现了格林德沃在追踪这件衣服,却没有半点反应。这背后的含义已经很明显了:牠在等着格林德沃自己送上门来。

      或许在牠的计划中,格林德沃的拜访是必然事件,但对于格林德沃来说,在斯莱特林的领域中试探是一件危险的事。即使地下密室如今已在校长的某种权限范围之内,以蛇为标志的学院代表生物没道理不为自己留一扇后门,而格林德沃不能只依仗阿不思的安全绳来赢得胜利——这其中甚至没什么胜利可言——你永远不知道命运会在哪片河湾旁将你一口吞没。

      他在女盥洗室门口稍微犹豫了片刻。诚然,他能用幻身咒悄无声息的走进去,但格林德沃自问没有任何主动进入异性区域的意愿。他用了约五秒怀疑斯莱特林创始人是否具有性别观念:密室的入口为什么会在女性盥洗室里?有一种可能是千年来城堡格局多有变动,入口处碰巧被后人设置为盥洗室;但考虑到水龙头上那枚刻意标注的蛇纹记号——

      牠很有可能就是故意的。

      格林德沃暗暗嗤笑一声。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耳边忽然传来声音,“但我是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

      格林德沃向侧边一瞥,毫不意外地发现原本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已经站着一道身影。斯莱特林学院难辨年龄的创始人悄无声息地出现了,霍格沃茨被加强了三遍的反幻影显形咒对牠来说大概就像一块脆饼,一碰就碎。

      “正好,”格林德沃回敬,“我还希望你少说两句呢。”

      斯莱特林不置可否,似乎也顺着格林德沃心意没再废话。牠的沉默一直保持到漆黑的地底,密室里惨绿的微光逐渐亮起,格林德沃看见了尽头那口石棺——灰白粗旷,棺盖角落有一片显眼的凹痕,或许是上次挪动时不小心磕碰的——旁边似乎多出了不少熬制魔药的器材,与阿不思描述的略有出入,他偶然提到过密室背后的另一层秘密,但说的也不多。至于格兰芬多?问他一句和斯莱特林有关的就跟要了他那条老命似的。格林德沃对此不做评论,他想不出世界上还有哪个生物能心安理得地整天窝在尸体旁熬魔药。

      斯莱特林没有在意他打探的目光,只是从那堆摆放有序的杂物中拣出一只木盒,附带两小瓶颜色浑浊的液体,其中一瓶贴着药房的标签。牠把它们递给格林德沃,后者只看了一眼,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

      “我还没有——”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们要用这种药水。”

      “老狮子跟你说的?”

      “我到现在还没见到过他。”

      这又是什么意思?斯莱特林还没见过他,牠现在到底站在哪一边?更重要的,牠怎么知道的?乌姆里奇时常服用助眠魔药这件事是格兰芬多前不久才从别人嘴里套出来的,而格林德沃想钻这个空子的主意甚至只在大脑里转过一圈,他还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格林德沃垂下双手,他外露的惊疑只持续了半秒,又逐渐凝固成贯常的镇静姿态。

      “很好,”格林德沃说,“所以你是为了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注定的。我总归会选择这个方法,也总归会来找你。”

      “这要看你自己怎么想。你认为自己是出于自由意志来到此处的吗?”

      “你在问我是否相信命运。”

      “在所有人中,天生的预言者对此应该有最为深刻的思考。”

      这开始像一场讯问了,但斯莱特林没什么表情,气场和严厉也没什么关系,牠只是习惯将一些尖锐问题不留情面地直接抛出来而已。

      这确实是每个预言者都想过的问题,从他们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曾见过某件正在发生的事开始,因果论的谜团就像藤蔓一样逐渐爬过他们的人生,而格林德沃早已找到了自己的答案:“是我看到未来,我选择未来,而不是它操控着我。”

      “那我对你来说不是威胁。”斯莱特林平淡地宣布。

      “这只取决于我怎么想。”

      斯莱特林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反驳,牠只是又伸出手,要格林德沃接下这份他迟早要用到的利器。“她会在周四下午五点三十九分进店,”斯莱特林说,语调毫无起伏,听起来像一台疲倦的打字机,只吐露某种力量敲进牠脑子里的词句,“然后左拐,右起第七排货架,第五层最左侧那列,顺数向后第四瓶——因为她不喜欢买别人摸过的东西——但到时候那瓶药已经被你调包了。”

      这已经远超出预言者应该能够看出的范畴了。预言是一种艺术,它模糊而飘忽,会因为其主角的选择而改变形态——像雾,或者烟——它不该如此冷硬而清晰。格林德沃能确定这不是一个预言,但它是什么?他审视着斯莱特林,后者没有一丝遮掩的意思,但也并不像在夸耀自己的能力,或许牠就是故意的。

      格林德沃不动声色地接过木盒和药水。

      “请替我将这个盒子还给魔药课教授,”斯莱特林抬眼看了他一下,格林德沃能察觉到牠有哪里不一样了——双眼透露出来的信息总是比话语多——但他还说不准,“在借取的时候我参杂过干扰项,他无法通过药材倒推出熬出的是什么魔药,你可以放心。”

      “这次你倒不需要用一大堆死老鼠来做试验了?”

      “达到理想的结果有两种方法,一经过无数次碰壁找出正确的路线,或者,直接看答案。”
      “我们现在的谈话是‘答案’的一部分吗?”

      “取决于你是否认为自己被未来操纵着。”

      “那这瓶又是什么?”格林德沃捏着没有贴上药房标签的小瓶问,里面装着有些粘稠的深色液体,盖子不是旋钮式的,看上去很方便打开。

      “护身符。给你的。”

      “你的意思是,”格林德沃忍不住干笑一声,“你认为我以后会遭遇某种危险。”

      “戈德里克要利用你。”斯莱特林毫不犹豫地出卖了故交,果断得令格林德沃都忍不住想翻个白眼,“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曾试图告知你,在既定的现实中反抗并无意义,但你坚定地表达了自己迎难而上的决心,所以你一定会面临险境。”

      “如果我接受了这份礼物,是否意味着我离被安排好的结局又近了一步?”

      “那是你自己需要考虑的风险,然后,你会做出选择。”

      “如果我选择不带着它呢?”格林德沃晃了晃那只小瓶。一瓶和毒药一起送来的护身符,不祥的预兆,如果霍格沃茨那位半瓶水占卜教师也在此处的话,她一定会这么惊叫。

      “我会说:没有这种可能。但你会不相信,考虑到如今能劝你的只有霍格沃茨现任校长。而且即使由他来说,你也不一定会听从。所以我只能这样告诉你:它代表着通向你理想未来的唯一途径。”

      唯一路径。格林德沃默不作声地思索着,这就像将他倒吊起来的一根蛛丝。他想起来口袋里的那张塔罗牌。

      “你又怎能确定我会拿着这瓶东西?”

      “因为现在你的性命不仅是你自己的,”斯莱特林目光澄澈而平静地看着他,在地下阴冷的背景中说不出的诡异,“如果你死了,邓布利多会很伤心。”

      格林德沃无法否认这句话。他手中拿着的东西似乎重逾千钧,并不是因为它们本身,而是将它们递出的那双手,以及背后潜伏的力量,它就像一头黑暗中的怪兽,或许这个修辞都是多余的。他们在昏晦的地底,磷火随时可能熄灭,而格林德沃面前就站着一头怪兽——不要戏弄时间,不要戏弄命运,每个预言者都明了这个道理——谁知道他将它们带出去的后果。

      就在他转身要走时,斯莱特林阴魂不散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没有什么别的想要问我吗?”

      “什么?”他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你向邓布利多求婚是否会成功之类的。”

      就不该搭理牠之前那句的。格林德沃一言不发,脚步沉重但坚决地朝前走去,黑暗逐渐吞噬了他的背影。

      .

      哈利的计划在一周后才得到实行,那时十一月已经过去了。而这期间他和罗恩徘徊在一层和地窖旁的男生盥洗室周围,像一对图谋不轨的劫盗者,或者两位年纪轻轻就不幸罹患膀胱炎的倒霉蛋。周五的中午每个人都精神涣散,不是想着还剩半天的课程,就是思绪已经飘进了周六的魁地奇球场。当然,在极少的可能下,还有一位少年咬牙切齿地忧虑着上周没能抓到的斯莱特林和下落不明的伏地魔。

      哈利抱着那本重得能把他小臂骨头压碎(就像二年级时洛哈特制造的奇观那样)的《稀有草药以及它们的种植要点》,假装自己正对其中某一幅插图感兴趣,实则盯着夹在书中的活点地图,和上面那串一动不动的字母——德拉科·马尔福此时一个人在盥洗室里,走廊上也没有其他人,他一出来,哈利和罗恩就能将他逮住。

      “他快要……快要完事了吗?”罗恩压低声音问。

      哈利眯起眼睛。地图上马尔福的名字不再静止,开始朝着盥洗室出口缓缓挪动。

      哈利快速合上书,将它塞进包里(并忽视那差点把他脖子勒断的重量),给了罗恩一个眼神。他们都拔出了魔杖。

      制服马尔福没费多少功夫,几乎是毫不费力,难的是从他嘴里问出话来。比起坚贞不移地维护他的黑魔王,年轻的马尔福先生更接近于吓坏了。他似乎对被人用魔杖指着的处境过度恐惧,哈利和罗恩还没对他做任何事,他已经大张着嘴紧贴墙壁,像是被人挂在了上面。

      “我什么都不知道。”他说。

      “听着,”哈利无奈地说,“我也没指望你知道伏地魔在哪里,你只要告诉我们他曾经说过什么,或者对什么表现出过兴趣……”

      但马尔福只盯着他的魔杖,似乎根本没听见哈利说的话。哈利想要叫他回过神来,却发现马尔福用一种极度恐惧的眼神盯着他,就好像他面对的不是哈利,而是伏地魔本人。

      “这简直就是私刑。”赫敏说过的话忽然从他脑海中冒出来。

      一种古怪的苦涩从他喉咙口冒出来,哈利忽然感觉难受极了。

      “你看他的眼睛,”罗恩说,“他是不是吓晕过去了?”

      “他有可能是装的。”哈利听见自己说。他立刻想把这句话吞回去,因为马尔福的恐惧也有可能是真的。哈利见过伏地魔如何折磨受害者——就像亲眼所见,字面意义上的——与这样一个魔头相处数月肯定是一段恐怖回忆。

      但你知道他们有多狡猾。另一个声音在他心中说,三年级的时候马尔福就能把巴克比克事件夸大成一场致命袭击,而事实只不过是他擦破了胳膊。我们怎样才能确保他们不是在使诈呢?只靠好言相劝难道就能感化他们吗?

      “等等,等一下,”罗恩凑近去看,他的魔杖已经放下了,但两眼充血的马尔福对此毫无反应,“他好像呼吸不上来……嘿!起来!不然我就要往你脸上扇巴掌了!”

      马尔福依然僵在那里,事实上,他忽然一歪,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

      哈利缓缓看向罗恩,发现罗恩也看着他。“嗯……这个世界上有过……”罗恩问,“有过吓死的人吗?真的死了的那种?”

      哈利摇摇头。或许应该把马尔福架去医疗翼,但哈利也想就这样把他扔着不管了,无论怎样,马尔福如今的处境是他自找的。两个念头在他脑中搏斗片刻,哈利还是选择了前者,他把魔杖插进口袋里,准备把马尔福拖起来,而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了几对脚步声。

      “哈利!罗恩!”听到赫敏的声音时哈利松了口气,“我收到你们的信息了,你们问出什么……我的天!这是怎么了?”

      “我可以向梅林和霍格沃茨每一任校长发誓,”罗恩举起双手,“我们什么也没干,他自己倒下去的……金妮!为什么你也在?”

      “我当然也能来帮忙,不是吗?”金妮说。她正抓着另一个女生的手臂——哈利不认识她,看校服应该是斯莱特林的——不过她和赫敏都没有拔出魔杖。

      “这是违反校规的——”

      “说的好像你在乎校规一样。”

      “我们违反的不只是校规,”赫敏打断这对开始斗嘴的兄妹,她疑惑地看向墙角的马尔福,“如果他死了的话……”

      “让我看看。”那个斯莱特林的女生走上前来,赫敏和金妮似乎都没有阻拦的意思。她蹲下身去,像兽医摆弄麻醉的动物一样翻开马尔福的眼皮,接着用一种略显纯真的语气高兴宣布:“他还没死。”

      赫敏似乎松了口气,哈利能感到她横了自己和罗恩一眼。

      “你们有袋子吗?”那个女生问。

      赫敏从她容量不可思议的书包里拽出一只灰扑扑的布袋——大概是草药课上用来装植物的——递给她,后者把马尔福拽起来,将袋口对准马尔福的脸(几乎把他的头套了进去),然后照着他的后背猛拍一击。被布袋挡住脸的马尔福发出一声痛苦的干嚎,摇晃几下后,抓着袋子开始呕吐起来。

      “你还好吗?”斯莱特林的女生轻拍着他的背,关切地问出这个毫无意义且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

      “这是谁?”哈利指着她,悄声向赫敏询问。

      但回答他的是金妮。“罗齐尔,和你们同年级,”她摇摇头,“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但自愿跟我们来,因为她‘很希望能帮上忙’。说实话,我觉得她……这里有点问题。”金妮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这时马尔福似乎终于缓过来了,但他依旧垂着头,尽力将自己的藏在布袋后面,或许是出于羞愤,也有可能是因为无法控制的恐惧。“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声音沙哑地再次强调。

      “真的很抱歉。”罗齐尔抬头说。现在哈利理解为什么金妮觉得她不对劲了,罗齐尔的目光清澈得完全不像一个曾经加入过食死徒的人,甚至不像一个十多岁的学生,而是像一只雏鸟,某种动物幼崽,只有还未见识过世界阴暗面的幼童才会有这样的眼神。

      “真抱歉,”她真诚地说,“要是我能帮上忙就好了。但我什么也不记得,魔法部把我很多记忆都拿走了,好像是为了保护机密。”

      “只有她是这样的,”马尔福闷闷地说,“我没有变成白痴……”

      “你再敢用这种词试试?”

      马尔福立刻闭上嘴,两秒后,他抱着袋子继续干呕起来。

      罗恩捂住额头,抹了一把脸,露出被恶心到的表情。

      “你听好,”哈利蹲下身,看着马尔福,后者面色苍白,散发出一股呕吐物的酸腐味,“我知道你现在能听到,我知道你害怕伏地魔——”

      马尔福在听到这个名字后猛烈颤抖了一下,而哈利继续说:“但如果我们只是心怀恐惧地躲着他,他就永远在世界某处游荡,所以我要除掉他,而为此我需要知道他在这几个月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既然你没有失去记忆,那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就算是为了你自己。”

      他们陷入一段漫长的沉默和等待。下午第一节课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就要开始了,届时这片走廊又将充满脚步匆忙的学生,哈利忍受着那股异味,它闻起来几乎就是切实的挣扎和痛苦,最终马尔福开口了。

      “我知道的不多,”他轻声说,“他很生气,一直很生气,但不准任何人指出这点,有人不小心提到,就被……他换了一根魔杖,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我已经告诉过魔法部了……”

      “他换了一根魔杖。还有呢?”哈利快速捕捉到一丝疑点,他知道哪里不对劲了,“他从英国溃逃的时候只是一片灵魂,他为什么需要魔杖?”

      马尔福颤抖般摇着头:“我,我不知道,我不常能见到他,从我第一次见到他起,他就是……有实体的……”

      伏地魔又一次获得了□□,哈利心中一沉,这意味着又有一个伏地魔的反对者遇害了,或者至少遭遇了袭击。他想起了四年级时那片黑暗的墓地,他想起了塞德里克……“还有没有别的?”哈利问,“任何能给他造成情绪波动的事情?”

      “报纸,”马尔福说,“每一次报纸上提到他的时候,他喜欢看到那些描述人们如何恐惧他的报道,但之后又很生气,因为报纸上总说他反对向麻瓜开战。”

      哈利听到身后传来几声充满疑惑的惊叹。“法国的记者都喝醉了吗?”金妮质问。

      “那么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哈利问,“这几个月来他没有发动袭击,也没有扩张势力,他究竟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但有一种说法,太荒谬了,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马尔福小心翼翼地说,“诺特和他的手下在说……他们是悄悄探查到的,我也是偷听到的,我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但是……他们说当时黑魔王……神秘人……很高兴……”

      或许是为了撇清自己,马尔福特意纠正了对伏地魔的称呼,这也让他抖得更厉害了,一句话都说不完。哈利凝视着他,耐心等待,就像当时他对斯拉格霍恩做的那样,一种礼貌的压迫:“他为什么很高兴?”

      “因为……据说……据说他领悟了‘爱的力量’。”

      如果说刚才法国报纸只是引起了细碎讨论的话,这一句则带来了真正的静默。在这片寂静中哈利甚至想大笑——伏地魔?爱的力量?

      “我明白了,”金妮讽刺地说,“神秘人被法国巫师泡红酒了,这才能解释一切。”

      “我说的是真的!”马尔福哀求道,“我的意思是,我真的听见了这句话,但我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

      哈利麻木地站起来,他蹲着的时间太长,起身时眼前一黑。赫敏和罗恩都看着他,带着愕然的神情,或许哈利脸上也带着一模一样的表情,但这都无所谓。远处传来零星的脚步声,不久下午的课就要开始了,学生们马上会来到这里。

      “走吧,”哈利木然地嘱咐,“就这样吧,你最好去医疗翼……”

      但是马尔福浑身瘫软,他试了两回都没能成功站起来,那袋呕吐物摔在地上,赫敏看不过去,用咒语清理了它。

      “别急,来,我帮你,”罗齐尔说着把他拽了起来,马尔福面色青白,几乎全靠她拖着移动,“没事,我带他去医疗翼。”

      “谢谢。”赫敏看着他们,神色复杂地说。

      “没关系,”罗齐尔快活地说,“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尽可能帮忙,我姐姐说过的。”她露出一个微笑。

      但赫敏看起来更加忧虑了。

      接着一整个下午的课上哈利都心不在焉,他本该把魔咒课的作业写完,再继续练习变形术的(上周他的茶杯变成了一只灰雁,而不是要求的兔子),但他盯着摊开的魔咒课本,只想着午休时获得的那些信息。

      伏地魔理解爱的力量?不,这比他立刻跪在魔法部大厅里高声忏悔更不可能发生。或许哈利应该把这件事告诉邓布利多,后者总能比他更轻松地找到答案。但这样哈利就不得不向校长解释为什么他依旧在伏地魔的问题上纠缠不放,而邓布利多锐利的蓝眼睛一定能看穿哈利将要擅自冒险的意图,而在此事上帮助了他的罗恩等人或许也会陷入麻烦……不,邓布利多不会怪罪他们,他只会失望,而没有比邓布利多的失望更令哈利丧气的东西了。

      而且,或许,邓布利多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既然食死徒群体中还有许多人接触到这条传言,他们说不定早就将此事招供给魔法部,而邓布利多一定也能知道,那哈利所做将毫无意义。

      但是万一呢?马尔福说到这件事时那么不确定,那么万一其他食死徒因为害怕提供错误情报而被追责,不敢说出这些传言该怎么办?万一这件事至关重要呢?即使节节败退、灵魂残缺,伏地魔依旧拥有强大的魔法,万一他真的通过某种方法获取了爱的力量——万一这正是决胜关键呢?

      “哈利。”有人叫他。赫敏在他旁边坐下来,带着一副典型的“我们需要谈谈”的姿态和神情。谈话,这也正是哈利目前需要的,但他甚至不知道从何谈起。

      “我不知道怎么办。”哈利说。

      “哪一方面?”

      “所有。所有方面。我还需要更多信息。”

      “或许你该把这件事告诉邓布利多。”

      “他只会劝我不要管。我知道他是对的,但我不能不管。我只希望我所做的能让伏地魔早一点死去,早一天、早一分钟都好,至少能多挽救一些人命——但我开始有点害怕这个念头了。”

      赫敏调整了一下坐姿,尽可能多的面朝哈利:“为什么?”

      “邓布利多曾经说,夺去生命的冲动会对灵魂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即使只是想一想……而我长期沉浸在这种想法里,赫敏,我害怕我的灵魂会因此而变得……我害怕我已经变得……”哈利有些说不下去了,这个念头太过黑暗,他鼓足勇气才能吐露,“我害怕我会变得和伏地魔一样。”

      “为什么,哈利?你不可能——”

      “不,赫敏,你是对的。我们做这件事之前你说这就像一场私刑,但我什么都没有想。但是今天,当我拿魔杖指着他的时候,他看我的那个样子,就好像我真的会杀了他——就好像我是伏地魔。”

      赫敏沉默了片刻。“但这毕竟是不一样的,”她说,“我知道你们没有真的想伤害任何人。”

      “但我确实在威胁他,而在他眼里当时的我就是恐怖的。我曾经看到过伏地魔的思想,我曾经感受过那种冲动,体会过他在伤害他人时的快感,我最害怕我开始习惯它们了,甚至不知不觉让它们渗透进我的言行里——我们今天的行为真的是正当的吗?”

      赫敏没有立刻回答。“我们违反了一打校规,”她的目光望向课本,但显然没在认真读上面的字,“大概率还违反了十多条法规,可轻可重的那种,对,所以我们今天的行为不合法。但是,哈利,我说不准它是不是正当的,我最近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这个词的定义没有那么明确。”

      她显然还在思考,哈利没有出声,等着她接下来的话语。

      “我们威胁别人,食死徒也威胁别人。我们和他们最明显的区别就是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为了伤害某人,而我们的目的则是要阻止这类事发生。理论上来说这两件事天差地别,但实际情况中它们之间的界线太模糊了,有时候我觉得,只要一个不小心,或者一时冲动……”

      一时冲动。哈利又想起了心底那个冰冷的声音,它曾经低声警告、或者说诱惑着他自己:冷酷地对待你的敌人,不要对他们抱有一丝同情。

      “我就是担心这个,”赫敏说,她望着窗外的积雪,雪后的天空透亮,但比下雪时更冷,“所以我想跟你们一起行动,至少能在必要时刻把你们拉回来。”

      哈利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谢谢。”他轻声说。

      “必要的时候,你也要拉住我,哈利。”

      “当然。”他勉强向赫敏笑了笑,但哈利清楚,他自己才是最危险的。

      “所以我想,你最好还是和邓布利多谈一谈这件事。至少告诉他我们得到的信息,我的意思是,或许能帮上忙呢?”
      .

      但是哈利直到晚餐过后才来到校长办公室门口,一部分是因为让他寝食难安的愧疚感,但主要原因是邓布利多整个下午都不在办公室里。哈利不知道他去了哪儿,或许是魔法部,或许是凤凰社总部,活点地图上只能看到校内情况。因此当邓布利多的名字一出现在校长办公室中,哈利就准备动身,但紧接着,金斯莱·沙克尔也浮现了出来。

      这可并不常见。哈利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滴水嘴石兽转开,接着不顾校长室内另有访客就敲响了大门。在敲到第三下时,邓布利多的声音从门后传来:“请进。”

      哈利走进办公室时,福克斯扇了扇翅膀,似乎对他的闯入很意外。邓布利多像往常一样坐在办公桌后,而金斯莱所在另一头,两人之前显然在讨论着什么,但因为哈利的鲁莽闯入而被迫中断了。

      “对不起,先生。”哈利说,在心中为好几件事道歉。

      邓布利多没有说什么责备的话,但他微蹙的眉头说明哈利来的并不是时候:“我想你今晚并没有预约,哈利。”

      “是没有,先生。”哈利硬着头皮说,“但我刚知道了一些事情……”

      邓布利多眨了眨眼睛,而金斯莱的姿态绷紧了。“学生们已经知道了?”他连问了一串问题,“他们怎么说?消息是谁传出去的?”

      “我问了一些同学,他们说伏地魔又得到了肉身,并且……”

      “原来是这样,”邓布利多叹了口气,或者更像是松了口气,他看向金斯莱,“我想哈利所了解到的是另一件事。这么说传言还没有扩散出去。”

      哈利错愕地一愣。

      但金斯莱看起来并没有放松多少。“这只是时间问题,”他说,“这件事实在匪夷所思,偏偏所有证据都显示她理所当然地……”他看了哈利一眼,没有说下去。

      “我想我们可以告诉波特先生,”邓布利多说,“既然这件事传出去只是时间问题,恐怕孩子们从明天的报纸头版就能读到了。”

      金斯莱点了点头。

      “发生了什么?”哈利追问。

      “简而言之,哈利,”邓布利多双手交握,严肃地看着他,“曾经担当过一段时间霍格沃茨校长的乌姆里奇女士,在昨天晚上,选择了终结她自己的生命。”

      茫然。这是哈利的第一反应,而接下来还是茫然。“为什么?”哈利问,震惊过后这件事听起来甚至有一些好笑,他完全想象不出乌姆里奇那样的人会自杀,她的字典里应该是没有“羞耻”这个词的。

      “唉,她还活着,”金斯莱困惑地皱着眉头,“昨天晚上服毒,今天魔法部发现她没来上班,中午才找到她家去,发现她倒在地上,还没死,于是赶紧送往圣芒戈。遗书中她自述不堪受辱,无法忍受舆论对她的‘错误’指控,但说实话,按照我对她性格的了解……”他摇了摇头。

      “尽管如此,所有线索都能证明这是她自己所为。”邓布利多补充,他蓝色的眼眸似乎穿过哈利,望着某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但实际上?”

      邓布利多缓缓摇头,没有深入这个问题。“或许实际上真相就是如此,”他垂下眼睛,“或许一个人会有许多面。每个人的灵魂都是复杂的,哈利。”

      不知为什么,哈利觉得校长并不只是在说乌姆里奇。

      .

      夜晚,伦敦城郊民宅。

      一个身影穿过门廊,望向书房中满地狼藉。乌姆里奇倒地的瞬间不小心带倒了自己的书架,那上面摆放着几十只猫咪瓷盘——在她不能够继续拥有私人办公室后,乌姆里奇无疑将她的珍藏都搬回了家里——如今它们已不幸变成了地上四分五裂的碎片。

      傲罗已经将这一处房产全方位搜查过了,并没有什么可疑点。店员已经作证,药是她亲自买回来的,而她的居室中也没有任何被人入侵的痕迹,因此不太可能是受人武力胁迫,但其他方面的威胁就不明确了——近来这位前魔法部高层身陷违规执法的舆论漩涡——他们在桌上找到了绝笔,经对比,字迹与乌姆里奇本人的笔迹吻合。由此推断,多洛雷斯·乌姆里奇应为无法承受舆论压力而产生自杀冲动。

      当然,目前正在圣芒戈紧急救治中的乌姆里奇生命体征平稳,等她转醒后应该能从她口中了解更多细节。

      等她转醒之后。

      那条人影在门口静立片刻,似乎在观察着什么。然后他踏入室内,弯下腰,伸出一只手拨开地上的碎瓷片,似乎并不在意那些锋利的边缘。室内太静了,假如仔细听,也许能发现那只手碰到碎瓷时发出的声音有些奇怪,听起来更为坚硬,与真实血肉有一定差别。

      他从碎片底下翻出一只幸存的瓷盘,它落在地毯上,因此没有碎裂,只是镀金的边缘磕掉几处。一只白绒绒的猫惊恐地弓着身子,在盘中发出无声的低吼。

      .

      清晨,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病房。

      治疗师拉开窗帘,明亮的晨光透过薄雾进入室内,像是穿透一片脆嫩的冰糖,今天一定会是个完整的晴天,叫人心情愉悦。这使得她唤醒病人的声音更快活了几分,虽然病患本人瘫在床上,脸色苍白带绿,如同一根快要腐烂的酸黄瓜。

      “早上好!乌姆里奇女士!”她将形状扁平的包裹放在床边,上面还贴心地绑着粉色缎带,“快瞧啊,已经有人给你寄来慰问礼啦!”

      被子下先是一阵抖动,接着,一只短而圆胖的胳膊伸了出来——她的动作还有些不协调,过量的药剂似乎损坏了一部分运动能力——然后那只手一把抓住包裹。

      “胃闻……位……慰问……”她口齿不清地说。

      “一大早就放在门口了,”治疗师帮她扶稳包裹,“肯定是一听到消息就赶来了——有人真的十分关心你。”

      乌姆里奇女士似乎惊到了,治疗师猜测那应该是她表达开心的表情,尽管实际效果看起来更像是吃到了猫屎。

      出于好心,她帮行动不便的病人打开了包裹,里面是一只精致的瓷盘——尽管有一些小瑕疵,金边和盘中生动的图画都显示它价值不菲——盘中画着一只白猫,眼下正专心致志地绕着圈,追逐自己的尾巴。于是,治疗师迫不及待地将这份漂亮的礼品展示给乌姆里奇女士。

      她不清楚后者看到了什么,但这位病人在看到盘面的瞬间瞪大眼睛,惊慌地想要坐起身,也因此摔下床,开始在地上无意义地大吼大叫。治疗师急忙去搀扶她,并且花费至少两个小时才将她安抚好——病人是生死水服用过量入院的,治疗师们不敢再对她使用镇静类药物——最终他们不得不用曼德拉草幼株的尖叫声让她晕过去几小时。

      等到一切忙乱平息后,治疗师拿起那只盘子看了又看,也试了一些咒语。但无论用什么方法,盘中也只有一只安然小憩的猫咪而已。
      .

      这场小小的危机就此告一段落。但如果格林德沃把他获得魔药的过程——尤其是斯莱特林提前知道对方行动轨迹的事情——告诉了格兰芬多,后者一定会立刻想到一千多年前自己莫名其妙收到一封信的那个下午。这或许能改变后续许多事情,又或许对大局而言无关痛痒。

      只是无论如何,这个契机都在命运的阴差阳错下溜走了:戈德里克当然看出了魔药是谁的手笔,也起过一丝疑心,但他以为是格林德沃私下里先知会了萨拉查,因此没有多问。这段时间里,出于他自己才知道的私人原因,格兰芬多其实不太敢主动提起和斯莱特林相关的事情,而格林德沃不屑掺合进他们的拉扯中,并且,对他来说,主要的危机看似与格兰芬多并没有什么关系。

      信息就是这样在误解和防备中逐渐散失的。

      Tbc.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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