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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四十九章 ...

  •   四十九章

      已近深夜,古宅的夜晚总是很冷,就像家里一样,或许与建筑用料有关,也可能是别的原因。蕾妮·罗齐尔的卧室窄小,就像一间牢房,只不过有床,还有一张小台,一把矮凳,她正坐在上面,借偷偷点燃的蜡烛写一封信,同时仔细捕捉着门外的动静。

      来人了。她快速收笔,将信纸折好 ,递像烛火。火焰快速吞吃着纸张,片刻只剩焦黑灰烬。蕾妮快速吹灭烛火,翻身上床,用被子掩住自己。

      开门声同时响起。

      “蕾妮,”她父亲不容分说地命令道,“出来。”

      “好的,先生。”她回答,但父亲并没有合上房门等她整理衣着的意思。

      “立刻出来。”他冰冷地命令。

      于是蕾妮又快速离开床铺。门外还有几个人等着,他们的帽兜黑压压地低垂着,使人看不清面容。蕾妮知道那都是”父亲的人“。食死徒内部也隐隐有结党之势,来自纯血家族的追随者看不惯那些半路出现的低贱异族。马尔福们被黑魔王踹到一边固然是好事——黑魔王身边亲信的位置空了出来——但新上去的那名巫师是个混血杂种,听说他还曾背叛过主人,虽然他自称那是为了潜入敌方收集情报。

      那家伙迟早会掉下来,而黑魔王在欧陆的征程将会是我们的机会。父亲总是这样说——当然,也是私下里说的——二十八圣族中与欧洲魔法界有姻亲纽带的家族有不少,但黑魔王选择了我们,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蕾妮并不回答,因为父亲会自顾自说下去。

      “我把一切都给了你,”父亲说,“我的重担,家族的荣耀,这都将是你的责任,你要记住为什么我选择了你。”

      蕾妮沉默地跟着父亲穿过一片漆黑的石廊,在脑中回味着这些话语。她不回答,也不争辩,就像她不会问为什么父亲仍叫母亲和哥哥留在英国,她知道父亲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信念坚定。这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盘。

      他们转过一圈又一圈的石阶后,蕾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正向着监牢走去。这座宅邸的监牢设置在一座偏僻塔楼中段,上下都只靠绵延不绝、转得人头晕的楼梯。今晚又一个囚室隔间迎来了它的客人,不久后或许还会吞吃他的尸骨。父亲摁着她的肩膀,使她半推半就地向里走去。囚牢里站着一位老人,他面朝墙壁,双手背在身后,蕾妮看见了他手腕上银色的手铐,那道银光在一瞬间刺痛了她的双眼。

      “你要学会怎么处理这些败类,”父亲首先举起自己的魔杖,它射出一道红光,老人立刻摔倒在地,蜷缩起来,“我们不能过于仁慈地立刻给予这些东西死亡,钻心咒是一种适当的惩罚,它还能帮我们问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但倒地的老人并没有说出什么话来,也没有嚎叫或是求饶。父亲皱着眉头,又用上几次钻心咒后,忽然拽过蕾妮的胳膊:“你来!”

      她的胳膊被拽疼了,但蕾妮只是举起魔杖。“钻心剜骨。”一道红光从她的魔杖喷射出来,没入囚犯体内。老人的四肢缩得更紧,依旧没有声音传出来。

      “集中精力,蕾妮。”父亲口吻严厉地教训她,似乎完全忘了刚才他自己的失败。

      “钻心剜骨。”

      这次地上的老人终于开始翻滚,而蕾妮发现自己的目光几乎无法从时隐时现的银色手铐上移开。

      父亲挑起一侧的眉毛。“不错。”他生硬地赞赏道。

      “如果他反抗怎么办呢?”蕾妮无缘无故地问。

      “那是不可能的,”父亲用鞋尖踢了踢囚犯的手腕,叫她去看上头那副手铐,“戴上它们的人一用魔法就会死,你明知道——”

      “我是说如果,”蕾妮厉声打断他,“我总不可能一直面对已经被制约好的囚犯。”

      父亲肯定也被蕾妮突如其来的无礼惊到了,他瞪着她,但还不等发作,牢门吱吖一声又被打开,黑魔王身边的新晋红人走了进来。

      “这里交给我。”斯内普语调平淡地说,他说话慢悠悠的。

      蕾妮习惯了前魔药课教授这样的腔调,但父亲显然将此当做低贱杂种一朝翻身后的装腔作势。他冷哼一声:“那就交给你了。”然后快步走出囚室,像是在躲避什么脏东西。

      斯内普像是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嫌恶,或许在被几百个未成年巫师厌恶了十多年后他早就习惯了。蕾妮看着他抓起囚犯的衣领(后者的领子高得出奇),那家伙现在看起来软绵绵的,斯内普紧紧盯住他的眼睛。那是摄神取念,它到底会让人看到多少恶心的秘密?蕾妮一点也不想学习这样的魔法。

      “这是个霍格沃茨的教师,新的黑魔法防御术教师……显然也是受了邓布利多思想的荼毒,”片刻后斯内普把囚犯扔回地上,在袍角擦了擦手,“不自量力来送命的蠢货。情况我都了解了,届时由我向黑魔王汇报。”

      父亲面色森冷:“但人可不是你抓的。”

      斯内普朝他看去,父亲立刻移开目光,没什么人想和一个会摄神取念的巫师对视。“可是我能在第一时间向黑魔王提供最有效的信息,”斯内普说,“毕竟钻心咒不总是管用——推崇邓布利多的家伙还总把伤疤当作象征,把受难当成勋章呢。”

      蕾妮的父亲对此冷笑一声,什么也没说。

      而蕾妮无意去关注他们的明枪暗箭,她看着地上不动弹的囚犯,他现在的姿势正好把手铐压住了,看不见那抹银色使蕾妮的呼吸也顺畅许多。趁父亲紧盯着斯内普的当口,她举起魔杖又朝囚犯比划了几下,暗自想象着如果对方跳起来反击,自己将会如何对付回去。

      .

      格林德沃在莱斯特兰奇的旧宅里游荡着。

      十分钟前他遇到从监狱塔楼返回的审讯人员——罗齐尔家族的人——他一眼就通过那标志性的厚唇和深眼窝认出领头人员。其中一位是个年轻女孩,大概就是阿不思提到过多次的失踪学生之一,号称已转学的蕾妮·罗齐尔。她的黑发被梳得紧贴头皮,老气的衣着和古板的发型使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二十有余,若非如此,格林德沃或许能透过她想起另一位故人来。但没有,他只是略微偏过头,像任何一位不愿卷入麻烦的食死徒一样,路过他们,机械地继续自己的步伐。

      沉闷的三个月里食死徒像真正的行尸走肉一样各司其职,简直和这所老宅里泛黄的墙纸融为一体,成为某种系统无趣也无自我意识的一部分。格林德沃目前扮演的吉本负责夜巡,因此按常理他在白天应当回去补眠。但尽职尽责的食死徒在防守重地被闯入后不应当安然入眠,他得继续巡逻,加强守卫,而不是只考虑自己的舒适——至少格林德沃打算对任何提出质疑的人这么说——只是至今没有任何一个人来问,看来食死徒内部的凝聚力实在不够。

      直到斯内普怒气冲冲地朝他撞来。

      他还没开口,格林德沃就看出来他已经知道了一切,情绪在斯内普脸上写得明明白白,在一位老道的双面间谍身上这可属于稀少的罕见情况。

      “这不是原本的计划!”他低声朝格林德沃怒吼道,“你——你们——”

      走廊另一端忽然传来惊恐的低呼,斯内普迅速转过头去,紧盯那个不巧闯入的高瘦男巫。那人看上去还很年轻,在斯内普面前就像一只淋了水的瘦雁,缩着脖子。

      “怎么?诺特先生,你也想被训斥一顿?”斯内普问,就好像他和这位曾经的斯莱特林学生还在霍格沃茨里一样。

      西奥多·诺特立刻识趣地走开了。斯内普则警惕地快速左右扫过两眼。

      “不是说话的地方?”格林德沃揶揄。按他目前假扮的身份来说,他应该在斯内普面前夹着尾巴,可惜格林德沃能装得善解人意,却从来不善于(或者不屑于)假装做小伏低。

      “跟我来。”斯内普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句话。

      他们向宅邸西翼走去。格林德沃起先仍能带着一丝玩味欣赏无处不在的乌鸦家纹——半世纪过后欧洲魔法界依然在这几个家族的纠葛中挣扎,多么有趣——然而随着逐渐深入,四周陈旧的挂毯也逐渐阴森起来。这里不见一丝阳光,也没什么生气,空中的灰尘和霉味沉滞得能闷死一个人。一扇漆黑的雕花房门矗立在走廊尽头。

      “这里几乎没有人来。”斯内普说,用魔杖敲了敲门把,黑门发出一声叹息,缓缓挪出一道缝隙。格林德沃不耐烦地推开它,而映入眼帘的画面令他也不禁蹙眉。

      房间内四壁垂挂着阴沉的厚帘,漆面斑驳的房顶下漂游着一盏孤灯,罗道夫斯·莱斯特兰奇正躺在灰蒙蒙的大床上,床柱和被褥上的装饰繁冗古旧,莱斯特兰奇家族最后的直系后裔陷在中央,像是被它们埋葬了。

      但他还活着。格林德沃走近时感受到微弱的生机,他看着厚被下仿佛烧枯火柴般焦黑的细瘦五指,莱斯特兰奇的脸上毫无血色,反而呈现青黑的浮肿,那双眼睛没有闭上,也没有反应,本该是眼白的地方一片血红。但他确实还活着。

      “我猜这所宅子的各种防护措施是靠他生命维系的?”格林德沃问。

      “不清楚,但黑魔王一定要留他一口气。”斯内普注视着床里的人,“我研究过,他身上是蛇怪的毒。但他和蛇怪并没有直接接触过,而毒素是从他腹部开始扩散的——”

      斯内普扯开被子,露出莱斯特兰奇先前被盖住的身体——如果说那还算身体的话——他没有胸腹了,本该是脏器的地方全数被玻璃或金属仪器取代,像一台不停修补后勉强运行的破烂机器。

      “格兰芬多宝剑,”格林德沃判断,“波特小子向我描述过半年前预言厅里那场战斗,他直接一剑捅进这人的肚子里了,教他这么动手的家伙还保证过绝对不会死人呢。”(注2)

      “和他一起受伤的马尔福还能砍了手保命,但身上莱斯特兰奇的剑伤穿过了肝、胃,还有一根主动脉,太复杂,周边组织没能及时切除。这半年里他的内脏几个接一个损坏,伤口无法愈合,”斯内普点过几处,“几个月前在古灵阁中他还能走动,但来到这里后外部身体机能也开始逐渐恶化。蛇怪毒素没有凤凰泪之外其他解药,他活不过两个月了。”

      “而家族庄园只会在有族人在内时才会开启全部防护,他要是一死,你们这里的铜墙铁壁会立刻倒塌大半,”格林德沃看着莱斯特兰奇胸腔中玻璃瓶内平稳滴落的血液,它们的颜色也近赤褐,而非鲜红,“小汤姆不会傻到等他死了再去寻新窝,这么说,这两个月内他必有动作。”

      “这就是为什么情况已经十分危急!而你们竟然只来了两个人!邓布利多——”

      “比起这件事,我更好奇的是,这所庄园的归属权原本就是他的吗?”格林德沃指着木僵的莱斯特兰奇。

      “别管了!我在问邓布利多知道这件事吗?我搜了那个格兰芬多的记忆,你们似乎根本没和邓布利多提到过……”

      “哦,亲爱的阿不思会知道的。”格林德沃冷笑道,无视斯内普听到他对邓布利多的称呼后便秘一般的表情,“你别嫌人少,其实只来我一个就够了,那个被你搜脑子的格兰芬多是硬要跟来的。托他的福,你的校长先生过不了两天也会得到消息。”

      他从长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方盒,外人不仔细看的话会以为那是烟盒之类的东西,但它在格林德沃手中迅速旋转着变大,最终展现出一只可容纳一人穿过的皮箱。

      “纽特·斯卡曼德的箱子,”格林德沃说出这个名字时还是忍不住眉毛上扬,“他把阿不思好学生的全副家当都借来了;还有你曾经的的魔药教授斯拉格霍恩,那家伙亲自帮他解出你发送的密文。他通了两条路给阿不思传信,再加上明天就是周一,要不了24小时邓布利多就会发现我的失踪,接着他只要发几封信,不等太阳落山就能找到这里。”

      “你们完全可以直接告诉他。”斯内普阴沉地抱怨,“牢里躺着的那人脑子里没有任何计划,他现在半点魔法都用不出来,你又在到处乱走,我看不出这有什么用处。”

      “阿不思不一定喜欢我处理问题的方式,”格林德沃无所谓地四下看了看,“而牢房里的家伙就是个障眼法。给我点时间,把这种老房子打扫打扫,阿不思来了看着也能舒心点。”

      “我知道你们在找什么,”斯内普低声说,“这段时间我在能找的地方都看过了,没有见到从古灵阁里带出来的东西。”

      “你想的问题已经有一堆毛茸茸的小东西们去解决了——偷人东西方面它们可真是特别在行——最好祈祷这所宅子里金银器够它们装。”格林德沃拨弄着箱子一侧的锁扣,里面传来可疑的悉索声。“我在想的是另一件事,”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斯内普,“你还记得魔药课上总是有学生的坩锅爆炸吗?”

      .

      “什么叫邓布利多不在办公室里?”哈利大声问,可能声音有点太大了,滴水嘴石兽纹丝不动,倒是和他一同站在校长室门外的斯拉格霍恩看起来吓得够呛。

      “很显然,孩子,邓布利多出门去了,”斯拉格霍恩说,站在哈利三米开外,似乎不愿靠近,“校长室在没人的时候——”

      “没人的时候也是打得开的,只要有口令。”哈利回嘴,若在平时他绝不敢相信自己会对一位教师这样无理。他想起当时自己在宝剑——戈德里克——那道声音的诱惑下走入无人的校长室,哈利不禁感到头昏脑胀,各种情绪不断翻滚上来,他现在只想知道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

      斯拉格霍恩摸着肚子,又后退了一点:“当然,当然,我想阿不思把有意把门锁了,毕竟特殊时期,开着不安全……”

      不安全?哈利心想,见鬼,他早该注意到了。戈德里克手里有只有斯内普会用的密文,说明他早就掌握了食死徒的动向,甚至伏地魔的藏身地,但他却对哈利绝口不提;再考虑到他曾说的,哪怕是邓布利多坐在他面前也休想套出话来……邓布利多现在知道这些线索吗?他为什么要瞒着邓布利多?

      “先生,你又是……”哈利努力压下自己的烦躁,喘着气问,“你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一大早,”斯拉格霍恩回答,他接下来的话让哈利的心脏痛苦地揪了起来,“我昨夜几乎没能睡着,想着你母亲当时……当时还那么年轻,其实我早该想到这事和斯内普有关,但谁会一开始就往最坏处想呢?格兰德来找我的时候,他带着的那本东西……字迹也不像是斯内普的……”

      哈利的愧疚感越来越深。虽然斯拉格霍恩又一次因为怕事而延误时机,但哈利同样骗了他。不,他自己更过分,他用着一本食死徒的课本,在魔药课上假装天才,还沾沾自喜……而斯拉格霍恩又是少数几个真心怀念哈利母亲的人之一。他掐了把掌心,努力把自己从情绪泥沼中拔出来,问那个更重要的问题。

      “格兰德教授带了一本什么东西请你看的?“哈利问。

      斯拉格霍恩正要回答,滴水嘴石兽却在这时忽然转开,露出校长室敞开的大门。哈利顾不得听答案了,三步并作两步跑上石阶,室内邓布利多正解开旅行斗篷的系带,而他左手中拿着一本皱巴巴的皮面本子。

      “就是……就是这本东西。”哈利听到斯拉格霍恩在他身后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和哈利一样震惊。

      当然,或许整场中最震惊的人是邓布利多,但他无疑掩饰得很好。

      “凤凰社花了两个月。”一刻钟后,邓布利多坐在桌后说。这时斯拉格霍恩早已被请出办公室,他显然如释重负;而哈利则被安排坐在邓布利多对面,校长从袍子里掏出一大罐包装粗犷的蜂蜜,沏了两杯蜂蜜茶,他们中间摊着哈利刚刚解出来的密文——那是一道地址,上面是哈利读不准的外语街名。

      “这两个月来,我们确定了伏地魔的大致落脚点,分析他可能所用的传信通道,再在英国本地逐个排查联络人,直到昨天午夜,我们才拿到此人的货单,或者说,账目,“邓布利多指向哈利面前的小皮本,“而我们现在发现,这一切似乎已经有人提前完成了。”

      “什么?”

      “我刚刚在猪头酒吧,哈利,”邓布利多说,“阿不福思一早就交给我这个,但拿到手的时候我发现,它被人使用过复制咒。现在回想起来,我几天前分明在某一位教授的办公室里见过一模一样的本子……”(注3)

      “格兰德……戈德里克!”哈利不自觉地提高声音,“我不明白,他就是不愿意告诉任何人,他也不愿意告诉您……”

      “那很巧,”邓布利多平静地说,他双手交握,拇指和食指相互摩挲着,“我也不明白。”

      哈利一愣。

      “我也不明白,但我有一个猜想:当人们不希望被别人抢占先机时,通常会封锁消息,保守秘密。”说到此处,邓布利多举起魔杖,仗尖喷出一股银紫色的烟雾,它绕着四面墙壁转了一圈,唤醒了所有沉睡中的画像。哈利目瞪口呆地看着上百位历任校长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直到邓布利多的声音打断了他们,那声音不响,但立刻镇住全场。

      “劳驾各位,”他说,“请四处搜索一下现任黑魔法防御教授的踪迹,校内每一处都要,在校外有画框的也请留意校外。”

      画像们立时行动了,他们一个个接连消失。连办公桌对面墙上的四位创始人都离开了——格兰芬多不等邓布利多讲完就消失了,赫奇帕奇雀跃地挽着拉文克劳的手臂把她拉走,而斯莱特林嘴角扭了扭后一脸不情愿地走出画框。

      “您觉得……”哈利犹豫地开口。

      “是的,这就是为什么我需要请霍拉斯暂且离开,因为我现在认为盖勒特·格林德沃同样也参与到了这次行动中,也就是说,他从我的监管下逃脱了。”邓布利多的声音异常平稳,但面容肃然。

      “如你所见,哈利,这是一个外国地址。在欧洲大陆,人们曾经因格林德沃而受到深重的伤害,在那儿仇恨他的人不计其数,如果他在那里被发现,当地的魔法部一定会先将他抓捕,再管伏地魔。”

      “但目前正在威胁人们的是伏地魔,”哈利说,“如果……如果格林德沃也是去对抗伏地魔的,他们就不应该去阻拦他,至少不是这次。”

      “我相信他没有异心,我也真挚希望他们还没有贸然离开。”邓布利多平静地问,“但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哈利答不上来,而邓布利多似乎也并没有真的在问他。在短暂的静默后,第一批离去的校长画像们冲会画框中,七嘴八舌地告诉他们,现任黑魔法防御教授找不见了。

      “没有,”一名穿着古典的老校长叽叽咕咕地说,因为个子太矮,他每说一句话都要跳一下,这让他假发看上去就要掉了,“哪儿都没有你说的那个教师,我已经到处跑遍啦!他不在城堡的任何地方!”

      接下来回来的几位校长也确认了他的话——不在礼堂里,不在办公室,不在教室,挂在禁林小路边的老猎手画像也没看到任何人——接着第二批也回来,说着同样的话。

      邓布利多似乎陷入了沉思,就在这时,一只银色的巴吉度猎犬从窗户跳了进来,开口用一种苍老但活泼的声音向邓布利多问好,哈利仔细回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那是纽特·斯卡曼德的嗓音。(注4)

      “戴丽丝·德文特的画像告诉我您在找格兰德先生,”纽特的守护神说,“我们这两天没有见到过他,不过一周前他向我借走了箱子,我以为是您要用。发生了什么事吗?”

      戴丽丝·德文特正巧也在这时回到了她的画框里。“没有,没有,不在圣芒戈医院,看起来他没撞到鼻子之类的。”她说完就坐进画中的椅子,大口喘气,看起来累坏了。

      “谢谢你。”邓布利多说,他转身抚摸着福克斯的羽毛,凤凰精神抖擞地拍了拍翅膀回应,哈利一时间被绚丽的羽翼闪得睁不开眼。

      “请你去给斯卡曼德先生回个信,让他知道一切安好,不必担忧。去吧,你会喜欢他给你准备的小零食的。”邓布利多说着将一张小纸片递给福克斯,凤凰灵巧地将它衔住,在一道火光中消失了。

      “箱子?”哈利问,“斯卡曼德先生的箱子?为什么让他以为无事发生……”

      “我欠纽特一样东西,哈利,”邓布利多说,“我欠你们很多人这样东西——我使你们时刻紧张,总是无法回归安稳——如果纽特知道他的箱子有可能在格林德沃手中,他会立刻冲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只为了能夺回他居住在箱子中的朋友们。当然,这也给我们的推论提供了一条证据,我们失踪的教师们大概是去对付伏地魔了。”

      “他们能要神奇动物去做什么呢?”哈利问。难道他们打算放一只客迈拉兽去啃死伏地魔?

      邓布利多抚摸着胡子,严肃的脸上忽然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微笑,和眼下严肃的氛围十分不相衬。“我有个猜测。”邓布利多说,“很多年前,一只嗅嗅给格林德沃带来了很大的麻烦。而伏地魔在把他的大部分魂片都储存在金银制品里的时候,就该想到自己早晚也会面临同样的危险。”

      “可是魂器上有诅咒!”哈利叫道,“他们不会打算就让几只小动物去把魂器偷出来吧!”

      “是啊,我也希望最坏的可能没有发生。”邓布列多说,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有还一种方法能验证他们的去处,如果他们要去一个靠近伏地魔、又不一定能全身而退的地方,就一定不会带上一样东西——我们眼下唯一能销毁魂器的武器。”

      他走向办公室墙边高耸的书架,从抽屉里拿出分院帽,将手伸入其中。哈利紧紧盯着帽子,分院帽打了个慵懒的哈欠,而下一刻邓布利多从里面顺利拔出那把华丽的宝剑。一时间两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熠熠生辉的剑锋之上,没有人说得出话。

      “哦,梅林的蛀牙。”片刻后邓布利多简短开口,而哈利为校长忽然口吐不雅用词倒抽凉气。邓布利多则丛容地走回座位,或许是因为最差料想已然成真,他反而变得泰然。

      “发生了什么?”哈利问,盯着那把该死的万恶之源。它正毫无生气地躺在办公桌上。

      “他们真的私自前去挑战伏地魔了。”邓布利多耸了耸肩,又往扶手椅中靠进一点,发出一声不知出于失望还是无奈的叹息。

      .

      深沉的夜里,蕾妮·罗齐尔捻起烛芯,摆出偷藏的墨水纸笔,悄悄地写信。

      “姐姐,”她这样起头,“我今天在一个人身上练习了不可饶恕咒。”

      她放下笔,摸了摸鼻侧,想象姐姐的容貌,在她最初的记忆里,姐姐不过她自己如今的年纪。

      “是父亲要求的,”她提笔又写,“就像他以前那样,他要每个人都听他的,哥哥和母亲如此,我也得一样。他要我用钻心咒,我不清楚我成功了没有,但犯人看上去很痛苦。那人在地上翻滚的时候,我看到他也戴着那种手铐,银色的,抑制体内所有魔法。姐姐,我想到了你。

      “姐姐,我以为离开霍格沃茨后我会不再那么想你,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在校时,我看着休息室里的靠垫想你,黑湖投下幽绿的阴影,我不记得你的样子,于是每一丝游离的灰迹都像是你走过的身影,你是否也曾坐在那个位置上,为论文和成绩苦恼?而来到欧洲后我更加容易想起你,我日日夜夜面对父亲的脸,每次看向他,我都在想,那时他是什么表情,你最后看到的他是一副什么表情?那时他背对着我,我只看到你……

      “我还记得你曾经向我讲起过一只白鸟。那时候我们才几岁?你还在校,只有假期回来,而我还没到入学年龄。我记得窗外下着雪,那时应该是冬天,你捧着书,坐在床头,向我讲述一个因誓言和责任而死的家族,两个被遗落在黑暗中的孩子,一位未归的父亲,一位绝望的母亲……姐姐,我只记得你念到她跳入海中,海浪将她托起,她化作一只白鸟。(注5)

      “姐姐,时间一直在走,我快要记不清你读给我的故事了。你走后父亲销毁所有与你有关的物品,砸掉你的房间,你从所有的画像和合照中消失了,家里没人敢谈起你。他还试图修改我的记忆,使我常常记不清你的名字和样貌,但他改变不了一件事——我记得你的死,我记得你怎样死的——你就这样从我面前跳下去了,并没有白鸟飞回天空。

      “再也没有人谈起你,姐姐。人们讹传着错误的故事,母亲不肯听一句,她假装你从未存在过;哥哥只把你当作谈资,用你博取同情,让其他人以为他和父亲不同——他们都是该死的,姐姐,你爱过的人早已忘记你,他甚至不用承受遗忘咒的痛苦。

      “姐姐,前路是怎么样的?黑暗中我甚至不敢伸手触摸你选择的路。我绝不要死,我绝不能失败,总有一天我会踏上你走过的路,但在此之前,所有人都将经受一遍你的痛苦。”

      她放下笔,折好信,将纸角递到火舌上,不一会儿,火焰带走了一封不会寄出的信。

      .

      戈德里克·格兰芬多闭目平躺在囚室地上。

      以监牢的标准来说,莱斯特兰奇家族的囚室设计得相当人道,实在是出人意料。它甚至有窗,允许风和光浸润腐臭的隔间,而隔间的尺寸竟容得下囚犯躺平,可见此地折磨人的功能还有待提高。两边的石墙相当厚重,每个隔间的犯人互相都看不见,但耳朵紧贴地面时能听到他们小幅度挪动的微弱响动,左右两侧的狱友不知被关了多久,听起来都奄奄一息,或已丧失斗志。昨天半夜——又或许是今天凌晨——几个食死徒决定来审讯他,这实际上没什么用,因为在失去魔力的情况下没人能抵挡摄神取念,他们或许存粹只想折磨囚犯而已。但其中有一个女孩,看起来还不满十七。

      钻心剜骨。她念道,握紧魔杖的手没有丝毫颤抖,钻心剜骨!

      接下来的恍惚中他无法准确判断时间,室内光线昏暗,使戈德里克以为只过去几个小时,因而向借故前来的格林德沃道了早安。

      “已经下午了。”年轻食死徒皮囊下的格林德沃告诉他。

      “那就下午好。”戈德里克闭着眼睛说,像条被海浪拍碎在礁石上的死鱼。

      “你借来的小动物们已经放出去了,接下来就看它们能不能淘到点金子。”

      “万一碰上诅咒死了呢?”

      “那也希望它们死得离那玩意儿近点。”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还是放任我躺在这儿睡觉?”戈德里克问,“作为私自跟来的补偿,您一声令下,我听凭差遣。”

      “你就在这儿躺着吧,”格林德沃摸了摸右眼,属于兴风作浪先驱者的狡黠在他眼底一闪而过,“我有种预感,你躺在这里就会有好事发生。”

      “说得好,”戈德里克朝他竖起一根指头(谢天谢地不是中指),“我运气一向不错。”

      “以防你还不知道,”格林德沃说,“你躺着的这个地方,原本不属于小汤姆,也不是任何一位追随者名下的——有人把这座庄园让渡给他了——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我现在知道了。”

      格林德沃在原地站着没动,戈德里克闭着眼睛,看不到他在做什么,只是片刻后一柄冰凉的金属器物被放在他的手边。

      格林德沃走后他陷入半梦半醒的迷境,食死徒领来一位少女的情形在他的梦魇中反复出现。钻心剜骨?少女握紧魔杖的手没有丝毫颤抖,钻心剜骨。

      那一刻怒火先于疼痛蔓延过他全身。你们不能这样教一个孩子,他想,你不能在孩子们睁眼前就教他们拿刀,叫他们在理解世界的构造前就已经学会破坏!可下一个瞬间剧痛穿过他的四肢百骸,千万把刀片一同切割他的筋络血肉,怒火蛰伏着,在黑暗中瞪着血红的双眼,安静地燃烧。不要冒进,明亮的火焰并不恐怖,一道声音透过记忆缓缓告诫他,人们应该害怕深藏在灰烬中的暗火,他们的蔑视为自己酿造出最可怕的危机,因为只要稍一丝风,它就能瞬间形成燎原之势。

      戈德里克等待那一丝风。

      我都要像一个斯莱特林了。他在昏沉中自嘲。死亡像一条小蛇一样在他身边打转,不时伸出冰凉的蛇信来舔舐他的面颊。跟我走吧,化身为蛇的死神诱劝,跟我走吧。

      但戈德里克并不打算死在这里,而且说到底,他一直相信自己是个运气很好的人。

      一道脚步声静悄悄地上来了。来者可能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一定不知道紧贴地面的耳朵能更敏锐地捕捉任何微小震动。

      他的牢门被以最轻的声响打开了。戈德里克暗自微笑——你看,谁说他运气不好的?

      “不准出声!”来者压低声音厉声警告,戈德里克不用睁眼也知道正有一根魔杖指着自己。这声音听起来还很年轻,逼迫而成的狠戾后藏着生疏导致的慌张:“你在霍格沃茨教黑魔法防御?”

      “不巧,正是。”

      “我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来人说着摘下斗篷,正是清晨的少女,她使过钻心咒的魔杖仍指着戈德里克不放,“我能把你从这儿弄出去,但有个前提——”

      戈德里克比了个“请说”的手势。

      “我要你去干一件事,”少女说,眼眸映着窄窗外灰沉沉的月亮,“帮我去杀了我的父亲。”

      Tbc.

      注1. 蕾妮·罗齐尔(Renée Rosier),31章和43章侧面提过这个本文原创人物,设定为原著中提过的老罗齐尔和埃文·罗齐尔的亲戚。Renée在法语中有“重生”的含义。

      注2. 这件事好久远,详见第五章。预言厅里戈德里克带着哈利砍了马尔福的手,捅了莱斯特兰奇的肚子,并在情急之下向哈利保证不会出人命。这里私设是格兰芬多宝剑上的蛇毒没有直接被蛇怪咬一口浓度那么高,因此只会沿着伤口逐渐侵入人体,当场截肢的话是可以保住性命的,因此三十章中卢修斯一只手没了。

      注3. 四十五章的时候戈德里克当着邓布利多的面,若无其事地看着这本东西……

      注4. 纽特的守护神似乎没有官设,这里我用了电影版纽特演员的守护神——一只巴吉度猎犬。

      注5. 姐姐读的麻瓜故事其实是《精灵宝钻》,这本托尔金的遗作在1977年出版,而姐姐所讲的故事是埃尔汶与埃雅仁迪尔那一段:费诺诸子因誓言突袭海港,誓要夺回宝钻,绝望中埃尔汶佩戴宝钻从高塔跳海,因获得乌欧牟怜悯而化为一只白鸟,向爱人飞去。

      姐姐的原型取材自纪录片《公主之死》。纪录片中的主人公出身沙特王室,因反抗而死。她在被迫嫁给亲戚之后努力逃出沙特,终于有了自由恋爱的机会,但最终仍被家族抓回国。因为血统高贵,她本可以免于一死,但她宁死也不愿再度被关进笼中,最终在法庭上大喊三声“我认罪”,其后被处以石刑。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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