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0、第 40 章 ...

  •   四十章

      哈利的一天开始得并不能算很好。

      昨晚他在走廊上偶遇了戈德里克,后者向他转达了邓布利多的意思,于是他不顾宵禁,披着隐形衣连夜赶去了校长办公室。邓布利多正从办公室里侧轻悄悄地走出来,墙壁在他身后无声地合上。要不是哈利看得真真切切,又听见邓布利多举起一根手指悄悄嘘了一声,他准会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关闭的墙面上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被打开的痕迹,连摆满银器的大柜子都自动归位,哈利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校长办公室后可能正连通着卧室。

      “还有一份记忆,”邓布利多说,“涉及到我请来斯拉格霍恩教授的真正意图,它也与你紧密相关。”柜门打开,冥想盆浮了出来,邓布利多比了一个“请”的手势,而哈利有些急切地将脸浸入盆中。

      他看到了年轻一些的斯拉格霍恩教授,少年时的汤姆·里德尔,他们波谲云诡的问答,还有最后显然被刻意遮掩过的关键回答。哈利茫然地抬起头,魂器,这个词一出现,白雾也立刻出现了。

      “如你所见,这份记忆被篡改过。”邓布利多双手交叠着,与哈利一同望着依然凝聚在盆中的大雾,“我有理由相信,斯拉格霍恩教授极力隐藏的真是记忆中含有对伏地魔来说一击致命的信息,不然这一年多来他也不会放弃自己钟爱的社交,四处躲躲藏藏。他如今信任的人已经不剩几个了,这件事他连我也不肯告诉,但是——”哈利感到他的目光转向自己。

      “你希望我去问出来。”哈利说。

      “是的,我想拜托你。”

      “这会让我摆脱那片东西吗?”哈利问。他想说,我不想死,但又不想显得懦弱。

      “真相还埋在雾中,我不能在无知的情况下对你夸下海口,”邓布利多说,他抬头看了看满墙的画像,目光在办公桌对面的那几幅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或许吧,哈利,或许可以,有时候我们需要一点运气。”他摇了摇头:“我们必须相信,这个世界总是善恶有报的,这样我们就不会被那些黑暗的部分抓着脚踝沉下去。”

      哈利没怎么听懂这句话。第二天他睡醒时,紧张感又重新袭上心头,这下他多了一项性命攸关的任务,要从一个邓布利多都奈何不了的大脑封闭术大师那儿窃取一段记忆——不,邓布利多也没说是窃取,可亲口问出来岂不是更难吗?

      更糟糕的是今天的黑魔法防御术是理论课。格兰德教授(格林德沃馅儿的)打开门时,冷风从橡木大门外嗖嗖地顺着门缝灌进来。他像往常一样板着一张脸大步流星地踏入教室,但稍微注意点的学生都能发现他眉梢眼角都透着一股春风得意的样子,直到迪安·托马斯很不识时务地举手问他为什么不会骑飞天扫帚。

      “因为技艺高超的巫师不需要扫帚就能飞行,”格兰德教授屈起指节,优雅地敲了敲课本,冷笑着说,“提出与课堂无关的问题,浪费教学时间,格兰芬多扣五分。”

      哈利猛然举起了手,几乎是跳起来的。

      “你又有什么问题,波特?”

      “我认为这与课堂有关,”哈利说,“上一节课您还说过,有技巧地运用飞天扫帚能让我们在面对敌人时采取更灵活机动的战斗方式,扫帚是巫师极为强力的防御辅助,并且鼓励我们人人都该抽空练习它,您还说自己就要带头作表率——”

      纳威惊恐地看着他,罗恩看起来想把他的头摁进课桌里,赫敏倒是异常淡定,但哈利已经够紧张的了,他把这件事当作一个发泄口,于是不管不顾地继续说了下去:“而且您说技艺高超的巫师可以自己飞行,那这与课堂更有关系了,我以为我们拼尽全力进入NEWTs课程就是为了来学习高级咒语和魔法技巧的,先生。”

      他一口气说完后,表面上镇静地坐在那里,实际上大脑一片空白。格林德沃会怎么样?扣分?留堂?给哈利的黑魔法防御课打不及格(邓布利多一定会出面制止)?他甚至已经做好被格林德沃用高超的无杖魔法击飞出门的心理准备了,但格林德沃长长地嗯了一声,语调打着弯,双眼上下端量着哈利。

      “很冲动,很不礼貌,格兰芬多扣五分,”他怪里怪气地评价,“但是有理有据,逻辑自洽,并且勇敢地主动要求挑战,格兰芬多加二十分。”

      哈利听到哐啷一声,他不用看都知道那是纳威的课本砸到了地上。

      “既然你要学习高超的魔法,那我期待你成为全班第一个‘飞人’,”果不其然,格林德沃继续说道,“自己找时间来向我请教,如果到学期末你还不会飞的话,格兰芬多扣一百分。”

      这下不用罗恩摁了,哈利自己就想一头撞穿课桌。

      在哈利终于清晰意识到自己的口舌之快惹上了多大的麻烦后,他又悲伤地想起自己还有更多任务在身上。被中断的魁地奇选拔赛还要重开,而与斯莱特林学院的比赛已经近在眼前了,格兰芬多却连一支像样的队伍都拿不出来。午饭时他心绪如麻地走回格兰芬多长桌时,发现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各自有一拨人吵吵嚷嚷地聚在一起,两边对峙着,为首的分别是潘西·帕金森和罗恩。罗恩一只手臂伸开挡住身后的人,另一只手已经把魔杖抽出来了。

      “这都是撒谎!污蔑!”罗恩大叫,因为气急而声音颤抖,“你不能对同学这样做!我是级长,我——”

      “你能怎么样?你管不着我们!”帕金森尖叫,嘴张得大到犬齿都露了出来,“而且这有哪一句是假话?你问问看,整个魔法部都知道发生了什么:麻瓜那些低贱的牲畜,和他们生出的泥巴种……”

      她忽然尖叫一声,捂住肩膀。人群一阵骚动,罗恩身后护着的人露出脸来,身材瘦小的莎拉·弗里茨双眼含泪,冲帕金森举着魔杖。她才二年级,不会几个像样的咒语,因此杖尖只冒出几颗火星子,溅到帕金森的身上,把她烫了一下。

      “她还对我动手!”帕金森也颤抖起来,她指着莎拉尖声喊,“她还对我动手!”

      斯莱特林们躁动了起来,他们大多数人从学期开始就身处一股其他学院感受不到的压抑之中,如今稍有矛盾便一触即燃。哈利快速扫了一眼教师长桌,惊骇地发现上面竟空无一人,礼堂里竟然没有教师在场,而两个学院的学生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

      “闭嘴!”罗恩吼道,“是你先欺负她!挨揍也活该!哈!你连个二年级的都打不过!”

      “怎么?韦斯莱,你也被她泥巴一样的臭气迷住啦?哦,对,你们一家都爱麻瓜,都爱啃泥巴!”帕金森尖酸地嘲笑,她身后的斯莱特林们哄堂大笑起来。

      “罗恩!罗恩!”哈利大叫,扯住已经开始张嘴念咒的罗恩,而对面帕金森也抽出了魔杖,“防御——不要打——”

      正在这时,礼堂的大门又一次开了,赫敏高高举着一本厚重的破书,分开围观的人群挤了进来(他们都怕那本书掉到自己脑袋上),她的脚边跟着一只银色的水獭。

      “我已经通知过教职工了,”赫敏指着自己的守护神说,目光冰冷地落在帕金森身上,“他们马上就会过来,还有谁想动手吗?”

      “哦,又一个泥巴种,只会打小报告。”帕金森嘲弄地说,但气势明显比刚才弱了一截。

      有一霎那哈利担心赫敏会一拳头揍过去,但赫敏冷静地站在原处,下巴很有气势地抬得高高的,有些不像她自己。“你又知道些什么呢,帕金森?”她问,“你能说出现代巫师社会形成时期是如何与麻瓜文化交融并受其影响的吗?你知道保密法的诞生历史吗?你知道那些所谓的纯血家族的族谱再往上推五代有几个是真正的‘巫师’吗?不知道,嗯?”

      “废话连篇。”帕金森啐道,但气势又矮了一截。

      “那我换个角度来问你:你讲得清自己总挂在嘴边的亲麻瓜政策具体是那几条吗?你说得通他们是从那些方面影响当今巫师社会的吗?你清楚魔法部制定新法的流程吗?你知道国际巫师联合会对英国魔法部有哪些制约吗?你能列举出他们在近百年里为了麻瓜与巫师社会的平衡而做出的重大调整吗?这些不都是你天天挂在嘴边的几个部门吗?你应该清楚啊。”

      帕金森凶巴巴地抿着嘴,脸憋得通红。“我不需要知道,”她最终挤出这几个词,“我是纯血。”

      哈利听到除斯莱特林外,其他三个学院的学生中都响起了零星的笑声。

      “那我想你至少还记得学生间禁止侮辱谩骂吧,”赫敏说,“毕竟这只是校规啊,纯血小姐。”

      这下围观的学生们爆发出更猛烈的笑声,斯莱特林的学生们迟疑地左顾右盼,像一群误入了市集的鹅,格兰芬多这边还有人吹起了口哨来。哈利松了口气,松开拦着罗恩的手。干得漂亮,赫敏,他心想。魁地奇比赛还没开打呢,但哈利开心得仿佛已经应了一场。事实上,他们或许确实赢了一场。

      “太可惜了,你似乎从来没有真正学点什么,只会重复别人口中的话。”赫敏用一副漠不关心的口吻说,瞥了帕金森一眼。除了近处的领头几人,喧闹中其他学生并没有注意到她这句话,而帕金森像是被人用巨怪大棒当头一捶,忽然捂住左臂,飞快地钻出人群跑走了。

      .

      “太厉害了,你怎么想出来的?”罗恩问。下午他们回到公共休息室里的时候他还在为赫敏的表现惊叹不已,最初哈利和他一样心情激动,但几个小时过去了,他开始觉得罗恩只是为了讨赫敏欢心才喋喋不休地反复着那几句称赞。

      “我不知道,”赫敏说,她脸上有淡淡的红晕,哈利努力说服自己那只是她因赢得争论而自然产生的激动,“我就是站在那儿……然后突然就知道要怎么做了!”

      “听起来像是被附身了。”哈利听到他们身边有个声音说,似乎来自拉文德·布朗,但她匆匆而过,哈利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她说的。

      但他还是注意到了大部分格兰芬多对赫敏的态度并没有好多少。哈利本以为他们公共休息室里会有一场不亚于魁地奇胜利时的庆祝会等着他们,考虑到当时几乎有半个格兰芬多学院站在罗恩身后——他们应该都听说了赫敏的英勇表现啊?——但事实上休息室内一切照旧,只有几个同年级的女生路过时和赫敏打招呼,而不少低年级的学生似乎更加畏惧赫敏了,看到她走来就会低着头跑掉。

      而另一边的角落里的莎拉依然一个人缩着写作业,因为抢不到桌子,只能趴在窗台上。她的自动纠错羽毛笔显然是坏的,弄得羊皮纸和手上一团团的墨水,坐在窗边的那一桌学生见状都挪远了些,嫌恶地看着她,生怕那些墨水溅到自己身上,而莎拉看起来对这一切都已经习惯了。

      “不,不!她怎么一个人在那儿!”赫敏生气地说,走去拽起莎拉的手腕,将她领到了他们的桌上。周围聊天的声音忽然静了一阵,似乎有很多双眼睛都盯着赫敏,还有她左手的书和右手的女孩。

      “别管他们。”赫敏说,安排莎拉在哈利对面坐下。这下她看起来反而更不自在了,一会儿偷偷打量着周围刺探的目光,一会儿瞄着哈利和罗恩,又看着赫敏用魔杖吸走弄花羊皮纸的墨水,好像在好奇为什么她不用念咒。克鲁克山倒是很随和地绕着莎拉的小腿走了一圈,跳上她的膝头,开始呼呼大睡。

      “没事,”罗恩安慰她,“我到现在还会不小心把墨水弄在论文上呢——瞧,这儿就有一团。”

      赫敏闻声瞪过去,把他的论文一并抓过来,帮他弄干净。“但你不一样,”她严厉地说,“你已经六年级了,该学会自己吸墨水了!”

      “但总没有你做得好。”罗恩笑嘻嘻地拿回论文,哈利感觉那种浑身起鸡皮疙瘩的不适感又出现了。

      但他显然低估了命运对他的考验(命运似乎总在他身上投入过多苦难),罗恩话音未落,金妮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并且还在朝他们这桌走来。等到金妮一屁股在哈利身边坐下时,哈利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快出窍了。

      “下午好,大家,”金妮语速极快地说,“下午好,哈利,对,特别是你,因为斯拉格霍恩教授在找你,他想问你万圣节那天晚上有没有空。”

      “我有,”哈利说,有些头疼地又想起那个任务,他必须接近斯拉格霍恩,现在他没有空也得有了,“我特别有空!”

      “真棒,”金妮一点也不兴奋地说,“因为这下他要邀请整个鼻涕虫俱乐部的人去他特别举办的万圣节庆祝会——事实上,他主要就是要炫耀一下你,这意味着我们都必须得去了——咦?”金妮这才看到缩在桌角的莎拉。

      “我们的新朋友……嗯……”罗恩想要介绍,但苦于不知如何开口。

      “我听说了,”金妮点点头,似乎为了防止误会,又快速补充道,“我听说中午礼堂里那件事了。斯莱特林的嘴总是那么恶毒,帕金森尤甚,她每天都在胡说八道,总有一天我会把她变成一头只能吐泡泡的巨乌贼,扔进黑湖里。”她耸了耸肩。

      罗恩笑了起来:“千万不要,她会污染整个黑湖的!”

      但哈利还在担心另一件事情,他清了清嗓子,鼓足勇气向金妮凑近一些,问:“我看他们好像都不太高兴,我是说格兰芬多其他学生……我以为今天赫敏在礼堂里胜了一场啊?”

      “哦,”金妮皱起眉头,看向赫敏,又看了看她面前正摊开的书,“他们不太喜欢你正在看的东西,说麻瓜的书让你变疯了,成了什么‘极端人士’,然后你现在又和……我没有别的意思,但他们觉得最近的争端都和麻瓜出身的巫师有关,不少人说是你们在故意闹事。”

      赫敏翻了个很长的白眼:“都是人云亦云,这年头没几个人打算把大脑从扫帚间搬出来用用吗?”

      “但他们不是还笑了吗?我以为他们都挺开心、挺解气的?”

      “那是因为对面是斯莱特林,特别是领头的还是帕金森,”金妮撇了撇嘴,“说白了,当面对着一个所有人都讨厌的家伙时,平时互相看不起的人也能暂时站到一块儿去。但等那个讨厌鬼走了以后,人们又开始相互排斥了——他们不在乎赢的人是不是正确的那方,只关心赢的是不是自己喜欢,或者输的是不是自己讨厌的。”

      赫敏又冷笑了一声。哈利在心里叹了口气。

      .

      “我震惊,真的,”格林德沃对戈德里克说,这时他俩正舒舒服服地坐在办公室软沙发里,各自面前放着一杯火焰威士忌,“和阿不思一样,我本来也以为你在动手之前会先多考虑一下。要知道这件事是阿不思亲自和那个魔法部长去说的,结果第二天你就在他俩脸上各甩了一巴掌——要是斯克林杰和福吉一样蠢的话,他现在准已经开始指控邓布利多故意挑事陷害他了。”

      “我说了很多遍这句话,但事实的确就是我过于冲动,丧失理智……”戈德里克说。

      “我也只能勉强接受这个说法,”格林德沃看了他一眼,“不然你就比我以为的蠢多了。不瞒你说,我本来也准备把他杀了了事的,当然是在榨干剩余价值以后——最理想的方式就是改完了保密法,让他意外死在监狱里;稍次一点的也就是把他暗杀了,但时机得挑好,要等几个月,到学期快结束了,可怜的弗里茨小姐不得不又一次面临落入魔窟的危险中,而魔法部还在摇摆不定无所作为,这时候阿不思肯定也得急了……接着,突然,那作恶多端的男人莫名暴毙,谁都查不出什么来,而阿不思就算猜出来了也没什么可抱怨的,毕竟我们可是‘不得不’动手解决问题的,不是吗?”

      “嗯。”戈德里克简短地回答,抬了抬眉毛。

      ”阿不思希望通过合法的手段来推进改革,”格林德沃评价,“他认为用正确手段达成的结果才能长久有效,但我实在看不出在巨大阻力面前他成功的机会有多少。“

      ”或者我们可以先推行改革,然后在它积攒足够影响力之后逼迫官方承认它是正确的,”戈德里克说,向格林德沃举了举酒杯,“然后改革成功一千年后它就会变成一个不可撼动的光荣传统——对,这所学校就是那么来的。”

      格林德沃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似乎戈德里克的回答正中他下怀。“你瞧,这就是魔法部的问题,各地魔法部的共通问题,”格林德沃拿过一只摆在桌边作装饰的小瓷象说,“一帮在巫师界这个没落小圈子里自以为是的大人物,没人肯提起房间里的象,只是坐在一起磨磨唧唧、心怀鬼胎地讨论来讨论去,认为自己的那些废话能造福于民,更遭一点的情况下他们连借口都懒得扯,正大光明地造福自己。但真正的改革从来都是由外界或者下界推动的,他们需要的不是理智的思考,而是当头一棒。”

      “问题在于怎么敲,之前那当胸一枪也没起到什么积极作用。”

      “因为袭击者太正直了,”格林德沃说,不知从哪儿掏出赫敏给他的那篇学生论文,在手里哗啦一抖,“他竟然是光明正大地露着脸,站在那儿,开枪,然后还在狱中一番高谈阔论自己的真正意图!这只会把会议桌背后那群羊吓呆,然后朝着各种错误方向乱跑乱撞。我们要做的是牧羊,吓吓它们,然后不留痕迹地将羊群朝着一个方向赶——他们还会以为那是自己做出的英明决断呢!”

      “你想要操控魔法部。”

      “换个文明点的说法,我只是在谦卑地奉上我的建议,为巫师们指引更伟大的利益。”

      “这句口号我都听见过很多遍了,在我甚至还没耳朵的时候。”

      “啊,你在校长办公室里的眼线们!说到这件事,你和阿不思那场可怜可悲的谈话多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斯克林杰怀疑是魔法部内部泄漏的消息,所以部内又开始了一场大排查,闹得满城风雨。多好啊,他不信任自己的手下了,魔法部雇员们也怨声载道,人心惶惶——水越浑浊越利于我们捞鱼。”

      “也让弗里茨小姐的遭遇传得人尽皆知。”戈德里克沉痛地说。

      “说到底,这都是你擅自行动导致的,”格林德沃惬意地指出,“这回下来我终于确定了一件事:你的循规蹈矩都是被训练出来的,稍有不慎你的本性就要露出尾巴来,而且你根本不会为此真心忏悔。”

      “那我很抱歉给你留下了这样的印象。”

      格林德沃又端详了他一会儿,而戈德里克没再为自己做任何辩护,只是又往杯子里倒满了酒。

      “还是让我们来谈谈正事吧,关于你意外创造的那个好机会——”格林德沃又开口道,“那些有矛盾的人在面对更强大的共同敌人时,会突然不计前嫌地团结一致,这就是为什么蠢如福吉也能在看见伏地魔后不情不愿地去听从邓布利多的指示。”

      他随手又拿起一只□□标本,把它放在瓷制小象旁边。“现在我们面对的情况很复杂,也很简单,我们和魔法部之间有一个共同敌人——伏地魔,”格林德沃敲了敲□□扁平光滑的脑袋,“还有一个令我们水火不容的争端源头——保密法,”他举了举瓷象。“我们,”他问,“该怎么办?”

      “哪件事更紧急一点?”戈德里克问。他先伸手掸开□□,然后把小象摆到台面中心。“先处理紧急的,然后再解决矛盾——保密法不可能在一时间解决,十世纪就有人提出过分隔巫师与麻瓜的设想了,它花了近七百年才成型,废除它所需要的时间只多不少。”

      格林德沃把□□拿了回来。“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能开始着手于此,”他说,将□□塞到小象腿边,“毕竟推动改变需要不断施力,运气好的话才能在多年后看到结果。斯克林杰的问题在于他太执着于抓出伏地魔的党羽,从而忽视了所有其他矛盾,结果问题越滚越多。但他这种不善于变通的顽固正是我们需要的,我们得让他在以为自己做着正事的时候把真正的大事办了——”

      他一手抓起一个物件,将它们拿起来碰了碰:“他会以为自己在抓伏地魔,然后不顾一切地往前冲,顺便把保密法撞破了。”

      “你是不是嫌斯克林杰死得还不够快?”

      “他至少是个刚正不阿的人,会有不少人真的沉痛怀念他的。”

      戈德里克往沙发里坐一些,盯着□□和小象。“你为什么在跟我讲这些?”他突然问。

      “因为这背后一定会涉及到一些阿不思不乐见的不法行为。他不一定会遵守规则,但每次打破规则都让他充满自责。”

      “嗯——那你又怎么确定我不会把对话内容告诉他?”

      “你当然可以告诉他!可从没要求过你不告诉他。我和阿不思之间又没什么秘密,感谢你和你那位朋友,我现在完全明白了相互坦诚是维护一段感情的重要因素——你作为曾经被欺骗的一方必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格林德沃说,□□标本在他手里僵硬地咧开大嘴,像是在哈哈大笑。

      “美丽的爱情,”戈德里克说,□□的嘴巴像突然被一只无形的夹子狠狠钳住了,咔哒一声闭上,“但是他赞同你的可能性不大。”

      “他不会支持这件事的,但他应该有知情权。然后他反对,但我照旧,这是我们关系的一部分。”

      戈德里克笑了起来。他拿过桌上的小瓷象,将它调了个头,描着青花的长鼻子对着格林德沃高高昂起。“让我们换一个话题吧,”戈德里克说,“现在的问题是,支持和反对保密法的都是哪些人?”

      “各自都有很多种。支持保密法的无非就是那些坚信麻瓜低贱愚蠢,因而无法看到他们威胁性的老古董,或者畏惧任何改变的软蛋(见鬼的大多数都是这种)。而在我那个时候,反对保密法的既有坐拥权势的家族,也有充满理想的青年巫师,有纯血的,有混血的,有麻瓜出身的。他们各自的理由也都不一样——已经有钱有权的想要从麻瓜身上多捞几笔,一文不名的认为自己终于可以凭借天赐的魔法坐拥几个麻瓜奴隶,而那些出身于麻瓜中的则厌倦了身处两个世界的撕裂感,迫切渴望它们合二为一——事实上,除了推翻保密法这个共识外,他们所有的其他目标都是分裂甚至相互冲突的。”

      “听起来你失败得合情合理。”

      “这是我进行到后期发现的问题,是的,我注意到过这些苗头,但认为只要集合了足够的力量先去改变体制,这些小矛盾可以日后慢慢处理——多傻啊,真像此刻的斯克林杰——然后问题就越滚越大,于是我对自己说:来一场决斗吧,让另一个拥有同样伟大、甚至更甚于我的智慧的人来决定我的命运。”

      “真负责。”

      “是啊,比一死了之的应对方式负责多了。”

      他们两个都敷衍地笑了几声。戈德里克又说:“现如今的情况是:人们讨厌食死徒,也讨厌那些想要打通我们和麻瓜之间那堵墙的人。而对魔法部来讲,维护保密法可比抓捕黑巫师容易多了,还能获得更多支持,赢得民心。如果你要想让斯克林杰跟着你铺好的道路走,你就得让他相信食死徒的行动是在加强保密法。”他用指头敲着瓷象的背部,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摇着头笑了起来。

      “是啊,天呐,”格林德沃感叹,扬起眉毛,“我们得让他相信每天都在炸麻瓜大桥制造新闻的食死徒实际上是在维护保密法。比起‘魔法部正在保障民众安全’这个标语,‘食死徒拥护保密法’竟然还更令人信服些。”

      “希望魔法部长对自己的内部调查结果能有足够信心,”戈德里克说,“固有印象不好颠覆,而大多数调查开始时,人们其实已经在预想自己期望的结果了。”

      “都是时机问题。我们可以先给他一个和预期大相径庭的,再给他一个看起来没那么离谱、但依然偏向我们想要的结果的,这样他就会接受后一种。”格林德沃掏出一张羊皮纸递给戈德里克,“注意上面的名字,阿不思的重点怀疑名单,但他心太好了,问话方式太温和。”

      他能让你拿到这份名单就证明心不怎么好,戈德里克心想。他打开羊皮纸,纸张随着他移动的目光逐渐燃烧,最后化作一小捧焦黑的碎屑。

      “你想做什么?把他们吊死在办公室里?”

      “不,当然不,你怎么会觉得我是这样野蛮行事的人?虽然这句话由你说出来还挺有意思的,”格林德沃志在必得地朝他伸出一只手,“欢迎登船。”(注1)

      戈德里克无可奈何地和他握了下手,用那种一触即离的方式。“不会就我们两个人在划桨吧?”他问。

      “事实上,在外人看来,必须只能有你一个人,”格林德沃呷了口酒,“更贴切的说法是,没有人,没有这条船。热心好学的格兰德先生会经常拜访历史学家巴沙特女士,他会让那位好事的记者小姐拍一大堆他在乡间小宅里交谈或用餐的照片。魔法部雇员身上发生的那些可怕新闻呢?自然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对吧?”

      戈德里克长叹一口气:“万事皆有报应啊。”他揉了揉内眼角,抬起一只手,示意自己还有话说。

      “格里菲斯·格兰德会去看望巴沙特女士,”他说,“但不是今天,今天晚上他要去一个积灰的阁楼。”

      .

      晚饭之前,哈利总算找到了一丝空闲时间。他刚刚把新的选拔赛时间贴到告示栏上,格兰芬多魁地奇的选拔挪到这周六了,这意味着他们只剩不到两周的时间来进行训练,接着立刻就是和斯莱特林的比赛,而哈利宁愿被格林德沃大吼着进行五十次找魂片的冥想教学也不愿意输给斯莱特林,严重程度就好像他要输给伏地魔一样。为了给自己一丝安慰,哈利决定先一个人去魁地奇球场练习一会儿,他已经好久没试过抓金色飞贼了。

      他路过黑湖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影正站在离湖水很近的岸边,垂着头凝望湖面。又走近些后哈利意识到那是格兰德教授——不能确定是哪个,他有些担心是上午刚被他顶撞过的格林德沃——好在他立刻又看到了格兰德脖子上的挂坠盒,是戈德里克,太好了(这说明好教师往往是对比出来的)。

      “下午好,”戈德里克抬头向哈利笑了笑,这才注意到天色,“啊,大概是傍晚好了。”

      “你在看什么呢?”哈利问,也学着他看向湖水,但什么也没看到。

      “我在尝试和那只乌贼对话,”戈德里克说,“巨乌贼有自己的交流方式,可惜很多声音人类听不见。如果我们能听到,就会发现它们的语言不仅比我们的优美,还要好懂得多。”

      “是啊。”哈利附和,他自己就没听明白戈德里克这两句人话是什么意思。

      “我听说礼堂里的事了,”戈德里克望着水面,他在水中的倒影因为涟漪和天光而模糊不清,“真抱歉,出现这种局面有很大一部分是我的责任。”

      “什么?”

      而戈德里克似乎不打算解释。哈利忍不住还是将赫敏的事情告诉了她,包括格兰芬多其他学生们看起来阴晴不定的态度,还有他们听上去荒唐到可笑的担忧——他们何必要躲着赫敏呢?她口若悬河的时候确实让人望而生畏,但真有人认为这和伏地魔的索命咒一样邪恶而危险吗?

      “天才和变革者总是走在他们的时代前面,古今如此,无一幸免,”戈德里克叹息道,“人们不希望改变,因为改变就意味着失去手中的一部分利益——没人肯吃亏,这是自然的,所以想要带来改变的人会被斥责为贪得无厌的、危险的、邪恶的……他们的功绩往往要等到数代人后才会得到认可。但我们还是得提醒一下格兰杰小姐,不要太过陷入曲高和寡的顾影自怜里,而忽视了她身边大多数‘愚人’的想法,毕竟成功的改革都……毕竟因为拒绝听取他人意见而走上歧途的先例也比比皆是,‘极端分子’,很多都是这么来的。”

      “她不会这样的。”哈利说。赫敏变成格林德沃那样?哈利无法想象,虽然他们在蔑视一些不那么聪明的人时的神气模样惊人的相似。

      “不错,我想她也不会变成那样的,”戈德里克宽和地说,“因为有你们在她身边。”

      哈利忽然感觉有些呼吸困难,可能是深秋的风越来越烈了,寒风吹得他嗓子有点堵,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再不走就要没时间练习魁地奇。

      “去享受秋天吧!”戈德里克说,似乎是看穿了他想走的意图,朝他挥了挥手,“最美的季节(个人意见)!我也要走了。”

      “你要去哪儿?”哈利问,声音被风拉扯得变形。

      戈德里克只是朝他一笑,真的笑起来的那种,他的眼角有皱起的细纹。

      .

      他把信放在那几张狮鹫画片上,那次袭击后他们从布莱克老宅把东西都整理出来,搬到了这儿,而斯莱特林没有留下多少私人物品。

      “我做了一件我发誓不再干的事,”戈德里克说,对着在幽暗中安静漂浮的水囊,他想要假装牠身处星光和月色下,可惜山谷的夜晚并不亮,“当然啦,我保证过很多次不再杀人了,但总是屡屡打破……每次的理由都冠冕堂皇。”

      他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这次我的理由是——他囚禁了那个女孩。你会理解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用了你的方法,我自己都认为是错误的那种方式。我想我的意思是,我很抱歉,对至今为止发生的一切。”

      “……我做错了吗?”他轻声问,响不过一声叹息。戈德里克的手指在背后绞紧,而缓缓旋转的水囊沉默无言,触须般摆动的液体偶尔映出一点光亮。

      “赫尔加给你写了信,虽然送到的时间有点晚。”黑暗中他的视线找不到落点,最终还是无法避免地飘回信上,上面的每一道折痕,每一片火漆似乎都尖叫着要戈德里克打开它,这让他痛苦不堪。

      “我可以……擅自……”戈德里克闭上眼睛。不,不行。

      他将信轻轻转过来,背面写着萨拉查的名字,赫尔加指名由牠亲启。墨迹已经很淡了,在暗淡的阁楼里几乎分辨不出。戈德里克稍触字迹边缘,又飞快地缩回手。他转过身去,离开了阁楼。

      Tbc.

      注1. 这个梗来源于第二十七章,斯莱特林问过格林德沃要不要直接把魔法部长吊死在办公室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 40 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