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罗纪事》春少十八弯

47、四十七

　　李秋棠的一把甜酒般的嗓子，直把自家的镖局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冯老侠与沐虚道长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又实在苦于没有另一家选择，只好把李秋棠也叫去淮扬村，让她也被绫罗见见面。

　　李秋棠与二老风尘仆仆地赶到淮阳村时，已是炊烟袅袅的晚饭时候了。
　　淮阳村这个农业村子，穷苦农人一日只食两顿饭，午饭后要种田耕地，是大餐。晚饭后是休息睡觉的时间，自然就吃得少一些。再加上如今村子是正逢劫后，虽然村民努力想拿出些好吃食招待江湖中人，但李秋棠见着静尘师太端出来的米汤咸菜，依旧是克制不住地皱眉头。

　　但不悦只是一闪而过，李秋棠立刻就收敛了神色，对着绫罗笑道，

　　“这位，想必就是江湖上人人传诵的绫罗女侠吧！小女子李秋棠，是四海堂堂主之一。”

　　绫罗见她美貌，纵然自己是个女子，也会对美丽的事物有好感。当下就颇喜欢她，也笑道，

　　“女侠不敢当，和大家伙儿一起，唤我绫罗就好。”

　　“那么，你也叫我秋棠就好。”

　　绫罗与李秋棠相视一笑。李秋棠又道，

　　“大致情形，冯老侠在路上已经向我言明了。是想委托一家镖局，护送绫罗你回家乡襄城，是否？”

　　绫罗点点头，“正是如此。只是现在十二月底了，将近年关，各家镖局都忙。我们这些江湖人，出得起得银子有限。绫罗想早些回乡，与家人团聚过年，已是自私之举，实在不想再连累各位江湖好友，多出银钱……”

　　绫罗这么说，是想试探下李秋棠的价码。岂料冯老侠听了，哈哈一笑道，

　　“绫罗，你不需担心。李姑娘在来村子的路上，已经与我，与沐虚那个老家伙儿都商量好价码了。”说着，冯老侠得意洋洋地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下。

　　绫罗一惊，这个价钱，在此时此刻此地，着实便宜了些。

　　李秋棠见绫罗惊疑，赶紧道，“对外人，自然不是这个价钱。只是冯老侠帮过我堂里的兄弟郑老四，那么秋棠我也就自说自话，已经把各位当成是朋友了。不知绫罗肯否接受这个价格，与秋棠也算交个朋友？”

　　一番好听的话语，说得绫罗也晕晕乎乎的。
　　她正想点头，忽然喉头一阵腥气上涌，胸口阵阵抽痛，脸色当下就挂了下来。

　　一旁的静尘师太眼尖，知是绫罗的毒伤反复，赶紧搀起绫罗去内屋服药。
　　李秋棠就望着绫罗进屋的身影，问道，

　　“女侠这是……”

　　“前阵子受了一点儿小伤，没什么大碍。”沐虚道长抢在冯老侠之前回答了。

　　“哦……”李秋棠点点头，又说，“那么，我们就这么定下了？若是各位早些向四海堂落定，我也好早些吩咐人手。四海堂定会派身手最好的镖师护送。”

　　听罢，冯老侠与沐虚道长，静尘师太他们互相望了望，尚还犹豫着是否就此放心交给四海堂？倒是屋里的绫罗听了，又撩了帘子赶紧出来说，

　　“越早安排越好……这都快一月了……”

　　“行！”静尘师太一咬牙，寻思着四海堂虽是一群混混起家，但现在毕竟搞得有模有样，若李秋棠真是四海堂的堂主，也不会信口开河，拿绫罗做玩笑的吧！她当下就说，

　　“李姑娘，明天我们就去卞城，向四海堂落定托镖。”

　　李秋棠盈盈一笑，点头称好。
　　众人虽也挽留她就此地过夜，但李秋棠瞧着这几片土坯瓦房，还是摇了摇头，要连夜回卞城。她向众人告辞，

　　“我好歹也会一点武功，又是四海堂的堂主。各位不需要担心，那么，明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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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夜，李秋棠走后，绫罗早早就在金枝的服侍下睡下了。
　　她躺在床铺上，望着床边的架子上，那个好似闪闪发亮一般地锦盒。她早早地就入了梦乡，做了一个好梦，一个很甜很甜的美梦。

　　她梦见自己山水迢迢地赶回了襄城。而当她满面尘土地经过城门口时，因为配着剑，被官兵拦了下来。她于是往后站了站，听那官兵狐疑地边打量她边问，

　　“姑娘，从哪里来？到襄城做什么？”

　　绫罗听着，低低地笑了起来，“我回家。”

　　“回家？你的家在襄城吗？”官兵不依不饶地问。

　　绫罗就挺起胸膛地说，“我的家在襄城！我的父母是开古玩店的，我的丈夫是赫赫有名的金门镖局的当家人。我和丈夫约好了，要一起过年。”

　　官兵听了，于是放了她进城。
　　她于是一路飞奔往金家的宅子，沿着那一条熟悉的路，眼眶湿润润地一路奔跑着。
　　眼见着，金家宅子已经隐隐约约就在路的尽头了。
　　绫罗加快了脚步，却不小心一头撞到了一个路人的身上。

　　绫罗觉得痛，顿时痛得弯下腰来。
　　这痛楚来得实在非比寻常，哪是一般撞了人的痛？
　　难不成，是这一撞牵连了身上的毒发作？

　　绫罗痛得蜷成一团，不断地□□。而那被撞的人却好端端地站着，他也弯下腰，身子逆着光，眼睛定定地瞧着绫罗。

　　绫罗颤抖地伸出手，对那人说，“这位兄台，我痛得，实在走不动了……你可否帮我去金家宅子带一句话？说三夫人回来了，回来过年……”

　　那人却瞧了绫罗久久。却是在直起身子的一瞬间，他的脸落在阳光下。

　　绫罗惊呼道，“林愈清？是你？”

　　林愈清却摇摇头，说，“你让我带话去金家宅子。可是，哪里有金家宅子？”

　　绫罗大吃一惊，再望一眼路的尽头，竟是什么都没有了……

　　绫罗从梦里惊醒过来，不住地摸着自己起伏的胸口。
　　明明一开始是个无比甜美的梦，怎么结局，如此诡异？

　　她却也逼着自己不多想，起身，见金枝从屋外走了进来，笑道，

　　“绫罗姐，你可醒了！今早你睡得好死，我就没叫醒你。冯老侠他们从卞城回来了，说已经托了镖，你明天就可以动身回乡了。”

　　绫罗激动地点点头，眼泪都快要涌出来。
　　心里默默念着，必正，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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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一大早，四海堂的人就准时到了淮阳村口候着。

　　绫罗也早就收拾好了东西，简简单单的包袱里除了一些换洗衣服，一些碎银子，金枝昨天熬的一大壶腥草药汁，还有一个布包。

　　静尘师太帮她复查包袱，见这个布包严严实实的，就问她，

　　“绫罗，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见绫罗笑而不答，静尘师太轻轻抖了抖，听见有轻微的‘叮当’声，好似是仔细包起了一些碎了的瓷片。
　　绫罗却心疼了，接过布包，小心翼翼地又装进包袱里。

　　一众人送绫罗到了村口，见四海堂的人和马都久候多时了。来送镖的镖师有男有女，其中就有当日那位郑老四，他见了冯老侠，就赶紧下马抱拳道，

　　“当日郑老四鲁莽，打死了庆王爷的人还不知道，幸而得冯老侠的提点，才好好地处理了这事儿。”

　　金枝本是站在人群后的，她见了郑老四，想起当日自己偷钱包冤枉栽赃，于是又往人群后躲了躲，所幸就趁着大家伙儿不注意，回了屋里。

　　金枝的回避落在静尘师太眼里，她赞许地点点头，觉得金枝心思细密。当下身子动了动，掩着金枝入屋，听郑老四还在那儿谢个不停，

　　“现在才知道，原来当日也有份帮我的过路女子，竟就是绫罗女侠！今天郑老四也算是投桃报李，送绫罗女侠回乡是郑老四的荣幸。”

　　绫罗笑了笑。

　　郑老四就继续道，“从这儿先骑马赶路，午后就该上官道了。等路平坦一些，我们租马车，让绫罗女侠不那么辛苦……我也是听秋棠说的，女侠似乎是受了小伤，身子不便。”

　　沐虚道长听了，无奈只得点了点头。他本不想被人知晓绫罗的伤势，但那李秋棠倒是观察得仔细。

　　郑老四就又一次抱拳，“放心，都交给我郑老四吧！绫罗女侠，那我们就上路吧。”

　　绫罗这就上了马，回头对着冯老侠他们感怀一笑，

　　“后会有期！”

　　可后会，真的有期吗？

　　于是纷纷扬鞭，策马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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