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罗纪事》春少十八弯

46、四十六

　　自从那一夜绫罗与阎金枝的一番灭烛长谈，让两个女子之间的感情增进了不少。
　　金枝越发细心周到地照顾绫罗，而绫罗也越发把金枝当做妹妹一般对待。

　　又过了些时日，所幸在大伙儿的精心照顾下，绫罗的身子一天天好了起来。虽然她握剑的手还会隐隐颤抖，虽然她一拉开架势额头就会冒冷汗，但每次绫罗总会强撑着朝众人微笑，随即说，

　　“我真的感觉好多了。这腥草还真管用。”

　　静尘师太看久了，心里又是一阵不舒服。可责怪的话刚到嘴边，见绫罗努力握剑，努力练武的模样，那些个话儿就又滑进了肚子里。

　　师太倒是常常私下问金枝，绫罗最近状态如何？
　　金枝就老老实实地回答，

　　“绫罗姐的身体虽然还没完全恢复，可是精神却真的很好。她，她就好似在心里烧着一团火一般。眼睛都亮晶晶的。还天天数着日子，一天两天三天……”

　　“她数日子干什么？”静尘师太皱眉问。

　　“绫罗姐说了，等这个月过完，她就要向大家告辞，启程回襄城去。无论身体好透了没。”

　　“胡闹！她真是胡来！下次她再这么提，你就直接告诉她，她若是胡闹，以后可能武功尽失！”

　　“我一早就和绫罗姐说了。”金枝却是笑，笑得暖洋洋的，“但是我想，绫罗姐的心里是分轻重的。”

　　绫罗的确懂得分轻重。
　　盖世武功也可以轻如鸿毛，难得的是那有情郎，是重如泰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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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金枝的这番话，静尘师太一众人对于绫罗的辞别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于是当绫罗真的向他们告别，他们反而出乎意料地冷静，没有人反对，只是提了一个建议。

　　冯老侠领头说，“我们都知道你去意已决，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想必你自己考虑得也很清楚了。其实，是留下来养伤，还是回乡一家团圆，都是你自己的决定。我们不该插手，我们插手了，反倒是我们几个老顽固的自私了。”

　　绫罗赶紧道，“可别这么说。我知各位都是为了我好。”

　　冯老侠就继续，“那你也该多为自己着想一些才是。我们几个也考虑过了，你孤身一人回襄城，我们实在不放心，起码得找人陪着你上路。”

　　“你们的意思是？”绫罗狐疑。

　　“比如找个佣兵，或者干脆请镖局护送你回襄城！”

　　绫罗乍一听，觉得有些小题大做，推辞道，

　　“回襄城的路才十来天半个月的功夫，我又不是深闺小姐，跑惯了的！无碍。”

　　可冯老侠却坚持：“你若不肯请镖局护送，我们几个老骨头就只好亲自上阵送你回城了！”

　　绫罗一惊，“诸位这又是何苦？”

　　静尘师太就抢白道，“绫罗，你若是没伤没痛，我们也不会如此固执。可你的身体你自己清楚！且现在局势不好，你瞧你在卞城，无端端就招惹了庆王爷的人……”

　　静尘师太这么一说，绫罗就住口了。
　　她是为了保护林愈清才招惹了麻烦的，但是这一点她对谁也没有提，当成秘密守在心里。其实算起来，她着急要回襄城，一是为了与金必正团圆过年，二也是有些担忧林愈清，不知他是否平安抵达。

　　一番思考，此刻见众人坚持，绫罗也只得点点头，笑答道，

　　“这，也好吧。”

　　“那么打听佣兵或镖局的事儿，就包给我们了。”冯老侠拍着胸口承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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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请镖局护送回乡的建议，是静尘师太他们一早就商量好了的。师太也曾经咄咄逼人地问冯老侠他们，

　　“为什么要请外人护送绫罗回去？就由我送她回襄城，不好吗？”

　　冯老侠却摇摇头，觉得师太虽是个女子，但心思却粗粗的，如同男子一般。
　　当下，金枝就出来圆场说，

　　“这么安排是道理的。我与绫罗姐相处多日，交谈甚欢。绫罗姐偶尔会和我提起，她隔了十二年才回家，才嫁给金必正。其实金老爷并不喜欢绫罗姐的江湖旧朋友……”

　　静尘师太听了，一惊，也顿时明白过来。
　　金枝瞧着师太慢慢颓然的脸色，继续道，

　　“若是静尘师太你护送绫罗姐回去，金老爷说不定会觉得，绫罗姐和江湖的缘分未断，会疑心绫罗姐将来还会弃家不顾，一走了之。”

　　静尘师太沉默了许久，铁青着脸色，终究还是说，

　　“金枝，你说得对。这次，是我们几个连累了绫罗。可不能一错再错了。”

　　金枝点点头。虽她不明内情，并不明白师太口中的‘连累’具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乖巧的性格，让她明明知道众人有事儿瞒着她，也甘之如饴，毫不在意。

　　金枝就笑了笑，“所以找镖局护送绫罗姐回乡，最妥贴。”

　　冯老侠他们也跟着点头，赞金枝想得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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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是一早就打定的主意，于是当绫罗也同意之后，冯老侠很快就寻觅起合适的镖局来。
　　镖局这些与贵重物品打交道的营生，在淮阳山一带，只有卞城才有经营。

　　无奈前阵子红毛贼入侵的事儿吓坏了不少龙蛇混杂的小镖局，而大一些的镖局不是忙得抽不出人手，就是价格贵得让人咋舌。

　　冯老侠连跑了好几家，忍不住气急败坏地对沐虚道长抱怨道，

　　“怎么搞的，现在的银子都是树上掉下来的吗？只是护送个女人回乡，就要收这么贵！”

　　沐虚道长就答他，“也是因年关将至，各个镖局都接了护送贵重年货的活儿，忙得很。我们又出不起价格，襄城一次来回要一个多月，谁肯啊。”

　　“不行！得回去找静尘师太，问她多要些银子。不能耽误了绫罗那丫头的行程。我还真怕她哪天，偷偷躲着我们，自己就上路了。”

　　沐虚道长也担忧地点头同意。两个大男人在街道上交谈之际，冯老侠忽地觉得不对劲儿，只觉得有一道妖娆的目光黏上了自己，飘飘忽忽得让自己浑身难受。

　　冯老侠一个冷颤，发现沐虚道长的神色也严肃了起来。
　　两人顿时戒备，各自隐隐运起一股真气，眼睛警惕地瞧着四周。

　　而那来人，却也似乎并没有打算躲闪。当她与冯老侠四目相对之际，就大大方方地朝着他俩走了过去。

　　只见那女子约莫三十来岁，五官却是生得无比艳丽，风韵真是写进了眼角眉梢的，让那些二八少女都失了光彩。

　　冯老侠暗暗感叹她是个美人儿，嘴上却还是冷冰冰的，“这位女子，你……”

　　“这位是不是冯老侠呀？”美人儿开口，好似银铃被风儿撩动。

　　可冯老侠却无心欣赏，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

　　暗地里与沐虚道长眼神交汇，此刻剑拔弩张，随时都有出手的可能。

　　那美人儿也是见过世面的，见他俩这般架势，赶紧道，

　　“啊呀呀，两位英雄误会了。别说我是个弱女子，且没带任务武器。我就算真是个想谋害两位的高手，也绝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就站在你们面前呀！只怪我礼数不周，都没有自我介绍一番。小女名叫李秋棠，也是四海堂的一位堂主，与那位郑老四是朋友……”

　　说着，她蓦然压低了声音，

　　“那天，郑老四拖着一具尸体，慌慌张张地回了堂里。我才知道，那蠢钝人居然出了那么大的事儿！郑老四还说，自己和一帮手下都是目不识丁的粗人，幸得一位过路老人的指点，才知道那偷钱袋的家伙儿竟然是庆王府的人！不然，那郑老四定会扒光了尸体的值钱东西，然后随便弃尸荒野。若真成了那般，被庆王爷追究起来，四海堂都要惹麻烦的。”

　　冯老侠听了，这才渐渐收敛了架势。
　　李秋棠眨了眨美丽的眼睛，继续说，

　　“我们四海堂有仇必报，有恩，也是必要报答的。我就叫郑老四形容了那位过路恩人的模样，小女我不才，自己也是半个江湖人，听闻过一些江湖人和事儿。这才知道，原来是鼎鼎大名的冯老侠做了我们四海堂的恩人。听说冯老侠和一群侠肝义胆的英雄好汉，最近都集合在淮阳山一带，帮助村民重建家园。今日，得以在卞城一见，秋棠我何其荣幸！”

　　说着，李秋棠眼角一湿，竟是当街就要盈盈一拜。
　　冯老侠顿时觉得不好意思，沐虚道长是出家人，也慌张地连说受不起，这就请李秋棠起身。

　　李秋棠软软地起了身，一双剪水瞳望了望两位，又问，“刚才秋棠斗胆，稍稍跟踪了两位一番。见两位连去了几家镖局。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

　　冯老侠这就说，“我们是想托家镖局，护送一个人回乡。”

　　“护送谁？去哪里？”李秋棠又问。

　　见冯老侠和沐虚道长都有些迟疑，她抿嘴笑了起来，说，

　　“二位别见怪，我多口问几句，是因为四海堂也是有经营镖局的。”

　　“哦？是吗”冯老侠惊喜道。

　　李秋棠点点头，微笑道，“且，是四海堂的恩人的话，价钱好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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