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4、四十四 ...
-
绫罗哭了一阵儿,才觉得失礼,就硬生生地把眼泪逼回去。
林愈清在她落泪时一语不发,见她平复了些,才端正了脸色,道,
“不知不觉与三夫人谈了这么久。林某人其实甚是与三夫人谈得投缘,只是现在这个时期……”
绫罗立刻懂了,明白自己耽误了很久。
一五一十所说的跟踪林愈清轿子的人,除了自己之外,想必都是庆王爷的属下吧。虽然王爷在府邸算是姑且信了林愈清的说辞,待他乘轿离开,还是派人偷偷尾随,瞧他有没有与人私下勾勾搭搭。
细想之下,绫罗越发觉得坐不下去。赶紧起身告辞,林愈清也不多留,只嘱咐她凡事小心,嘱咐她早些回家。
绫罗下了船,身子好似燃着火苗,头也不回地离开岸边,往卞城的方向走去。
满心都是喜悦,满心都是对新年的期待。她的人还在赶往卞城的小道上,心已经扑向了襄城,扑向了金必正。
可惜,这种喜悦在她身上没多久就散得一干二净了。
绫罗越是走,心就越是沉甸甸的。
在进卞城,被官兵盘查的时候,绫罗终于确定,自己是被人跟踪了。
跟在自己身后的男子,应该是从她离开林愈清的船只时就跟着了吧。
甚至有可能,是在自己跟着林愈清时,那男子就在了!
林愈清还自以为甩干净了所有的尾随者,却不料还是遗留了一个,此刻林愈清坐船离开,他便跟踪起了和林愈清一番密谈的绫罗。
绫罗在城门口被盘查片刻,被放进了城里。
那男子在城门口也被拦住了,似是携带了兵器,所以被官兵多口问几句。绫罗就趁着这个空隙赶紧加快步子,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
她边佯装无事地飞快走着,边在脑海里转过了千百个弯。
那人,基本可以确定是庆王爷的探子。现在,九成是被他瞧见了自己与林愈清的船上密谈,他此刻还不回王爷身边汇报,想必是还想跟踪下她,套套她是个什么来路,回去能汇报得更多吧。
绫罗这么想着,于是结论呼之而出。
若被对方发现自己是淮阳村江湖人的一份子,那么林愈清在王爷面前的诚信就彻底覆灭了。到时候王爷会怎么处置林愈清?甚至是他会怎么处置林家上上下下?
绫罗不寒而栗。
她无路可选。那个人断不能活着回庆王爷那里。
……
绫罗怀揣着浓重的心思,渐渐动了杀意,表面上却还得装得若无其事,在卞城的大街小巷间转悠着,时不时停下来瞧瞧路边的摊子小铺。眼睛就伺机朝后瞥着,瞥着对方始终跟在自己不远处,也扮得是个有模有样的路人。
绫罗抓起把绸扇,边摸着精致的扇面,边寻思着找个僻静的地方解决他。只是这卞城实在热闹,放眼望去,人流穿梭不息,摊贩路人往来不止,还流窜着好些个地痞流氓似的人物,把大街小巷都填得满满当当的。
哪里下手才合适?
绫罗放下扇子,又转了好几条街巷,眼见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她对下手的地点还是毫无头绪。
怎么办?
心里渐渐着急了。
这么一直领着对方兜圈子也不是办法!若是被发现自己是有意拖延,那人不耐烦,先回了王爷那儿汇报,可怎么办?
绫罗急得眼角眉梢都出了汗,又转过一条街,她随意进了一家街铺,想歇一会儿再向法子。
进了门才觉得不对劲,她随意进了这家铺子竟然是卖纸钱元宝的。她这才想起自己还要为董少侠带一些的,但却见店铺里站着个娇俏的少女,手里已经提了一包纸钱了。
“绫罗姐?”少女正是阎金枝,惊喜地叫着绫罗,“可算是找到你了!你离开太久,冯老侠和陆老板早就喝完一桌的酒,准备回淮阳村了,始终没等到你,还以为你迷路,我们心急就出来寻你了!老侠就在附近,我去叫他!”
“嘘!”绫罗赶紧上前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别跟着我,就装着不认识。我不想祸及你。”
“绫罗姐,你惹麻烦了?”金枝诧异,却也低声起来。
绫罗淡淡点点头,察觉身后的影子又跟了上来,就不动声色地与金枝拉开距离,眼睛望了望铺子,随即走了出去。
绫罗回到大街上,又漫无目的地转悠起来。
她绝不能牵连到无辜又无武功的金枝,而身后的家伙儿也必须速战速决。
绫罗不知不觉转到了卞城最热闹的正街上,这才察觉自己兜了好大一个圈子,又回到原地。她察觉身后的影子跟得有些迟疑了,兴许对方已经看出些端倪了吧。绫罗不由地心中大急,这可如何是好?放他回去是万万不能的,难道,就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动起手来?
绫罗心一狠,手指已经悄悄地按在了剑柄上。
却忽然察觉不对劲儿!身后跟着的不仅仅是那黑影,还有,阎金枝!
“金枝?”绫罗心下一惊,见她俏丽的身影在街角一闪,“她跟着来做什么?”
但金枝在此,绫罗多少有了顾忌,按着剑柄的手都犹豫。她尚在判断状况,却见身后的黑影停下了脚步,竟是有意要掉头走!绫罗急得脑海一片空白,却忽然见金枝越过几个地痞流氓的人物,径直走到那黑影身旁,与他撞了下肩膀!
“啊……”金枝娇呼一声!
那黑影本是皱着眉的,但见金枝是个俏丽姑娘,一看便是没武功的寻常人,也就沉着脸准备离开。却不料金枝却大胆叫住他,
“公子,不好意思,撞到你了……咦,公子,这个是你的钱袋吗?”
绫罗见金枝胆大,担忧地倒退了几步观望,准备随时出手营救金枝。
却见地上真的躺着个钱袋子,素色款式,但鼓鼓囊囊,好似装着不少银钱。
“这不是我的。”黑影摇摇头,欲走。金枝却不依不饶地大声叫住他,
“怎么不是你的呀?我亲眼看着从你衣袖里掉出来的呢!你可别不认自己的钱袋子了啊,瞧,袋子上还绣了字的……”金枝捡起来,朗声道,“绣了‘四海堂’三个字,不是你的吗?”
那黑影目无表情地摇摇头,正欲转身走。岂料附近几个地痞似的人物一听金枝这么说,慌忙摸上自己的怀里,随即气急败坏地冲了上来,一把拦住了黑影的去路。
那地痞哼哼道,“好小子!瞧你衣冠楚楚,原来是个贼啊!偷东西竟偷到我们四海堂的人头上了!胆子不小啊!”
那地痞汉子说得恶声恶气,周围又有几个同伙凶神恶煞地围了上来,把金枝和黑影团团围住。
金枝似是有些怯怕,双手把钱袋子奉上给地痞汉子,地痞倒也不为难金枝,还道谢地说,
“若不是这位姑娘不小心撞了你,你早就带着我的钱袋子远走高飞了吧!”随即把金枝推出了包围圈,又对那黑影沉声道,
“而你,究竟是有几条狗命,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那黑影不说话,不卑不亢,只是眼神犀利地扫了一眼金枝。
阎金枝不由地一哆嗦。绫罗瞧得出,之前的怕是在演戏,现在的怕是真的怕了。
绫罗赶紧更靠近一些。那些四海堂的人见黑影不说话,更是怒气冲冲,
“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你算哪根葱!”
那黑影终于开口了,不急不缓道,“钱袋子不是我偷的,不过现在也物归原主了,你想怎么样?我还有急事,不如……”
说着,黑影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
这银元宝个头不小,四海堂的家伙儿眼睛都直了。但黑影却估错了四海堂的秉性,他们本就是一群无赖的乌合之众,给钱如此豪爽的肥羊,他们怎会轻易放过?
于是四海堂带头的地痞一把抓过银元宝,却使着眼色让兄弟们把黑影包围得更甚,嘴里嘻嘻哈哈地说,
“这位小兄弟,看不出很豪爽啊!我叫郑老四,四海堂的堂主之一,愿意和你交个朋友。小兄弟看着眼生,是外乡人吧,初来乍到,不如我老四给你当个向导什么的?”
“无须费心。”黑影顿时沉了脸,知道自己招惹了怎样的一群流氓。双手隐隐摆出架势,准备随时出击。
绫罗见情势越发不妙,大有一触即发之感,此刻也顾不上避嫌,上前一把把金枝护在身后。
那黑影却因此分了心,确认了绫罗与金枝是一伙儿地,他扭身犹豫着是不是出手擒下。
四海堂的人却以为他要逃,围得更堵,郑老四还笑着上前想探他的胸口,
“小兄弟别急着走啊!这儿卞城乱得很,你随身带那么多银钱,可是要倒霉的呀。”
黑影本还算沉着,但郑老四眼见着就要搜他的身,黑影却好似一急,顿时亮开了架势,一掌把郑老四拍倒在地。
四海堂的人纷纷一惊!随即越发闹闹哄哄地围住他,却谁也不敢贸然动手。
倒是倒地的郑老四疼得哇哇直叫,
“你们几个小兔崽子还不给我上!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小子拿下!”
小喽啰们一听堂主发令,顿时舞着棍子就冲,但他们的功夫怎么及得上黑影的半分?只见黑影游刃有余地以手刀砍下几个人,直把几个砍得脑斜脸歪,随即双脚一蹬,伸手一探,鹰爪径直伸向了惊慌的阎金枝。
金枝被他突如其来的攻击吓住,楞在原地动弹不得。绫罗大急,赶紧扑身在金枝前,硬生生用身子挡了黑影一掌。
一口血顿时涌向喉口,吐出来,居然是褐色的!
他的掌上竟带了毒?
绫罗始料未及,脚跟子一软,赶紧以剑支地,还是死硬地护在金枝身前。
黑影收了一掌,似乎也耗了不少功力,停缓了攻击。四海堂的小喽啰见绫罗口吐黑血,纷纷吓得不敢上前,黑影便立在人群中,浑身的肌肉似是隐隐抽搐,脸色潮红。
绫罗大感不妙,他是趁无人攻击在运功,酝酿下一次的毒掌!她赶紧拉着金枝的手就要逃,但自己都踉踉跄跄,金枝吓得都要落泪,怎么逃得掉?
难道真的命丧于此?
绫罗眼见他抬掌,竟大有认命之感!
却是刹那听见一阵大呼,“你个孙子乌龟王八蛋,还把老子放眼里不?”
竟是那郑老四爬了起来,从腰间拽出一条大砍刀,叫嚣着冲向了黑影。黑影只得转身回防,与郑老四周旋了几个回合,才发现郑老四虽武功平平,但胜在一股牛力!此刻旋斗的地方窄小,大砍刀便虎虎生威,让黑影几招之下也没占到便宜。
但绫罗瞧得出,郑老四败阵是迟早的事儿。
她赶紧支起身子抓着金枝想再逃,却是蓦地一声闷响!
再回头看,那黑影人竟轰然倒地,眼神变得直愣愣的,身上被砍了一个见骨见脏的口子!
扑通扑通,隐隐透过口子,还能看见缓缓停下的心脏……
……
绫罗愣住了,郑老四也吓呆了。他丢了砍刀,“妈的!怎么打得好好的,他忽然就不动了?我没刹住自己啊,本不想砍死他的……真的,没想他真死啊……”
围观的路人见死了人,早就惊得一哄而散了。
几个四海堂的小喽啰也驱赶着零星的路人,把尸体团团围住。
绫罗听见他们交头接耳,“死了……怎么办啊……”
郑老四道,“妈的!又不是没砍死过!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扒光值钱的东西,尸体埋坑里!”
“行!”
众人于是急吼吼地摸着尸体的衣袋袖口,在刚才黑影护住胸口的地方,郑老四蓦地摸到一个硬邦邦的牌子。他取出来,皱着眉,
“什么玩意儿啊,我不认字,谁给念念?”
绫罗正想上前,却听见另一个略苍老的声音插了上来,
“来,老汉我给瞧瞧。”
来者居然是冯老侠!
只见冯老侠从不远处走过来,一眼也没多瞧负伤的绫罗和金枝,径直混到了四海堂的人堆里。
郑老四还犹豫着,
“你谁啊你,就上来凑热闹?”
“路过路过,但我认字儿啊!我给爷您念念?”
郑老四想了想,又狠狠拍了下属们的脑瓜子,“你们这群没用的文盲!”这才把牌子交给冯老侠。
冯老侠一看,惊讶地赶紧把牌子丢回给郑老四,好似那是个烫手山芋,
“啊呀哟!这不得了!这个牌子是庆王府的通行牌子!这个人是庆王爷的人呢!”
“什么?”郑老四一惊。
冯老侠继续道,“你们你们闯大祸了,这是王府的人,被你们给砍死了!”
“可我没打算砍死他啊,他怎么打到一半,自己个儿不动弹了啊。”郑老四这才知怕,大老爷们儿也快掉眼泪了,又指着金枝说,“那个姑娘可以作证的,是他先偷我东西,我才动手的。刚才他还想杀了那个姑娘灭口呢。”
金枝慌忙点点头,还夸张道,“听说王府的人都气焰嚣张,小偷小摸大抢大掠的,都有。”
冯老侠却摇摇头,“不管他做了什么,都是王府的人。我看,你们还是快把尸体收拾好!自求多福咯!”
一番话说得郑老四心惊肉跳,他慌慌张张地和众喽啰商量对策,才想起那老头子是不是也该灭口?一转眼,只见老头儿不见了,不远处的两个姑娘也不见了。
冯老侠一早就扶着金枝和绫罗逃之夭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