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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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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愈清在昏迷之前对她说,“你的心,不也这么狠毒吗……”
只轻轻的一句话,几乎是在绫罗的心里炸开来,炸得她心神摇曳,僵硬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甚至都忘了要逃命。
总算神志恢复了些,她不知为何眼圈有点红了,却又狠狠吸了下鼻子,把密函贴身放好,小心翼翼地跨过林愈清,翻窗出了书房。
她警惕地出了衙门后堂,上了大街,才装着若无其事地牵回了马匹。窃窃地左右张望一番,她翻身上马,又摸了摸贴身放密函的地方,策马扬鞭往城门口赶去。
从衙门到城门口的路其实并不长,骑马就更快了。可这一路却因绫罗的心情沉痛,痛得她握着缰绳的手都在发抖,只觉得这条路竟然好长好长,长得她随时都可以反悔,策马回去,回到金家,回到金必正身边。也可以堂堂正正地把密函还给林愈清,那么至少自己在他眼中就不再是个‘心肠狠毒’的女子。
绫罗蓦地有些吃惊,有些失神,她居然这么在乎林愈清对自己的看法。
当林愈清对自己说,“你的心,不也这么狠毒吗……”时,绫罗竟觉得喉头梗塞,呼吸困难。
她不甘心自己被他如此贬低,可是又无法反驳,只得看着他渐渐昏死过去,自己却始终微微张着嘴巴,说不出半个字来。
这种感受太难熬,以至于绫罗在马背上回想起来,也顿时觉得不寒而栗,浑身抖索了一下。
……
此刻,眼见着就要到城门口,人来人来有些拥挤。绫罗只得下了马,牵着马匹徐徐地加入等待出城的队伍中。
她垂着头随着人流走了几步,却蓦地一抬头,惊觉身后一阵寒意!她被寒得背脊好似针扎,多年的江湖经验告诉她来者不善,她于是惊觉地按住了剑柄猛然转身望去,却刹那间身子一僵。站在不远处,杀气腾腾地瞧着自己的人,竟是金必正!
竟然,是金必正跟来了。
又或者说,绫罗心里早早就预想过,那个人可能并没有回镖局,他根本不信任自己,他只是借口外出,然后躲着偷偷地跟踪自己。
所以绫罗只惊讶了片刻,随即就平静下来。
车水马龙的城门口,她与他静静地凝望着彼此,许久许久。
久得绫罗身后的菜贩子都不耐烦地嚷嚷道,
“喂喂,你还走不走啊,牵着这么大一匹马挡在路中央!”
绫罗尴尬地往边上退让了一下,再一抬眼,金必正就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她的跟前。
绫罗的心脏突地一跳,因为心虚而手心布满了密密的汗珠。
金必正却只定定地瞧着她的脸,良久,才冷声道,
“跟我回去。”
金必正一说,绫罗的心就酸成一片。她多想伸手给他,点头说好。但她死死忍着,也强迫自己冷静地说,
“必正,我要出一次门,有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金必正皱着眉瞧她。
绫罗欲言又止。她答应过苏虹影不告诉老爷,她也觉得不告诉金必正才是对他好。于是她只说,
“我不能说,但事情很紧迫,很重要……”
金必正却恶狠狠地打断她,“有多重要?比我还要重要?比当金家的夫人还要重要?比我们之间的诺言还要重要?”
绫罗一愣,她一时半会儿想不起金必正所说的‘诺言’是指什么。只听金必正沉声道,
“看来你是不记得了。你答应过我很多事,你给过我很多诺言。十四年前,你说会嫁给我,为我爹冲喜,和我一起搞好金门镖局。你食言了。而今,我已经不敢再奢求你给我什么海誓山盟了!我只希望你能做到答应过我的事情,明天要和我一起吃晚饭,下月初八要亲手拆开我选给你的礼物!为什么这么微小的诺言,你都要食言?”
绫罗说不出话来。她没料到金必正是如此重视他们生活中点点滴滴的许诺。她忽然觉得很心虚,心虚得声音都在发抖,
“必正,我记得!我统统都记得的。我保证我会回来,在下月初八之前,我就回来……”
“你不会回来的!”金必正决绝地打断她,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眸,“我明白的,你这次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我会的!”绫罗只得摇摇头,“我会回来的,我会记住我是金必正的妻子的!”
“是吗……”金必正却讽刺地笑了笑,“可惜,我已经不再相信你给的诺言了……你要走,就走吧。”
绫罗瞧着他,他的眼睛里隐约有泪光。待她想瞧得更仔细,金必正却猛地回过身,大步地走远了,丢下一句话,
“你要走,就走吧。要回来,就再回来好了,都随你。只是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相信你给的诺言了。”
绫罗瞧着金必正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人群里,觉得魂魄也好似被勾走了,脚跟子一软跌坐在地上。待到她终于清醒了些,有路过的熟人见了她,笑着问道,
“哟!三夫人,你带着马匹,是要出城去吗?”
她这才猝然惊醒,拍拍尘土站起来,“是啊!要出城去!”
抬起头,夕阳一点点漫上来,染红了无尽又无尽。
是今天的夕阳来得特别早,还是她已经浑浑噩噩地坐了太久?
她赶紧晃了下脑袋,牵着马匹出了城。城外,脚下是看似没有尽头的官道,远处是绵延到让人心寒的山峦。绫罗眯着眼,吹了一会儿冷风,这才神色一凛,翻身上马,喃喃自语道,
“江一鹤,我定会追着你而去。”
……
金必正转身离开了,起初是大步流星的,走得远了些,脚步就变得飘忽了。
他不知,自己将来是否会后悔。
得而复失的痛在他的身体里乱窜。
他多想上前紧紧抓着她的手,把她生拉硬拽地带回金家。但,那样有用吗?绑回来的,只是她不甘愿的躯壳罢了。
从他无意间回到家,瞧着她向墙上的宝剑伸出手的那一刻,她眼底深深的光彩就让他明白,他又一次失去她了。
金必正绕道去酒铺买了一瓶上等女儿红,想着今夜,他是要独自借酒消愁了。
路过衙门时,他停了停步子。之前他一路跟踪绫罗,见她曾经翻墙进了衙门的后堂。她是去干什么?金必正不明白,他只明白自己一想起她的脸就痛得无以为复。
金必正刚回了金家,丫鬟翠儿就上前来,说三夫人提着包袱出门去了。
金必正听了,只‘恩’了一声,目无表情地往里走去。
纪罗正陪着永岁在练字,见他回来,只淡淡地窗户里投出一个微笑,就再也没在意过他。金必正摇了摇头,却觉得一个肉呼呼的东西径直扑进了自己的怀抱。
“爹爹!你回来了呀!”
是小小的永怡,撒娇地抱着他,仰着一张花朵般的笑颜。
金必正瞧着天真烂漫的女儿,忽然感动得想哭。他万分动容地抱起永怡,亲亲她粉嫩的脸蛋,说,
“永怡乖,你娘呢?”
“娘亲在厨房里呢!”永怡笑道。
“她在厨房做什么?”金必正疑惑。
“娘亲说,向福满楼的师傅学了手艺,今晚要亲自做蟹粉狮子头给爹爹吃!”永怡满面骄傲。
“真的?”金必正呵呵一笑,抱着永怡往厨房走去。才瞧见那个素来衣衫庄重的虹影,此刻却围着个有些发黄的罩衫,一看就是向下人接的,正焦急地盯着蒸笼,还出声问身边的厨娘,
“怎么还没好?”
金必正心口一暖,踏进厨房,朗声说,“好香的味道!”
虹影一惊,回头,嫣然一笑,笑里带了一丝羞涩,“老爷回来了?好早!”
“你亲手做的?”金必正瞧着蒸笼,问她。
还不待虹影回答,小小的永怡就点点头,“娘亲自做了,给我和爹爹的!”
虹影的脸蛋红了,金必正开心地笑了笑,更搂了搂永怡,柔声对虹影说,
“辛苦你了。我买了女儿红,晚上,我们一起温了喝。”
“好!”虹影赶紧点点头,笑中隐约带着泪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