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罗纪事》春少十八弯

17、十七

　　金必正顺利地完成了宋家首饰铺的镖，回到襄城之后不久，就快要过新年了。

　　这一天，账房的添叔捧着算好的账本过金必正过目，笑呵呵地说今年镖局的收益很好。
　　金必正就接过账本细细地看，添叔是金门镖局的老员工了，也算是金家的亲戚，是金必正的叔叔。金必正对他算的账目向来放心。见这一年果真赚了不少银子，尤其是最后宋家铺子的镖，赚得盆满钵满，便笑着说，年底会封红包给镖局每一个镖师。

　　大年三十的那顿午饭，所有留在襄城过年的镖师都在福满楼聚餐，由金必正做东请客。众镖师收了金必正发的大红包，个个喜气洋洋，酒过三巡，谈论起这一年镖局的风光事儿。

　　有的说，“今年苏知府去了京城，林大人上任，总算没有为难镖局，还给镖局大买卖做。听说，是因为林大人与三夫人是江湖旧识啊。”

　　又有人说，“那应该先说三夫人嫁进镖局的事儿了，这也是一件大事儿。”

　　火麒麟就说，“是啊！没三夫人，我们上次在卫城可就遭殃了！三夫人智勇双全的名声这么一传出去，金门镖局也更威震四方啊。”

　　众人这么说着笑着，硬是叫金大当家去女眷的桌子那儿请三夫人过来说几句话。
　　金必正便叫火麒麟去请了，但绫罗借口喝了酒不太舒服，始终没有过去。

　　绫罗坐在女眷的酒席上，和虹影纪罗一起，还有几个镖局里的女镖师。
　　镖局里的女镖师并不多，绫罗和其中一个叫姚平儿的姑娘混得熟了，甚是谈得来。而虹影与纪罗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着，还时不时瞧了瞧绫罗。绫罗察觉到了，顿时有些尴尬。

　　那天福满楼的酒席早早就散去了，镖师们各自回家再吃团圆的年夜饭。金必正也在金家的年夜饭上，举着酒杯，说今年镖局盈利，永怡和永岁健康成长，三位夫人又都贤良淑德，实在是他金必正的福气。

　　一家人说说笑笑地吃到大半夜，外头的烟花爆竹不绝于耳，映衬得天空都一片绯色。
　　永怡和永岁开始揉眼睛了，虹影就笑说，

　　“不早了，我领永怡先去睡了。”

　　岂料金必正也说，“也对，不早了。都睡去吧。”说着，也牵起永怡的小手，往大夫人的房间走去。

　　虹影笑了笑，赶紧跟了上去。

　　纪罗随即领着永岁也回房了，绫罗也回到房间里歇着。
　　这一夜是大年三十，金老爷的确应该伴着大夫人，无可厚非。绫罗瞧他这么做，也觉得欣慰。只是独自躺在床上，外头的烟花爆竹声越发喧闹，竟惹得绫罗全无睡意。只得再坐起身，披了衣服，想了想，就独自一人从偏门偷偷溜了出去，追寻着天空最美的那片烟花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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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花开了又散，散了又开。
　　绫罗走过尚还热热闹闹的街上，不知不觉走到河边，走到一座石桥。她瞧了瞧，觉得这里的人少，却是观赏烟花的好位置。就闲闲地靠在桥栏上，仰着头，等待下一朵烟花的升空。

　　绫罗等着等着，蓦地想起不知哪一年，她尚还漂泊在江湖中，有一次在大年夜里路过襄城的城郊。她记得那时已经很晚了，她累得手脚都麻木，却始终不敢进城，满身疲倦却又无处可去，只得撑着爬上城郊的一处山坡，靠在一棵大树下，远远地欣赏襄城烟花灿烂的夜空。

　　那时的心情，思乡情浓，酸涩到想嚎啕大哭的心情，绫罗至今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她于是隐隐感到后悔，甚至一边望着烟花一边责骂自己为何当初要离家出走，为何要弄得自己有家不能归？

　　为何呢？
　　不过是因为当年在破庙里，一个少年的一番话……

　　绫罗呆呆地陷在自己的回忆中。却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也上了桥，那人朗朗问候她，

　　“绫罗女侠，好兴致。林某人还以为只有自己会来这僻静之处看烟花。”

　　绫罗的心猛地一跳，扭头，好一会儿才笑着说，“林大人也好雅兴。绫罗只是因为爆竹声太吵，所以睡不着，出来散散步。大年三十的夜里还能遇到林大人，未来的一年，想必绫罗一定会走好运。”

　　林愈清哈哈一笑，停在绫罗的身边，“林某人只是被家眷赶出来了。夫人和犬子大半夜了还说要给我惊喜，逼得我不得靠近屋子，我等得无聊，才出来转转的。”

　　绫罗也跟着笑，“林大人有如此可爱的夫人和孩子，真是羡煞旁人。”

　　林愈清却说，“金老爷有绫罗女侠相伴，不也让人羡慕吗？”

　　绫罗一愣，林愈清就接着说，“自从温家寨那件事之后，谁人不知道金三夫人智勇双全，临危不惧？”

　　绫罗却苦苦一笑，低声说，“哪里算临危不惧？我那时候怕得很，怕自己会死，死了还要连累相公的镖局。我还曾经对老爷说，就交我出去算了，保住镖局重要……是我家老爷临危不惧才是呢。”

　　林愈清听了，似是有些感怀，没有再说话。
　　天空忽然炸开一朵烟花，绚烂无比，林愈清和绫罗抬头看得入迷，纷纷笑弯了眉眼。
　　接着，一朵又一朵烟花升空了，绫罗瞧得眼睛都不眨。林愈清却忽然幽幽地说，

　　“也许，我该对你说声对不起……”

　　“啊？”绫罗一惊。

　　“尤其是有信传来，说你和金老爷与温家寨发生冲突，九死一生时。那时我真的有些后怕，怕自己好心给你们生意，却会害得你丧命。”

　　“可结果不是很好吗？镖顺利到了。与温家寨搞好了关系。绫罗还博了点虚名。”绫罗宽慰地笑笑。

　　“可若当初一时出了差池……”林愈清没再说下去，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笑了笑，说，“也是！终于，结果还是好的！”

　　他刚说完，就从桥的那一头传来一声，

　　“林大人，你在哪儿？夫人和小少爷都准备好了，请你回去呢……林大人，你在哪里？”

　　林愈清听了，于是拱手告辞，“三夫人，回见。”

　　绫罗也行礼道，“林大人，回见。”

　　说完，就瞧着林愈清匆匆忙忙地下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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