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不见青》不弃坑

40、四十

　　夏天的热总是带着一股子闷，叫人躁得受不了。
　　到了夜里也没有一点风，只有响个不停的蛙鸣和蝉声。
　　门窗大开的屋里，一条人影歪在床上，枕头和凉被都掉在地上，只剩了一个被角还留在邱决明身上。
　　没过多久，他又把那一角的被子都掀开了，手掌扇着风，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在床边坐了会儿，捡起地上的被子和枕头往床里一扔，穿着工字背心和大裤衩就走了出去。
　　天上没什么云，虽然是晚上，也足够亮。
　　邱决明转头，明亮的灯光透过窗户照亮了窗外的一小片天地。
　　他放轻了脚步，走了过去，窗上映出了他的人影，他就停在了窗户前，“这么晚了，你还不睡？”
　　他在窗沿上敲了两下，窗户应声而开。
　　薛冬青披着一件外衣坐在轮椅上，瘦得脱相的脸上嵌着两颗亮得惊人的眼睛，桌上的台灯正照着他面前的一本书，“睡不着，起来看看书。”
　　邱决明低头，对半翻开的书下露了纸页的一角，边上还有一只没有合上的钢笔，“……”
　　“你也睡不着？”薛冬青问他。
　　“太热了，今年好像格外热。”邱决明拽着衣领扇了两下风，望向了院子里的藤椅，“睡躺椅上应该能凉快点。”
　　“外面蚊子多，等明天去买个风扇吧。”
　　“是该买了。”他倚在了窗边，一手越过了窗边，指着桌上的书，“好看吗？”
　　薛冬青笑笑，“好看。”
　　“给我看看。”
　　邱决明伸手要去拿，一只像是只有骨头的手搭在他手背上，轻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等我看完了再给你。”
　　“行。”邱决明闭眼，“我也不急，白天你慢慢看，晚上就好好躺着吧。”
　　重叠的手分开，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再看一会儿我就关灯了，你也回去吧。”
　　邱决明看着他，他们之间还有什么比这个没有风的夜晚更加沉静，他垂头笑了笑，“你说的，等一下我出来检查，要是你还没睡，罚你明天多吃一碗饭。”
　　薛冬青应下，“好。”
　　窗户在邱决明面前合上，他侧身靠在墙上，一只丑□□鼓着腮帮子，一停一跳地从他面前过去，等它消失在草里，身边的灯也暗了。

　　日头红得不真切，人看着也晃眼。
　　路面烫得快冒烟，树上的蝉叫的要死了一样。
　　邱决明提着一台风扇，脚上走的飞快。
　　大滴大滴的汗从他的额上滑落，他闭着眼，汗水就顺过了眼皮，后背的衣服也湿了一大片，贴在他身上。
　　看见大门后，他松了一口气，走得更快了。
　　院里的草尖都泛着红，只有柿子树底下还剩了一块儿阴凉地。
　　薛冬青就躲在这底下，轮椅搁在了一边，舒舒服服地躺在了那张藤椅上，眼睛半眯着，身上盖了件薄薄的外衣。
　　邱决明笑了笑，提着风扇不急不慢地走了过去，“睡着了？”
　　“没有。”薛冬青睁开了眼，苍白的脸此时透着红，侧着头看邱决明：“风扇买回来了，你晚上就不用热得睡不着了。”
　　“照老板说的那样，应该是不用了。”
　　人站在树底下，热得人快晕过去的感觉突然就散了。
　　风有了，蝉声听着也不躁人了。
　　邱决明坐在薛冬青旁边，“今天精神不错，这位同志要继续保持，这样人才好的快。”
　　“嗯。”薛冬青轻轻应了一声，扬起了一个淡淡的笑，望着上空，“今天天气好。”
　　“是吗？”邱决明也跟着抬头望了过去。
　　“而且……”
　　“而且什么？”
　　“……”
　　细碎的阳光透过枝叶散落在这块儿阴凉地上，也落在了他和薛冬青身上。
　　风一吹，枝叶一摇，星子就闪了起来，漂亮的动人。
　　看得人都要忘了时间。
　　“是很好。”邱决明提着风扇站了起来，“我去熬些糖水，再拿点零嘴过来给你放在这。”
　　薛冬青没有回话，邱决明看过去，他已经闭上了眼睛，脸上还泛着红，嘴上还带着笑。
　　“这么快就睡着了。”邱决明轻声念了一句，“让你大半夜不睡觉。”
　　他笑着摇头，提着风扇给人熬糖水去了。

　　厨房的窗户飘着烟，带着药香。
　　邱决明跨过门槛，还没见到人就开口喊：“李姨。”
　　“嗯。”声音从底下传过来，邱决明一低头，就瞅见李忍冬坐在小板凳上扇火。
　　“我来熬点糖水给他。”邱决明一脚勾过另外一张小板凳，曲着腿坐下，“我看他那样，又要在那里躺一整天了。”
　　李忍冬低头，一张脸都隐在了火光和淡烟中，“嗯。”
　　“他最近精神看着好多了，要是能一直这样，我们就出去玩几天，正好现在来看病的人也少了。”
　　李忍冬没有说话，只是挑了挑灶膛里的木头。
　　表面还完好的木头，挑开后，底下却已经烧空了，蹿着火。

　　有些甜腻的味道替代了消散的药味。
　　小锅里的糖水咕咚咕咚冒着泡，邱决明用勺子搅了搅，灭掉了火。
　　装了一瓷碗后，又装了半个保温瓶，邱决明都带上了。
　　外面依然烈日炎炎，只有柿子树低下拥有一片惬意的阴影。
　　薛冬青就在这片阴影中，安静地躺着。
　　邱决明手里的糖水都搁到了石桌上，他弯腰用手背蹭了蹭薛冬青的脸，有些冷，有些僵硬。
　　他愣了一下，推了推薛冬青的手臂，“醒醒，不要在外面睡了，身体都凉了。”
　　“起来喝点热乎的再睡，我去给你那件厚点的毯子。”
　　“起来了，醒醒，快醒醒。”
　　“睡得这么死，你不会昨天晚上一晚上没有睡吧？”
　　“快起来了，再躺下去，又要着凉了。”
　　“醒醒，起来了，太阳晒屁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