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刃》羽千落

96、25 谢礼

　　黎明

　　后来，一切都步上了正轨。
　　不知哪里传出了刻夜楼欲将方谢谢招为星君备选的消息，“守序善良”骤然间声名鹊起，每天晚上都宾客盈门，那种阵势简直可怕，暴鸢被迫提前购入了因预算不够而一直延后备置的收银机，否则帐实在算不过来。
　　然而，收银机解决的不过是小问题，更严峻的问题还摆在眼前，那就是“守序善良”实在太小了。目前的店面是方谢谢最穷的时候租下的，自然不能指望有多宽敞，以前还勉强够用，可随着生意做大，空间不够的问题顿时凸显出来，高峰时段总得有人排队，老顾客也逐渐发出怨声。方谢谢感觉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一时却也想不出好的解决办法。
　　谁也没料到，解决办法竟在某天早晨被邮递员送上了门。
　　一大早，白狐被门铃声吵醒，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开门，脑袋一侧还支楞着狗耳朵。他困惑地望着邮递员连滚带爬地逃走，搔搔头，低头去看刚收到的邮件，收件人一栏只写了“小朋友”三个字。他更加困惑了，随手将邮件往桌上一扔就又钻进了被窝。
　　黄昏，方谢谢起床看见邮件，拆开之后，几张纸滑落在桌上。
　　是房契。
　　不仅有“守序善良”的，还有茶楼左右紧邻的两间店面的，甚至还有楼上公寓的。与房契相随而来的是房产转让书和一张折叠的便签，上面只有一行字。

　　这是谢礼（笑脸）（笑脸）

　　从这一天开始，没有人再用名字称呼“守序善良”的前任房东了，大家提起他都是说“那个土豪”。
　　为了充分利用新条件，创店以来，“守序善良”第二次为了装修而暂时歇业。这次的变化主要是打通与隔壁店面的连接墙，将两间店面合二为一，在保持原有装修风格的基础上，创造出更加敞亮、大气的环境，此外还增加了供特邀琴师演奏的席位。
　　装修持续了将近一个月，比上回耗时更久，工程由慎元和暴鸢负责统筹。大概是为了严格确保装修现场不遭到意外破坏，整个装修过程中，他们一步也不许方谢谢踏进茶楼。在无数次的抗议、哭闹乃至偷偷潜入全部宣告失败后，他只好放弃，暂时集中注意收拾上回事件后残留在天都市各处的混沌。
　　这些混沌为数不少，它们被虚空引来天都市，却侥幸没有成为欧米伽前身的一部分。天都市恢复秩序后，它们便纷纷从潜伏的角落现身，四处制造混乱。端木一开始还独自收拾残局，可他还剩不到半年就要高考，平时还有社团活动，实在忙不过来，只好将部分工作委托给方谢谢。
　　方谢谢本来正闲得无聊，一听有活干当然乐意之至，每晚带着白狐纵横黑夜之中，斩妖除魔、惩凶除恶，以至于网路上竟出现了关于“二郎侠”的都市传说，有一期《都市奇妙物语》甚至以此为题材出了专题。方谢谢读过之后，发现上面竟写了不少理论上只有他和白狐知道的事。
　　“白白，这篇文章难道是你写的？”
　　“否，所有艺术形式中，孤唯爱音律，文字过于直白了。”
　　“那这个作者……‘周露’？！难道是你认识的那个周露？你是他的线人吗！”
　　“否，孤怎会为了一介手下败将出卖主人？就算他拿三斤猪头肉来行贿，孤也决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白狐厌恶似的掩嘴，不动声色地抹掉了嘴角的猪油。
　　方谢谢百思不得其解，最后索性也随他去了。
　　在“守序善良”歇业装修、端木专心备考、方谢谢大杀四方的同时，天都市两年一度的市议员选举也落下了帷幕，师玄同以绝对优势过五关斩六将，一路摧枯拉朽，成功获得了市议院的席位。他年轻、强势、履历完美，关键还长得帅，一下子便成为备受各界关注的政坛新星，尤其在中年妇女群体中受到极大的欢迎。原先住在阿修家对面的河东狮，自从知道师玄同偶尔会来“守序善良”小坐后，一改原先隔三差五来找碴的态度，对方谢谢友善有加，只希望能在师玄同光临时第一个得到通知，若不是慎元每回都能及时赶到、随口敷衍，方谢谢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这样，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守序善良”即将以全新面貌开张，方谢谢也三十天来第一次被允许走进自己的茶楼。
　　梯架撤走、布幕落下，装修队鱼贯而出，方谢谢惊喜交集地跨过门槛。与装修队长擦肩而过的一瞬，他隐约觉得那张侧脸特别眼熟……特别像Sin.研发局的姓氏不明博士！
　　……不不，这肯定是错觉。
　　方谢谢这样说服自己，正要走进新茶楼，忽听见装修队长随口说：“咒语是‘芝麻开门’。”
　　那声音太轻了，一瞬间方谢谢还以为是风造成的错觉。可当他在茶楼东半面逛过一圈，打算推门走进新开辟的西半面时，却发现这扇镂空木门无论怎么推、拉都纹丝不动。这时，他才陡然想起刚才听见的言语。
　　“……芝麻开门？”他半信半疑地呼唤。
　　木门“哗啦”一声，应声开启。
　　“噼啪”爆响传来，大量彩色纸屑从房间对面喷射过来，伴着慎元高兴的呼叫：“主角来啦，party开始！”
　　彩色纸屑漫天飞舞，方谢谢的眼睛陡然睁大。
　　所有人都在那里。
　　白狐、慎元、暴鸢、端木、女土蝠，乃至好多天不见的师玄同和亢金龙……大家都围在摆满点心和饮料的桌子旁边，笑嘻嘻地望着他。
　　最令他意外的却是——
　　“阿修……”他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个背靠柱子、满头棕毛乱翘的人，又望向旁边那把不停反光的金色大剪刀，“……还有三千丈！你们都没事！”
　　亢金龙不悦地皱眉，“交给我的事不可能办砸。”
　　修兰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我本来说不来了，但是玄同非常坚持，甚至威胁说要把我的黑历史捅出去。开什么玩笑，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新工作。”
　　师玄同冷哼一声，“自己做过的事就给我好好面对。”
　　“Boss的意思是，他好不容易才在几百封offer里选了一份最闲的，他还要画漫画。”三千丈若无其事地捅老板一刀。
　　“……三千丈，我要没收你的《指○王》。”
　　方谢谢惊喜交集地听着他们的谈话，听上去，修兰笑在亢金龙的保护下逃出混沌之谷后，终于公开发表了对于混沌现象数学问题的解决方法，这在学界引起了一场风暴。一夜之间，来自各所顶尖大学、研究所的邀请淹没了他的邮箱。他今天虽然抽空回来一趟，但很快就要飞过大洋，开拔新单位了。
　　三千丈重创塔洛马蒂，彻底叛出了“深渊”，未来也打算追随修兰笑左右。他奇特的外形（主要是那把剪刀）和食性想必会带来一些麻烦，但修兰笑并不介意。（“我了解那些科学家，他们内心的古怪要是表现在外形上，可比你畸形多了。”）三千丈最近沉迷于奇幻小说，似乎还打算给修兰笑写脚本，目前却只得到“还要再考察你一阵”的回复。
　　闲聊之间，庆祝“守序善良”再度开张的party便开始了。大家吃吃喝喝，聊天瞎闹，气氛整个很好，中途，端木还搬出古筝，和女土蝠、白狐合奏起了摇滚乐，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就连方谢谢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排练的。可听白狐透出的口风，他已经友情客串天都三中民乐社的排练好几次，下个月似乎还有参与校庆演出的计划！
　　方谢谢望着大家快活笑闹的样子，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喜乐和满足。
　　——嗯……这就是我想开的那种茶楼！
　　唇边不觉咧开了笑容，可心中总有某个角落空荡荡的，留着一份难以填补的缺憾与担忧。
　　想着稍微整理一下心情，他转身走向门外。经过一席竹帘时，他隐约听见帘后传来师玄同说话的声音，脚步不由一滞。
　　“……我可以资助你上世界最好的大学，等你拿到经济学和法学双学位，就来帮我做事。二十年以内，你就能够成为左右这个国家的人，这才是我们‘人部’弟子该走的路，何必在这里浪费光阴？”
　　方谢谢听着听着，嘴角微微抽搐。
　　——不是吧，这家伙还在挖角？
　　他都不用看就知道师玄同在和谁讲话。
　　果然，竹帘后，慎元说：“谢谢师兄，你说的话我都考虑过了，真的有好好考虑，但我最后还是觉得……‘左右国家’什么的不是我最想要的。比起影响国家的命运，我更希望每天都过得充满惊奇。这么想来，说不定‘天部’更适合我。”他说着说着，不由笑起来。
　　师玄同冷笑道：“一旦踏入政坛，你绝对每天都过得充满惊奇。”
　　“师兄要是想倒苦水的话，我随时都在这里。”
　　“你在小看我吗？我既然从小立下目标，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我明白，我也已经有了将‘守序善良’经营成黑夜世界第一招牌的觉悟。”
　　短暂沉默。
　　终于，师玄同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这话可是你说的，我记住了。五年内，你要是没有成为天下第一大掌柜，就不用再来见我了。”
　　“五、五年内？刚刚说的明明是‘二十年以内’！”
　　“目标不一样，时限难道还保持一致？五年以内，你要拿到经济学和法学的双学位，同时成为天下第一大掌柜。”
　　“怎么负担还增加了！”
　　“到时你再来为我做事也不迟。”
　　“什么‘不迟’！归根结底，目标不仅一样，还增加了‘成为天下第一大掌柜’这一项啊！”
　　方谢谢慢慢后退，带着对师玄同的无限敬畏悄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