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刃》羽千落

95、24 情敌

　　后来，方谢谢和师玄同使劲浑身解数，师玄同不惜开启“真·残虐流·毒舌机关枪”作为辅助，好不容易才把不断怒骂、踢打的月神拖出森林，勉强给这次事件安上了一个和平的结局。
　　离开混沌之谷后没多久，端木便逐渐恢复清醒，身体虽还有些虚弱，好在没有大碍，他又心系天都市的状况，因此，一行人只在“天外天”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便搭乘火车踏上了回程的道路。回程比来时简单得多，他们坐车到最近一个建有机场的城市，直接订了四张飞往天都国际机场的机票。
　　候机的时候，他们不断听到各种各样关于天都市的消息。不仅人们在谈论，所有屏幕、报纸、杂志都被这次的事件所占据。一整个城市在七十二小时之内陷入大乱又恢复如常，却找不到一个市民记得其中的过程……这件事甚至登上了国外的电视新闻，网民更是将之称为“二十一世纪规模最大的灵异事件”。眼见耳闻种种谣言，深知内情的一行人却几乎没有谈论的兴致，至少现在，每个人都有种这事最好永远别再被提起的疲倦感。
　　突然，某支手机开始震动，师玄同一边站起来一边说：“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
　　这已经是他今天上午接的第五还是第六个电话，听上去，天都市内某个高端律师事务所重新恢复运营后，惊觉本所的一大干将不知所踪，顿时陷入了轻微的恐慌，同样陷入恐慌的还有哪里的竞选办公室。可能是城市混乱对市民头脑的影响还有所残留吧，整个上午，方谢谢总能听见师玄同用冷淡而厌烦的口气回复天都市打来的电话。
　　“是，我没死。”
　　“不，也没有诱拐哪里的未成年少女。”
　　“看到我拿着冷兵器在纵火？我有个大学朋友目前在XX医院精神科任职，要帮你约个时间吗？”
　　方谢谢望望师玄同，又望望端木，奇道：“你好像一直在留意小师师耶。”
　　端木点头承认，“对于即将左右MY CITY的人，我比较在意。”
　　“也是，小师师很快就是市议员了，明明不久前还在并肩作战……完全没有真实感耶。”方谢谢感慨着，将脑袋靠在了椅背上。
　　一行人正在候机厅等候登机。周围人来人往，电子屏幕不断翻出最新的时刻表，免税商店的橱窗令人目不暇接，透过玻璃墙能望见停机坪上的飞机……置身于这样整洁、文明、现代化的环境中，端木感觉自己终于复活了，之前踌躇着尚未说出口的话，总算也有了说的力气。
　　“……这次多谢了。”他嘀咕。
　　方谢谢爽快地挥挥手，“喔，彼此彼此！”
　　他的反应坦率得让端木噎了一下，可有赖于此，他接下去的话总算也顺畅地说了出来。
　　“我从前总是一个人行动，这回，本来也想一个人去混沌之谷，看到你追过来的时候确实挺烦的。不过，现在回头想想，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这件事恐怕是办不成的。
　　“你这家伙，虽然是个菜鸟，可有时候又会出乎我的意料，在叉子楼顶救了我也是，对着修兰笑说‘你很了不起’也是，不许师玄同对破音鬼火出手也是……哦，最后这件事让我有点不爽，但以我当时的身体状况，一旦被抽走鬼火，我恐怕就死在那里了，这也是事实。
　　“在叉子楼时，我说过‘暂且’与你一起行动也无所谓，当时只是权宜之计。但现在我觉得，即使只是为了MY CITY，有你这个合作对象也……”
　　“搭档！”方谢谢大叫道。
　　端木吃了一惊，缓缓扭头，就看见方谢谢整对眼睛都在放射亮光，还激动地喊：“‘搭档’——比起‘合作对象’，这个词更帅！”
　　“哈？”端木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这算什么自作主张，我才不需要搭档！”
　　“但你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啊？你说你不想一个人行动了……”
　　“我没说！”
　　“还说我们可以互相守护对方的后背……”
　　“这更不是我的台词风格！”
　　“最后总结说，我们要成为守护天都市的红蓝双雄！”
　　端木用手扶住了额头，呻吟：“我胃痛……”
　　方谢谢大惊失色，“什么，你还有胃病？赶紧拿药出来，不然女宿又要来杀我——”
　　一句话还没说完，后面传来月神很有兴趣的声音：“啊哈，你们真要好，不愧是我看中的新人。我是不知道博士散布了什么谣言，但我对你们两个，可是有着相～等的兴趣喔?”
　　两人肩膀同时一僵，不等他们回过神，月神就伸过来一只手，勾住方谢谢的肩膀把他半强迫地拖走，边走还边回头朝端木挤眼，“抱歉，借你的好搭档说两句话。”
　　她将方谢谢拖到安静的一角，这才放开手。方谢谢赶紧活动一圈脖子，颈椎发出可怕的声音……绝对是被这个女人拉伤了，绝对是！
　　月神却笑吟吟地望着他，“你要对我说的话，现在可以说了。”
　　“明明是你说要和我讲话……”还粗暴地拉伤我的脖子！
　　月神仍笑着，可那笑容不知为何，渐渐地让方谢谢脊背生寒。这一瞬，他陡然反应过来，这个一路和他们说说笑笑的女性，她的真实身份，是刻夜楼的十四星君之首，连博士都敬畏有加的人物。
　　见他表情微微变了，月神才望定他，缓声说：“‘我会尽我所能让孤辰恢复自由’，你不是已经这样答应商霜了吗？”
　　方谢谢背上渗出一层冷汗，“……你怎么会知道？”
　　“周露是个自在闲人，商霜却一心一意只向着笑君子，我既然软禁了笑君子，又怎么会对她毫不设防？她必定会去找外援，但我没想到，她找的是你。”
　　她轻描淡写几句话，既认了软禁笑君子一事，又透出上位者的深谋远虑，急速改写着方谢谢昨夜以来对她的印象，连他的声音都透出了警戒，“你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这个？”
　　“是警告。”
　　“……！”
　　“方谢谢，你曾击败笑君子，又从阿尔法手中死里逃生，就算放眼整个黑夜世界，这也是骄人的战绩。即使如此，我却有一句话要告诉你——”
　　四目相对。候机大厅人来人往，这个角落的空气却紧绷得仿似另一个世界。
　　冷冽的话音激荡空气。
　　“——你决不可能从我眼前救走任何人。”
　　方谢谢气血上涌，怒视着月神正要开口，却听她补充道：“尤其是孤辰。”
　　这话倒让方谢谢一愣。他一直以为孤辰安静内向、与世无争，可听月神此言，竟像特别警惕着她，难道真有什么隐情是他不知道的？
　　见他眼中透出探询之色，月神眸光愈加锐利，冷声说：“因为——”
　　一顿。
　　“——她是我的情敌。”
　　“………………………………………………………………”
　　方谢谢整个石化在那里。短短几分钟内情势转折太多次，他的脑子竭力想跟上那种变化，现在终于缠成了一个死结。
　　——她、她说什么？
　　——她到底说了一句什么？！
　　月神仍是那种可怕的表情，语气冷得像在讲鬼故事。
　　“十年前，我还是个小姑娘，心中仰慕星宿，星宿却只和鸦煞要好，甚至都不肯当我的引路者。我难过之下，只好选了太阴……”
　　——所以你到底有什么损失！
　　“……后来，鸦煞死了，星宿行踪不明，我也渐渐地成了刻夜楼实际的首领。我本来以为，过去的事情都结束了，没想到，由于你，一切又被翻了出来。”
　　——那还真是对不起！
　　“其他也就罢了，毕竟过了十年，时过境迁，许多事都不同了，可这时我竟然得知，鸦煞还活着，就活在孤辰的躯壳中。”
　　“于是你就找个借口把她关起来吗？好幼稚啊你！”方谢谢终于忍不住了，抱头大叫。
　　月神却摇摇头，神色虽没那么冷了，目光却比刚才郑重了许多，“软禁孤辰，当然是因为不许她去救笑君子。笑君子的心因仇恨而腐烂，十年来，他肆意妄为、四处树敌，许多做法在组织内都颇招非议，即使没有你引发的那次事件，他的末路也不远了。若非如此，你败得他那么难看，我们怎会对你不闻不问？你真的以为我们都不要面子吗？若不是因为笑君子早已恶名昭彰，处罚他比报复你更有利，你我现在就不是在这边友好闲聊的关系了。”
　　听着她的讲述，方谢谢逐渐恍然，许多埋藏心中的疑惑都得到了解释。
　　月神说到这里，却是话锋一转，“要处罚笑君子，孤辰是必须跨过的一关。若是从前的孤辰，恐怕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救笑君子，但实际上，孤辰自从遭到软禁以来，一直非常安静，甚至她一开始得知自己将被剥夺自由时，都没做出什么像样的抵抗。”
　　“欸，这是为什么？”方谢谢还以为孤辰现在每天都在计划越狱呢。
　　月神沉默了一下，才轻声说：“大概，孤辰心中只有盲目的爱，鸦煞却真正知晓爱为何物。”
　　方谢谢的心微微一颤，想要开口，千言万语却都堵在了喉头。
　　月神望着他露出了微笑，笑容中有着前所未有的温柔，“所以，我觉得，如果是现在的孤辰，给她自由也无妨，她自然明白什么是应该做的。”
　　“真的吗！”方谢谢惊喜地抬头。
　　月神点点头，似笑非笑道：“当然了，她是我的情敌，要放了她我可很不情愿，但你若拿一样东西来换，那就另当别论了。”
　　“什么东西？”
　　月神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指住了他的胸口。
　　方谢谢一愣，心想，指着我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真的想招我进刻夜楼？可他心念一转，陡然意识到另一件事，脊背顿时发凉。
　　——不，她指的是我带在身上的……虚空。
　　想到一枚虚空在天都市引发的风波，方谢谢顿时心生迟疑。眼前站着的是刻夜楼的首领，战力冠绝黑夜，心思深沉难测，谁也不晓得她拿了虚空是有什么打算，就这样给她真的没问题吗？
　　想着想着，他情不自禁抬眼望她，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亮若星辰的眸子。
　　星星太远，站在地上的人永远不知道它们的表面是尘土还是冰层，是毒气还是暴风，更不知道它们耀眼的光芒是否遮掩了不堪的斑痕。但有一件事，方谢谢是知道的。
　　星星不会背弃自身的轨道。
　　月神的轨道，当她面对无垠森林，掷地有声“我是你永远的对手”时，方谢谢已经看到了。
　　他吐出一口气，伸手入怀，拿出装着虚空的金属盒，递到月神面前。
　　月神却叹息一声，也不去接那盒子，只是望着他遗憾地问：“这么说，你真的不想加入刻夜楼吗？”
　　方谢谢一呆。
　　——啥，我又误会了她的意思？！
　　不等他想清楚，月神突然一笑，轻巧地抓过金属盒，抛起，接住，眨眼笑，“哈，这个也勉强能代替一阵吧。不过，我可不会放弃你的，做好觉悟等我的死缠烂打吧！”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方谢谢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广播中传出了提醒乘客登机的通知。师玄同正好打完电话，朝这边招手示意该走了，端木也拎着行李站起身。
　　月神又是一把勾住方谢谢的脖子，半强迫地拖着他走向登机口，“走了，回家！”
　　“我自己会走！”
　　人流缓慢而有序地流向登机口，即将飞往天都市的大型客机候在空桥另一端，湛蓝天空上浮着缕缕薄云，微风吹拂着人的脸。
　　对于尘埃落定的一天而言，这样的天气再适合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