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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从收到第一幅画起,晏之楸就从来没怀疑过“画家”的性别——女,直到后来更是验证了她的这一猜想。

      在世俗的角度看来,她以一种异常丝滑的方式出柜了,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她正亲身验证了一条定律,这一定律是女同的立身之本,不二铁律,没有女同知道它从何而来,但没有女同不知道它的威力,就像刻板印象里“直女”一词一般,它是因果律,是一切女同都逃不开的血脉压制。

      下面,是这一定律的完整内容,请在一个空无一人的房间里阅读,切记切记:房间必须空无一人。

      1. 如果在你周围(包括你)至少有一个人是女同性恋,那么,恭喜你,你将会发现第二个、第三个……数不清的女同性恋;
      2. 如果在你周围没有一个人是女同性恋,那么,不要怀疑,你就是下一个女同性恋。

      这一定律被命名为“百合界的破窗效应”,因其简单的证明与精准的定义而被广泛应用于各个领域,在这条定律问世之初,几乎没人会相信它真的成立,但在这条定律发光发热后的今天,几乎没人相信它不成立。

      不管贫穷还是富有,不管高矮还是胖瘦,它都一视同仁,不信?请看坐在大厅沙发上那位气质优雅的女性,对,还有旁边系蓝色围巾的同伴,她们会告诉你一切——

      晏之楸有些焦躁,眼睛飘忽着看着前方,手无声一下又一下扣着沙发,尽量忽视旁边坐着这人,想:老师怎么还没回来?

      今天是平安夜,上次联盟那事晏之楸这边大获成功,后来宴之骏可能也咂摸出味道来,三天两头找她吵架,就是不让她自在,她只能一边应对宴之骏,一边加紧推进联盟的建设,前几天发布会好不容易将剪彩的事情定下来,她总算能松口气,就想着回了一趟母校,S大,找她当时的导师——许缘。

      一是为了叙旧,许缘前段时间在国外交流访学习,回国不到三个月,回国那时晏之楸就想着见一面,但工作忙她没时间,与许老师电话沟通了好几次,终于定在平安夜这天,两人约好在学校食堂碰面,其次嘛……晏之楸也确实有些事想和老师商量,电话说不太方便,正好见个面。

      S大历来有平安夜送苹果的习俗,晏之楸堵车来迟了几分钟,许缘多拿了一个苹果,一看到她就开心地大笑,将苹果递给她:“来,吃苹果,平平安安!”

      许缘五十岁出头,早早评了教授,是S大资历丰富的老教授中为数不多的几位女性之一,她是做技术的,当年晏之楸在她手下时许缘就特别看好她,希望她搞技术、做学术,虽然最后晏之楸没能留在学术界,但师生友谊还在,两人时不时也会私下见面,不过后来晏之楸忙着“云天之外”的项目,再加上许缘自己去国外交流学习,算算时间,两人也快两年没见面了。

      这次见面少不了一番寒暄,晏之楸自然而然接过苹果,咬了一大口,苹果很脆但不怎么甜,晏之楸边吃边笑着和老师吐槽:“S大这么多年还是这样,我记得我当初吃的苹果就是这味道……”

      许缘呵呵地笑,她们当然不会在食堂吃饭,不过这事许缘丝毫担心,晏之楸会安排好一切的,就像从前那样,晏之楸是她最骄傲的学生之一,一直如此。

      晏之楸选了一家学校附近口碑良好的老店,在晏之楸模糊的记忆中,她好像在多年前吃过,考虑到许缘的口味,晏之楸没有选特别刺激的口味,而是整体以清淡为主,点完餐晏之楸把点好的菜给许缘看,看她有什么要补充的,许缘看着晏之楸点的菜,揶揄她:“怎么换了口味,我记得你很能吃辣的。”

      说着,许缘大手一挥,将几道清淡的菜取消,全换成晏之楸爱吃的,晏之楸扶额苦笑:“老师,这是我为您准备的接风宴,您怎么净给我点。”

      许缘摆摆手,完全不在意,她就是那种直来直去的性格,学术上是,生活上更是,“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喜欢吃什么点什么,我又吃不了那么多,你年轻人,多吃点,我看你眼睛里的红血丝就知道没少熬夜,来,再点个排骨汤!”

      她们订的是包厢,服务员赶忙记下菜品,拿了菜单就往外冲,只听“哎呦”一声,有什么碎掉的声音,许缘瞧见动静不小,担忧地往外瞧,晏之楸示意老师别动,她自己出门先瞧瞧,服务员被门外一人搀扶着离开,剩下一人正好往晏之楸的方向看,两双目光无意对视,双方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之楸,你——?”

      来人如同多年前一样,激动时会攥紧袖口,此时的她正害羞地举起手,似乎想打招呼,说话都结结巴巴的:“好,好久不见了。”

      莫名的,对眼前这幕晏之楸有些熟悉,她很快平复了心情,同她这位许久未见的高中同桌问好,背后传来脚步声,是许缘过来看看情况,晏之楸为她们互相介绍:“这是我高中同桌,林芸亭,这是我老师,许缘许老师。”

      两人互相问好,许缘问林芸亭也是来吃饭的吗,没点菜的话可以一起,林芸亭有些犹豫,晏之楸心知老师就是这样无所顾忌,暗自一笑,也附和着:“我看你刚来,是不是还有个同伴?那就一起吧,我们刚点完,再叫服务员来多上两道菜。”

      许缘格外热情,林芸亭不好不从,就顺从地进了包厢,没忘拿出手机发消息,应该是发给那个同伴的,晏之楸正琢磨着该说些什么活跃气氛,林芸亭这时也放下了手机,冲晏之楸笑道:“说来也巧,这回来一趟博州能碰到两位熟人。”

      也是高中同学?晏之楸对高中记忆很模糊,她没想到和林芸亭玩得好的有谁现在在博州,林芸亭喝了口水,看了眼手机:“啊她来了——”

      门悄然打开,进来的人却想让晏之楸当场逃离,那人带着熟悉的无奈笑容,与林芸亭打招呼,与许缘打招呼,最后来到僵硬的晏之楸跟前,笑容收敛,似乎在观察晏之楸的反应。

      “哈哈,之楸不介绍一下吗,你们都是之楸的高中同学吧,我没怎么听过之楸讲她高中时候的事呢,怎么样,她在高中是不是也是一大风云人物?”

      在生活上,许缘完全不像步入老年人的性格,她笑眯眯地看着林芸亭,俨然想与她们打成一片。

      晏之楸拉开椅子,挤出笑容:“老师您别打趣我——贺峤,是……也是同学。”

      说着,晏之楸侧着身,指着被拉出来的椅子哼了一声,自己也坐下,喝了两口水,又突然站起来,晏之楸朝许缘笑了笑:“我去再点几个菜,你们先聊。”说完,就匆匆离开。

      其他两人都没有觉察到晏之楸的异样,贺峤看着被关上的门,若有所思,转过身对林芸亭:“我们换个位置吧。”

      林芸亭不明所以,贺峤解释道:“等下上菜你那位置不方便。”林芸亭表示没事,但贺峤异常坚决,林芸亭只好换了,没过几分钟晏之楸点菜回来了,一眼就看出换了位置,她眼神毫无波动,拉动椅子的声音格外刺耳,随后加入到林芸亭与许缘的热切聊天中。

      菜很快上齐,饭桌上,许缘讲得最多,大多都在吐槽国外生活的不便,这对刚来博州的林芸亭来说很有共鸣,连连附和,趁这个机会晏之楸问林芸亭为什么来博州,难道是旅游?

      林芸亭含糊其辞,既没肯定也没否定,把话题岔开了,还说贺峤帮了她很多,晏之楸此时正要舀排骨汤,手突然一抖,汤匙没拿稳,热气腾腾的汤就这么溅到手背,烫得她一哆嗦。

      “没事……”眼看人都围了上来,晏之楸赶紧提高音量:“我去一趟洗手间,没事的。”

      晏之楸第一个出门,第二个人很快跟上,晏之楸越走越快,跟着的那人也是如此,到了洗手间,晏之楸猛地一转身,被两人过于危险的距离吓到,贺峤扶在晏之楸身后的洗手台上,递给她纸巾:“即使讨厌我,也该装得好一点吧。”

      熟稔的口气让晏之楸眉头皱得更紧,她将贺峤推开,边洗手边回话,语气不咸不淡:“不劳您费心,您有这种自知之明最好不过。”

      听到这话贺峤反而笑了,她没有上前,而站在背后,从背后传来的声音仿佛都蒙了一层纱,听不真切:“我和林芸亭碰见是凑巧,我们是今天上午才在S大遇见的。”

      这是在解释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晏之楸扯了扯嘴角:“嗯,知道了。”

      洗手间静悄悄的,只剩水龙头哗哗的放水声,安静得能听见心跳,晏之楸对这沉默烦躁不已,她关上水龙头,走出去故意撞了贺峤一下:“你不上厕所来这干嘛,我先走了,不管你!”

      晏之楸离开了,贺峤走到晏之楸刚才洗手的地方,仔仔细细将手洗了两遍,每一步都格外细致,仿佛带了慢动作回放,回包厢的路上贺峤回想起晏之楸笨拙的舀汤姿势,是她一贯走神的标志,不知怎的,贺峤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成语——“聊胜于无”,总比什么都没有好,贺峤想:嗯……讨厌我吧,我也讨厌我自己。

      回来后晏之楸活跃了很多,即使她很不想承认,但贺峤那句话还是影响到了她,她不想让贺峤看扁,谁都行,只有贺峤不行。酒足饭饱后,自然就要告辞离开,许缘了解了很多晏之楸高中的奇闻轶事,都是林芸亭说的,去洗手间的路上两人都在兴致勃勃聊个没完,晏之楸和贺峤在大厅等她们。

      等待的时间总是异常难熬的,一分钟被分成十段,每段是新的一分钟,晏之楸百无聊赖盯着大厅的终表发呆,就在分针转到第三圈时,晏之楸打了个哈欠,灵台刚清明几分,后面伸出一双手,似乎想将她拥住。

      晏之楸:“!”

      她当然知道背后是谁,但立即起身已然不能,就只能一只手撑着往后仰,对方似乎没料到她如此动作,以为她脚麻了想要人搀扶,忙不迭伸过手,一来一回之下,晏之楸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毛绒绒的围巾蹭着她的脸颊,只浅浅吸口气,那味道就如病毒般侵入她的大脑,完全不受控制,她知道的,即使精神上试图忘却,但身体上的反应需要的时间似乎更长。

      “可以……放开了吗?”

      在晏之楸快要杀死人的眼神中,贺峤放开她,指着服务员手上拿着的包裹,试图撇清责任:“我刚刚是要拿之前被弄脏的衣服。”

      晏之楸冷哼一声,将服务员手上的包裹给贺峤,准确来说是“扔”,正巧许缘出来了,晏之楸不理贺峤,拿起包包昂首挺胸,率先走出大厅。

      林芸亭有人来接,来人骑电瓶车来的,她一来就牵着林芸亭的手,意识到周围有人后赶紧放开,讪讪地退到一旁。

      林芸亭向晏之楸招手,示意她过来,这是只有她们两人的私语,林芸亭感慨道:“之楸,你变了很多。”

      “你也是,变得活泼开朗了很多。”看到这些变化,晏之楸觉得时间的流逝似乎也不是一件太糟糕的事。

      “其实我要谢谢你,”林芸亭看了身后踌躇不前的女孩一眼,忽然害羞起来:“高中时候的我做了很多错事,说了一些对你不好的话,你当时也没有怪罪我,我真的很感激!”

      晏之楸似乎明白了什么,那种表情她再熟悉不过,晏之楸瞧着女孩,笑:“那位是……”

      “是女朋友啦!”林芸亭欢呼雀跃,简直喜形于色,说“女朋友”的时候手一直捂着胸口,仿佛这个词天生带着某种禁锢,“偷偷跟你说,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不过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知道的。”

      林芸亭坐着电瓶车离开了,离开前林芸亭向晏之楸挥手告别,晏之楸忽然说:“祝你长命百岁。”

      “你这是什么话,我会的,你也是,走了,拜拜!”

      她们消失在路口,晏之楸转过身,看见贺峤,莫名笑了一下,贺峤不知其意,问她怎么回事,晏之楸却根本不想理她,“走吧,去停车场,我送老师和你回家。”

      许缘家近,晏之楸先送许缘,许缘看上去想邀贺峤一起上楼坐坐,贺峤婉拒了她的好意,她看出来晏之楸和许缘有事要谈。没走几步两人就开始聊,许缘本身搞技术的精力好,两人也不上楼,就在楼道里聊起来了,楼道灯似乎是声控的,没两分钟贺峤就听见响亮的跺脚声,灯一闪一闪,贺峤趴在车窗上,想着晏之楸的那个笑容,真奇怪,她的嘴角也翘起来了。

      晏之楸终于出来了,看起来神采奕奕,只不过一看见贺峤就变成了一幅冷若冰霜的面孔,言语也不耐烦起来:“你家地址?”

      贺峤老老实实报了地址,一路上都是沉默,快要到达目的地时晏之楸开口了:“我确实装得不好——因为对你,我实在给不了任何好脸色。”

      前面红绿灯,晏之楸停车,她看着贺峤,贺峤也在望着她,两人眼中都饱含许多情绪,同时伴随的还有久别重逢的陌生。晏之楸败下阵来,颓然一笑,像是浑身都泄了气:“不过有个好消息,”晏之楸声音中带着某种期盼,“见面的次数越多,我也越来越能应付这种情况了,或许真有一天,我不会再怪罪你了,你说,这是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绿灯亮了,车继续行驶,像是吃了一整块黑巧克力,嘴里的苦涩怎么都化不开,贺峤看着窗外,灯红酒绿,是人人都向往的世界,“是啊……”

      我期待着,又畏惧着那一天的到来。

      接下来两人都一言不发,气氛愈发压抑,嗡——嗡——,手机声打破车厢内近乎凝滞的时间,晏之楸接了电话,看口气在安抚别人,但神情却愈发沉重,贺峤问发生什么事了,晏之楸不说,而是调转车头,让贺峤先下车,她要再去找老师一趟。

      “我跟你一起去。”

      “与你无关,快下车!”

      贺峤依然不动,晏之楸眼睛要喷出火来,这么多年商场沉浮她早已习惯了无人敢违背她的命令,谁都一样,她下了车,拉开贺峤那边的车门,晏氏大小姐的形象一览无余:“我再说一遍,下不下车?”

      一双手覆上晏之楸的手背,之前烫到的地方红肿还很明显,那人力道很轻,生怕伤到她。

      晏之楸:“你——?”

      “你不是说见面次数越多就越能应付我吗?你不想早点与我斩断联系吗?那我怎能让你的愿望落空——”

      顺着手臂的曲线,贺峤滑到晏之楸的双肩,这回她没有减轻力道,即使隔着衣服,晏之楸也感受到那双手蕴含的力量,一瞬间,那个人仿佛回来了。

      “我跟你一起,告诉我你的事,你不是想忘记我吗?好,那就先习惯这个恼人的我的存在吧,晏之楸!”

      静默,车门被大力关上,一路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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