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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疑凶 ...

  •   “那瓶花被人动过手脚。”这句话反复在漪兰耳边响起,不知过了多久,漪兰才从这个令人惊悚的消息中回过神来,虞循已经将摔翻在地的花瓶与零散的花枝花叶都翻查了一遍。

      据虞循说,在西域有一种名为千日红的花制成的香露,本是外域异教徒修行时用的香料,只需点滴用水和开,便能使人如见神明,心安神泰,故称之为‘仙子笑’。

      然而大多数香料亦是归属于医药,凡是药物总有忌用之例,‘仙子笑’也不例外。

      “这种香露于寻常人身心舒畅并无危害,但若是体衰病弱之人沾染分毫也会使情绪变化无常神智错乱,甚至产生幻觉就此疯癫。”

      即便在宫中侍奉圣上多年,外邦进贡的奇珍异宝数不甚数,可她从未听说过这种香料。公主患病已久,诸多症状皆与虞循所言符合,难道这些年公主每每发病都是因此物而起?竟有人要蓄意谋害公主?

      漪兰越想越心惊,又觉得愤怒非常,竟然有人在她的眼皮底下,在公主的居所之内堂而皇之的下毒,若虞循验得确实是这所谓的‘仙子笑’,那岂不是她的疏忽?

      乳白色的瓷盏中淡绿色的汁液十分显眼,漪兰不懂验毒之法,但见虞循看着丝绢的神色愈来愈凝重,心中也有了答案。

      她倒抽一口凉气,如坠冰窟,她自以为对待公主事事躬亲,精细入微,竟还是叫公主在她眼皮底下叫歹人谋害。

      算来公主患病两载,若今日虞循没有来,若是宣平侯夫人的猫没有打翻花瓶,那等恶徒的谋算会一直持续下去,岂非要让他们得逞了?

      思及虞循此前所说,京城竟是最近才得知公主患病的消息,圣上闻言大怒,质问汜州府与公主府为何没有传信。

      她如何没递送过?陛下让她来汜州是为了什么,她一直不曾忘记,又岂会隐瞒消息呢?

      究竟是谁?是谁要谋害公主,又是谁阻截了书信?

      怒气翻涌之间,漪兰想到了一个人,没有怀疑,一定是他。

      漪兰稍稍收敛情绪看向虞循,但眼眶已然泛红,浑身也在微微地发抖将虞循引入内室,低声问:“钦使觉得此事要如何办?”

      虞循扬眉:“姑姑有怀疑的人?”

      漪兰没有一丝犹豫:“一定是驸马。”

      虞循丝毫不意外,来水榭的路上,漪兰便已说过公主染病实为驸马所致。漪兰所言或许有其道理,但恐怕也有因圣上的缘故对驸马有偏见。

      虞循当时并没有接话,圣上让他来汜州是为了公主的病情而来,公主落水时日久远,是否真与驸马有关不是一时半会凭借漪兰一两句话就能查出来的。

      此次来汜州陛下是让他暗中调查便宜行事,他原先还在顾虑,眼下看来倒可以从这桩投毒案入手。

      虞循没有回答驸马是否可疑,只道:“下药之人行事严谨,若非意外我也无从发现瓶花中被下过药。往昔公主犯病是否也是因这香露所致尚且存疑,但此次犯病应是确凿,可顺着这次的线索着手调查,或许会有新的发现。”

      听虞循的言语,漪兰便知若无确凿证据,虞循是不会将矛头指向驸马。

      她想不通,圣上疑心驸马已久,明知虞循为人,从前已有过为驸马申辩清白的前例,公主与驸马的婚事也是因他而成,怎么这次还是交由他来调查?

      想归想,圣上的决定不是她能质疑的,既然圣上指派虞循来调查此事,她从旁协助便是。

      因问:“下毒之事究竟要从何查起呢?”

      虞循道:“公主染病一事极为蹊跷,另有府衙与公主府书信被阻截之事,只怕这背后还有更深的阴谋,以防打草惊蛇,这里发生的事暂时不要对外宣扬。”

      “至于查案……无外乎人与物。别苑虽广阔,人也多,但都是定数,尤其事关公主行动坐卧想必都有记录,凭此至少可以知道这瓶花是何时送来水榭,经过多少人的手,又或者在公主到来之前还有谁来过水榭。”

      漪兰一边点头一边低声吩咐了身边的内侍几句,又向虞循回道:“这个好办,公主近两年大多时候都在别院,但起居录一日不曾落下,刚才我已吩咐人将这年的记录整理好送过来。要说这花……花苑每日都会送来新鲜的瓶花,若不是公主选定的便由花匠自己拿定主意,至于这中间经过多少人的手,需得问问他们了。”

      说着她将今日在水榭里值守的丫鬟们都招进来,准备细细查问一番,一抬眼见宣平侯夫人也探头跟着过来,难掩好奇地问:“出了什么事?”

      漪兰顿时惊醒,竟忘了她还在。又想到方才雪团儿打翻瓶花,她已知晓内室生变,若叫她知道公主生病是有人蓄意而为,凭她那张闲不住的嘴,不消多时,整个别苑岂不都知晓了?

      她正待想个妥适的由头将人打发走,却见宣平侯夫人的视线不住的在虞循身上打转,顿时心里有了谱,知晓她本意并非是要问水榭内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为了打探虞循的来路。

      想来也是听说公主和驸马今日亲去迎接京城来的贵客,揣测着是不是圣上派人来接公主回京了。思及此,漪兰朝虞循道:“我想起来还有一些事要与洛长史商议,算算时辰他应该也快从府邸回来。福寿跟着我很久了,你们有什么事直接吩咐他就好。”

      说完,又将宣平侯夫人带出去,不知和她说了什么,出去前宣平侯夫人脸上又惊又喜地回头看了虞循一眼。

      *
      福寿年纪不大,十六七岁的模样,大约是跟在漪兰身边久了,察言观色很有一套。

      等漪兰带着宣平侯夫人走远了,他赶忙指着刚才领进来的几个丫鬟给虞循解释:“公主休憩的居所常有丫鬟内侍值守,今日当值的就是他们六个,姑姑方才吩咐过,钦使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他们便是,至于旁的,钦使直接吩咐奴婢。”

      虞循点头,也不推辞,问起今日送花来的是谁。

      几个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站在最前头的一个丫鬟说:“是花苑的春儿,近来都是她来送花,没有变过。”

      “还有其他人来过吗?”

      那丫鬟迟疑了一下,说,“春儿来的时候褚玉苑的映秋娘子也跟着,后来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韩娘子计娘子还有姜娘子来问公主所在,奴婢自然不知晓,她们也就走了。”

      虞循闻言一愣,问:“她们进过水榭?”

      那丫鬟说:“除了春儿去换花,映秋娘子和其他三位都没进去过。”

      都没进去过,也就是除了映秋,另外三个人都没有机会接触到花。

      虞循又问:“映秋娘子为什么跟着春儿来水榭送花?”

      丫鬟回道:“映秋娘子是来水榭里换下的来花的。”

      见虞循似不明白,福寿颇有眼力地解释公主居所的花都是每日更换的,换下来的花大多还新鲜艳丽,府里常有爱花之人,觉得扔了可惜就去花苑和花匠或者送花的丫鬟商量,将换下来的花留给她们。

      映秋除了钻研琵琶,另一个喜好便是养花,也因此与花苑的人走的近。她在公主跟前得眼,故而花苑常常将换下来的花给了她。

      虞循仍是疑惑,既然是留给她她去花苑去就好了,为什么要来内苑?

      福寿一时语塞,也觉得不太应该。

      一旁另一个丫鬟说:“奴婢听春儿说今日宣平侯夫人召见映秋娘子去弹琵琶,昨日便与春儿约好一同过来。映秋娘子便是先来水榭看了花,又去过宣平侯夫人处再回来取花的。”

      “她来了两回?都没进过水榭?”

      “是。”

      福寿见虞循陷入沉思,问:“可要将映秋娘子叫来问话?”

      虞循顿了一下点头,道:“不止映秋,花苑里负责插花的花匠还有春儿也一并带过来。”

      福寿忙答应着找人去办事,不出半炷香,花匠和春儿就来了。

      花匠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姓文,听福寿说他无妻儿,原先是在公主府邸帮忙照看花圃,有一回因插花得了驸马的赏识,待沉雪园建成后,洛长史便将他调来别苑专管园子里的花木。

      花苑里种植的都是稀有罕见的花木,还有一些非时节的花草,冰室温房都有,文花匠对此颇为满足,每每提起他那些花木,言语之间多是对公主驸马的感恩,福寿以为文花匠不可能是下毒之人。

      虞循不置可否,只问文花匠今日送来水榭的花都有哪些人经手。

      文花匠不知为何问起这个,他自觉算是公主府的老人,公主府里三年,别苑两年府里谁人不识,却对虞循面生的很,但见漪兰姑姑身边的福寿对他恭恭敬敬,仍是好好回答:“每日给公主送来的花都是老奴亲手采摘然后插瓶,从不假手于人,待插好瓶就交给花苑里专门负责送花的丫头内侍。最近送花的是春儿,除了我们俩没有其他人碰过。”

      “你确定?摘花插花也要非不少功夫,你做这些的时候身边就没有别人?”
      文花匠摇头:“花苑里的花都是老奴亲手栽种,每一株花每一片叶子都耗费了许多时日与心血,又是用到公主这边,老奴摘花和插花都不敢分心,也不许旁人来打扰,从来都是如此,今日也不例外。”

      虞循又问:“你是插完花就交给了春儿,亲手交的?”

      文花匠还是点头,又再三保证自己做这些事的时候绝对没有第三人在场,虞循只能作罢,转而问春儿。

      春儿看着十四五岁,从进水榭后就一直低着头浑身微微颤栗,也不知是本来胆子小,还是被这场面吓得。

      虞循自认为自己并未厉声呵斥,也没有言辞相逼,她这副模样倒有些耐人寻味?

      “你是什么时候从花苑出来的。”

      春儿仍旧低着头,语声低若蚊蝇:“是和往日一样是辰时初。”

      “听说你是和褚玉苑的映秋娘子一起来的水榭,除了她,这一路上你还有遇到过什么人吗?”

      春儿抖索了一下,说起话来磕磕绊绊:“没……没有,奴婢与映秋娘子是一早约好的,从花苑出来直接去了褚玉苑与她一起到内苑。”

      “当真没有?近来为了探春宴府里应该很忙碌,从花苑到水榭也需得半炷香,半炷香一个人都没遇到,还是你与映秋说话间并没有注意到?”

      “奴婢……奴婢……”春儿结巴了半晌,也没有个下文,整个人抖得越来越厉害。

      文花匠早已注意这位陌生的郎君问话不离今日送来水榭的瓶花,心中隐隐觉得此事应是与那瓶花有关,待看了春儿这副样子,心中暗道不好,恐怕真是他的花出了什么问题。

      福寿在训斥春儿,让她好好回答虞循的话。就是这时,文花匠往水榭内扫了一眼,瞥见左边室屏风边上散落了一两朵的鲜红花瓣,还有几点白色梅瓣,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朝着虞循掬了一礼,又横眉冷脸冲着春儿厉声质问:“你都干了什么,还不如实招来?”

      众人不解,但见春儿在文花匠的怒斥声中扑倒在地,虞循忙问文花匠是何意?

      文花匠满脸怒容还是咽下一口气,指着内室无人动过的茶花解释道:“那茶花根本不是老奴早上准备的,老奴用的是鹤顶红,这个是海石榴,这花根本就是被换过的。”

      虞循看向春儿,问:“是这样吗?”

      春儿拼命摇头,“奴婢不是故意的,是今日来水榭的路上,奴婢与映秋娘子说着话,不知从何处冲出来一个女子撞了奴婢一下,奴婢一时没站稳,将花瓶摔在地上,当时花就坏了。”

      “所以……你就私自换了花?”

      春儿哆嗦着抬头,看了虞循一眼,点头。

      虞循又问:“时间匆忙,你是何时换的花,又从哪儿找来的茶花替换?”

      “那女子撞上奴婢之时,离褚玉苑通往内苑的那道门不远了,大约在辰时一刻,后来因换花耽误了些时候,直到辰时二刻才送到。别苑各处都有栽种茶花,只是品类不一。文先生一般不来内苑,奴婢想着用都是茶花换了也不会有人发现,便剪了一枝放进去,只有这个季节老梅枝难得,就只用清水浸了几遍,看着不那么蔫了才送过来。”

      辰时一刻?难怪茶花枝看着比老梅枝新鲜一些,也不像老梅枝花瓣上开始出斑点。

      “你换花换水时没注意到水里有异样,花枝上有异状?”

      春儿摇头:“花落在地上都散了,奴婢正是因为这个害怕被责罚才换了花,梅花倒要好些,去掉些许砸坏的,重新插过与之前的看不出分别。”

      怎么会看不出分别。

      文花匠冷哼一声,到底看着虞循是在询问正事,并未插话。

      虞循见状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偏头去看屏风后面歪倒的古铜瓶,他不懂茶花的品种,但是他刚才检查过,那枝茶花末端浸在水中是沾染过‘仙子笑’的。‘仙子笑’对普通人无害,但对其他植物和动物多少有些影响,就像雪团儿因对这药物敏锐也发了狂,而植物也会在三个时辰后就会有枯萎的迹象。

      他此前还想过会否是茶花摘下来的时候还算新鲜,所以沾了‘仙子笑’只是呈盛开状,以老梅枝花瓣上的瘢痕推算下毒时辰就应当在三个时辰前,也就是春儿从花苑送花来的时候,可若是春儿将茶花和竹叶都换了新的,水也换过,那茶花上的‘仙子笑’又是从何而来?难道凶手下了两次毒?

      不行,他此前未曾见过‘仙子笑’,对此药所知皆是经人口述,能够验明这瓶花中所下的药物是‘仙子笑’已是极限,若真要推算凶手准备下毒时辰和手法,还是得找那个对药物熟悉的人帮忙。

      正想着,外面漪兰领着一个身材高大,面目和善的男人往水榭走来,还未靠近,便见那人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朝虞循掬了一礼,眼中似有湿意:“虞钦使,京中一别已有多年未见,您还是如此意气风发。”

      “洛长史,使不得。”俞循别开身子,拖住他的胳膊,不敢受礼。当年平宁公主与驸马成婚,他与洛为雍见过几次,但也就那么几次,算不上熟稔。

      洛为雍扶着他的手,只觉得甚是亲切,颇有他乡遇故知之感,数度问起圣上,虞循的父亲,虞循一一回了,又忙转移话题:“洛长史与姑姑回来的正好,我正有事与二位商量。”

      洛为雍扫了一眼边上站立的文花匠和地上伏跪着的春儿,抹去眼底的水迹,沉重地点了点头,“方才漪兰姑姑已经与我说了其中原委,此番多亏虞钦使谨慎细致,才得以发现公主犯病的内情。我已吩咐下去,禁闭别苑,直到找出谋害公主之人。”

      漪兰也道:“我与洛长史商议过,圣上命我二人照看公主,我们却未发现公主染病实为中毒所致,已是失职,钦使本是圣上派来慰问公主病情的,此番对这药物熟悉的也只有你,将此事交予你调查再合适不过。”

      虞循也不推辞,应承下来,又说起方才问话的经过。得知春儿中途换过花,还有映秋、韩玉娇几人掺和,漪兰本来略有平息的怒火又烧了起来,更是怀疑这几人中的某一个谋害了公主。

      洛为雍劝漪兰先消消气,下毒的事是虞循发现的,如何调查他也自有章法,此时并未有所行动,想必还有其他顾虑,遂问虞循缘由。

      虞循道:“确实有一件事要请示二位。”

      洛为雍与漪兰连称不敢,又问究竟是什么事。

      “我也是机缘巧合才知道仙子笑这种药物,对其算不得了解,如果真要调查出真凶,也的确需要一个熟悉这种药物的人,才好知道凶手确切的下毒时辰。”

      漪兰着急:“在你来之前我们对这个药物是闻所未闻,连你都不知道,还有谁知道?”

      虞循道:“说来也算巧,姑姑先前见到的那位宁娘子便是长于西域,于花木香料、草药金石一道颇为精通,此番我能发现瓶花中沾染药物又分辨出‘仙子笑’,便是得益于她教授之功。”

      漪兰和洛长史相视一眼,两人俱是惊叹,虞循当年得入朝堂除了有他父亲的缘故,便是因他学问渊博比众不同很得圣上赞赏,圣上曾说如果不是因为他太年轻,可以入国子监教学,想不到有一天他竟会说自己见识浅薄而夸赞一个年纪比他小的小娘子,转念一想又觉得虞循果然当得起人品贵重四个字。

      漪兰当即提议将宁知越请来协助调查。

      虞循点头,又说:“不止是她,还有方才春儿说的那个撞了她的人也应当问一问。”

      漪兰冷下脸厉声去问春儿,“那个人是谁,现在何处?”

      春儿哪里知晓,她也只见过那人一次,如今连那人什么样貌都忘了。

      就在这时,被传唤已久却迟迟未到的映秋出现在水榭外,她略扫了一眼水榭内的几人,对上满脸勒痕的春儿,叹了一口气,朝漪兰与洛长史盈盈一拜,平静地说:“姑姑,我知道撞了春儿的那位娘子是谁。”

      漪兰余怒未消,冷眼看着她:“是谁?”

      映秋顿了一下说,“就是在褚玉苑凝芳亭与这位郎君会面的那位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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