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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清白 ...

  •   一路往谨园走,越走越触目心惊。

      宁知越从没来过谨园,可是这条通往谨园的路于她却十分的熟悉——不止是路线,就连长廊上的雕花漆画,路边的假山花木都与冬珠带她走过的那一条几乎没有二致。

      这简直就是梦境再现。

      太邪门了!

      梦里的画面一遍遍浮现,冬珠的惊恐、水里的浮尸、女人的惊叫,都在一一应验。

      究竟出了什么事。

      就在刚刚,映秋走了不到半个时辰,褚玉苑又来了人,这回来的还是宁知越认识的——虞循身边的阿商跟着之前来过的一个内侍。

      两人直奔着褚玉苑,打听了宁知越的住处便往这头来。

      乍见了阿商,周陆然很是惊讶,问他怎么来了。

      阿商笑道:“小郎君乐不思蜀了,郎君命我来接你……还有宁娘子。”

      宁知越一愣,看向阿商,试图从他脸上眼神中找到一丝线索。别说她不信这话,就连周陆然都好奇,表哥会说这样的话?

      阿商有些犯难,支吾了好一会,他身边的内侍笑着说:“虞钦使怕小郎君耽误娘子正事,叫我们来接人,姑姑说你们许久没见了,可以叙叙旧,就让我们来接人了。”

      说的很好听,宁知越不用想,单从阿商飘忽不定的视线都知道实情绝对不是这样。

      人在屋檐下,身不由己,又想到同样被请去的映秋,心中多少生出些忐忑。
      一路恍恍惚惚,分不清现在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直到了水榭边上,一眼望过去,水榭里还有几个熟悉的身影。

      映秋、春儿,甚至连冬珠也来了,除了映秋一脸默然地静立在一旁,好像什么都与她无关,春儿和冬珠伏跪在地上,连脸都看不清,却能发觉他们浑身都在颤抖。

      见到这个情形,周陆然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劲,拉了拉阿商的衣服,想问怎么回事。刚开口就看到阿商对着他使了个眼色,叫他别出声,又示意他往水榭另一侧看,只见水榭的帷幔上多出一道挺拔的身影。

      他又看向宁知越,在宁知越和表哥之间为难了一阵,终是没敢说什么,被阿商带进水榭。

      这时,漪兰站出来,看向地上伏跪着的冬珠,又些犹疑地往虞循那边看了一眼,见虞循并未有任何动作,方才对着冬珠开口,“人来了,你确定是她?”

      冬珠哆嗦着慢慢抬起头,“就是她。”

      宁知越心口骤然一缩,梦魇中的窒息感扑面而来,她下意识的看向水面,似乎等待着什么。

      但是等了很久还是没有动静,直到漪兰连声叫了她几次,宁知越这才发现大家都在看着她,有猜疑,有冷漠,有惊惧。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那个联想到那个古怪又带有预言式的梦境,宁知越直觉这里发生的事和公主脱不了关系。

      她看向漪兰,冷脸肃容,回看她的目光里带着一种近乎期待的感情。

      似乎知道她没有听到刚才的话,漪兰又说了一遍:“一个时辰前公主突然病发,虞钦使在水榭的瓶花里发现有人下毒,据闻是西域的一种香料,名为‘仙子笑’。方才春儿与映秋声称你撞翻了瓶花……”

      宁知越微蹙起眉头,目光从地上的冬珠,一边冷漠的映秋,还有哭啼着的春儿身上掠过,最终落在水榭内那抹修长的身影上,脑子稍稍一转,似乎明朗了许多。

      梦里那句“就是她”是这么来的?

      她稳住心神回答道:“姑姑的意思是,我下药谋害公主?”

      漪兰的脸色果然有一些犹豫,像是拿不准注意往虞循那边又看了一眼,说:“听闻你长于西域,熟知药理,对这‘仙子笑’也颇为精通,又是出了春儿和映秋唯一接触过花的人…”

      知道她来自西域又知晓药石的只有虞循,想必是他告诉漪兰的,他现在也是在怀疑自己,但又因为认识她所以避嫌吗?

      “姑姑所言确是事实,但我与公主无冤无仇,为何要谋害公主?”

      漪兰却说:“但冬珠说,你曾探听过公主的消息?”

      宁知越看了一眼地上伏跪的冬珠,本来胆子小,现在听到漪兰点到她的名字,更是在地上瑟瑟发抖恨不能将自己缩成一团。

      这模样怎么看都不可能和梦里的冬珠是一个人,想来只是一个有些怪异的梦?
      她又扫了一眼湖面,依然只有一圈圈涟漪。

      “我的确向冬珠打探过公主的消息,但我只是对公主好奇,随口问了一问,虽然不合规矩,可也不至于就此认定我要害公主吧?”

      漪兰也有些为难地看向身边的男人,洛为雍接过她的话茬说道:“的确不能只能认定你就是下毒的人,但这桩桩条条都能与你对上,你现在的嫌疑最大。”

      宁知越闻言看向虞循那边,幔帐上的人影一动不动,只有周陆然心有不安地不时探出头来,露出焦急的目光看着她。

      这是真怀疑她了?宁知越想了想说:“谋害公主事关重大,这个罪名不是我能担得起的,姑姑和长史既说人证物证俱在,我也想就这所谓的人证物证辩一辩,自证清白。”

      漪兰和洛为雍相视一眼,说:“的确不能偏听一方,她们人都在这儿,你且说说看。”

      “原因有三:其一,我昨日才进别苑,到别苑时是晡时,待洛长史训完话,张管事安排好住处,已过戌时,根本没有空闲去打听消息,至于别苑里的布局更是完全摸不着头脑,这才找了冬珠带路。说起来,路是冬珠带我走的,往哪儿走,路上会碰到谁,冬珠应该比我清楚,如果怀疑我是故意撞上春儿,是不是得先怀疑冬珠为什么会带我走那条路?”

      冬珠闻言惊恐地抬起头,想要否认,却又因为恐惧说不出话。

      宁知越不等漪兰和洛为雍开口,继续道:“当然,我这么说并不是减轻我的嫌疑,转嫁到冬珠身上,同样的情形,一样也可以放在春儿和映秋身上。去内苑的路一定不止那一条,为什么会这么巧今天就往褚玉苑走?”

      春儿急忙解释:“奴婢与映秋娘子昨日便约好了,所以才会往褚玉苑去找映秋娘子。”

      “所以,我并不知道你们之间的约定,又是冬珠给我带路,我如果要下毒,如何保证冬珠给我带路一定会碰到你们?”

      冬珠和春儿皆是茫然,事实确实如此。

      洛为雍点点头,“你说的确实合乎情理,那么第二呢?”
      “第二,春儿和映秋说我是除了她二人外唯一一个接触过瓶花的人,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春儿辩解道:“这还能有假,当时映秋娘子还有冬珠都亲眼所见。”

      宁知越看向一直置身事外的映秋,问:“当真如此吗?我真的是唯一一个接触过瓶花的人?”

      映秋脸上仍是淡淡的,说:“确是如此。”

      宁知越看着伏在地上的冬珠,没再去问她,话锋一转,质疑道:“可我记得的是我撞了春儿的右臂,她因此没拿稳瓶花,所以才会摔在地上,而我从始至终都没有碰过那瓶花吧?”

      春儿和映秋均是一愣,原本缩成一团的冬珠突然抬起头,嗫嚅道:“是这样,奴婢记得,宁娘子那会正在逗奴婢,一时没注意身后,往后退了一步,这才撞上了春儿,将花洒了,宁娘子要去帮忙捡花,映秋娘子拂开了宁娘子的手,怕宁娘子再将花弄坏了,所以宁娘子的确没有碰过那瓶花。”

      情况突然转变,漪兰和洛为雍没想到短短几句话,就让她套出了这样大的漏洞,难怪虞循明明面上担忧,却还是没有出言相助。

      漪兰厉声质问春儿和映秋:“你们方才怎么没说?

      春儿惶恐不安,说自己太害怕了,也未注意到,说着忍不住看向映秋,映秋仍是那副漠然置之的态度,十分镇静:“冬珠所言不虚,但不碰花,却不代表不能下毒。”

      宁知越凝眸盯了映秋一会,忽然笑道:“映秋娘子说得有理,不过当时花已经洒了,地上散了不少残枝碎叶,春儿也说若是就这样送去水榭一定会被责骂,当时映秋娘子是怎么说来着?”

      映秋道:“我是答应了帮春儿重新插花,这又能说明什么?”

      “能说明你是除了春儿外唯一一个接触花瓶的人,能说明若毒药真是‘仙子笑’你在换花时就会发现瓶花里的异样。”

      映秋只是稍稍愣神,又恢复如常,冷声道:“我与春儿换花,并非发现异样,我二人可互相作证。”春儿闻言连连点头。

      宁知越笑道:“那不就结了,你既答应了帮春儿插花,即便不换花,也得重新修剪枝条换水插瓶,我若在此时下毒,等你们重新处理过后,还能剩下什么?当时冬珠因为扶着我,一直抓着我的左臂,而我的右臂很早之前因为受了伤,已经没法拿东西,更不用说在你们眼里底下下毒。”

      众人一阵低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又看回宁知越,怎么也看不出这个容貌妍丽的小娘子,外表看似与常人无异,竟是一个废人。但听她这么一说,又的确发现她数次抬手,只有左手露出,右臂虽有动作,但整只右手一直笼在袖子里,或是搭在左手上,或从手腕处无力地垂下。

      漪兰没想到宁知越会将自己的秘密公之于世,依她看来,宁知越刚才第一条说辞已经很有道理,方才质问映秋的言辞也足以澄清她的嫌疑,更不提在她来之前,虞循已经将她身份来历一一告知,陈情之言与她所说相差无几。

      只因他们旧日相识,要想知晓凶手如何下毒,还需宁知越帮忙,虞循不想因此影响漪兰和洛为雍的判断,这才回避让他们有什么疑问直管问,不必顾虑。

      虞循对宁知越如此信任,漪兰本也有些怀疑会否是虞循存有私心,但听了宁知越的话,这些疑虑已经消退。

      她看向水榭,帷幔上的人影并未没有异动,洛为雍为此似乎浑不在意,反而颇有兴趣知晓宁知越要说的第三个原因是什么。

      宁知越道:“第三,便是你们口中所谓的毒药。你们之所以将它认为毒药,是因为公主突然病发的缘故?”

      洛为雍点头,“不错。”

      宁知越蹙眉,犹豫了一会还是说道:“‘仙子笑’的确有使患病之人病情加重,神志不清的效用,但……说实话,我觉得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仙子笑’虽然会在大周境内出现,但并非随处可见,也并非什么人都能得到的。”

      洛为雍不解,毒药是虞循认出来的,虞循也说他是按宁知越教的方法认出来的,这怎么宁知越会这么说呢?

      他问什么意思。

      宁知越说:“‘仙子笑’产自西域,是一种名为千日红的花研制而成。这种花形似百合,色彩艳如杜鹃,但全株有毒,生长之处,方圆不见活物,只因为它的花粉会使人呼吸困难,直至窒息而亡,而它全株带有绒毛,只要触碰到皮肤,也会红肿溃烂引起高热不退,所以很少有人敢去采摘这种花,制成‘仙子笑’过程复杂,极易中毒,因此耗费十数年,所得不过五瓶。当然,这是我所知晓的,后来有没有新制成的也不清楚,但是因为’仙子笑‘数量少,制成不易,所求者甚多,所以价格也极其昂贵,普通人根本买不起。”

      洛为雍不以为然,不说公主府,但说现在汜州许多商户家里也多少有几件奇珍异宝,家资也十分丰厚,只是一瓶香露,如果有市场,还是能买到的。

      宁知越知道他心中所想,说:“前些年,我第一次见到一个怀有’仙子笑的‘胡商,本有心想买,但他要价着实吓人,需大练五万匹,粟米十万斛,另取金百两,这还是念着保人情面酌情要价。”

      众人听闻都抽了一口气,这些东西都能抵得上一个上州三年的赋税了,谁能一下拿出这么些财货出来,就算真有,在这兵祸不断的时节,谁又愿意散尽千金只为了一瓶香露。

      宁知越继续说道:“就我所知,那胡商手中那瓶香露应当是如今世上仅存的一瓶。三年前,那胡商确实来了大周,‘仙子笑’若真在大周市集上流通过,应该会掀起很大的轰动。公主若真是因‘仙子笑’生病,只需找出谁有,那个人就是凶手。有此三者,我的嫌疑并算不得太充分,至于我曾向冬珠打听公主的……这事长史与姑姑应该更加清楚。”

      洛为雍与漪兰相视一眼,复又看向她:“哦,这话是何意?”

      “姑姑当知晓,公主府在去岁曾张贴告示,这次宴会会由诸绯优比拼才艺,若是优胜者,公主会赏赐一个恩典。”

      漪兰一愣,的确是有这样的事。

      “我随师父师娘入公主府正是为了这样一个机会,讨得公主欢心还来不及,怎么会谋害公主,更何况公主生病,宴会必然延迟,于我们算不得是好事。”

      合情合理,洛为雍却疑惑:“你说的确实有理,但你求恩典是为了什么事呢?”

      宁知越沉吟一小会,方道:“师父师娘有一独女,于三年前失踪,寻了许久一直未知下落,所以才想请公主帮忙。”

      洛长史更加不明白了,找人去衙门即可,又何必来求公主。

      宁知越说:“若是能求得衙门,我们何至于此。当年师妹失踪之际师父就即刻报了官,却因为官府没有行动,致使师妹彻底失踪再也没有下落,之后这些年里师父多次去汜州辖内大小县衙报官,却总无人治理,因此才想到来求公主。”

      原来如此,若她所言不虚,的确没有道理去谋害公主,寻人宜早不宜迟,虽是拖延了两年,但任何时候都是尽早有个着落,方能走下一步。

      他们既是想要公主的恩典,公主病了谁来给他们恩典?

      况且她刚才说的有理有据,的确没有嫌疑,但她刚才说的话,洛为雍和漪兰却为难了。

      按照宁知越所说,‘仙子笑’难得,虞循也只是听宁知越的描述判断,从来没有见过,会不会是误判了?

      **
      宁知越觉得这一日的经历也算是跌宕起伏,从早上在褚玉苑库房做了那一个噩梦,一天下来都不安宁。

      冬珠、春儿还有映秋等人都被勒令回到各自的住处,不许对外说起今日内苑发生的事,独独留下宁知越。

      宁知越心里忐忑,今天先是经历了映秋和韩玉娇等人的矛盾险些要被搜身,刚喘过一口气,又遇到了虞循,接着是被怀疑称谋害公主的凶手,她想着刚才的那番话大家看着都像是认同了,怎么还将她留下来,却不料洛长史和漪兰姑姑跟她说让她协助虞循调查给公主下毒,并且说是虞循亲自提出的。

      身份转变的太快,宁知越觉得自己像是还在那个诡异而荒诞的梦境里没出来,迷迷糊糊的,不明白虞循到底是什么意思。

      之前在凝芳亭里见面,他的态度不冷不热,还以为他是知道了些什么,听了周陆然的解释,应是她多想了,那他是因自己不告而别生气了?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个答案。宁知越没纠结,想着日后再解释清楚,不想漪兰突然说道:“本来虞钦使是想请你来帮忙调查这起案子,但没想到那个撞翻了花瓶的人是你,当时都说了要提人来问,又有映秋、春儿、冬珠看着,不能平白落了口舌,以为是我们包庇。虞钦使的意思是,他信你的为人,也知晓你的来历,知道你不可能做这种事,但为了堵住那些下人的口,总要给个说法。他与你相识一场,不好由他来问,便只好由我和洛长史来盘问了。”

      说完她又深表歉意,对刚才言语不当之处赔罪,洛为雍也在一旁附和。

      宁知越大为震惊,忙要推拒,漪兰却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刚才听你的一番话,就知道你不仅见识广,还很聪明。但是虞钦使也亲自查验过了才说这毒药是仙子笑,这难道还能有误?”

      宁知越也觉得很奇怪,虞循一向稳重,按说不会无的放矢,他只听过自己描述,为什么会直接认定了就是‘仙子笑’呢

      漪兰又说:“那瓶花里的确被人动过手脚,总归是些不知道的名堂,说不准公主就是因此久病缠身,宁娘子精通药石,或能帮我们解惑,若是能揪出背后居心叵测之人,我一定禀明圣上为你请功。”

      洛为雍也道:“正是,正是。宁小娘子不是要找人吗,我们即刻就派人去寻你师妹的下落。”说着就要问她师妹年龄样貌哪年生人,热情地宁知越几乎抵挡不住。

      要知道公主身上还有哪些的秘密,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或许还能知晓虞循此行的真正目的。

      正想着虞循,虞循从内室出来,替她解围。

      “寻人的事洛长史去寻宁娘子师父师娘便可,眼下还是赶紧找到凶手的线索。”

      洛为雍反应过来,连声称是,当即就往褚玉苑去。

      虞循又看向漪兰:“方才宁娘子所言应有一定道理,若真是我误判倒还好,但还是烦请姑姑安排一下,我等会要去见一见给公主看病的大夫,还有送信的人。”

      漪兰听了神色变得严肃起来,郑重地点头,嘱咐福寿听虞循的安排调遣便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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