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到荼靡》来去人

4、第三章

　　是谁说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的？我很佩服他的总结能力。
　　课间时分，前排几个好事男生突然起哄：“快看快看，柳安来找媳妇了！”
　　“谁是他媳妇！”我又羞又怒，从靠近我的后门一个侧身窜了出去。
　　一只手紧紧攥住了我的袖子，我斟酌了一下，如果死命抗争，按我衣服的材质和做工，不是鱼死网破，只有我衣服破的份，于是，我没多挣扎。
　　“逃什么啊，和你说正经的事。”柳安的面色难得的严肃，平得像未有风吹过的湖水似的。
　　我愣了一愣，显是被他从未有过的阵势震慑了。
　　“那个……爹说，现在还处于创业初期，现下才刚刚还齐了原先欠得些债务。”
　　柳安顿了一下，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接了下去：“明年我们俩就高三了，若都考进了大学，怕是……怕是负担不起。”
　　我一听就明白了，原想着总有那么一天的，过一天是一天，没想到日月流转，我已无可逃避。
　　“你这臭小子说话还拐个七八回的，你就直说没钱供我读书不就得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可别以为你占了便宜，我本来就无心向学，对那些抓鱼拿虾的事倒还在行些，你可是老师捧在手心的香饽饽，指望你搞个什么再创佳绩的。这样一来最好，咱们可都各得其所啦。”
　　“这事还没定呢，而且爹准备用最科学最准确的方法来决定。”
　　这怪大叔又搞什么噱头？
　　“他说用抓阄。”
　　“……”
　　其实我不是什么深明大义宽容善良的小姑娘，对柳安从来也没个谦让之说的，捞着两条鱼，我必是挑那大的不放；难得开次荤，有油水的也总是紧往自己碗里装。我和他说的那番话，句句都是实情。
　　我觉得我到底不是一个笨人，然而让我整日端坐在一个地方埋头把格子爬满，我实在是难熬得很。
　　可我心里不免惆怅。
　　想起柳叔叔平日综艺衣服高深莫测的口吻评断着我的命运，说什么如日中天之类的，面上是当做笑话听听就过，实则也听进了心里几分。总想着未到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都是我自作多情了。
　　满脑子胡思乱想更加坐不住，趁个空子就溜出学校望着小河发呆。
　　“想什么呢？又不去上课？”随着声音的渐强，我整个人被埋没在一片黑暗中。
　　“你管得好宽，住海边啊！”我没好气道，吐掉了叼在嘴里的狗尾巴草。
　　没理会我，熊哥径直走到我旁边的空地上，拿出了一块手帕垫在下面，也拔了几根狗尾巴草，专心致志地编起东西来。
　　“喂，宝宝，你又捣鼓什么啊？”我把屁股朝熊哥的方向挪了一挪。
　　“别叫我这个名字可以么……”熊宝宝抬眼瞪了我一下。
　　“得得，反正人家胡小梅早就知道你的名字了，不提也罢。”我揶揄道。
　　“你觉得送一个狗尾巴草戒指好呢，还是耳环好啊？”身旁的人愉悦地憧憬着，顺便掉转话题。
　　“我看啊，哪个都不好。”我沉痛道。
　　“怎么？”熊宝宝手抖了两抖，手里的活就漏编了几道。
　　“情人眼里出西施，不是情人啊，那眼里看出去的都是狗屎咯。”我故作老成。
　　宝宝明亮的眼珠子顿时黯淡了几分，但突然又闪烁了寒光。
　　“你得帮我！”语气刻不容缓。
　　“凭什么呀。”我也不甘示弱。
　　“上次李大妈家的烟囱堵住，炒菜把一家人炒成了大黑炭，到现在都没抓到元凶，你知道吧？”
　　我怎么会不知道，那一回不过是柳安那臭小子手痒，拿竿子打了他家的一棵李子树，摇下几颗果子来，就被那恶婆子一阵狠打，几天起不了床。虽然我横竖看柳安不顺眼，不过那大妈也太不厚道。趁着夜黑风高，我就往她们家的烟囱里丢了几块石头。
　　后来看到李大妈那黝黑的脸庞，吐气都冒着黑烟，我就想在地上笑着打滚。
　　“你威胁我？”我把调子提高了一个八度。
　　“没有没有，我只不过随便问问，随便问问。”熊宝宝谦和地笑了笑，我分明看到从他的笑容里飞出来的几把刀。
　　“说，怎么帮？”我被迫让步。
　　“还是上次那个长期攻略啊，耳旁吹吹风，不就吹向我的怀里啦。”
　　吹你个大头鬼，要是谁的心只要吹一吹就能吹到想要去的地方，月老彻底失业。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我只能沉默地接过了那一只狗尾巴草戒指，手艺甚好，却终究没有人能把它当一回事。
　　我突然莫名感伤，仿佛是经历过几世情伤。耳畔回响着一句话：不爱一个人，和永远执着地爱一个人，都是一场劫。
　　“小葵你可别发呆啊，快去帮我啊！”我感到整个世界摇晃起来。
　　“收手啊你！”对帮手下手那么狠，我死了看谁帮你！我愤愤地甩开熊宝宝的大手，一把站起，向闹市走去。
　　“走路不安，自找麻烦。”柳安那讨打的声音窜入了我的耳朵。
　　懒得理他，我自顾自地向前，步伐坚定。
　　“喂喂喂，小葵，你不开心吗？还在想早上和你说的事啊？等等！你手里拿的什么啊……”三步并作两步，柳安就挡在了我的面前。
　　“怎么最近谁都想管我啊，我是太漂亮还是太魅惑，是太离奇还是太让人放不下心，都要横插一脚在我的生活里！”我不知道怎么的，噼里啪啦一顿猛念。
　　柳安显然被我镇住了，过了一会，望向了我手里的戒指。
　　“有人……有人送你戒指？”柳安小心翼翼地问道。
　　“关你什么事？让路。”我自然是没什么好气。
　　“我总是晚那么一步……”柳安喃喃自语，慢慢退向一边。
　　我没怎么听清楚，不过他一脸的怅然和悲伤倒完完全全被我收在了眼底。怎么那么经不起打击啊，我不过是今天脾气大了一点……
　　随便发脾气到底是心虚，我靠了过去，踌躇了一会，解释道：“这是熊宝宝送给胡小梅的，那小子脸皮实在太薄。”
　　柳安立刻像是被阳光普照一般，容光焕发。
　　被柳安粘着缠着一同前去了胡小梅家里，不出意外地碰了一鼻子灰。我本来就没打算正正经经地拉这么一条曲折的红线，和戒指一起被扔出门外后，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连摔在地上的痛感都荡然无存。
　　“用狗尾巴草去追求女孩子的心，这也太寒碜了点吧。”柳安看着我的窘样，戏谑道。
　　“金银皆易得，一心人难求。是她不懂。”我从他的手里拿过那个戒指，摩挲着，静静地放进了口袋里。
　　柳安深深地看向我，一言不发。
　　“我还是希望你像原来那样什么都不多想，快乐一点。”冗长的沉默后，他说道。
　　拜托，事事和我争，物物与我抢，无时无刻不粘着我的倒霉鼻涕虫，会这样深沉地开导我，难道我还处在摔倒的眩晕里？
　　“哈哈，哈哈哈，那是，不然谁还和你玩啊，哈哈哈……”我干笑着。
　　“就是，我再小河那儿藏了个木筏子，我们今晚乘着它顺流下去玩玩怎么样？”
　　我就知道这家伙的心眼跟蜂窝似的，原来是谋算着到时候惹了祸，多个人分担被打的苦楚罢了。柳安啊，你何曾好心过。